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疑问只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陆云逍并不想去寻找什么答案。他抬起头,对朝云平静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却也不能因此就对她完全放心,暮云今天既然看到她们入城,想必也跟随了一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有结果后来禀报我,再做决定。”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什么事?要禀报什么?但朝云跟了主子这么些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笑道:“爷放心,奴才一定不让大奶奶发觉,暗中看她几天,这事对爷来说有些重大,奴才不会不小心的。”

陆云逍点点头:朝云虽然又懒惰又滑头,但是聪明机敏,有他在身边,实在是得心应手,再加上派他去做这些事情,也比暮云观察得更细致敏锐,重大事前从不会出差错,所以他才能忍受这惫懒家伙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

挥挥手让朝云暮云退下,陆云逍站起身来到窗边,默默看着院内的青葱树木,几丛牡丹芍药在角落里竞相怒放,离开京城一个多月,江南这里已是到了晚春时分。

在自己刚到江家的时候,江海表现的对自己身份一无所知,然而在那之后,江家的女孩儿们却以各种借口制造着和自己的巧遇,通过各种各样的言谈举止企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力,这样看来,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然而如此一方豪强巨商,族中女儿就算不懂规矩,真的就至于自轻自贱到这个地步吗?这样是不是有些过犹不及?江海看上去可不是对家族中人没有管束的。还是说,他就是故意要用这样一种似是而非的举动,让自己猜不透他的想法,故作莫测高深的模样来束缚住自己的手脚,让自己对他,或者对整个囤地集团生出忌惮之心?

而这个囤地集团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呢?他们原本就是江南豪族,有许多子弟在各地或京城为官,手上良田无数,为什么还要高价购买农田?难道真是人心贪无止境?如果真是这样,仅仅是几万顷土地,能够满足他们的贪欲吗?如果他们心中还有所图,又是图的什么?难道真如皇上暗自警惕的那般,这几个豪族都是和海匪勾结?可即便是和海匪勾结,为的也不过是海上贸易的巨大利润,和囤积土地有什么关系?

陆云逍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将手伸出窗外,柔柔东风拂过,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季节,海匪还不会来,一般来说,要到夏末秋初之后,他们才会上岸抢掠,在此之前,自己能够按照皇上要求,做好抗击海匪的准备吗?

深深吸一口气,肩上的千斤重担仿佛又重了些,不过陆云逍的眼神没有黯淡和疲倦,脸上反而生出一股慑人的神采: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越巨大的挑战,做起来才更令人兴奋。不是吗?

舟山城的药铺不算少,然而或许是洪灾过后百姓多病的关系,又或者许多老百姓因为这场灾难有了省钱意识,所以夏清语在菜市场东边摆的行医摊子生意还不错,两天过去,她们之前沿途采的那些草药便卖出去大半,细细算来,这两日竟赚了有将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侯府也就是一个大丫头的月钱,然而这是不到两天赚下的,所以夏清语和白蔻白薇都有理由相信:未来是光明地,前途是美好地。更何况,她们此时还有将近八百两银子的老底,虽然一般情况下,她们不准备动那个钱,那是将来开办自己的医药铺子的本钱,但有了这些钱打底,如今赚钱也不少,这生活看起来便让人觉着生机勃勃的不是?

“我算着吧,在城里这些药铺买药,再卖给百姓们,实在是太不划算,咱们几乎就不用赚差价了,若是赚差价,百姓们还在咱们这里看什么病?去那些大医馆大药铺就是。所以我想着,不如咱们明天去乡下,看看能不能收到一些常用的草药,那就比城里这些药铺的草药价格便宜多了……”

