周家人喜出望外,连忙道谢,周玉郎到底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谢过小侯爷赏赐。那边朝云暮云却不在乎这边的事,而是围在白蔻白薇身边,小声道:“乖乖隆的咚,大奶奶先前救了老祖宗,我们还只道是凑巧,谁不知她从前从不给人看病的?自己得病都要请人来瞧呢。怎么如今却添了这么大本事?这么说,先前她在府里,是真的深藏不露?”

白薇微笑不语,白蔻却是性子活泼,听见这话,想起从前在侯府里受得气,便得意道:“我们奶奶从前看不开,不敢让人知道她会医术,如今差点儿死一回,自然看开了。别说你们,连我们都不知道她有这样好的医术呢,先前那止血粉和针线,还是来到这村子里暂时落脚时,因为大娘的儿子有一次摔倒,让一块尖石头把腿划了大口子,当时那血出的,以为活不成了,幸亏奶奶用草药止了血,又用鱼线和鱼钩缝合,大娘的儿子这才捡回一条命,从那天起,奶奶说这样外伤很容易出现,所以把草药晒干,混合磨成粉末,才有这止血粉,只是这针线奶奶总说不太好用,可也没办法,这不过是个村子,哪里寻好针线?若是将来我们到了江南,说不定还能寻到结实的好线来,那时候你们才知道奶奶真正的厉害。”

一番话听得朝云暮云面面相觑,朝云便咋舌道:“啧啧,真没想到,大奶奶……如今竟像变了个人似得……”

一语未完,忽听身旁被冷落多时的桑绿枝冷笑道:“你这奴婢可是胡说,你们奶奶我从前也认识的,怎么从没听她说过会什么医术?那会儿知道我跟着父亲学医,她还嘲笑我给天下女子丢人,她如今怎么不怕丢人了?”

白蔻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不由转头看向白薇,却见她微微一笑道:“我们奶奶自小也学医术的,不过那会儿只是喜欢,下定了决心不准备让人知晓。她总觉着女人便该持家女红,医术这些都是末技,偷偷学一学,得偿心愿也就算了,若是拿出来,还视为荣耀,实不可取。因此当年才有那样的话劝姑娘。只不过到头来,她才知道持家女红原来也没什么用,如今我们境况堪忧,奶奶也看开了,这行医四方,既可救人,又可糊口,也算是谋生之道。”

桑绿枝半信半疑,不过这话端的没有什么漏洞可挑,因也就作罢。只是她心中不服,尤其是看到陆云逍在那里看小婴儿时,目光便忍不住总是要往内室瞄几眼,心中妒火更是熊熊燃烧起来,正要想法子说些刻薄话奚落一番,就见门帘一挑,夏清语从门里走出,伸手抹去额头汗水,对周玉郎道:“撕裂的地方已经缝合了,嫂子这条命算是救过来大半,这些日子要好好补养,尤其是补血的东西要多吃些,失了那么多血还能救过来,就是侥幸了,想必上天也不忍再夺走嫂子的命。还有,这房间近几日要保持干净……”

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都称谢不已。便在这时,就见一直关闭着的西厢房门被打开,接着傍晚时分那提着公鸡的小童走出来,手上捧着一锭约二十两重的大银元宝,来到周老爷子面前笑眯眯道:“先前我们公子虽然碍于男女之妨没出来,然而也关注着这边情况,如今听说令儿媳母子平安,吩咐我送上贺仪,我们公子说令孙虽然出生时多费艰难,然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必定有大出息呢。”

周老爷子和周老太太连忙谢过,他们倒并不觉着那西厢房里住着的几个人冷漠。本来都是男客,人家讲究一下也不为过。陆云逍这是热心肠,又带着太医院正的女儿,所以才会进屋,不然的话,这样血光污秽之地,莫说他这样的贵重身份,就是普通男子也不肯进来,这么长时间,只有四邻里的女人帮忙奔走,男人们都是各自在家等消息,便是明证。

所以周家人并不怨西厢房的人不出来,何况人家还给了二十两银子,这更是如同从天上掉下只大馅饼一般,一时间之前的悲怆惊惶气氛尽皆不见,房间内外全是欢声笑语。

第二十章:相看两厌

陆云逍看了夏清语一眼,见她手上都是血污,刚刚就着一个妇人手里的木盆洗完手,他忍不住就冷笑着小声道:“你倒真是变了很多,从前那么爱干净的人,这会儿却连这样污秽都不顾了,莫非觉着如此做,便可以减轻你身上罪孽?平复你心里愧疚?”

