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就在咱们对面,那家绸缎庄不知怎么变成了一家医馆。”白薇气呼呼的说着。而夏清语却是一愣,目光向外面看过去,她摇摇头失笑道:“特意开在咱们对面,这是要打擂台啊。知道是谁开的吗?”

“奶奶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离开陆府后,遇到了甄姨娘,当时她身旁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白薇不等说完,夏清语已经想起来了,因诧异道:“难道就是那个老头儿?哦,怪不得当初那个甄姨娘说什么天外有天呢,大概这老头就是她找来对付我的,唔,不知手里有几把刷子。”

此时冯金山江云也纷纷出来,听白薇说了经过,冯金山便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诧异道:“原来是唐逢春,他怎么会来江南的?”

“嗯?唐逢春?很有名吗?”夏清语扭头看过去,就见江云郑重点头道:“听说过,他原本也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郎中,据说医术不错,后来到了川蜀一带,名声更是响亮,我虽然不再从医,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他师从方老先生,可如今人人都说他青出于蓝胜于蓝。”

白薇听见这话,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忧色,忽听冯金山冷哼一声道:“也不用怯,不说别的,只说那个胸痹之症,那唐逢春能治吗?在奶奶手里还不是妙手回春?何必怕他?”

江云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听说这位唐先生常有一些惊人手段,东家的医术虽然高明。奈何缺少许多工具。所以还是谦虚些好。”

冯金山颇不以为然,夏清语却很认同江云的话,点头道:“没错,谦受益满招损。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开咱们的医馆,他们开他们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不用太在乎了。”

冯金山笑道:“东家这话我爱听,透着那么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恰是如此,师从方圣手又如何?青出于蓝胜于蓝又如何?咱们东家还是神医娘子呢。”

这对于夏清语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但对面的千金堂显然不这么想,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杏林馆倒闭。

可以说,在唐逢春眼中,夏清语不但是欺负她表侄女儿的泼妇。更是杏林中的异类,他觉得这种异类很容易掀起一股不好的风气,就如对方用那种放气手段治好了陈半斤,名声立刻传遍江南,只是胸痹之症原本虽然凶险。却也并非完全不可救治。而夏清语的放气之法,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被她凑巧得手罢了。结果就立刻有人拜倒在她门下,听说那人还曾经是兰陵的得意弟子,这样风气如何要得?若是引得人人跟风,都想着跟她学那些邪异的手段,把本不需要死的胸痹之症给治死了。又怎么办?

所以唐逢春觉着自己是身负重任,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一定要让夏清语这个异类原形毕露,让她身败名裂,从此后自绝于杏林之中,如此方能维护千年传承的仁心医术。

这想法恰和甄姨娘不谋而合。只可惜,他们在这里攒了一身的力气,对面夏清语却是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这若是让唐逢春知道,不知会不会郁闷的一口血喷出来。

但唐逢春的名声不是假的。川蜀神医的名头本就很能震慑人心,加上甄姨娘鼎力帮忙,出钱又出力,只说开张一个月免费看病送药,这一下,病人全都蜂拥而入,将唐逢春的千金堂名气一下子就打响了。

这样大手笔着实让唐逢春吃惊,他自觉一身医术,用不着使这样办法招揽病人,何况这又是欠了甄姨娘一个大人情。因此这一日看到甄姨娘过来,便郑重提出不必这样做,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就让千金堂超过杏林馆。

甄姨娘听了他的话,目光看着对面的杏林馆,忍不住微微笑道:“表叔不必太拘泥了。这一个月,咱们看似赔钱,但只要名声打出去,日后还怕不能财源滚滚?这医馆是我出钱出力,我还指望着它给我在我们爷面前长脸呢。所以也就辛苦这一个月,只要过了这一个月,您不肯收钱,我还不答应呢。您看见对面杏林馆门口那两口大缸了没?那是当日夏清语为了招揽病人,特意打造的两口大缸,为的是卖凉茶。呵呵!我的身份,如今怎么也要比她高,倒不用像她那么可怜巴巴的,咱们索性就免费一个月,撑破天又能送出多少药材?一千两银子够不够?总不至于要三五千两吧?”