这一日傍晚收了摊子,回到客栈中,夏清语正和白薇在窄小的屋里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她的口气里满是兴奋,实在是没想到这么普普通通就支起来的行医摊子会有这样大的收益,不到两天啊,自己一路囤积的草药就几乎空了,这如果将来在杭州或苏州等大城市开办医药铺子,只要做生意童叟无欺,加上自己先进了两千多年的医疗经验,慢慢把名气打出去,还怕不能日进斗金吗?然后自己可以慢慢寻找着一些合适的东西为简单的外科手术做准备,虽然消炎药物中医是弱项,却也不是完全没法和西药比,只要有钱了,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才,把自己脑海中那些知识慢慢灌输出去,也许不久的将来,她们就会成为大陈帝国唯一一家可以做外科手术的医馆,再然后,大概就会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拜师学习,西药也好,西医手术也好,就会渐渐风行起来,那些在这个时候还没出现,在现代却是基本常识的医疗知识也可以得到传播,这个时空的医术可以得到最大的进步和发展,或许自己死之前,便可以看到医学上的诸多奇迹,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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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被绑架了

因越说越高兴,白薇在一旁笑眯眯听着,也不表示赞同反对,她喜欢看这时候的奶奶,宛如会发光似得。如果说刚出侯府那会儿,只是凭着一口气支撑,心里其实还十分忐忑前路如何?如今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了。从这位新生奶奶的身上,她看到了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和精明,而这些日子的经历也告诉她,奶奶的医术的确是非常厉害,连周家那个有死无生的产妇都能在她手底下母子平安,这世上还有哪个大夫能比得上奶奶?那个桑院正,是在自家老爷被处死后才能坐上太医院院正的位子,他本来就比不上老爷,他那女儿自然更是寻常,当日不过看见几滴血罢了,就吓得跑出来,凭什么和奶奶争长短?爷竟然留她在身边,而对奶奶这样的神医娘子视而不见,当真是有眼无珠。

所以说,榜样的力量真是无穷的,原本白薇白蔻看见陆云逍,不说是如同耗子见猫也差不多,然而现在她都敢在心里腹诽对方有眼无珠了,并且丝毫也不觉着自己这样想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可见夏清语对两个丫头润物细无声般的改造还是相当成功的。

大概是说累了,夏清语停了话头,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也就在这时,便见房门突然被打开,然后白蔻跌跌撞撞奔进来,回手便关紧了门,紧张道“奶奶,您猜我刚刚在街上看见了谁?”

“看见谁了?看你这脸白的,莫非是看见鬼了?”夏清语摇摇头:白蔻这丫头就是爱大惊小怪……等等。她蓦然警觉起来,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莫名警惕和预感,她猛地坐直了身子,沉声道:“你到底看见谁了?”

“我看见朝云了,鬼鬼祟祟的跟在奴婢后面,一直跟到客栈外。”白蔻拍拍胸脯:“奴婢当时想上前问他干什么来的,可又怕是爷派他来跟踪奶奶的,奴婢若去问他,万一打草惊蛇了呢?”

“你不如说你就是胆子小。”白薇摇摇头,哪会听不出这姐妹其实就是害怕。不过这件事也的确值得琢磨,这些日子奶奶都说后面好像跟着尾巴,她原本还想着奶奶是不是疑神疑鬼?如今看来,莫非是爷一直派朝云跟在她们的后面?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保护奶奶?这可是笑话,他巴不得奶奶早点死吧?要暗中下手害奶奶?那也该在侯府里就动手,还给什么休书?爷不是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对,朝云应该不是这几天一直跟在咱们身后的人。”

正想着,就听夏清语缓缓摇头,白薇连忙道:“奶奶想起什么来了?怎么敢这样肯定?”

“唔,也不是敢肯定了,就是一种直觉。”夏清语撑着下巴:“因为陆云逍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你们想啊,我又不是偷了侯府财物,就算我偷了,那个男人会在乎吗?再者,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大秘密,我现在唯一有的,就是这身医术,而这医术还没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以那个男人对我恨之入骨的性子,他只怕巴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吧?哪会派人跟着我,玩这种藕断丝连的把戏呢?”

