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夏娘子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却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的厉害。”

站在海岸边的小丘上,方悠然举目望着面前的蔚蓝大海,在大海对面,便是江南土地,只是极目远眺也看不到那片陆地的影子。

端儿和米明黄山金刚站在他身边,听见他的话,端儿便笑道:“那是自然,公子难道忘了?她可是神医娘子啊,连公子的必死之病她都能治,何况是疫病?”

米明在一旁叹气道:“只可惜,那太医院的老匹夫竟然抽身而退,不然的话,咱们只要稍加利用,这一次必可以让朝廷灰头土脸,若是再帮夏娘子宣传一下,让江南百姓把她奉为活命菩萨,以后她……”

不等说完,就被方悠然淡淡看了一眼,这一眼虽然并不怎么狞厉,但米明却是吓得身子一颤,接着猛地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知错。”

方悠然沉默半晌,方轻声道:“三天前我处死方裘的时候,你们都替他求情,但我还是下令将他处死,并且悬尸示众,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话吗?”

“属下记得。公子说,我们虽是大逆不道的谋反复国之人,但做事必须有良心底线。方裘训练水师,功勋巨大,然而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勾结海匪,意图和海匪结盟,攻陷江南,这事就超出了公子的底线,所以必须严惩,并且要盟中所有人引以为戒,谋反可以,复国可以,但是勾结外敌,涂炭苍生,绝不可以。”

方悠然淡淡道:“起来吧,你记得就好。勾结外敌是我不能容忍的,而夏娘子救过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们不思涌泉相报,你却还想利用她为我们自己收买人心,从而陷她于危险之境,这个,也超出了我的底线,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米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也自后悔,垂头道:“属下糊涂,只想到夏娘子的父亲既是被皇室害死,她又被陆云逍休弃,想来她对大陈朝廷也定然没什么好感,所以属下方想着可以和她结盟,收买人心,却忘了如此一来,便等于将她置之险地。公子放心,属下虽无能,却绝非忘恩负义之徒。”

小丘上的气氛一时间就有些沉重,忽听端儿在一旁轻声道:“公子,您说不能勾结海匪涂炭生灵,但是……我们志在复国,以大陈如今国力,若要复国,又怎可能不涂炭生灵?”

 

第七十二章:离别宴

方悠然沉默,好半晌才叹气道:“你说的没错,若要复国,和大陈必有一战。到那时,仍是免不了生灵涂炭。只是我想,我们可以内战,却决不能引狼入室,大陈灭我大夏,我立志复国,他立志保国,这都没有错,但若是有一方借助蛮夷外力甚至是引狼入室,那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到这里,又对米明轻声道:“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夏娘子对朝廷,对陆云逍,确实不可能有好感。陆云逍只怕也是对她恨之入骨,然而这一次,瘟疫当前,陆云逍却毫不犹豫的支持夏娘子治理疫情,夏娘子也没有推脱,这是因为什么?他们摒弃前嫌了?怕是未必吧。只不过是在苍生百姓面前,为了那些无辜性命,他们暂时抛下一己恩怨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说,夏娘子的医者仁心固然让人敬佩感激,但陆云逍的气度胸怀,同样值得人钦佩尊敬。”

众人沉默不语,在心里细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公子说的有道理。只是米明和端儿心中也有些忧烦,暗道看公子这个模样,竟是不想轻启战端,长此以往,我们要如何复国?明明我们的水师实力比朝廷水师还要高出许多,只要举兵,别地暂时不敢说,江南一带是定能占领的,到那时,我们以富庶的江南为国都,巩固发展势力,慢慢鲸吞蚕食大陈的地盘,才有可能复国成功,可公子怎么就不肯这样做呢?

方悠然是什么人?只从几个心腹的面色上,他就知道这几人在想什么,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大陈如今国富兵强,区区水师比他们强大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太平盛世里,又有几个人想跟着你造反?不得民心,如何得天下?这战端。哪里能说开启就开启?故国辛苦两百年,才存下了这么点薪火,总不能一个脑袋发热,就尽数投进火中自取灭亡吧?