夏清语愣了一下,然后用看神经病般的目光看他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不过这话好没道理,我身上有什么罪孽?我又凭什么愧疚?你别以为先前我赞了你两句,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给我加莫须有的罪名,我那不过是让周嫂子展望下美好未来,激她活下去罢了。”

陆云逍本来因为这件事,对她的印象稍微有些改观,可此时听见这话,顿时对这前妻的印象又“啪嗒”一下直接跌落楼底,冷冷道:“贵人才多忘事,你如今不过是个弃妇,记性也这样不好?难道你忘了杏媛的孩子是怎么没的?还是说,你故意忘了这事儿,就为了不让自己午夜难以安枕,用餐食不下咽。”

夏清语这才想起,好像当日自己被休的罪名就是害了这男人那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她没有原来那个夏清语的记忆,但她相信白薇白蔻,何况这事儿是原来那个夏清语死前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因此也微微有点儿印象,那个姨娘的孩子确实不是她害得。于是再看陆云逍那双喷火的眸子,这穿越而来的女人的火气也被钓上来了:妈的渣男你自己没长火眼金睛受了蒙蔽,这会儿还敢主动来挑事儿呢。

因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好。虽然从前我骄横跋扈了些,可好在没铸成什么大错,所以无愧于心,自然喜乐平安。但不知你那温柔似水的枕边人,为了灭我竟不惜将自己的骨肉给祸害没了,她是不是能吃得香睡得好?在我看来,小侯爷很应该关心关心她才是,至于我这个弃妇嘛,就不劳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两人彼此瞪视,视线间火花乱窜,不过除了朝云暮云和白蔻白薇之外,别人也没注意到这边正上演着唇枪舌剑的戏码。倒是朝云把脖子一缩,对白蔻小声道:“乖乖,大奶奶越发彪悍了,她竟敢骂爷是狗,我从小就在爷身边伺候,还没见谁敢这么大胆呢。”

白蔻挑眉冷笑道:“那你今儿不就见识到了吗?我们奶奶可不再是从前的面团儿,你们谁想捏下就捏下了。”

朝云斜睨着她:“拉倒吧,说这话你也不拍拍良心,大奶奶从前是面团?有她那么硬那么蛮不讲理的面团吗?哼!不管怎么说,她骂爷是狗,这也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就听暮云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爷要是狗的话,大奶奶……那岂不成了耗子?虽然狗也不是什么好的,但总比耗子强吧?”

要么说老实人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能秒杀一片呢。暮云此话一出,白蔻白薇哑口无言,就连不远处互瞪得陆云逍和夏清语都为之一震,好半晌,方听陆云逍悠悠一笑道:“见不得光的卑贱老鼠啊,嗯,的确是很贴切的形容呢。”

“不识人心任人愚弄,也的确是生了一双狗眼。”夏清语毫不示弱,曾经的夫妻再次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接着不约而同扭头哼了一声。

大半夜从香甜梦中醒来,又做了这些事,虽然只是个小手术,但这几天夏清语一直都在忙碌着,忙着采药,晒药,炮制一些简易的成药,例如刚刚用的止血散。都没什么歇息的时间,所以她此时感到十分疲惫。

没心情更没有必要去和那个前夫斗嘴,夏清语认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睡觉。所以她没有留在这里等待周家人的千恩万谢,而是带着白蔻白薇悄悄消失在雨夜之中。

等到周家人想起要郑重再谢一次这大恩人时,哪里还能看得到夏清语的身影?连陆云逍等人都不见了。

“如果是从前的她,这个时候理应抬头挺胸的站在那里,等着这几个卑贱村民磕头道谢,是不是?”

回到周老爷子借给自己等人暂住的房中,本来不想再说话的陆云逍不知为什么,到底又提起这个话头。于是朝云暮云心里便明白,爷心里对这位大奶奶始终是耿耿于怀,即便想淡忘,然而看见了,就总是难免泛出憎恨之情,也连带着一点儿都不想承认她看似高尚的行为。

朝云正要说话,却见陆云逍将目光转向了暮云,于是那老实头便老实点头说了声是。

陆云逍眉头紧锁,目中一缕恨意稍纵即逝,忽听身旁桑绿枝淡淡道:“小侯爷说的没错,并非我背后言人是非,而是从前因为家父的关系,我和夏姐姐也有过几面之缘,她着实是个骄傲的人,依照从前的性子,也万万不会对这些卑贱的乡下人伸出援手。如今她能这样做,很显然便是因为小侯爷在这里,或许她就是想用这个举动,来打消小侯爷对她的恨意。”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忽地冷笑一声道:“怎么可能?”说完这句话,他便对桑绿枝拱拱手,淡然道:“今夜终究也劳驾了姑娘一番,此时夜深,该歇了,明日咱们还要赶路。”