白蔻白薇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夏清语说的有道理。于是白蔻就低下头去,呐呐道:“但是,奴婢明明看见朝云那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客栈附近晃悠,不是为了奶奶,又会是为了谁呢?”

夏清语站起身,笑眯眯拍了拍白蔻的肩膀:“白蔻啊,做人呢,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因为那样很容易被打脸知道吗?朝云呢,我是不知道他要跟踪谁打探谁,现在到江南了,陆云逍身为赈灾钦差,谁知道他得和多少贪官污吏作斗争呢?再说他身为皇亲国戚,身上保不齐还背着点啥秘密任务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朝云都不可能是因为咱们过来的,或许只是这里离着他办事儿的地方近,或许这里人流穿梭往来,利于他隐匿身形,所以,是凑巧,都是凑巧明白吗?”

“明白明白。”

白蔻点头如捣蒜:“所以奶奶,咱们就不用管他了是不是?”

“没错,只要他不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不用管。唔,就是出现在咱们面前,只要他不先打招呼,咱们就当不认识他。”夏清语一挥手,然后看着白蔻手里的袋子:“是徐家铺子的肉包子?”

“对对对,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按照奶奶的吩咐,奴婢买了十个,足够咱们三人吃了。”白蔻把包子放在桌上,于是夏清语高兴挥手:“好了,先吃饭吧。”

吃完包子,主仆三人躺在狭小的房间内,这是个价钱低廉的小客栈,在这个小客栈里,夏清语的抠门终于棋逢对手,客栈老板以不逊色于她的吝啬的程度,赢得了三人不约而同的气愤,例如此时那小小烛台上的蜡烛,便只剩下了一点点,在吃完晚饭洗完脚之后,就可怜的熄灭了。

住了三天,夏清语哪还不知道这时候去找老板要蜡烛也要不到,于是三人默契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早睡也没什么不好的,早睡才能早起嘛。这是她们安慰自己的理由。

不过早睡不代表一定能睡得着,反正现在夏清语就是翻来翻去的有点辗转难眠。

朝云肯定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到底是谁在跟着我们呢?这么些天来都是我的直觉,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到了古代它不灵了?唔,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许只是我在疑神疑鬼罢了。

这样想着的夏清语忍不住就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下一刻,她就听到房门那里似乎有些响声。

“怎么回事?白薇你没关门吗?”

夏清语坐起身来,房间内一片黑暗,她咒骂着守财奴老板,一边下了床,却见白薇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道:“门怎么了?奴婢之前都拴上了啊。”

夏清语心中警兆陡生,然而没等她做出反应,那被白薇拴上的房门便忽地无声而开,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猛然蹿进来,这人手中擎着一把光闪闪的匕首,即使是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上面闪烁的寒光。

“不许叫出声,不然你们就别活了。”

来人冷森森的沉声道,一下子就把白薇和夏清语的惊呼声全都压在了喉咙里,而这时窗前榻上的白蔻刚刚坐起身,含混咕哝道:“怎么了?奶奶和白薇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我告诉你,我们……我们三个人只是可怜的孤身女子,没……没有钱的。”

夏清语底气不足的低叫着,虽然知道八百两银子远远不如自己三人的性命重要,到最后她绝不会干要钱不要命的傻事,但能挣扎的时候就必须挣扎,也许眼前这家伙的经验不丰富,就让自己蒙混过去了呢?