方悠然终究是感激夏清语的。所以这一次本来很可以利用的疫情,他顾忌着对方安危,并没有出手。但是另有一些人,却因为此次疫情,而对夏清语恨之入骨。

“宋大人,多余的话我不说,我只提醒你一句,这是关系到朝廷,关系到太医院的脸面的大事。我周陵并非贪图功劳的人,可是为了太医院。这份儿功劳,我们必须要抢过来。”

回到钦差行辕后,周陵虽然是被软禁着,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陆云逍并没有真的不许他出房门一步。只要他不出钦差行辕的大门,这宅子是随便他逛的,也因此,在听说宋儒谦从汜水县衙回来之后,周陵便立刻前往他的院子,针对这一次防疫的论功行赏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宋儒谦不言语。对于他这个最好面子的人来说,太医院的名声的确高于一切,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良心毕竟还没有被狗全吃掉,因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抢功劳的事情。我不是没干过,但这一次,新药我们一分力没出,就要把功劳给抢过来,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些?”

周陵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小厮禀报道:“大人,桑姑娘来了。”

“桑侄女儿?她来做什么?”宋儒谦皱起眉头,旋即又无奈道:“既然来了,那就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桑绿枝款款走进来,先给两个长辈行了礼,然后便微笑问道:“明日钦差大人就要回来了,不知道宋叔叔和周叔叔关于这次疫情的事,有什么打算?”

周陵冷哼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治理疫情向来是朝廷的事,夏清语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肯让她插手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难道还想贪图这份儿功劳?这可就是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了。”

宋儒谦皱眉,桑绿枝眼睛却亮了起来,笑道:“周叔叔真是说到侄女儿心坎上了,平心而论,我也知道这一次都是她的功劳,只是咱们太医院,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那些百姓们才不会管宋叔叔生病,周叔叔晚到这样的苦衷,这事儿到了他们口里,咱们太医院必定就成了无能之辈,那女……夏娘子倒是要被那群愚民捧得比云彩还高,到那时,何止是神医娘子,只怕这江南百姓,都要把她当做活菩萨了,这却是要置太医院于何地?以后咱们太医院要向江南这边的大夫下点什么命令,还有人肯听吗?”

桑绿枝这番话当然是出于私心,然而她说的这些却是事实,即便夸大一点,但想也知道,太医院这一次真的是颜面扫地,因此就连宋儒谦,都是一脸的黯淡愁苦。周陵心中暗喜,暗道这桑绿枝是桑院正的女儿,桑院正和宋儒谦那可是莫逆之交,如今有她帮腔,还怕这老匹夫不就范?到那时,我们一起去钦差大人面前分说厉害,这话的份量自然也就更重一些。

正想着,便听宋儒谦没好气道:“这些后果我不是不知道,但那又如何?即便你们能堵得了那些大夫们的嘴,你们就能颠倒黑白硬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吗?别忘了这件事小侯爷可是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你们觉得以他的性子,能帮你们这样颠倒黑白造谣污蔑吗?”

这也正是周陵最担心的,所以他才想和宋儒谦一起去找陆云逍,用朝廷和太医院脸面这两顶大帽子,迫使对方行一点方便,因听了宋儒谦的话,他便连忙道:“小侯爷虽然性情刚正,却并非不知道变通之人。只要把这件事的利害得失分说清楚,相信为了朝廷,他是不会在乎那女人一点名声的。”

宋儒谦冷笑道:“你说的倒轻巧,难道你忘了当日你要去抓人时,是谁急急赶去拦了你?又是谁拍板决定这次疫情弃猛药不用而用黄连素?小侯爷对夏娘子的回护,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虽然他休了夏娘子,但俗语说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可是做了五年的夫妻,能允许你随随便便从夏娘子身上抢功劳?”

这话正戳中了桑绿枝的心窝子,只听得她咬牙切齿。不过想起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她又昂首挺胸道:“这一点,宋叔叔且不必担心。我已经得到消息,说是他们两个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后来夏清语被休,就是因为她害了小侯爷的骨肉。这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小侯爷之所以对她还有回护之情,并非是什么夫妻之恩,只是为了这江南百姓不被瘟疫荼毒而已。由此也可看出,小侯爷实在是个将朝廷百姓看得比一切都重的人,如今这事儿关系到朝廷威信和太医院的脸面,只要咱们把利害关系分说清楚,小侯爷定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帮助那女人的。”

“明明是咱们要行那卑劣之事,却说人家是为了一己之私,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宋儒谦苦笑,心中却也明白桑绿枝说的没错,为了朝廷,陆云逍是连自己的利益都不会在乎的人,又怎可能真的去为一个被他亲手休弃的女人而损害朝廷和太医院在民间的威望。

听见他这话,周陵和桑绿枝心里虽然不痛快,眼睛却都亮了起来,因为宋儒谦这话虽不客气,却已经有服软之意了,他们正要再接再厉的劝说,便见老头儿摇了摇头,摆手道:“罢了,我这人虽然爱面子比性命还重要,但我这条老命到底是夏娘子救过来的,你们让我颠倒黑白是非也无妨,但是要我颠倒救命恩人的黑白是非,这我做不到。你们口口声声把朝廷和太医院的脸面看的比一切还重,那你们就去找小侯爷吧,在这件事上,我只听小侯爷的命令。”