“自然不用,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唐逢春听表侄女儿这么说,心中便泰然了。因捋着胡子微笑道:“原来如此,呵呵,我还当这个夏清语有什么本事?原来却是收买人心,你放心吧,这样女人,也就在这些小手段方面有些长处,真正论医术,她一个女人,能懂什么?”

甄姨娘笑道:“可不是这样说?所以表叔真不用太把她放在眼里,我对您有信心,就凭您老的本事,收拾她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

唐逢春微笑点头,又听甄姨娘话锋一转,笑道:“我们太太明儿就到杭州了,虽然太太说不要声张,可她是什么身份?自然也不能冷清了。因此我和我们爷商量着,就邀请一些关系亲厚的大人和女眷来聚一聚,爷一直没见到表叔,让我这一次也请表叔过去呢。”

唐逢春心中一直对陆云逍不见自己有些意见,此时听甄姨娘这么说,方觉面子足了,点头矜持笑道:“也罢,回去告诉小侯爷,我明晚必到场的。”

甄姨娘心下也是畅快,于是说了两句话,方起身告辞离去,出门时,她站在千金堂门口,看着对面杏林馆的大门,脑海中幻想出那里门可罗雀的情景,心中就别提多痛快了。

“奶奶,那千金堂当真毒辣,竟然用出免费这一招,如今倒好,他那门前排着队,咱们这里却没有一个病人,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这里都是庸医呢。”

杏林馆中,白蔻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十分不服气的嘟囔着,却听夏清语笑道:“怕什么?他们有本事就一直免费,那倒是造福百姓了。先前咱们忙成什么样子?这会儿好不容易清闲下来,你还不好好儿歇一歇?我正好也要多给小白和果子他们上几堂课呢。”

白蔻蹭过来,噘着樱桃小口道:“奴婢就是不服嘛,奶奶还想着造福百姓,您也不看看这些百姓是怎么对您的?当日这里门口有凉茶的时候,都一窝蜂似得过来喝,究竟咱们也没和他们认真算钱,不知道让他们白喝了多少去。那会儿他们怎么说?有事儿管保第一个来娘子这里,还要帮咱们打名声,可现在您看看?都跑过去了,哪个还记得咱们的凉茶?”

小丫头说完,就听白薇在身后淡然笑道:“凉茶又怎么能和免费的药材比?百姓们趋利,这也是人之常情,奶奶都没说什么,你急得什么?”

白蔻跺脚道:“好,你们都是能沉住气的,就我沉不住气,皇帝不急急太监,行了吧?”

夏清语和白薇相视一笑,不一会儿,江云和冯金山从后门进来,换夏清语回去用早饭。待那主仆三人去了之后,冯金山便看着对面叹气道:“这样下去不行啊,那个唐逢春竟然能用出这种手段,真让人防不胜防,奇怪,他怎么就那么有钱?”

江云淡然道:“这唐逢春是陆大人身边姨娘的亲戚,那姨娘又把持着府中事务,要拿钱出来支持他算得上什么难事儿?自然就是底气充足了。”

冯金山冷哼道:“我就说那陆小侯爷不是好人。偏偏奶奶又不肯免费,不然比钱财,我们会输给她们?”冯金山恨啊,他是真不把自己那匣子里的银票当回事儿,无奈夏清语坚决不肯动用那些银钱,而匣子是保存在白薇那里的,以至于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匣子干瞪眼,而拿不出钱来买药材搞免费政策。

江云连忙安慰了师弟几句,又对他道:“前些日子我去看师父,师父对东家的医术很感兴趣,只是这些日子他犯了咳嗽病,所以不能过来。等什么时候师父能过来了,百姓们一看连师父都十分推崇东家,自然也就来咱们这里了。”

冯金山嘟囔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谁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能过来?更何况,你觉得蒋大勇会让师父顺顺利利过来?师妹和他夫妻情深,自然要想办法阻止的。”

江云于是也就不言语了,显然也是有着这一层担心,两人看着对面千金堂的热闹,再想一想自家库房中堆积的那些才做出来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古怪药水和工具,都是忧心忡忡。

第一百三十五章:陈家“余孽”

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月过去,冬月初十之后,江南这边终于也是渐渐寒冷了起来,富贵大街上的买卖却依然热闹。千金堂那免费一个月看病送药的活动真不是白给的,唐逢春的医术在这个活动中得到了最大的宣传,如今虽然恢复收费,且诊金奇高,人们却照样是踏破了门槛,用千金堂伙计的话来说,那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东家的手段值这个价儿。不然卖凉茶招揽病人的医馆收费倒是便宜,你们敢去吗?陈老爷子的胸痹之症后来是怎么死的,你们不知道?