来人似乎没想到夏清语第一句话竟会是这样的,不由愣了一下,旋即便冷笑道:“我手上虽有人命无数,但还真没染过银子铜钱的味儿,若是娘子稍后能办成我们要你办的事,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一些不菲的报酬。”

夏清语一听:好嘛,原来不是绑票勒索,唔,既然最后一句用了‘我们’,那应该也不是贼,古代贼们好像没有聚众的爱好。

因不是这两件事,夏清语就松了口气,只觉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了喉咙里,小声道:“那个……既不是要钱,我们三个又是弱女子,除了会看看病……”她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抬起手敲了敲额头,暗道夏清语你是猪啊,既然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还说有报酬,那肯定是冲着你这一身医术来的呗。

“很好,看来娘子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既如此,还请娘子配合些,不然我的暗器是不认人的。”黑衣汉子说完,便侧身让到一旁,淡淡道:“娘子和两位姑娘请,记着,千万别出一点儿声音。”

夏清语无奈,只好和白蔻白薇穿上外衣,又嘱咐两个丫头道:“你们记住了,千万别出声,应该就是请咱们去医病的,别白白送了小命。再说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客栈的规矩,这会儿只怕天字号房都不可能有蜡烛了,人们早就睡下,喊也没用。”

白蔻白薇轻声答应着,紧张的浑身汗都湿透了,她们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于是三人鱼贯出了房间,听着黑衣汉子的指令来到客栈后门,只见那里早已停了一辆马车,接着又有个利落女人上前把三人的眼睛都蒙上了,于是三人被塞进那辆马车,悄无声息就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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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救不了你

这是怎么说的?我只是个大夫,又不是什么特工,至于把防范工作做的这么严密吗?还怕我跑了怎的?拜托,我又不是穆桂英花木兰,哪有那本事啊?唉!这就是穿越后金手指开的不够的下场,如果我当初在现代做个特种军医,是不是这会儿就不至于任人宰割了?

夏清语在轿子里唉声叹气,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她迷迷糊糊的都睡着了,才听见外面有人叫,一睁眼,就听白薇无奈道:“奴婢真是服了奶奶,这个时候儿您都能睡的着,您难道就不知道怕字儿是怎么写的?”

“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怕有什么用?”夏清语叹了口气,三人一起下了马车,就见面前一个整齐的院落,种着些普通的花草树木,黑衣汉子站在院门口,摆手道:“娘子请。”这回他没再说什么威胁的话,夏清语估摸着大概是因为到了地盘,所以生出“我的地盘我做主”的豪情,于是就不再说这种废话了。

“我可说明,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如果你们要我救得那个人是必死之症,那我也没办法。”基于大夫的自我保护意识,夏清语很严肃的先提出声明。

“我们懂这个道理,但也希望娘子尽力而为。今夜事发突然,在下没奈何才出此下策,还望娘子莫要心怀怨怼。”黑衣汉子平静道,语气中透着丝警告。

“放心,医者父母心,不会和你们一般见识的。”夏清语耸耸肩,然后和白蔻白薇一起走进了院子。

“奶奶,到时候可要见机行事啊,不然的话,万一您给人家治好了病,这些人却要杀咱们灭口怎么办?”黑衣汉子并没有跟进来,白薇见左右无人,连忙到夏清语面前提醒了一句。

“放心,如果真是存着灭口的心思,刚刚就不会那样费事了,还蒙着咱们眼睛做什么?治完病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刀宰了,不是更省事?”夏清语摆摆手,因为这些人的行事,对自己的命运倒还放心了些。

走进屋里,便听见左手边的卧室内传来真真的压抑呼痛声,一群男女老少在屋里屋外站着,脸上尽是焦急神色,有人低头议论着什么,看见夏清语,方都住了嘴,一时间,偌大一间房内就剩下那压抑的声声痛呼。

“是夏娘子吗?快请。”

屋里奔出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看模样应该是丫头,但夏清语实在不相信这些所作所为如同江湖亡命徒一般的人会有如此漂亮干净的丫头,而且看对方脸色,也是真心着急,显然不是被拐卖或掳来的。

半信半疑进了卧房,就见一个金刚般的大汉正站在床头手足无措,见她来了,喜出望外的向旁一让,咧着张大嘴如同要哭了似得叫道:“夏娘子,您……您快救救我们公子,明明下午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儿,从傍晚开始就不行了,这会儿脸上都没有色了……”

夏清语十分震惊,但旋即就镇定下来,从大汉这一句话里,她便明白了许多信息:刚刚在院外,那黑衣汉子也说过是事发突然,既如此,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就是大夫?并且还对她们落脚的地方那般清楚?有这个调查的时间,去哪家医馆不能抓一个大夫来?