桑绿枝裣衽一礼,带着侍女桂花和铁面人阿丑转身离去,她的表情很淡,姿态仍如先前一样婀娜如柳,即便心中再怎么不甘愤恨,她也不想在心仪的男人面前露出一丝失态。

然而这份从容在进了房间后便消失了,纤细曼妙的娇躯在房门关上后就开始颤抖。

之前自己想要帮忙,却被那血出如涌的景象吓呆,甚至在身上染血后便尖叫逃出的狼狈丑态;然后就是夏清语对自己的呵斥,以及对方进门后展现出的回春妙手;还有那些进进出出的乡下女人们悄声的议论。走马灯般在桑绿枝脑海中晃着,她此时身边只有沉默的阿丑和桂花,但她却好像还站在人群中间,听那些无知蠢妇悄悄说“瞧,听说那是太医院院正的女儿,还以为是什么妙手回春的大夫,结果如何?竟吓跑出来了,比夏娘子差得远呢……”

心中有一把火在烧着,烧得桑绿枝几乎要丧失理智,情不自禁便想把屋里东西都砸烂,如同她在家中遇到不如意事时那样。然而这次她一动手,就听见桂花急急地小声道:“姑娘,不要啊,这是在外面,而且隔壁就是小侯爷……”

小侯爷三个字让桑绿枝一下回过神来,她盯着这间陌生的屋子,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用这些物品发泄,但是很快的,她的目光便转到了阿丑身上:很好,总算还有一个人,可以承受她的怒火。于是她从房间角落里,捡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就向阿丑砸过去。

阿丑微低着头,面对这毫无理由的迁怒,不闪不避,更没有什么辩解和呼痛声,他只是如一棵没有意识的树般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过了许久,直到桑绿枝打得累了,胸口的浊气呼出去了,他才沉默离开房间,将床榻留给屋里的两个女子休息。

“端儿你亲眼看见了?真是那个女人做的?她把那个要死的产妇给救活了?”

外面的堂屋里依然热闹非凡,虽然是后半夜,但雨势渐小,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周梁氏九死一生逃过一劫,于是也顾不上天黑下雨,纷纷过来慰问。而西厢房则仍是如先前般房门紧闭,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那里面投宿的几个外来客。

此时一名身高丈二膀大腰圆,生的如同怒目金刚的大汉便正借着屋外的声音掩饰,急急问着送银子回来的小童端儿,在听到端儿肯定的回答后,金刚大汉不由喜得直搓手,看着正倚床半躺的年轻俊雅公子,激动道:“公子这病虽不厉害,然而迁延不愈,隔些日子就闹一下,实在恼人,从前在那些所谓名医的手里看病,吃了那么多药也不管用。如今这是上天保佑,才送来这么个女神医,咱们明天就让她诊治一下,保管这病就去根了。”

那年轻公子听了这话,脸上没有丝毫喜意,只是淡然道:“那个女神医是什么身份底细?查清楚了吗?我先前听说什么小侯爷,难道是陆云逍来了此处?”

端儿惊讶的看着自家公子,好半晌才竖起大拇指,小声道:“公子您太厉害了,京城那些小侯爷也多,您怎么知道就是陆云逍来了这里?”

年轻公子冷哼一声道:“京城侯府世子虽然不少,却多是纨绔,纵有两三个好的,他们无端端跑来受灾的江南做什么?也只有陆云逍,身负圣旨,做了赈灾钦差,他要往江南去,路过此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二十一章:神秘客人

端儿点点头,叹气道:“没错,我在外面留神听了听,那个小侯爷的确是陆云逍,周爷爷周奶奶简直把他当做了神仙下凡……”

不等说完,便听窗前榻上一个声音冷笑道:“那又如何?陆云逍也不见得就能揭穿我们的身份,何况咱们是要找女神医治病,这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怕他作甚?”

金刚大汉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话音未落,就听年轻公子叹了口气道:“当今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以为他会因为宠爱贵妃就看重这个小舅子?哼!他的小舅子多了去,怎么不见得他对别人如此恩宠?俗语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此行何等重要?一旦节外生枝,惹来了此人疑窦,几百年的基业或许就付诸流水,焉敢不小心?”

窗前榻上的人叹气道:“公子所虑甚是,只是如今境况您也清楚,会里可不全是对您忠心的人,公子这病蹊跷,属下之前就听见有人议论说这病很像那些一旦发作就要暴毙的症候,若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老家伙知道了,公子花费数年时间才创立的大好局面只怕就要分崩离析,这却也不能不重视。所以叫属下说,还是请那位夏娘子看看为好,她不过是个借宿的女子,断不会识得咱们身份。”

话音刚落,便听端儿呐呐道:“米大哥,这话……未必,我……我先前留神听他们说话,那夏娘子很明显和小侯爷是认识的,而且好像还有很深的牵绊,不过两人倒像仇人似的,倒看不出有什么交情来,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是熟人,所以,这夏娘子的身份,还真不能轻易下断言。”

米明听了端儿的话,倒是一愣,下了榻来到端儿面前,沉声道:“你可是说真的?女神医和那小侯爷真的有关系?”