这纯粹就是污蔑了。陈半斤的确是夏清语给救过来的,再之后因为陈家和海匪勾结事败,导致抄家,老王八蛋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刺激而死,那和夏清语的医术没有半分关系。但如今唐逢春既然要将夏清语这个“异类”驱逐出杏林,自然是不遗余力地要抹黑她,先前那让人惊艳激动地胸腔闭式引流术,如今也成了庸医杀人的手段,百姓愚昧,还真有不少人相信了这样的话,对杏林馆越发避如蛇蝎。

这些夏清语等人都知道,性情暴烈如白蔻冯金山这样的,都忍不住跳脚了。夏清语和白薇等人却依然老神在在,总是用什么“谣言止于智者”之类的话来安慰两人。

夏清语心里真的是平静如水吗?还真不是。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确不能跳出来解释,怎么也是现代穿过来的,非常明白百姓们喜欢谣言拒绝真相的本质。如果自己拼命费口舌解释,那些人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冤枉,也不会觉得唐逢春可恶,而是会更加坚定地认为她是做贼心虚越描越黑。所以她倒不如淡定些,看着就让人觉得是问心无愧,还透着点高深莫测的味道,让百姓们心中存着猜疑。总比让他们认定了你是庸医的强。

因着这些考虑,所以只能把怒气埋在心底。夏清语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是穿越大神扯过来凑数儿的,虽然给了根金手指不假,可到现在。这金手指也没能呼风唤雨啊。这也罢了,可人家别的穿越女主总是两三天就有打反派脸的机会,大神你倒是给一个啊?我这都让人污蔑一个多月了,还不能为自己证明翻身我容易吗?

因这一天,杏林馆依然没什么病人,夏清语坐在厅中,百无聊赖的继续教解剖课,趁着休息时间,就让白薇再往炉子里添几块炭,一边解释道:“南方这里的气候阴冷潮湿。若不把炉火烧足了,实在难熬得紧。依着我的意思,最好能在卧室里再盘两铺炕,冬天往被窝里一躺,那才舒服呢。”

白薇笑道:“那是咱们京城的布局。南方并没见这样儿的。”

“是啊,就那个布局才好,睡了这么多日子的床,我真想好好睡一睡大炕啊,最好能在上面打滚儿。”说到这里,夏清语也不由得有些惆怅,想到当日侯府卧房里。自己的确有一铺大炕,偏偏一天没睡,就让人赶出来了。

白薇白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上都有些黯然,独有小白果子不知道炕为何物,好奇地问东问西。夏清语也就解释给他们听。正说得热闹,就听门外忽然也热闹起来,似乎是有哭叫声传来。厅中几人连忙放下了手中活计,出门去看怎么回事?

掀开厚重的棉门帘,就见千金堂大门口此时真是热闹非凡。尖锐哭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夏清语这爱热闹的女人本想上前亲自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到自己毕竟是杏林馆的东家,所以到底按捺住了好奇之心没有上前。这种时候当然要自重身份嘛,要矜持,不能表现出“看眼不怕乱子大”的本质,更不能让人认为她是幸灾乐祸,虽然她现在心里的确有点幸灾乐祸。

但这热闹却也不想放过,于是夏清语便派了比自己更富有八卦热血精神的白蔻前往,她这里则竖着耳朵努力听那边的动静。忽觉袖子被人扯了几下,回头看去,就听白薇小声道:“奶奶,您那脖子都快抻成大鹅了,既然要自重身份,还是进屋的好。”

“进屋啊……”夏清语恋恋不舍的又望了一回,可恨富贵大街人流太过密集,此时有热闹可瞧,那千金堂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极目远眺也看不到一点儿端倪,于是想了想,只好一狠心一咬牙,和白薇阿丑江云等一起回了杏林馆:既然要表现出杏林馆高贵冷艳大气的态度,那当然就要彻底一些嘛。

江云和冯金山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小白和果子则在努力地记忆着人体穴道位置,阿丑对八卦不感兴趣,回后院了,如今后院才是他的天下。只剩下一个白薇,实在不是什么八卦的好人选,所以夏清语的全部希望就都寄托在白蔻身上了。

白蔻小丫头胆大心细,果然不负主子厚望,不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脸色都发白了,喘着气大声道:“奶奶,了不得,您还记得那个陈家不?就是因为勾结海匪而被抄家,险些灭了族的那个陈家?”