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些人对自己的医术好像很有信心,但事实上自己在舟山这两天并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病症,单从这两天来看,她能治的病,任何一家医馆的大夫都能治,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抓自己过来?除非他们知道自己救治周梁氏时发生的事情。

经由这两点,夏清语很轻易就判断出之前那令自己心神不宁的跟踪者应该就是这帮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了周梁氏的事,所以才会一路给跟随自己,大概也是要看看自己的医术,却不料偏生在这个时候,他们口中的公子突发疾病,于是他们也就等不得,只好出此下策把自己给劫了来。

这些思考在夏清语的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瞬间,她微微向那个金刚大汉点点头,便向那张大床走过去,一边干脆的道:“把手伸出来。”

床上男子的身体颤抖着,显然十分痛苦,然而抬起头的时候,那双眸子中的目光却十分平和,他微微向夏清语点头示意,叹息道:“得罪了,在下项廷芳。”

夏清语微微挑眉,暗道这男人还算是个磊落的家伙,没有为了求活命就把黑锅扣在那些下属头上,也没有先谢我,敢情他也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过来的,呵呵,有点意思。

到底是穿越过来的女人,完全不像这个时代寻常女子那般被这半夜发生的事就吓破了胆子,心神失守。夏清语落落大方的坐在床前椅子上,认真看着项廷芳沉声道:“先前在院子里我就你那个属下说过,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不会因为你们强迫我来此就心怀怨怼,能治你却不肯治。但如果真的不能治,希望你们也讲点道理,不要难为我们。”

项廷芳点点头,颤声郑重道:“自然,无论能否治得了,在下可以保证娘子和两位姑娘能安全离开。”

这种场合,这句保证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力度,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男人清澈的眸子,夏清语不知不觉间便觉着这人可以信任。

“伸出手吧,不用弄手帕,这种时候了难道还要讲究男女有别?”挥挥手,让金刚汉子把手帕收了回去,夏清语将三根手指搭在男人腕脉上,只是片刻功夫,她的眉头便微蹙起来。

虽然出身中医世家,诊脉技术在中医大夫中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但夏清语清楚,在这个只有中医的架空时代,自己号脉的技术恐怕也只能称为中上之流,她所能依仗的,乃是从前在现代所接触并学会的更广博的知识,以及行医十几年间的丰富经验:现代的病症总比古代要丰富得多,疑难杂症的交流和解决之道也比古代容易得多。

只看脉象,这男人应该是忽然发作了严重的急腹症,这从对方发烫的手腕也可以判断出来,以夏清语的水平,也就只能诊断到这里了,具体的,她都要依靠其他手段。不过她并不慌张,事实上,即便如此,她对项廷芳的病也有了大致判断,现在她需要的,就是支持这个判断的证据。

所以在收了手后,她要求项廷芳把病史叙述了一遍,听完后,她便叹了口气,断定项廷芳的病症应该是慢性阑尾炎忽然转为急性,这在中医上叫做肠痈,而稍后进行的诊断也证明了对方具有转移性右下腹痛,麦氏点压痛和反跳痛的阑尾炎典型症状,依据这个,在这架空时代里,夏清语便可以确诊,反正也没有仪器和化验可以提供更确凿的证据。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夏清语看着项廷芳的眼中已经带上了无奈和悲悯的色彩,而项廷芳看懂了,但他仍是平静道:“从今晨便开始烧了,而且痛的越来越厉害,到如今用内力也压制不住,从前吃的药也不行……”

他喘息着说到这里,便捂着腹部又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才看向夏清语,苦涩一笑道:“是不是治不了了?”

