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人无奈,只好把那一起喝了山泉水的两个家丁找来,给老爷子现身说法,只说这俩人也是吃了满肚虫子,人家都没事儿,您老怎么就能有事儿呢?

这一现身说法当即就把老爷子弄火大了,举着拐棍儿给了子侄们一人一棍子,颤巍巍吼着说我多大岁数?他俩小子多大岁数?那虫子打不过他们,打我一个老头子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了,他们那身份,从小儿有口吃的就不错,虫子都能当补身体的补药吃了,我能和人家比吗?我出身大富之家,从小就是山珍海味喂大的,讲究的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那胃口能和人家比吗?

江海说到这里,夏清语差点儿没把茶水喷出来,就连一向从容平静的陆云逍,也忍不住摇头失笑。江海苦着脸道:“您二位还笑呢,不知道当时我爹把我们揍得那个惨,老实说,要不叫那一次,我还真不敢肯定那些虫子都死了,可是你们说,那些虫子要真活着在他胃口里折腾,他还有那劲儿举棍子打人吗?问题就是,我们说那虫子早都死了没有用,老爷子认准了,就说那虫子还在他身体里打滚呢,小侯爷您说,这还能怎么办?”

陆云逍皱眉道:“这倒的确难办,现在看来,如果真有那么些虫子在胃口里翻腾,老爷子也不是现在这个光景,只是有数的,杯弓蛇影啊,这疑心病一旦起来,最难去除的。”

江海摊手道:“可不是?先前桑侄女儿给老爷子也看过,倒也想出个法子糊弄他,开了两张健脾消食的药,说是吃了这药,那虫子就在胃口里被药化了,平心而论,这倒也是没办法中的好办法了,奈何老爷子先前让我们糊弄过,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信,只说能将那虫子化了的药,岂不是就能把他的胃口也给化了?这样药除非是剧毒,他倒宁可绝食而死,也不肯服毒自尽,把桑侄女儿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您说,这……这老爷子……唉!简直拿他没办法了。”

话音落,就听外面小丫头道:“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桑姑娘来了。”

江海面色一沉,看着几个鱼贯走进来的女孩子不悦道:“谁让你们过来的?还知不知道一点儿规矩了?太太今年没怎么管事儿,纵的你们越发连礼数都不知道了是不是?”

几个女孩儿看上去并不害怕这父亲,三姑娘笑嘻嘻道:“爹爹别这样说,女儿们也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听说夏娘子被人称为神医娘子吗?所以我们过来听听,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办法。”

夏清语能够察觉到女孩儿们笑脸上那抹隐藏的敌意,她觉着莫名其妙,暗道我招你们惹你们了?不过看到众人视线都有意无意的落在陆云逍身上,她心里便明白了,不由暗自好笑,心想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喜欢渣男,那就上赶着去追啊,我都让他休了,还看我不顺眼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便听桑绿枝悠悠道:“小侯爷说夏娘子是神医娘子,想来医术定然超群,不然哪里担得起这神医二字?既如此,想必您对老太爷的病也是胸有成竹吧?但不知您有什么样的手段能够去掉老爷子的疑心,说出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夏清语眉头微微挑起,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成熟的现代女性,不应该和这些只会捻酸吃醋的怀春少女一般见识。然而此时看着桑绿枝那轻蔑的眼神,听着对方口里故意挤兑自己的神医二字,她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既然那个女人让自己不舒服,她也就不想让对方舒服了。

对江老太爷这个疑心病,夏清语刚才听到叙述的时候,脑海中就有一道灵光划过,只是还没有时间具体思索梳理,但她已经有了点信心,觉着这病自己或许能治,因此她微微一笑,淡然道:“疑心病的治法也不很难,只要去除老爷子的疑心,让他相信胃口里没有虫子了,那不就结了?”

桑绿枝冷笑道:“说起来轻巧,这个道理谁不知道?问题就是怎么去除老爷子的疑心,您这话,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一样吗?”

夏清语淡淡一笑道:“当然不一样,我或许会有办法去除老爷子的疑心。”

“什么办法?”桑绿枝面色严肃,双眼紧盯夏清语,暗道我不信,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甚至连江南兰国手都没有办法,你就能有办法了?