虽然到底没劝得这老家伙一同去劝陆云逍,但得到了他这句承诺,周陵还是很满意的。转念一想,宋儒谦做的没错,若是他真的去劝陆云逍,倒显得他无情无义,只怕小侯爷心中不喜,再上来火气不肯听劝,那效果倒是适得其反了。

因便笑道:“既如此,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钦差大人忠心体国,定然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为了太医院和朝廷的名声,我做一回坏人又如何?”说完便站起身告辞离去。桑绿枝见他走了,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挨训,于是也连忙告辞。

陆云逍丝毫不知道钦差行辕里还有这样一场阵仗等着自己,疫情终于彻底控制,他的赈灾之行也算是划上了完美的句号,接下来,就该启程返京,向皇帝复旨了。

因此他的心情非常好,在汜水县衙的最后一晚,堂堂钦差大人竟在县衙宴请了此次的有功之人,无论是御林军,还是大夫学徒,悉数得到邀请,这在平时,可是完全不能够想象的。

敬了一圈酒,看够了那些受宠若惊的表情,陆云逍志得意满的回到厅中,这里的人就不多了,只有陆云逍和夏清语以及闵老大夫刘老大夫四人,朝云暮云和白蔻白薇在一旁服侍。

第七十三章:卑鄙心思(三更求粉红)

两位老大夫此时也出去和那些同行在一起喝酒谈笑了,夏清语是女人,这会儿却是要避嫌疑,所以仍然留在厅中。当然,这个借口得到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头的一致鄙视:避嫌疑?这会儿您想起避嫌疑了?此前和这些大夫们做新药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分明是想趁着爷出去敬酒的时候,专心致志横扫桌上这些珍馐佳肴,还好意思把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正想着,就见陆云逍回来。夏清语嘴里正塞了一块鱼肉,见他回来了,连忙含糊不清问道:“这就回来了?你不是说要把所有人都敬到吗?怎么这么快?你不会只是走个过场吧?”

陆云逍淡淡道:“统共不到一百人,需要多少时间?”一边说着,就坐下来,再看桌上空了一半的盘子碟子海碗,小侯爷的眼睛就有些发直,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夏清语咬牙道:“我去了这么一会儿,菜就没了一大半,你好意思说我回来的快?是不是我回来的再慢些,这桌上就连汤都剩不下了?”

白蔻白薇都羞愧的扭过头去,夏清语却是快速把鱼肉咽下,然后一脸坦然的点头道:“是啊,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只可惜,被你看穿了。哦!我知道了,你之所以这么快就跑回来,就是因为识穿了我的计谋,所以不想让我如愿对吧?切,你好歹也是堂堂钦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儿,和我一个女人争吃的,好意思吗?”

陆云逍觉得自己百炼成钢的定力在被休后的夏清语面前还真有些不够看,他用力抚了抚额角,把凸出来的青筋给摁回去,这才深吸一口气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会和你争吃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呐。这是你说的啊,你不会和我争吃的。”夏清语高兴了:嘿嘿!渣男爱面子,那自己怎么着也得成全他啊,不然岂不是玷污了他堂堂钦差侯府世子七尺男儿的名声?

陆云逍一愣。咬牙道:“好,我不吃,我看你能不能把这一桌子吃完?撑不死你。”

“吃不完可以打包啊。”夏清语才不在乎,眉头一挑,又夹了一筷子粉蒸肉:“别说,你是从哪里定的席面?这味道正经不错。”

“打包”二字再次戳了小侯爷的心窝子,他深吸一口气,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反正这是最后一夜。过了今夜,自己就不用再和这个可恶的女人打交道了。

如此一想,陆云逍果然便平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道:“明天一早我就要回钦差行辕。然后启程回京。你是下定决心留在江南了?放心,我会为你在皇上面前请功。”

夏清语笑道:“请功不请功的,我无所谓,这件事往大里说,那是为了苍生百姓;往我真正的私心里说,反正你给了银子,咱们这就是银货两讫。这功劳你尽管安在自己头上。我没意见。那个……你真的明天就走?那太好了,我就不去相送了,患难过后,又是相看两厌,正是相见不如不见。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渣男对社稷百姓还是不错的。所以我就勉勉强强祝你一路顺风吧。”

“相看两厌,相见争如不见。”陆云逍喃喃念了一遍,然后展颜一笑:“你说得对。”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夜深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好,我也吃饱了。”夏清语用手绢擦擦嘴巴站起身来:“你稍等。朝云,去找几个结实的大纸袋来,把桌上剩菜给我打包。”

陆云逍:……

“周大人,这事儿实在是太为难了。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唔,我看这样吧,等钦差大人回来,您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忙敲敲边鼓,如何?”