端儿肯定地点着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我很肯定,他们说话和陌生人初次相见的说话口气完全不同,而且……而且虽然他们很像是一对儿见面就吵架得冤家,也能看出彼此都非常憎恨对方,但是那种熟稔,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他们最起码也认识好几年了,甚至有可能是青梅竹马。”

“小侯爷的青梅竹马会流落到山村来?你小子想什么呢?”金刚大汉在端儿脑袋上轻轻拍了下,忽听身旁公子沉声道:“前些日子京里传来消息,好像是说寿宁侯府世子因为一个小妾,就休了结发妻子,当时在京城还传了一阵子,莫非……”

他不等说完,那米明已经是眼睛一亮,点头道:“公子说的没错,如今看来,他们定然是原本的夫妻,不过是一朝生了嫌隙,劳燕分飞,这由爱生恨,也是正常的。”

端儿也在旁边点头补充道:“没错没错,我听说小侯爷休掉的那个妻子就是前太医院夏院正的女儿,这个夏娘子也姓夏,那肯定就是了。”端儿虽然不大,却也好听八卦,所以此时对于那桩消息倒是知道的最为详尽。

“那就是了。”金刚大汉一拍脑袋,憨笑道:“既然夏娘子对小侯爷恨之入骨,请她来给公子看病,就万无一失了,我不信她能把公子的身份说出去,对了,她长在深宅大院,压根儿就不可能认识公子。”

米明却是收了笑容,沉声道:“不妥,还是要小心为上,咱们这两年在内陆活动的也多,怎么知道没被留心上?那夏娘子就算是小侯爷休了的妻子,她总还是陈国的人,一旦让她生了疑窦,察觉到咱们的身份,她和小侯爷那点儿仇算得了什么?”

年轻公子也认真点头道:“米明说的没错,咱们不能太大意。不过我这病,也实在是不方便,这样吧,等到夏娘子上路时,咱们也上路,跟着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如果没有什么可疑的,再请她来替我诊治。”

米明点头道:“公子所言甚是,那便这么办了。属下想,那夏院正医术高超,全国都传着他的名声,却因为一朝疏忽,甚至是不是他的疏忽都不一定,就被砍了头,家也败了,夏娘子又被小侯爷休弃,如果是我,对大陈国的君臣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如果真是这样,不如把她吸纳进咱们会盟里,以后弟兄们一旦受个伤,或者有了什么疑难杂症,咱们也就有杏林国手医治了,不至于担惊受怕的去内陆瞧病。”

此语一出,端儿和金刚都连连点头,端儿便笑嘻嘻道:“米大哥说的没错,公子,不是小的说嘴,实在是咱们组织里那几个蒙古大夫也太差劲儿了。”

年轻公子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咱们做的是什么勾当?能找着几个蒙古大夫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哪里还能奢求别的?罢了,夜已深沉,这事儿明日再议,先睡吧。”

端儿和金刚答应一声,这才各自回了自己的床榻上,虽然外面仍是声音嘈杂,然而因为折腾了大半夜,所以很快便都沉沉睡去,只有米明负责警戒,一直盘膝坐在窗前榻上,闭着眼睛微微吐纳,倾听着外面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陆云逍便起身准备上路了,周家人极力挽留他再住两天,然而听说他急着赶往江南赈灾后,大家便不再挽留,心中暗赞这位小侯爷倒不似平日里那些逛街听戏的纨绔,难怪皇上将这样重要的责任委派给他呢。

陆云逍和桑绿枝离去,最高兴的便是夏清语,原本也定下了两日后启程的,如今为了和那拨人错开,便索性决定再住几天。

她们主仆三个不着急,第二日歇了一日,第三日出了大太阳后又上山采药。这可把那年轻公子的人急坏了,他们也急着赶回去呢,然而夏清语不上路,他们怎么动?从哪里观察她和那陆云逍还有没有牵连?她的身旁有没有什么官兵?