果然,就见夏清语微微一笑:“暂时还没想出来,但我知道,我一定会有办法。”她说完,便看向江海,轻声但坚定道:“府上这份儿诊费,我赚定了。”

“娘子只要能治好家父的病,在下情愿奉上千金。”见夏清语说的笃定,江海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希望,这时候不拿钱砸下去,更待何时。

果然,“奉上千金”这四个字让夏清语的热血一下子就沸腾了,正要问清楚这千金是指一千两银子还是指一千两金子,就听三姑娘冷笑道:“大话谁不会说?你只说一定会有办法,又没说什么时候才能有办法,难道老太爷还要一直等下去不成?您没看他已经瘦了许多?再撑几天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江海一听:对啊,自己只顾着高兴了,万一是眼前这位娘子为了脸面,说大话怎么办?日后她自然可以想办法拖过去,我们老爷子可拖不得啊。

刚想到这里,便听夏清语悠悠道:“我自然不会如此无耻,三日为限,三日内,我负责治好老太爷的病,如何?”一边说话,她就看着点心盘子里的炸元宵,心中已经有个主意慢慢成形。

“好,就以三日为限,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三姑娘最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听见夏清语的话,心中不由暗自好笑,暗道你敢说大话,那是因为不了解我家老太爷的性情,多少个大夫,最开始也是成竹在胸,以为有办法糊弄过去,最后还不都是铩羽而归?你不过一介女流,何德何能与那些妙手回春的大夫相比?结果焉能例外?

“好,就以三日为限来打赌,但不知姑娘要赌什么。”

夏清语听见这个提议,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暗道嘿嘿!合着奶奶我这几日鸿运当头财星高照,一个两个都抢着给我送钱呢。

三姑娘看了看姐妹们,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大声道:“好,我们姐妹就和你赌了,听说你在街上摆摊子,可见没什么钱,别的东西给你也是糟蹋,就拿银子来赌吧,我们出五十两银子,你若三日内能想出办法,这五十两银子便归你,若是想不出办法,以后就莫要再厚颜无耻的称自己为什么神医娘子了。”

“混账,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江海勃然大怒,三姑娘于是低下头去,好像不敢再说,却也没有收回刚才的话。

陆云逍面色一沉,为了让夏清语来给江家那个狐狸老太爷看病,他才打出神医娘子的名头,其实从始至终,夏清语都没有这样不谦虚过,这三姑娘说的话,不是要打那个弃妇的脸,而是要打他的脸呢。

第三十七章:胸有成竹

这样想着,陆云逍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在夏清语脸上瞄了一眼,却见对方仍是从容微笑,只是眼中目光更加明亮,于是小侯爷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从前只觉着她性子可恶,没想到如今她竟能敛神静气至此,倒越发显得这几个女孩儿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了。

其实夏清语那份儿从容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她现在真是高兴激动啊,这几个长在深闺的骄傲儿也太好强了,五十两银子啊,红楼梦里的姑娘小姐们一个月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月钱,这大概是她们几个加起来好几年的积蓄了吧?别的东西,嘿嘿,什么东西能比银子更实惠?好,这个赌硬是要得。

因好不容易把这份儿兴奋激动给压了下去,夏清语轻轻一笑,转头看着江海道:“府上姑娘们真是干脆爽利,我很喜欢,既然姑娘们这么说,倒不好拂了她们的意思,索性便陪她们玩玩吧,江老爷意下如何?”

江海苦笑道:“娘子真是宅心仁厚,明明是小女胡闹可恶,您竟还如此宽宏。”

夏清语笑道:“便是这样才有趣儿,既如此,我现在就回客栈,三日之内,当登门为老太爷除病。”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似有意似无意的看了桑绿枝一眼。

果然,见她已经起身,桑绿枝也不想再矜持下去了,淡然道:“既然娘子有这个雅兴,我也来赌一把好了。我出一百两银子,若是三日内你能治好老太爷的病,这钱自然归你;若是治不好,希望娘子即刻离开江南,而且终生也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如何,你敢赌吗?”

这一次夏清语沉默了许久,方勉强一笑道:“这么严重?桑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桑绿枝垂下眼帘,淡然道:“怎么?你不敢赌?”