周陵有些不屑的看着面前这只老狐狸,暗道王双元啊王双元,你忘了当初求我去给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妾治病的时候了?要不是可怜你,就凭你一个妾,给再多钱,能请得动我这堂堂御医过去?如今我需要你帮忙了,你就打算这样帮我?妈的,敲边鼓?你倒是会找好差事,钦差大人要是和颜悦色到你可以敲边鼓了,我还用得着你?

心里火大,这话却没说出来,毕竟副钦差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虽然这只老狐狸不肯直接帮着说好话,但总好过他在旁边说坏话。

周陵并不是个习惯于忍气吞声的人,但他怕自己当场爆发,真把这老狐狸得罪的话,到那时他不但不帮着敲边鼓,还要捣乱,那就糟糕了,毕竟这事儿自己其实也不是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的。

正阴沉着脸想能不能再把王双元往自己这边拉一拉,就听门外有人喊:“钦差大人回来了。”这让屋里两人都是一惊,他们没想到陆云逍会回来的这么快,于是互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起身迎了出去。

赈灾之事顺利解决,江南百姓恢复了从前衣食丰足的生活;囤地的事情在他过问插手之下,也让那些巨商大豪收敛了不少,而且还得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延后忽然爆发的瘟疫也在自己和夏清语的努力下迅速控制,并且得了瘟疫的病人都在黄连素的作用下慢慢痊愈。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赈灾行动都堪称完美,所以陆云逍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钦差行辕之后,他和两位副钦差和气的商量着启程回京得日期和路线,然后又请大家用宴,连之前被他软禁的周陵都出席了,毕竟是皇上倚重的太医,在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后,陆云逍并不想和他撕破脸,他是正直不假,但能够让皇上都欣赏重用的人才,不可能不懂为官之道,更不可能缺少圆滑。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忙碌了一个多月的朝云和暮云都骤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总算可以回京城,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哥俩坐在廊下感叹的聊着天,话题基本上是围绕着陆云逍和夏清语分开之后又在江南相遇合作的这一段奇妙缘分,正聊得欢快,就见周陵和桑绿枝以及王大人联袂而来,两个小厮连忙起身,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之色,暗道这会儿他们不忙着收拾准备回京,跑到爷这里干吗来了?

他们虽然是小厮,却是陆云逍身边的心腹,因此周陵等人也十分客气,问明了钦差大人就在书房中,于是整整衣冠,肃容走了进去。

恰好另一位副钦差也在,陆云逍正和他说着汜水县的一些事,见周陵等人过来了,就请他们坐下,然后吩咐朝云上茶。

热爱八卦的朝云巴不得有这一声,连忙颠颠跑去厨房弄了上好的茶叶,偏偏水正烧着,又略等了一会儿,那水才滚开,忙取了泡好茶叶,就风一般赶回来。

饶如此,却还是漏了前情提要,进门后只见自家爷面无表情,周太医似乎之前正说着什么朝廷脸面和太医院的威信之类的话,见他进来,便闭口不言。

陆云逍是个心机深沉的,喜怒不形于色于他来说是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的事,除了被休后的夏清语,还真没几个人能激的他真情流露。因此周陵说完了事儿,目光直视着钦差大人的面色,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朝云这个伺候了主子好几年的小厮却是知道,同情的看一眼周陵,暗道这位太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明明爷之前心情很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成这模样了?啧啧,看来这御医是要倒大霉了,爷那眼睛里往外冒冷气呢。奇怪,关系到朝廷脸面和太医院威信的事儿,至于让爷这么火大吗?还是说,问题不在周太医身上,是岛上那些反贼趁这受灾的时候儿出了啥幺蛾子?不对啊,那可不该由他这个太医来说。再者,方悠然又不是吃素的,他在爷嘴里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哪可能受灾时没有动作,却在爷圆满赈灾后蹦跶出来?等着挨老百姓的踹吗?

心思电转间,已经替众人分好了茶,这厮八卦心切,分完茶后大着胆子往陆云逍身后一站,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听这一个大八卦。

周陵看了朝云一眼,但见陆云逍都没表示什么意见,他却也不好说什么,因端起茶杯借着吹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忐忑,忽然就听陆云逍淡然道:“这么说,你抢这份儿功劳,竟还是为了朝廷脸面和太医院的威严着想了?”