最后米明无奈,只好跑到主仆三人采药的山上,装了半天狼嚎,一边嚎一边还在心里担忧,生怕夏清语等人没听过狼嚎,别再以为这是兔子羚羊什么的,还有兴趣过来一探究竟顺便打个猎,那可就糟糕了。

好在夏清语没让他失望,听见狼嚎声越来越近,便带着白蔻白薇匆匆下山了。她上辈子看过电视电脑,也下过乡,对狼这种动物实在不陌生,因此一听见这声音就肝颤了,再也不敢上山采药,由此也可以证明米明装的狼嚎真的很像,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不能上山采药,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用了。于是夏清语将可以煎服的草药切成段,可以炮制的草药都简单炮制好,分门别类装在纸袋里,然后统统收拾进包袱,这就是她们目前的移动药库,虽然很简陋,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夏清语算了算,这么个小药库,应付一般的头痛脑热倒是够用了。

三人背上包袱,和小山村的百姓们告别,虽然只是住了不到半个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夏清语的活泼热情,尤其有她在,大家病了都不用进城找大夫,偏偏这美好的日子连半个月都不到,就要失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夏清语在这里的十二天时间,也是有很大作为的,不说替别人治病疗伤,就是周家媳妇,那母子两个都能活下来,最该谢的就是她了,不然别说都活下来,只怕那孩子和周梁氏再耽搁一会儿,就一个都活不了。因此夏清语离开时,周家千恩万谢,为她们预备了许多干粮,再加上其他百姓们你塞几个熟鸡蛋我给两张烙饼,走到村口时,主仆三人背上的包裹就大了一圈。

年轻公子和米明等人站在村口的几棵树后,早已等的望眼欲穿,待看到那主仆三人终于出来了,方松了口气,米明便摇头感叹道:“不过是个会医术的娘们儿,便能得百姓们如此真心爱戴,若是我们……也都能做到这个程度,何愁复国无望?”

年轻公子苦涩一笑,暗道复国复国?我只怕这愿望在我这辈子是难以实现了。除非京城那位英明陛下忽然得急病暴毙,然而那是英明的真龙天子,上苍焉有不照拂之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没有铁打的江山,即便我这辈子不能复国,焉知我的儿孙没有这个机会?他们萧家的江山也不可能真跟铁桶似得,千年万年都不烂吧。

一面想着,就见夏清语等人早已从身旁走过,主仆三人热热闹闹聊着天,谈论着村子里的百姓淳朴,丝毫没注意到大路旁有几个人正躲在树后关注着她们的动向。

 

第二十二章:江府

“小侯爷,前面就是江家了,当年因为江老太爷在京城忽染疾病,是我爹爹救了他的性命,所以江家和我们家一直交好,想来咱们在他家住几日是没有问题的。”

纤纤手指指着前面一座阔大整齐的宅院,桑绿枝脸上微有得意之情,一面又笑道:“其实说起来,哪里要借助小女子的面子?若是小侯爷肯报出名号,莫说江家,只怕舟山这些富绅豪族都要争相将您请去做客呢,正所谓贵人莅临方能蓬荜生辉嘛。”

陆云逍淡然一笑道:“若不是想要微服访查,我直接去钦差行辕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借助姑娘的名义?”虽然对桑绿枝没什么感觉,不过在得知这女人竟然认识舟山江家之后,陆云逍却是有些小小惊喜,一路而来,他已经打听到在江南大量囤积土地的并非一个人,而是好几个富户豪绅联合所做的买卖,这江家就是其中一个,他正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的暗中查察一番,却不料瞌睡便有人送了枕头来,这事儿竟是没费丝毫力气就办成了。

桑绿枝听说他不肯暴露身份,不免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暗道那江家的老太爷和她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然能赚下这么大的家业?小侯爷贵气逼人风采不凡,到时候他们那双毒眼哪里能看不出他的尊贵来?如此我的面上岂会没有光彩?若是借着他们的口把事情传回京城,我爹爹知道我有可能攀到一棵大树,想来也就不会对那门婚事上心了吧?唔,最好爹爹能机灵些,赶紧退了婚,免得节外生枝,若是小侯爷知道我是订过婚的女人,哪里还肯给我亲近机会?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便上前去自报身份,命家丁进去通报。那家丁虽然觉着这么大大咧咧扮男人的女子有些奇怪,却是不敢怠慢,飞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江家中门大开,现任家主带着女眷儿孙们亲自迎接出来,呵呵笑道:“好侄女,这些日子老爷子还念着你,说你父亲如今更富贵了,也不带着你们过来玩一趟,偏偏你就来了。”一面说着,目光便似不经意般在陆云逍脸上一扫,诧异道:“这位公子是你朋友?”话音未落,眉头便微皱起来,显然对于桑绿枝这行为有些不悦。

陆云逍眉毛微微一挑,旋即平复,静静听着桑绿枝说自己的身份,当然是报了个假名字,然后那江海便点点头,亲自引着他们进来。

在厅中寒暄了一番后,江海大概也知道他们一路舟车劳顿,于是便命他们去沐浴休息。桑绿枝心中十分不舍,然而到了这里,终究是男女有别,不能再一起居住,也只好来到后院,把铁面人阿丑留在陆云逍身边,几个男人就在二门外书房旁的一个院落暂居。

沐浴用饭完毕,陆云逍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出神,朝云暮云则忙着收拾那简单的行礼,暮云感叹道:“爷,没想到咱们这一出来,竟然就再没回过钦差的队伍,您的意思,是什么时候过去呢?”