夏清语又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我反正也没有想过再回京城,既如此,那就赌了吧,大不了输了后便离开江南呗。”

江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连连道:“侄女儿你怎么也跟着燕儿她们胡闹?”一面又给夏清语赔不是,却见她微微一笑,似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告辞而去。

人是陆云逍请过来的,如今离开江府,他自然也是要相送的。江海留下来教训私自做主的女儿们,因此从二门到角门的路上,便只有两个主子和四个仆人悠然而行。

“江老太爷这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云逍负手看着天上悠悠白云,忽然问了一句。

夏清语疑惑看他:“为什么这样问?这是疑心病,谁敢妄断真假?”

陆云逍沉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我想知道,因为这个对于我的一些判断很有用。”

夏清语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这大概和对方来江南的事有关,本来嘛,她就觉得皇帝会把这家伙派到江南来很奇怪,果然是暗中还负有其他使命。

因想了想,便笑道:“我已经和那几位姑娘打了赌,虽说神医娘子这个头衔是你给我加的,我自己从来都没想过。但我还想在江南扎根发展呢,一点儿也不想离开。所以,无论老爷子的病是真是假,我都会让他药到病除。”

“你真有这个把握?”陆云逍豁然抬头:“可不要吹牛。”

“吹牛的从来都是你,我从不说大话。”夏清语冷哼一声:明明是这个家伙胡吹大气,现在竟然要把这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渣男你还要脸吗?

“如果你能让那老狐狸药到病除,我再给你一千金。”陆云逍紧盯着夏清语,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已经到了门口,他没有必要送人到门外。

“这些人怎么就爱打哑谜呢?”夏清羽悲愤了,并且她不想再进行无谓的猜测,看着陆云逍的身影大声道:“喂!一千金到底是一千两金子还是一千两银子啊?”

高大挺拔悠然而行的身影微微一停顿,似乎有一个幅度很小的踉跄,不过拜主人的定力所赐,这个踉跄不至于被人发觉,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钻进钱眼里去了吗?终究还是个可恨的女人。”陆云逍握着拳头喃喃自语,没有回答夏清语的话。

“奶奶,一千金当然是一千两银子,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奴婢和白蔻,不然的话,再有几次,爷就猜出您的来历了。”白薇气得肝疼,心想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贪财的主子,一千两黄金?她怎么尽想美事儿呢?

“也对啊,明明知道那个混蛋有多渣,我竟然还傻得去问他。”夏清语挠挠头,向白蔻白薇憨憨一笑,然后一挥手:“走了,回客栈研究药方去,这银子我赚定了。”

“奶奶,您真的有把握让江老太爷药到病除吗?”坐在客栈里,白薇有些担心的看着夏清语:“其实,老爷子那个疑心病让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就算是奶奶治不了,也没人会说您什么。但如今您和那几位姑娘打了赌,一旦治不好老爷子,她们必定要向外面传话,奶奶还想立足江南,这可对您大大不利啊。”

夏清语看了白薇一眼,不解道:“为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我就治不了老爷子的病?之所以敢打赌,当然是因为我胸有成竹了。”

“可是,您从回来起,也没做什么啊,就找了那么几个人说话,就能给江老爷子治病?”白蔻白薇不解,夏清语找来小二和街上一个来城里卖去年冬存粮的农夫时,说话声音很小,她们当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没听清,这会儿看自家奶奶坐悠闲自在,不由得就有些担心。

“谁说我只找了他们?不是还去问了那个当时服侍老爷子喝山泉水的小厮吗?”夏清语不悦,这么重要的线索,两个丫头都能给忽略了,明显是不具备柯南和灰原哀的潜质,不过他们是做大夫,似乎也用不着具备那么夸张的推理才华。

“那又有什么用?”果然,白薇一点儿都不明白自家奶奶的运筹帷幄,夏清语本来想给她解释,但看见小丫头那急红了的脸蛋儿,忽然促狭心起,嘿嘿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计。”

白蔻白薇脑袋一起杵在了桌子上,喃喃道:“您也不怕把我们给急死。”

夏清语得意的摇头晃脑不说话,白薇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轻声道:“奶奶,奴婢真是佩服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事,您竟然就能平心静气,还能找到给江老太爷治病的法子,您……您的心难道真是铁石做的吗?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动您一丝一毫。”

“此话怎讲?”夏清语惊讶,看着白薇的神情严肃,心头一片茫然:“你是说被你们爷英雄救美的事儿?那算什么?不是救下来了吗?何必还去多想,更何况,我觉着这种事情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