“是。”

夏清语没有犹豫:从早上就开始发烧,这男人撑到现在,就算是单纯性的,只怕如今也转变成化脓性或者坏死性的了,而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她还没有做任何外科手术准备的时候,当唯一的中药方子都失去作用后,除了暴毙而亡,甚至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的可能。毕竟对方先前说过,用内力也压制不住。

“怎么……怎么可能?公子内力浑厚武功高强,这……这肠痈先前还不厉害,如今不过是耽误了一阵子,怎么……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金刚大汉的脸上汗水一瞬间便流成了小溪,他看着夏清语,扑通一声就跪下去,哑声道:“夏娘子,我知道您怨恨我们绑你……”

如果这是演电视剧,毫无疑问这就是狗血开撒的预兆。然而这是在真正的现实中,所以夏清语看着那一瞬间就急得湿透了衣衫的汉子,心中立刻就泛起了熟悉的痛恨和无奈,就如同她在现代时,面对着或平静或痛苦离开人世的那些病人,也曾无数次的痛恨于自己的无力和无奈一般。

屋子中其他人终于都反应过来了,震惊和悲痛的气氛瞬间笼罩整个房间,而也就在这时,夏清语打断了金刚大汉的话,她郑重道:“我先前就说过,我不会因为怨恨,能治而故意不治,但……我真的无能为力。”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夏娘子你怎么也不能治?当初在周家,那个周梁氏和孩子明明都活不成了,就是你救活的啊……”

果然是因为周家的事。

夏清语垂下头,有些悲伤的苦笑一声:“是的,我能救她,但……救不了你家公子。”

嘿嘿!绑了我们清语来,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救你们公子了?哼!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非常喜欢项廷芳(这其实是假名)呢。他和阿丑是我最喜欢的两个男配,嘤嘤嘤嘤,遇到这种喜欢的男配,耽美之魂就熊熊燃烧起来,好想给他们配个男人肿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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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大胆的想法

“不可能,你就是心怀怨愤,如果你生气,我可以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门外又传来一个尖锐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那原本非常沉稳的声调此时竟抖得不成样子。夏清语回头一看,就见先前绑了自己和白蔻白薇来此的黑衣汉子走进来,他手里那把匕首就在胸前的心脏位置,只要轻轻往里一送,一条人命就没了。

“我说过我不会因为怨怒而故意不救人。”

夏清语豁然站起,愤怒的尖叫一声:这些家伙竟然敢怀疑自己的医德,难道不知她现在心里也很不好受吗?项廷芳这么漂亮精致又温和的男人,比那个渣男好一百倍,却因为一个急性阑尾炎就要送命,只是一个急性阑尾炎啊,妈的不是肿瘤不是严重车祸不是农药中毒不是跳楼自杀这些绝症或者只剩下一口气的严峻病情,就是一个急性阑尾炎,自己竟然救不了他,谁能够理解她心里憋着的那一大团快要爆炸的无奈和愤恨?竟然还冤枉她。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清丽稳重的女人忽然间就发飙了,顿时那些哀求声哭泣声议论声便全都消失不见。项廷芳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夏清语,轻声道:“其实在娘子之前,已经有几个高明的大夫来看过了,他们开的方子都是我以前吃过的,只是如今全都没有作用,所以他们也早已断言我活不过两日去。也所以,娘子不必悲愤痛心,就如同您说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此非娘子之过。我这些属下之所以暴躁,是因为他们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您身上,可这是很没有道理的。娘子能够不计前嫌,替我诊治这一回,已经令我感激涕零,希望您不会因为这次事情便心绪忧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娘子即便是杏林国手,可人力终究有限,敌不过阎王和天命。”

夏清语怔怔看着这个死期在即却仍是以如此洒脱之态劝慰自己的男人,只觉心中十分酸楚,她低下头,眼泪含在眼眶里,轻声道:“对不起,我……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明白。”