陆云逍收回目光,沉默不语,半晌方看向朝云道:“你说那个江海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身份?”

暮云一愣,朝云却并不觉着诧异,看上去好像早就知道陆云逍会这样问,因耸耸肩道:“这位江老爷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了,如果他真的知道爷的身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处变不惊,可惜的是,在厅中说话时,他完全不像是面对着一个世侄女儿般的爽朗,说话处处谨慎小心,眼角余光动不动便要从爷身上掠过,明明爷也没说什么话,他这样的看重爷,是为什么?所以奴才想着,那老家伙大概是真知道爷的身份,如今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暮云惊奇的看着朝云,小声道:“咱们在人家做客,你客气些,什么老家伙?”

“如果他真的知道爷的身份,还要故作不知,说明必有图谋,如此老奸巨猾,不是老家伙是什么?”朝云一点儿也不客气,而陆云逍也不以为忤,就如朝云说的,他也觉着这江海的态度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但正因为如此,才透着一丝怪异。

正沉吟着,便听朝云嘻嘻笑道:“其实啊爷,您若想知道那老家伙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您的身份,很容易呢。先前说话的时候,奴才听他话里意思,他这家中还有好几个女孩儿,咱们等等看,若是那些女孩子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爷面前走马灯似的晃,那肯定就是老家伙知道爷的身份,在您面前做戏呢。”

话音未落,陆云逍也忍不住摇头笑了,看着朝云冷哼道:“你作死,调笑到爷头上了。”

暮云也笑道:“朝云的法子虽好,我却觉着不一定行得通,别人也就罢了,那桑姑娘哪里能眼看着姐姐妹妹打爷的主意?分明这两天她自己想打主意都没有门路呢。”

一句话说的朝云也笑了,得意看着陆云逍道:“爷可听见了,不是我一个人胆子大,暮云这厮胆子比我还大得多。”

“你们两个够了。”陆云逍冷哼一声:“咱们来江南做什么的?以为爷像你们那样有乐天心思……”说到这里,他忽然面容一整转了话题,于是朝云暮云会意,连忙跟着说笑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外面一个恭敬的声音道:“公子,午饭已经齐备,我家老爷请公子移步过去。”

陆云逍和朝云彼此看了一眼,然后朝云答应一声知道了,过来服侍陆云逍穿衣,不提。

“奶奶,前面就到舟山了,听说这里受灾比较严重,不过之前钦差队伍路过此处,将赈灾的米银已经发放下去,所以这会儿大概要比刚受灾的时候好很多。”

进了舟山地界,白蔻白薇明显是活跃起来,这里是奶奶计划中的江南第一站,到了此处,她们就能好好儿歇一歇了,这一路又采了些药草,如果能在这里做几天生意,岂不是就有银子入账?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天,白蔻白薇已经充分认识到银子对于一个人生活的重要性,因此再不复从前在侯府时的洒脱,只恨不能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竟成了个财迷性子。

“嗯,找家客栈,先歇一歇吧,看看明儿出去逛逛,若有那合适的地方,就支一个摊子。”夏清语停下脚步,用手遮着眼睛看了看前方雄伟的舟山城门,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气,下意识就往身后看过去。

“奶奶这几日怎么了?动不动就往身后看,夜里也就罢了,说是怕遇见鬼,这大白天的,还能遇见鬼不成?哪有那么厉害的鬼,敢大白天就跟着人走。”

白蔻白薇都摇头失笑,夏清语自己也明白这动作有够神经质的。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身后好像跟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然而这一路上多次试探,却没有任何结果。看上去好像的确是自己疑神疑鬼,但她心里并不这样认为,因此一直十分警惕。

听见两个丫头的话,她不由得就摇头感叹道:“你们两个没有经历世事,哪知道人心永远比鬼可怕,罢了,既已到了舟山成,咱们进去吧,就不信在这城里,还能遇见打劫的不成?”

三人于是继续背着大包裹进了城,直到她们的身影将将消失在城门内,城门外的馄饨摊子上才站起两个人,米明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正色道:“那个女人如此警惕小心,哪里像是侯府里被赶出的大奶奶?就是会盟里那些女孩子,走惯了江湖,也没有这样机警的。”

“管她机警不机警,咱们只是找她治病的,怕她什么?你就是惯会小心警惕。”金刚大汉名字也叫金刚,此时跺跺脚,一边不满的咕哝着,一边却还是要和米明一起往城门而去。

 

第二十三章:老爷子的病

“你懂什么?这女人身上的古怪之处太多了,越如此,越需要小心。我现在想着,若是真的请她们去瞧公子的病,只怕不妥当。”米明是个瘦小的中年人,大概是不爱说笑的缘故,脸色看上去永远是那么阴沉。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还能把人家神医娘子给绑架了?然后叫人家去瞧公子的病?到时候人家恨死你,开服药让公子喝,拉个肚子都算是仁慈,万一兑了什么毒药在里面,咱们傻乎乎让公子喝下去,可不是害他的性命呢?”