“可是,难道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您……您可是救了项公子的命啊,他……他竟会如此忘恩负义,行下这般歹毒之事……”白薇回忆起那时的恐怖情景,眼泪都含在眼圈里,面上一片悲愤。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夏清语微微一笑,然后正色道:“所以我就说了,陆云逍那个渣男,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他明明知道那些人不会是项公子派过来杀我的,他却偏偏不和我解释清楚,想着让我误会,日后再见死不救,你说他多歹毒?不过本姑娘是那么好骗的吗?哼!这种事,当时或许惘然,其实仔细想一想,就很容易明白过来。傻丫头,你也不想想,项公子若要杀咱们灭口,何必要在路上等待,那别院里都是他的人,杀了咱们,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结果非要等在路上杀,像他那样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路上变数多?他怎么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从被陆云逍救下到现在,这股愤怒怨恨一直在白薇的心底深处,如毒蛇般咬噬着她,让她对人性一片绝望。因此时听见夏清语这样说,那股愤怒怨恨倏然就无影无踪了,而旁边的白蔻更是惊喜的大叫起来:“奶奶说的是真的?要杀咱们的不是项公子?”

“肯定不是了,他要杀咱们,在别院就悄悄儿杀了,用不着等到路上。”夏清语微笑着,暗道项公子人缘不错啊,瞧瞧这俩丫头之前那如丧考妣的样儿,也别说她们,我那会儿没想明白的时候,心里不也是一片悲凉吗?

白蔻白薇欢欣鼓舞,但旋即白薇又神色凝重道:“可如果不是项公子,那会是谁要杀咱们呢?奶奶和我们来这里还不足十日,没有结下任何仇家,更别说什么生死之仇。”

夏清语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我不明白事情的具体经过,不过从陆云逍的态度上,也能看出那些人必定是朝廷追捕通缉的对象。项公子很有威严,我猜测着,或许他就是在那个组织里做什么大头目,而那样的组织,最容易出现的就是人心不稳各自站队,咱们救了他,也许是惹得别人不高兴了,所以就要来出口气,却没料到让陆云逍那厮遇上了,也是他们活该倒霉,撞在那煞神的手里。”

一番话说得白蔻白薇都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爷若是知道奶奶叫他煞神,不知道该有多气,人家好歹救了您呢。”

夏清语冷哼道:“叫他煞神算是好的,好歹还有点儿王霸之气呢,其实我最想叫他瘟神,真是,阴魂不散的,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你们说,他不会在舟山呆很长时间吧?”

“应该不会。”白薇沉吟着道:“赈灾队伍已经到了杭州,我想,爷大概很快就会过去主持事务了,只是不知他在江府有什么打算,估计江老爷子的病一好,他就该动身了。”

夏清语高兴道:“那敢情好,他去杭州的话,咱们就先在舟山呆着,等什么时候他回京城了,咱们再挪窝去杭州。”

白蔻失笑道:“看奶奶您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儿,别忘了爷刚刚才给您介绍了一个大买卖,若是给寻常人家看诊,哪里有这么丰厚的诊金啊?”

“嗯,你说得对。”夏清语想了想,严肃点头道:“所以说,就算是渣男,其实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里,桑绿枝也派阿丑来打听过情况,可只从小二那里知道夏清语买了一大团蜡泥,几张锡纸,其他什么也没打探出来,为此桑绿枝着实冲着阿丑发了一通脾气,然而身处江府之中,她却也不敢太过任性妄为,只有用从前那些名医的败绩来安慰自己。

而事实上,桑绿枝和三姑娘等人根本没等到三天,因为在第二天的下午,夏清语就胸有成竹的登门了。

第三十八章:药到病除

“这……这就是姑娘给家父做的药丸?”

江老太爷的卧房里,江海和妻妾以及几个儿女子侄齐聚一堂,这是关系到老爷子生死健康的大事,何况夏清语这个大夫也是女人,因此时也都忘了避嫌疑,也正因为有这许多女眷,所以陆云逍并没有过来。

众人看着那盒子里大概二十多粒拇指肚大小的药丸,总觉得难以置信,而江老爷子也抬起身看了一眼,满怀希望问道:“这些药,我吃了就能把那些虫子给弄出去?到时候你怎么证明?”

“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证明。”夏清语微微一笑,对江老太爷道:“好容易做出来的,您老快服下去吧,服下去就药到病除了。”

“夏娘子,你这些不会是毒药吧?到时候儿老头子我吃下去就死了,那会儿你自然也说药到病除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病?”