项廷芳微微一笑,转身对金刚和那个刚才以死相挟的黑衣汉子米明道:“好生送娘子出去,莫要为难她。”

米明艰难的答应了一声,房间内外又传来压抑着的哭声,金刚大汉犹自在项廷芳床前哭叫着,只说让他撑下去,他要去把钦差队伍里从京城带来的御医抓过来给公子治病。

夏清羽微微垂头跟着米明往外走,很快来到外室门口,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项廷芳正安慰着金刚,又听金刚大叫道“公子内力浑厚,只要您再压制住一天,属下定能将那御医掳来。”她不由得苦笑摇了摇头,暗道内力浑厚又有何用?就算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摊上这个病,也不能用内力就把阑尾给化没了啊。

一念及此,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夏清语一只脚本来都迈出去了,此时却猛然抓住了门框,停下了所有动作。

微垂着的头慢慢抬起,夜幕上的繁星映入眼帘,她身子僵硬,喃喃自语道:“内力浑厚?内力浑厚或许化不了阑尾,但是不是可以抵挡一下手术后的炎症呢?不是说练武之人都很少生病吗?浑厚内力说不准就能压制细菌呢?这是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焉知不可行?”

“奶奶……”

白蔻白薇走上前,两个丫头都很焦虑,暗道眼看都要出门了,奶奶这会儿叨咕什么呢?万一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误会她是能治而不肯治,那可不就糟糕了吗?

而米明也在第一时间内就发现了夏清语的变化,他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躬身施礼,颤声道:“娘子可是想出了别的办法?”

“我……我不敢保证,但是……或许可以试一试。”

看到米明身上的夜行衣,夏清语终于想起这些人的身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那可是做手术啊,开膛破肚的,一旦失败了,这些人能放过自己吗?万一他们以为自己是心存报复所以找了个理由毁坏他们家公子身体怎么办?这些家伙杀人不眨眼的,自己好容易穿越过来,若是因为一个手术失败就被剁了脑袋,冤不冤啊。

夏清语心里激烈挣扎着,米明却浑没在意她的犹豫,双眼放光叫道:“纵然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娘子也要试试啊,就如同在周家,您不也是二话不说就去救那妇人了吗?”

废话,那能一样吗?人家可不是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客。

夏清语心中腹诽着,却早被兴奋过度的米明拽了回去。彼时项廷芳已经是痛的汗湿重衫了,看见他们,不由得面色一沉,微怒道:“米明,刚才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快好生送夏娘子回去,不许再另生枝节。”

“不是,公子,夏娘子说,或许……可以试一试……”

米明激动地声音都变了,尖叫着如同女高音一般,而屋里的哭声议论声再次停止,所有人都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夏清语,包括床上极力忍着打滚冲动的项廷芳在内。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夏清语只觉得压力山大,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一会儿不能治一会儿能治的,好像大喘气似的。她挠挠头,对床上的项廷芳摊手道:“项……项公子,我……我有一个法子,可我不知道能否成功。”

“有法子就好有法子就好。”金刚高兴地如一头狗熊般冲过来,不由分说跪在地上就磕了三个响头。

夏清语被吓得退后两步,看着那激动兴奋的大汉,她握紧了拳头,忽然把心一横把脚一跺把眼一闭,拿出“豁出一切”的气势大叫道:“我这个法子要开膛破肚的,你们肯吗?”

议论声再次停了,这一回房间内外是真正的落针可闻,原本激动兴奋不能自已的米明和金刚也都哑了,张大嘴巴瞪着眼睛,如同看疯子似得看着夏清语。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无奈苦笑一声,夏清语摇摇头:古人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肯轻易损害?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救不活,会被当做故意毁坏公子身体般再砍了脑袋。

又等了一会儿,屋内屋外仍是一片死寂,夏清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便听一个微颤的声音道:“不知……娘子为何要开膛破肚?”