“陈家?当然记得啊,怎么了?难道这热闹和他们家有关系?不对啊,陈家哥仨和参与勾结海匪之事的那些族人下人不都被砍了脑袋吗?总不会从乱葬岗子里爬出来了吧?诈尸也没这么个诈法儿的。”

白蔻使劲儿摇着头,急急道:“不是那些该杀的男人,是女人,他们家的女人。奶奶还记得吗?当初您说过的,她们都是苦命女子,您还和她们说过话呢……”

白蔻不等说完,夏清语就猛然站了起来,诧异道:“是她们?她们怎么了?”奇怪,是哪个姨娘得了病吗?不然的话怎么会在千金堂门前哭?先前陆云逍让朝云来送信,说是把这些女子都送回各家了,唔,难道是其中某一个的家人送她过来治病,结果被告知不能治了?

一瞬间,夏清语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是下一刻,她就听白蔻涩声道:“她们……她们好可怜啊,好像其中一个得了病,可是……可是千金堂不给治,我看着那个女人遍体鳞伤,眼看是活不成了,千金堂那边赶她们走呢,可她们都跪在那里,嘶声嚎哭,听得我心里都惨凄凄的。”

“她们?”

夏清语这一次已经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了:这些被送回家的女人,怎么可能还凑在一起?难道陆云逍骗了自己?这些女人即使是无辜的,却仍然是被暗中处置了?并没有送她们回家吗?

“是啊,就是那些女人啊,足有个,都并排跪在千金堂的大门口哭呢。穿的那叫一个破烂,脸上也都脏兮兮的,奴婢认了好一会儿,又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这才认出来。”

夏清语如同化石般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木了。白薇连忙使个眼色给白蔻,让她先不要再说下去。一边就用手在夏清语面前摇了摇,焦急道:“奶奶……奶奶,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儿,您可别为这个着急上火啊,自己的身子要紧……”

不等说完,就见夏清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陆云逍,你这个混蛋。我就算讨厌你,但仍是坦诚相待。你可倒好,竟然骗我,我……我和你没完。”

白薇一看:好嘛,每个字儿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股狠劲儿,奶奶活过来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夏清语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女子抱着同情怜悯的态度,此时听见这事儿,哪里还坐得住?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高贵冷艳了,带着白薇白蔻冯金山和江云便来到千金堂大门前,还不等挤进去,就见面前人群竟是主动分开,不远处几个伙计大概是看扫把赶不走这些疯女人,干脆一人夹了一个拖出来,这才拖了几步呢,就看见夏清语带着几人如同门神般站在身前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些女人。

“放手,你们还有人性吗?几个弱女子,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们?你们还算是爷们吗?”

夏清语从来不是淑女,尤其是此时看见那几个伙计拖死狗般的粗暴举动,就更是气往上涌,忍不住便开口斥责起来。

旁观的百姓们见热闹升级,自是喜闻乐见,议论声更加高涨。也有些妇人的确是对那几个伙计心生不满,暗道怎么说对女子下这样手也不好,于是都把期待的目光向夏清语看过去。

不过千金堂的伙计自然不会这样想,听见夏清语的话,他们便果断认为这是对面忍了这么久之后要反击了。因个个心里冷笑,暗道你们要害我们,也不找个好把柄。这些女人就如同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都不敢收留的,又有一个眼看要咽气,你倒跳出来了,这不是现成撅着腚等我们踹吗?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唐逢春是个自诩正义的伪君子,所以手下伙计们也多是这样货色,正所谓人以群分嘛。

第一百三十六章:将军

此时心中想着夏清语主动过来找难堪,几个伙计都是暗自喜悦,其中一个头目便站出来冷笑道:“夏娘子,你仔细看看这些女人是谁?她们是陈家的人,陈家的人现在在杭州城,那是什么角色?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过是因为她们赖在我们这里不走,所以拖着她们离开,谁能说我们不对?”