江老爷子慎重的问题让夏清语额头上排满了黑线,暗道老爷子您不会也是穿越前辈吧?这么无厘头的想法您都能想出来?没看过周星驰电影的一般没有这功力啊。

这回不等夏清语开口,她身旁的白薇就微笑着说道:“老爷子您别开玩笑了,若是用这么丧尽天良的法子,我们还出的去江府吗?我们奶奶风华正茂医术超群,可不会让这种事坏了自己的名声前程。”

“唔,说的也是。”

江老爷子也算豪迈,又或者是从来没有大夫敢在他面前这样有信心的说一定药到病除,抑或他自己也知道,再这么一直疑心下去,自己不活活饿死也得焦虑死,于是他拿出年轻时候谈买卖那种坚决果断的勇气,抓起几粒药吞了进去,接着又抓了两把,就把那些药丸全部吞入腹中。

“要怎么能证明你的药对老太爷有效?”

三姑娘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她没想到夏清语竟会这么快就把药配了出来,如果真的让她把老太爷治好,自己和姐妹们就要输出去五十两银子,那可是五十两啊。她们几个人存了两年多才存下来的,难道真的全都要输出去?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治好了老太爷,似乎,五十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最多大家一起去求爹爹,拼着被他骂一顿,再把这钱弄回来就是,为了祖父的病,他都宁愿奉上千金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夏清语这会儿正为江老爷子那“气吞山河”的吃药气势震惊呢,暗道乖乖,那药丸虽不算十分大,可也不小吧,就……就这么三口就吞了?敢情老太爷是蛤蟆嘴呢。因一时间没听见三姑娘的话。直到对方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微笑道:“三姑娘急什么?是否药到病除,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大概就要见分晓了。”

江家人仍是半信半疑,却也没说什么,人家说得清楚,傍晚时就能见分晓。于是江夫人便请了夏清语出来到花厅说话,一面等着。

江夫人不愧是当家主母,虽然只是一介商家女子,然而见闻却也广博,夏清语和她说的投机,中间二姑娘过来回了两次话。然后便坐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静听,夏清语直觉这位姑娘对自己没有敌意,于是看她就要比那几个女孩儿顺眼的多。

几个女孩儿这时也是坐立不安,桑绿枝更不用提,一双眼睛偶尔从夏清语面上掠过。心中便生出无数怨恨,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是你在侯府里闹得不像话,小侯爷会休掉你?如今都被休了,还不要脸的阴魂不散跟着我们,想重拾旧日情意么?我呸!

虽然努力做出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夏清语那是什么人?桑绿枝掩饰的又不是很好,所以这番心思很容易就被看了出来。

夏清语真的很想建议这女人去看看心理医生,只可惜这个时代的医学中并没有这样的分类:泥马这是什么?妄想症啊这是,再发展发展,都要成钟情妄想了。什么是钟情妄想?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就觉得人家也是喜欢自己,还喜欢的要死要活,这就是钟情妄想。像是陆云逍那么骄傲混蛋的渣男,如果知道有个女人想象他喜欢自己喜欢的要死要活,不知道会不会亲自把那女人掐死。

脑补出这样一幅画面,夏清语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甚至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她听见三姑娘有些急躁道:“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老太爷那边还没传出消息?”说完又看着夏清语,咄咄逼人道:“你临出来的时候,和小雨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要串通她欺骗老爷子?”小雨是服侍老爷子的大丫头,江老爷子性情孤僻,发妻和两个妾侍相继去世后,他屋里就没再添人,只有四个大丫头和几个小丫头服侍着。

夏清语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到舟山,来了还不到十日,前天是第一次进江府,你们府里的大丫头就会被我买通?更何况,老爷子那是疑心病,不让他亲眼看着虫子出来,他能消除疑心吗?从前那几个大夫,莫说是和老太爷的丫头,便是和江老爷一个阵线,想着让老爷子释疑,不也没成功吗?”

三姑娘无话可说,也就在这个时候儿,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小雨匆匆走进来,先向江夫人和夏清语行礼,然后便抬头激动道:“夏娘子,我们老太爷请您过去说话,天啊,您真是神了,怎么……怎么竟然真的能……”

能什么她没有说,一向沉稳的大丫头此时脸蛋儿通红,显然已经是激动到了极点,所以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而江夫人等看见她这个模样,心里便明白果然是夏清语的药有用,一时间大家不由得都十分惊奇,暗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些药除了看上去光灿灿的,也没有甚么出奇处,难道……那真的是仙丹不成?