金刚十分不满,惦记着自家公子的病情,却听米明嗤笑道:“她敢。大个儿,你听我的,咱们决不能在明路上和这女人照面儿,实在不行,只能找个隐秘地方,把她绑了去,让她把公子的病治好再放回来,如此,不管她能否猜出咱们身份,来时离开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循,她也就没办法了。”

“这样不妥吧?”金刚还在犹豫:“咱们天地会盟什么时候干过绑票的事儿?”

“又不是要赎金,更不会撕票,就让她治个病,治完病就放她走,怎么不妥了?公子和会盟的重要性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女人?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知不知道?”米明也火了,一番话说得金刚哑口无言,低头不语,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是说他们家老爷子病重吗?怎么?连姑娘的医术也不能妙手回春?”

江府二门外的松涛院中,陆云逍和桑绿枝坐在院中青藤下,正喝茶闲聊。

听见陆云逍问的话,桑绿枝脸色不禁微微一红,垂头叹气道:“其实老爷子就是疑心病,任我嘴皮子磨破了,他就是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姐姐,就您这算是好的了,爷爷因为伯父从前对他有救命之恩,又看您是个女儿身,所以还没发火。此前那些大夫,但凡说出像您那样的话,哪个不是被赶出府去了?”

忽听院门外传来一个清脆声音,桑绿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抬头看着那漂亮的女孩儿淡淡道:“三妹妹怎么过来了?不用在老爷子面前嘘寒问暖?”

那江府三姑娘的目光在陆云逍脸上轻轻一瞟,方落在桑绿枝脸上,微笑道:“我刚刚去见过爷爷了,还是没有精神的样子,我陪着说了会儿话,也是带搭不理的,倒要我别去烦他,我没办法,只好出来了。”

她一面说着,就在桑绿枝身旁坐下,看着陆云逍笑道:“陆公子今天怎么没出去?舟山此前虽然遭了灾,好在这些日子总算停了雨,又有钦差队伍放米放银,所以如今街道上虽不像从前那般繁华,却也正经热闹起来了呢。”

陆云逍淡淡笑道:“是啊,我看着外面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今儿累了,所以就不想出去。”他此前几天一直在舟山明察暗访,确认钦差队伍里的两位副手大人很是得力,赈灾工作非常到位,便乐得继续旷工,反正他这一次虽然明面上是赈灾钦差,但皇帝要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却和赈灾没有什么关系,能有如今这么个局面,既不耽误赈灾,也不耽误他暗中访查,这是最好的。

“哟,姐姐们来的齐全,敢情是陆公子下了帖子请你们的?”

忽听院门处又有个温婉声音想起,接着两个女孩儿缓步走了进来,先前那个便笑道:“到处找不见你们,原来却是躲到陆公子这里喝体己茶了。陆公子,但不知有没有我们的份儿?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陆云逍面上仍是淡然的优雅笑容,看的几个女孩子都是芳心乱跳,事实上他心里却是要烦死了:也没见过江家这样的行事,好歹也算是江南的大商家,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份要巴结,哪有让后院女孩儿天天倾巢出动来自己眼前晃的道理?竟连一点羞耻和矜持都不要了吗?难道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色中饿鬼,不管肥的瘦的好的坏的都能一锅端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些莺莺燕燕,回到房中后,朝云暮云觑着主子的脸色,苦着脸道:“爷啊,这地儿我看不能呆了,哪里是招待咱们,分明是把咱们当成接绣球的傻子了,也不看看他们家这些女孩子什么身份,以为漂亮就能进侯府?简直是笑话。”

“商家行事,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是可以理解。”陆云逍叹了口气,勉强压住心中不满,沉吟道:“只是来了这么些天,他们家那老爷子究竟是装病还是真有病?他闭门不出的目的是什么?江海参与囤地集团的事情他知道吗?还是说这事儿是出自于他的授意?这些事情都没有弄清楚。这江家虽然只是一个经商家族,给我的感觉竟然有些莫测,所以我才会留在这里,不然的话,难道你们以为我想忍着那些莺莺燕燕?”

朝云无奈道:“这可是没办法了,爷又不肯主动说出身份,那老狐狸自然乐得装病。至于桑姑娘,她虽然一心系在爷的身上,但恕奴才直言,我看她的水平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虽说是太医院院正之女,却没有她爹那几下子,不然当日在周家,爷还对她寄予厚望呢,结果进去了便吓得……”

不等说完,就见陆云逍面色转青,盯着他阴恻恻道:“爷就算偶尔有一次识人不明,轮得到你来嘲笑我?活腻味了吗?”