夏清语霍然转身,只见项廷芳明亮似要燃火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见她看过来,这清俊男子忍痛挤出一个微笑,郑重道:“如果……有道理,我……愿意试试。”

这个男人……真不愧是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心生好感的花样美男啊。

夏清语激动的小跑过去,站在床边对项廷芳快速解说起来,时不时还拿手比划着,于是项廷芳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颤声道:“是说,只需要割开肚皮,把我身体里这个化脓的肠痈割下来取出就好了,是吗?”

肠痈只是阑尾炎的中医说法,并非阑尾的名称,不过这时候夏清语哪还顾得上纠正?她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说“是的。”但很快便忧虑道:“但是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细菌……唔,就是说不管是把肚子割开,让身体外面这些脏脏的尘埃沾染,还是你那个器官化脓流在肚子里,总之……这些脏东西会让身体承受不住,这时候要公子你和它们拼命战斗,如果你赢了,那你就能活,如果你输了,仍是逃不了一死。我现在犹豫的,就是不知道你的内力对这方面有没有帮助,如果有帮助,那应该还是活下来的面儿大。”

项廷芳点头道:“我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我愿意一试,就请娘子……为我开膛破肚。”

“其实只要破肚就可以,用不着开膛。”夏清语松了口气,然后沉吟问道:“之前我听公子说,您是从去年开始,慢慢的这病发作越来越频繁,那我想知道,您从小儿有没有过肚子隐痛的时候呢?”

她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项廷芳,因仔细想了想,便伸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喘息道:“娘子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偶尔也会肚子痛,就和之前的肚子痛一样,不过后来随着功夫和内力一点点精进,那症状便消失了,我也没在意,哪里想到它竟是在我身体里蛰伏下来,终于到去年开始泛滥。”

夏清语眼中目光更加明亮,双手一拍,脆声道:“这就好,你这阑尾炎恐怕是小时候便有了,但竟然被你的内力生生压制了这么多年,说明内力对于抗炎消毒还是有一定效果的,那公子的赢面又大了。”

项廷芳正色道:“如此,就请娘子为我施术,另外,阑尾炎是什么?抗炎消毒又是什么?”

夏清语无语看着项廷芳,心想都这个时候儿了,您还不忘因为两个新鲜词儿不耻下问呢?这也太八卦了吧?

第二十八章:史上最简陋的手术

“唔,就是指……这个病症和稍后与那些脏东西抗争的过程。”夏清语挥挥手,然后严肃道:“既然公子同意,那我就让他们准备东西,稍后便为您施术了,咱们……咱们可得事先说好,就算……就算失败了,没……没救得了您,您这些手下,也……也不能杀我泄愤。”

“娘子放心,他们虽是鲁莽之辈,还不至于连好歹都不知道。”

项廷芳说到这里,原本面白如纸的脸庞上登时便显出几丝威严之气,缓缓看着屋里所有的人,沉声道:“你们听见了吗?无论我是死是活,都不许伤害夏娘子和两位姑娘一根毫毛,不然便是对我的背叛和不敬,如敢违背,即便黄泉万里,我也必来追索尔等,哪怕神魂俱灭,亦在所不惜。”

“属下不敢。”

立刻齐刷刷就跪了一地的人,夏清语惊讶看着这些人对项廷芳无比敬畏的承诺绝不难为自己,暗道我去啊,这位项公子是什么人啊?他这待遇……这只有皇帝才会有的吧?年纪轻轻便能让一众下属如此敬畏忠心,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天才型领导人物?唔,这样的人,竟然因为一个急性阑尾炎就在鬼门关口徘徊,老天,不会闹到最后,还是一个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的结局吧?

她这里心中乱糟糟想着,那边金刚和米明已经跪爬到床前,米明颤声道:“公子……此事……此事万难,还当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