一时间大家都忍不住好奇,三姑娘等人更是不服,虽然已经从小雨的表现里知道了结果,然而不亲耳听到祖父说这句话,她们自然就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桑绿枝面色苍白。紧咬着嫣红唇瓣,也跟着众人来到江老太爷屋里,就见老太爷颤巍巍站在床前,一看见夏清语过来。便丢了拐棍儿,跪下涕泪横流道:“神医娘子活命大恩,老朽无以为报……”

夏清语万万没料到老头儿能整出这么大阵仗来,连忙上前连拉带拽的将老爷子拖起,惶恐道:“这不过是我医者本分,哪里敢当老太爷如此大礼?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江老太爷满面激动之色,只一个劲儿说着感谢的话。夏清语看着他的表情,暗道这看上去不像是装病,难道老头儿真的就是因为疑心,把自己弄成了这模样?啧啧。好歹也是纵横商场一辈子的传奇人物,竟然也会栽在小小的疑心病手上?可见杯弓蛇影之说,并非胡诌啊。

正感叹着,那边江老太爷早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问夏清语要什么。于是夏清语立刻想起了江海那丰厚的诊金,脸上露出了真心愉快的笑容道:“已经有了不菲的诊金,不敢再贪心,该我拿的,我便拿,不该我拿的,我若贪求。会遭天谴的。”

江老太爷越发肃然起敬,暗道一个被休弃了在世间漂泊的女子,能有这份儿清醒认识,殊为不易。正想着,便见一个孙女儿凑过来,不解道:“老太爷。您……您怎么就断定她那个药有用?孙女儿实在是不明白,还请老太爷给孙女儿解惑。”

老太爷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脸上竟露出一些尴尬之色,她身旁那四个大丫头也扭过了头去。过了一会儿,三姑娘见没人说答案。她心里不服啊,于是又问了一遍,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就见江老太爷站起身恼怒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然先前早让那些蒙古大夫和你爹蒙蔽了去。哼!那会儿虫子在我肚子里我知道,如今它们不在我肚子里了,我自然也知道,问什么问?难道我说的话你也要怀疑?”

江老太爷没病的时候儿,在家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老霸王,此时王霸之气散发,登时吓得众人不敢再说话,就连桑绿枝本来想问,如今却也不好开口了。

“听说老太爷的病好了?”

陆云逍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只剩下半张脸的红艳夕阳,在听到朝云肯定的回答后,他淡淡问道:“知不知道是吃的什么药?”

“不知道,奴才在老太爷院子里打听了一下,没打听到,听说三姑娘问了,倒惹得老太爷发了一通脾气,只说他自己知道,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却不肯说。”

陆云逍点点头,没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微微一笑,摇头道:“有点意思,她倒是惯会在老人家身上用手段,当日两针救了祖母,如今又用一把药丸就救了江老太爷,身负这样高明的医术,在府里竟是忍了五年,唉!真不知该说是迂腐还是愚蠢。”

 

第三十九章:原来如此(药的秘密揭开)

朝云心想既是迂腐又是愚蠢呗。反正在爷心里,大奶奶就没有一丁点儿好处。

正在心里腹诽着,就见陆云逍转过身来,淡然道:“既是治好了老太爷的病,那便算是这江府的大恩人,今夜只怕要排宴庆祝……”

不等说完,便听朝云小声道:“爷,大奶奶没留在这里吃饭,老太爷要请她,可她说还有事情急着回去,嘱咐了老爷子一些饮食方面的注意事宜之后就走了。”

陆云逍身子一僵,瞪了朝云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奴才以为爷不在意。”朝云陪笑着道,一边在心里咕哝,暗道爷啊,从我一进来,您就站在窗前扮演着孤独冷漠的贵公子,接着问了这么几句话,又没问过大奶奶走没走,我哪敢打扰了您的思路啊?这会儿却怨我不早说了。

陆云逍沉默不语,屋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正当朝云都被压抑的有些惴惴不安,偷眼觑着主子面色时,就见陆云逍一甩袖子,冷哼道:“爷本来就不在意。”