周陵连忙放下茶杯,起身一脸肃然沉声道:“是。还望大人三思,这件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不可不谨慎处理。”

“那依着周大人的想法,是要怎么处理呢?”陆云逍倚在椅背上,手里轻轻用茶杯盖子拨着茶,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第七十四章:雷霆震怒

周陵愣了一下,接着心中便泛起一阵狂喜:钦差大人这么说,是同意了?唔,可是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啊,太平淡了这。话又说回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他对那个夏清语,也的确还有一点余情未了,要抢她的功劳,心中肯定还是有些不愿意的吧?也恰是因为如此,才说明钦差大人无奈之下真是准备听我的话了嘛。嘿嘿!这下好了,私情和国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卑鄙又何妨?在国事面前,任何卑鄙手段都可以使用。好,真是好,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拿得起放得下,该刚正的时候刚正,该卑劣的时候也是一点儿不含糊,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周陵简直要把陆云逍当做自己的知己了,心中狂喜,面上却越发要显出几分无奈痛苦和大义凛然,他没有立刻接陆云逍的话,一是要在心里分析对方这话的意思;二来,也要利用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为了朝廷为了太医院不得不做一个卑鄙坏人的痛苦和迷茫;再者,这么卑鄙的办法,自己也不能张口就来啊,总得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才更好打动人不是?

于是,在过了盏茶功夫后,周太医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痛苦”的自污:“钦差大人,我……我想,这新药的事情,除了汜水县那寥寥几个大夫和桃花村的一些村民外,其它人多是不知道内情的,他们只知道有新药。到时候,就由钦差大人和两位副钦差上报皇上,只说这新药是太医院和桑姑娘一起制作出来控制疫情的,再由朝廷明文昭告天下。如此一来,百姓们自然就以为新药是太医院制作出来的,如此,大家只会感念皇上的仁德。对太医院也定会更加尊敬信任,日后再有疫情,心里也不会就慌乱到绝望的地步。这样的话,虽是夺了夏娘子的功劳。但是却换来这千万民心……”

周陵一面说,一面就认真看着陆云逍的面色,企图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果然,在他说到这里后,就见钦差大人的眉毛动了动,面色也阴沉了几分,他连忙识时务的住了嘴,把话锋一转,小声道:“自然。下官也知道,夏娘子是钦差大人委托治理疫情的,如今咱们要把功劳挪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对不住她。只是我也想过了,夏娘子在民间。生活未必宽裕,下官可以给她一笔钱,另外,桑姑娘也在这里,回去后可以由她向桑院正进言,日后夏娘子行医,太医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行些方便。如此,也就不算很亏欠她了。”

周陵自认为这番话真是十分为夏清语着想了,任何一个大夫,若是能和太医院挂上钩,那还不得拍手称庆啊?何况自己还会给她一笔钱,嗯。就算不多,几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漂泊四方的女人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吧?他并不知道夏清语手中已经有几千两银子的身家,想也知道。桑绿枝怎么可能把夏清语治好江老爷子这样的风光事迹到处宣传?所以可怜的周太医对此还毫不知情。

陆云逍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目光抬起,打量了一直垂首坐在一旁的桑绿枝,悠悠道:“桑姑娘会向桑院正进言么?我记得你和夏娘子那个赌还没有清算吧?你之前对她,好像也不是很友好,让你向你父亲进言,你甘心情愿吗?”

桑绿枝心中一沉,万万没料到陆云逍竟然会主动提起那个赌,他这是什么意思?替那个女人讨债来了吗?

一念及此,桑绿枝便觉得心里发苦,表面上却是沉静抬头,一脸凛然道:“我和夏娘子的赌,是我们私人的事,我自会在离开江南之前找她了结,这个,钦差大人不必担心。至于向家父进言,就如大人所说,我之前和夏娘子,的确是有点个人恩怨,然而我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轻重,这点个人恩怨,在国事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只要钦差大人同意周太医的想法,我自会向家父进言。”

周陵见陆云逍刚才竟然笑了,还不知道他是怒极反笑呢,只觉得这事儿大有希望。因连忙也趁热打铁道:“钦差大人刚才说下官是抢功劳,这个……下官即便不想承认,却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却并非是为了下官一己之私,实在是,这件事情,不能由朝廷来做,不能由太医院来做。大人放心,夏娘子那里,太医院是绝不会亏待她的……”

“够了。”

周陵正说得得意呢,就听见一声暴喝,他惊讶的看向陆云逍,就见一向从容优雅的钦差大人猛然站起身来,将手中茶杯向地下一摔,顿时发出啪的一声响,接着那茶杯碎成了几十片,茶水四溢,在青砖地上慢慢蜿蜒出几道奇奇怪怪的图案。

“钦差大人。”周陵把目光从地上茶水抬起,迷茫又震惊的看向陆云逍,他不明白刚刚还说的好好儿的,明明对方还笑了,怎么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就变脸了呢?