朝云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这话是让主子想起了那位大奶奶,所以心情立刻变得糟糕,因连忙摆手道:“爷冤枉奴才了,奴才也只是就事论事。反正……桑姑娘的医术不怎么样,那老狐狸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她都是束手无策,哪里又能帮到爷?”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云逍盯着朝云,知道这家伙定然是有目的,不然不会让自己想起那个可恶女人。正想着,就见朝云躲到暮云身后,嘻嘻笑道:“爷,奴才没什么想法,是暮云有事情禀报。”

“暮云?”陆云逍微微一挑眉:“你有什么事情?不敢和我当面说,还得让朝云给你垫路?”如果是暮云禀报的话,这还靠点谱,应该不会把自己气得吐血,不过也不一定啊,朝云这滑头都不敢直说的事……嗯?刚刚还提到周家,莫非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第二十四章:从善如流

想到这里,陆云逍的心中升起一股警惕,果然,就听暮云苦笑道:“爷别听他的,哪里是给我垫路?这是指着奴才做出头鸟呢。”言罢正色道:“这几天看着爷吃饭吃的不太好,想来是不喜欢江南菜的清淡,奴才就想着上街逛逛,看能不能找着咱们北方的馆子,给爷弄几样时鲜的菜肴,所以一大早奴才就出去了,谁知一直找到城门边,也没找着这样的馆子,倒是让奴才遇见一个人……”

暮云说到这里,便惴惴不安看了陆云逍一眼,暗道刚刚爷想起大奶奶,都气得那样,这会儿若是我直接说出来,还不得一脚把我踹出门去?唔,要不然让爷猜一猜?不行不行,那会死的更惨吧。

“遇到了一个人?是你们大奶奶?”陆云逍看着暮云紧张的神情,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这个老实头,这必然是朝云撺掇着的,不然他哪会提这些让我烦心不悦的事儿。

这样想着,心中火气去了大半,见暮云点头,他便冷冷道:“看见就看见了,江南洪灾,幸得圣上英明,赈灾及时,此地又向来富庶,想来这次灾情也动不了百姓元气,她如今既然四方行医,来此处也是正常,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只是那女人如今和我,和侯府没有半丝关系,看到又如何?也值得特意来和我禀报?”

暮云缩了下头,目光看了朝云一眼,总算那货良心没全叫狗吃了,听见陆云逍这样说,便凑上前小声笑道:“爷不是想知道江家这只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吗?奴才想了,俗语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爷在京城再怎么威风八面,来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还不是人家怎样说就只能怎样听?想也知道,那些大夫能和咱们一条心?桑姑娘倒是想帮爷,这个奴才们心里也明白,无奈她医术不精,那可不就没办法了?如今大奶奶既然来了,奴才想着,爷不如想个什么法儿,让大奶奶来替那老狐狸诊治一番,到时候咱们不就能知道真相?”

陆云逍轻轻啜了一口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一动,但是想了想,便摇头冷哼道:“那个女人最是胡搅蛮缠骄奢嫉妒的,她如今恨我入骨,还能帮我做事?只怕为了破坏我的计划,让她颠倒黑白也是肯干的,到那时,咱们若信她,岂不误了大事?”

朝云连忙道:“爷说的没错,从前大奶奶的确是这么个性子,只是从上一次在周家,爷您看看,她是不是转了性儿呢?奴才和白蔻白薇说了几句话,从她们那里知道,奶奶如今行事竟是十分沉稳平和,因此奴才想着,就算大奶奶心里恨爷,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也未必就会因为这怨恨而不识大体,反正咱们从这些江南大夫身上也打听不出准信儿,倒不如信大奶奶一遭。”

陆云逍性情骄傲,然而这份骄傲只是一种自信的气势,并非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刚愎自用和冷酷,从他和小厮们的相处便可以看出来,有些时候,他还是非常温和的,这温和也不是表面功夫,而是从内到外的如玉君子之风,既然能够沉稳平和,那自然便能从善如流。

所以他听到朝云竟要他求助于那个今生最深恶痛绝的女人时,虽然第一反应就是把这混账东西一脚踹出十万八千里去,然而他并没有真的在朝云身上踹一脚,而是平静的压抑了心中怒气,然后便慢慢思索起朝云的这个建议。

“识大体吗?”

他轻轻转动着茶杯,双眉微锁,仔细回忆了当晚在周家发生的那些事,夏清语的神态语言和行动力,虽然因此而勾起不愉快的心情,但他不得不承认,朝云说的有道理,单从这件事情上来看,那个女人的确和从前大不一样了。难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差点儿死去,所以醒来后便大彻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