说完他便从身子僵硬的朝云身边走过,沉声道:“既然老太爷的身体康复了,我作为客人,明日自然是要去探视一番的,所以明天上午你去街上选几样礼物。”

“是。”朝云答应了一声,见陆云逍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琢磨着明日到底该买什么礼物去了。

“奶奶,这是江家的诊金,整整一千两银票;这是江家姑娘们输给您的银子,原本都是散碎的,奴婢去银庄换了两锭元宝,反正咱们现在还有钱用,这钱虽比不得一千两银子,却也该存起来,将来奶奶要在江南开医馆药铺。本钱可也不能少了……”

夏清语从江府回来,便是急着数银子,此时看着眼前一溜摆开的三个匣子和那张一千两银票还有两锭大银元宝,不由笑得见牙不见眼。听着白薇的解释,便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身家,听说那苏州杭州的地价贵比黄金,要置办一个铺子谈何容易?我原本想着咱们大概要先过几年游医的日子,才能慢慢存钱租个小铺子,哪里想到从出了京城,便是鸿运当头,竟有了这许多意外之财,如今看来。别的不敢说,买个铺子下来应该还是够用的。”

白蔻在一旁笑道:“自然是够用的,奶奶别忘了,还有爷的一千两银子没送过来呢。”

“没错没错,虽然那个男人很渣。不过料想他也不会因为一千两银子赖账。”夏清语满意的拿出一颗东珠把玩着,忽听白薇好奇道:“奶奶,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些药丸,就是昨儿您让我们包上锡纸的药丸吧?它……它究竟有什么作用?奴婢们只知道您要了些蜡油来,只是这也能做药吗?还是治这样疑难的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清语得意笑道:“你说的没错。就是蜡油和几十只虫子罢了,这不能治病,却能治疑心病。”说到这里,见两个丫头都跑到自己面前坐着,瞪大眼睛等着听下文,她便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们,不许传出去啊。其实,我们都知道,老太爷肚子里根本没虫子,除了寄生虫。什么虫子到了胃里,也都变成蛋白质了。但是老爷子不信,那怎么办?就只能以毒攻毒了呗。”

“奶奶,什么叫蛋白质?”白蔻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不懂就不用问了。”夏清语挥挥手:“反正,就是知道了老爷子这疑心病的原因后,我就想着,老头儿坚持认为他肚子里有虫子,那么如果不能让他眼见着虫子被弄出来,你说什么老人家都不会信的。恰好之后我们去花厅,她们家下人上了盘炸元宵的点心,我就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听到关键处,白蔻白薇神情都紧张起来,就见夏清语得意一笑,慢慢道:“元宵有馅儿,那我们何不做点药丸?就以虫子为馅儿,让老太爷吃了,想个法儿不让它在胃里化掉,等排出来的时候把药丸掰开,老太爷看见药丸里的虫子,自然就以为是他肚子里的虫子被收走了。”(注:这是小时候在一本故事书上看到的小故事,不过那里得病的主角是唐太宗,今天被我用在此处,其实现在想来,未必合理,望各位看官不要细究。)

白蔻白薇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方法,细细想来,这当真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了,一时间不由都是目瞪口呆,好半晌,白薇才吃吃道:“那……那姑娘何必做了那么多药丸?您做个几粒不就行了吗?”

夏清语笑道:“我问过那两个小厮,当时山泉水里的虫子不算少,而且药丸里也必须得有几粒里面是没有虫子的,这才能让老太爷相信肚中虫子被药丸吸取干净,没有后顾之忧了嘛。”

白蔻白薇再次无语,过了许久,白薇才低头微笑道:“奴婢真是服了奶奶,这样的办法您都能想得出来,而且如此周到,没有一点儿漏洞。”

夏清语得意道:“那当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嘿嘿,那老爷子人人都称他是老狐狸,但是陆云逍不知道为什么,又一定要在他的这个病上用心,我这个法儿,叫他不管真有病假有病,都药到病除。话说回来,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心中也有些紧张呢,万一那老爷子精明太过,竟要掰开药丸事先检查一番,你说我可不是白忙活了?幸好,幸好他还没精明到这个地步。”

白蔻白薇都笑到:“若是精明到这份儿上,那就不是人,合该是妖精了。话说回来,奶奶您也是,竟瞒的我们这样紧,让我们悬了一天的心,我说那药丸您都不肯让我们动手,还把我们支使出去,就为了吊我们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