前文说过,陆云逍是个深沉的人,定力堪称出色,喜怒从不放在脸上。他活了二十多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然而能像今日这样把他气到目眦欲裂的,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摔了茶杯,心中怒火却没有半点减轻,举止优雅的小侯爷此时就像个被不入流的小偷偷了钱的江洋大盗,一脸凶悍的来到周陵面前,揪住他脖领子照着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就是一拳,一边咬牙切齿的吼道:“为了国事?为了朝廷?为了皇上的体面?他妈的,这么卑鄙的行径,倒都是为了朝廷和皇上,你自己却成了一个不惜自污的无私臣子。妈的你没为这场瘟疫出一点儿力,把太医院的脸都丢干净了,你既然这么大义凛然处处以朝廷和太医院为重,那你怎么不为了朝廷和太医院去死?你怎么不以死为自己的无能谢罪?”

陆云逍的吼声回荡在大厅内外,他的举动更是把桑绿枝和两位副钦差惊得目瞪口呆,就见小侯爷一拳一拳轰上周陵那张端正面孔,一边还大吼道:“周陵,你给我记着,我他妈这不是在揍你,我是在替朝廷和皇上感谢你。有你这么忠心为国的官员,朝廷和皇上不好好儿感谢你,谁知道以后你还会有多少借口以权谋私?谁知道太医院会让你整成什么乌烟瘴气的鸟样……”

一时间,大厅内除了陆云逍的怒吼声和拳脚带起的风声,竟然再没有半点声音。别说副钦差和桑绿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是朝云,跟了陆云逍这么些年,被他视为心腹,也都被吓的张口结舌:妈呀爷什么时候当着人前就骂这样的脏话?这……这是连风度都不顾了啊。天啊,周太医虽然卑鄙,但……但但但也没到要以死谢罪的地步吧?爷那拳头都带起风了,是真的要把人打死吗?

“爷……”

这声音不是吓懵了的朝云喊出来的,而是听到屋里动静不对,所以冲进来的暮云叫出来的,暮云虽然不如朝云机敏,眼力却好,当下冲进来叫了一声后,接着努力辨认了一下,赫然发现主子手中那跟个破麻袋似得东西竟是太医院的周太医,这小厮一下子就急了,连忙上前抱住陆云逍,一边大叫道:“爷息怒啊,周太医不管犯了什么错儿,爷都该上折子禀报皇上,然后交由有司衙门定罪,爷不能打死他啊……”

“咕咚”一声,却是桑绿枝身子一软,从椅子中滑到了地上,她一开始只以为陆云逍是被周陵激怒,所以忍不住挥拳相向发泄怒气。然而从暮云这一声喊,她才知道对方真的是想活活打死周陵。连周陵他都敢毫无顾忌的打死,那自己……一直站在周陵这一边的自己还有好吗?

好在被暮云这一声喊,陆云逍似乎终于恢复了理智,提着脑袋已经被揍得比猪头还大的周陵向门边一扔,他头一次在下属官员的面前露出了皇亲国戚骄横的一面:“来人,把这卑鄙小人给我拖出去绑了,若是活着,就等回京我奏报皇上之后再给他定罪;若是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这样的人渣活着也是祸害。”

两位副钦差一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暮云,只可惜这小厮虽然阻止了主子下毒手,却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因看向朝云,心想你是死人啊?怎么就由着爷把人揍成了这个样儿?若是真打死了,你怕那些御史不来参他?

被暮云一瞪,朝云终于也回过神来,连忙凑上来小声道:“爷,周大人虽然人品低下卑劣,但……但他毕竟还没有这样做,这……这也算是罪行未遂,爷莫要和他太较真儿了。”

“罪行未遂?”

陆云逍的目光冷冷在两位副钦差身上掠过,只看得他们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他讥诮一笑,沉声道:“如果不是我忍不住气动了手,两位大人是不是就要附议周陵的主意了?是不是在你们心中,为了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夺一个弱女子的功劳实在算不得什么无耻的事?”

 

第七十五章:我才不是为了她

“大人,下官并不敢这样想。周陵人品低下,竟然想出如此卑劣歹毒的计谋,下官刚才也是气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这会儿不表忠心,更待何时?王大人和刘大人心里非常清楚:周太医是治好了皇帝的病不假,但是再怎么,他也只是一个太医。能和小侯爷这个被皇上捧在手心里欣赏重用爱护着的国舅爷比吗?

陆云逍大概也是揍了周陵一顿,心气顺了些,因此即使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见风转舵,也没有戳穿,只是哼了一声,淡淡道:“维护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威信固然重要,但这要靠你们自己争气,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若是都像周陵这般,动不动就想着夺别人的功劳为自己所有,以这个来维护朝廷和太医院的体面,那这份儿体面,我看还是不要的好,我想,皇上大概也不希望朝廷的体面是这样得来的。”

两位副钦差早就站起了身,此时微微躬身诺诺应是。却见陆云逍又把目光转到刚刚从地上爬起的桑绿枝身上,盯了她许久,直盯得人家这一朵娇弱的白莲花又忍不住身子发软,想往地上出溜,他才冷笑一声道:“桑院正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我活了二十多年,从不打女人,但今天差点儿就为你破了例。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和夏娘子的那个赌,当日我是证人,如今既然你输了,就利利索索的把这个赌结了,若是还想撺掇着你这周叔叔耍什么花样,我不介意为你破例。”

这最后一句话如果不联系前文,还当真是有点,只是桑绿枝此时早已是心碎欲绝羞愤欲死,因垂首委屈哭道:“是,我……我知道。我会找她把这个赌结了。”

说到这里,便觉着一阵委屈心酸,因悲从中来,更是泪如雨下。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连朝云暮云都觉着爷这么毫不留情的对待一个女孩儿家,确是有些过分了。但陆云逍却似铁石心肠一般,竟丝毫不为所动。慢慢走回椅子上坐下,锐利目光在众人面上掠了一圈,方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朝云,夏娘子还在汜水县,你去通知她一声,叫她过来收赌帐。”

“是。”

朝云低眉垂眼的答应着。心道狠,太狠了,我们爷这是往桑姑娘心里插了一刀,接着他还使劲儿绞了一绞啊。啧啧,以后再有谁敢和我说我们爷是风流人物我跟他急。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风流人物吗?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了,暮云才从朝云口中知道了事情真相,眼看着好兄弟急急去寻夏清语了,他想了想,便重新去厨房端了茶过来,进门后见陆云逍犹在生气,这忠厚小厮连忙道:“爷别气了。为那么个卑鄙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陆云逍冷哼道:“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个卑劣玩意儿生气。我只是想,太医院如今成了什么地方?怎么连这样的渣滓都冒出头来?”

暮云笑道:“周太医治好了皇上的病,又怎么可能冒不出来?爷看他可像是一心钻研医术淡泊名利的人?”

陆云逍愣了一下,接着叹气道:“你说的没错,恰是他这种人。才容易冒头呢。”说完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一想到皇上和贵妃的安危竟然是和这样的人渣息息相关,我心里就不舒服。你道我刚才为什么揍他个半死?难道只是因为他要抢那个女人的功劳?哼!这主意虽然卑鄙,但我又怎会为了那女人就大动肝火?我生气的是,他今日既然会为了一份功劳便有这样卑鄙主意。那么来日是不是有人许以他名利富贵,他也敢暗害皇上和贵妃?如此贪婪小人,怎可留着为祸?”

暮云心想:爷啊,您就不用多解释了,奴才都明白,说是不为了大奶奶,这话您都不觉着诛心吗?奴才知道您不是对大奶奶还有余情,您只是看不得别人当着您的面儿就敢这么算计她罢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能顺着陆云逍的话道:“是,爷说的都对。回京后只要您禀报了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留这么个人在太医院里了,所以爷就放心吧。”

“嗯。”陆云逍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苦涩却有回甘的茶味儿让他心情舒畅了些,抬起眼,小侯爷忍不住微笑道:“我如今倒是有些儿好奇,不知道那女人会要什么做赌注了。当日她们打赌,还是我提的建议,这赌注要等输赢见分晓后再说。唔,要不要去看看呢?”

暮云斜睨了主子一眼,暗道爷啊,您要是不怕跌份儿您就去呗。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在昨晚才和大奶奶说过相见争如不见的。

正想着,便听陆云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罢了,既是相看两厌,何必再相见?”

暮云忍不住就肃然起敬了,暗道我果然还是低估了爷,真不愧是我的主子,到底这点定力和决心还是有的。想到这里,正要赞叹几句,就听陆云逍又自言自语道:“反正朝云那厮不会错过这件事,嗯,我可以等他回来问问结果就好了。”

暮云于是就把那几句赞叹的话重新憋回了肚子里:闹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啊。

“收赌帐?你们爷竟然还没忘了这一条,啧啧,我是不是该去好好谢谢他?”

进了钦差行辕,看着四周还算熟悉的景象,夏清语的心情别提有多灿烂了:算陆云逍那家伙有良心,她这些日子忙着做药和规划未来,压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去,不是他提醒,这个赌还真是亏大发了。

桑绿枝早已经等在房里,既然陆云逍发了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桑姑娘已经有了要被狠狠宰一刀的觉悟,只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因有心要吵闹一场,然而想起之前周陵被打的死活不知的模样,心下又不禁胆寒起来。于是在屋里踱来踱去,忽一眼看见在门边站着的阿丑,不由就是气往上涌,过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怒吼道:“你在这里木头桩子似得做什么?看我怎么丢人现眼吗?”

阿丑没言语,只是将身子挪到门外,桑绿枝忽地想起当初把他留在桃花村那个小院里刺探消息的事来,再想一想,这混蛋不但没探听消息,反而在自己和周陵上门的时候,他竟也没跟着自己走,反而还在那里帮着人家忠心耿耿的干活儿,于是气更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院子的青砖地,咬牙吼道:“给我去那里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不许起来。”

阿丑对这些迁怒早就是习以为常,听见这话,也不出声求饶,就如同没看见太阳有多猛烈似得,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直挺挺跪下,这里桑绿枝看见他抬头挺胸的跪姿,更是恼火,咬牙切齿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知道你要看我丢脸,哼!我就让你更丢脸。”

桂花心中同情阿丑,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知道自家姑娘正是在气头上。因只好默默祈祷,暗道夏娘子啊,你赶紧过来吧,怕是要把这事儿完了,阿丑才能起来呢。

被她在心里念叨着的对象此时正在和朝云白蔻唠叨着要什么样的战利品。依照夏清语的心思,当然是要银子最好了。白蔻却是比她还狠,嘿嘿笑道:“若是要银子,奶奶能要多少呢?那是个离家出走的,身上难道还能带着万儿八千银票不成?叫奴婢说,她不是和江家关系厚密吗?江家虽是在舟山,然而在杭州苏州也必定是有人脉的,倒不如让她给咱们一个铺子,反正奶奶是要开医馆的。”

别说夏清语,就连朝云这个脸皮厚心肠黑的都吓了一跳,看着白蔻道:“好嘛,你如今跟着奶奶,倒是学的心狠了。一间铺子?杭州苏州那繁华地段上的铺子,比黄金还贵吧?你怎么好意思出口的?”

白蔻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当日那桑姑娘都好意思开条件让我们奶奶输了就不许回京城,还要立刻滚出江南,你怎不问问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狠的话?这会儿倒怨我心狠,比起她,我算是菩萨了。”

朝云还要再说,却见夏清语摆摆手,没好气道:“行了,这事儿我自己考虑,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些。”话音落,三人已经到了院子外,朝云抬头看了看院门上嵌的白石匾额,笑着道:“就是这里,大奶奶请进。”

“好。”夏清语心中高兴,兴冲冲跨进门,一边想着这么大的太阳,晒得我头都昏了,必得多给她要些银子才成。

刚想到这里,便愣住了,目光落在直直跪在院中的阿丑身上,她转头看着朝云,疑惑道:“这……这是做什么呢?”

朝云也愣住了,挠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哎哟阿丑,快起来,这么毒的太阳,你这是晒了多长时间?桑姑娘也真是,无缘无故又罚你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你想赖账?(三更求粉红)

桑绿枝也没想到朝云竟然会跟着夏清语过来,见他去扶阿丑,心中略觉不安,暗道这下坏了,他定然以为我是狠毒之人。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在陆云逍面前,早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就是让朝云知道自己狠毒又如何?这会儿还需要在乎这个吗?

于是便倚在门边,淡淡道:“他是我的奴才,我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你凭什么就叫他起来?”

朝云一愣,抬头震惊的看着桑绿枝,他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儿,然而从前她对自己可没有过这样放肆的时候,怎么这会儿竟是如同一个毒妇般,连形象都不要了?

桑绿枝看见他震惊的模样,心中便是一阵快意,冷笑道:“从前不过是看在你们爷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薄面,你还真以为就能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也不过是你们爷的奴才,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我罚不罚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