夏清语沉声道:“人人得而诛之?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她们要有罪,衙门是干什么吃的?轮得到你们出来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们不过就是看见她们落魄,衣衫褴褛,不想出手诊治罢了,用不着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头目没料到一个女人,口齿竟是如此厉害,尤其话中还涉及到了官府,这就更让他投鼠忌器了。因一时语塞,好在他身边人也是个口齿伶俐的,见老大没了反应,便连忙站出来道:“这话说得好笑,谁不怕沾晦气?她们一个眼看着救不活的人赖在我们这里,轰都不走,难道我们还不能赶人了?就让她们霸着大门不成?”

夏清语这时已经上前扶起了那几个呆愣愣的女子,听见这话,便头也不抬道:“人人都怕沾晦气,独医馆大夫不该怕。身为大夫,便是悬壶济世,救人于病痛危难之中,有那伤重待死的人,难道你做大夫的不说尽心竭力,反而怕沾晦气转身就跑?没有这个道理。”

一番话说得围观百姓纷纷点头,几个千金堂的伙计则是张口结舌,面面相觑之下,也没人能反驳,本来夏清语说的就没错啊,哪有大夫看见一个病人要死了,起身就跑的?除非是那人已经濒死,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大夫们怕沾晦气。或许可以抽身就走,这个家属还是可以理解的。

耳听得百姓们风向渐转,几个伙计着了急,领头的那个叫做秦朗的伙计便看着夏清语冷笑道:“你说得轻巧。你既然这么高尚,又不怕这些女人的身份,又说什么不怕沾晦气,那就把这女人抬回杏林馆,你给她治啊。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才有资格说我们呢。”

这本是秦朗无奈之下做出的反击,但是说完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句话当真是高明之极,说是四两拨千斤也不为过,轻轻巧巧就把烫手山芋给扔过去了。

这几个女人又脏又臭。他才不信夏清语真敢带她们回去治病,可是若不带回去,岂不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自打了嘴巴?自己将对方的这一军,当真是极妙。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杏林馆真的为了不打脸,把这些女人带回去医治,以陈家从前的斑斑劣迹,你敢帮助他们的遗孀,这在将来也大有文章可做。

秦朗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心中已认定这事儿对自己的千金堂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回去和师父一说。还怕他不好好奖赏自己吗?因想到这里,便笑吟吟去看夏清语打算怎么处置。他料着这一下对方当真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进退两难了。这厮到现在还以为夏清语只是利用这个机会陷害千金堂,他压根儿就不信这世上真会有没钱白治病的好人,医者父母心?那没错,但前提是你得有钱。有钱让我管你叫爹娘都行。没钱?穷鬼治什么病?趁早儿死了,还能给家里省口饭呢,我们学做大夫,是为了将来靠这门技艺赚钱,或者能去太医院。混一个飞黄腾达,可不是为了给穷鬼治病,弄得自己穷困潦倒,只能喝西北风的。

越想越得意,但是很快,秦朗眼珠子便瞪得差点儿凸了出来,因为他赫然看见,夏清语竟真的和她身边那几个人扶起了这些落魄女人,又让江云和冯金山抬了那遍体鳞伤的昏迷女子向杏林馆走去,看这架势,那女人是真的要甘冒大不讳,救下这些陈家余孽了。

秦朗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啊,这……这就算杏林馆迫于无奈要收留这些女人,也总该犹豫挣扎一下吧?不至于这么痛快吧?那些女人也是,妈的在千金堂大门口就又哭又叫的,怎么这会儿却都哑巴了?一个个呆呆的和木头人一样,你们以为那母老虎真的是好心收留你们?指不定是为了什么目的,也许就是看见你们姿色不错,打算卖到妓院里呢。

似秦朗这种贪婪无耻之徒,自然不肯相信世上真的有什么正能量存在,就算亲眼所见,他也忍不住就要阴谋论。但无论如何,这一次和杏林馆对阵,暂时自己是输了,谁能想到那个女人真的这般彪悍,就真将那几个女人给带了回去。

几个伙计都有些垂头丧气的,秦朗也是悻悻的往回走,走到半途,到底还是不甘心,回头看着夏清语等人还没进杏林馆,他便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大叫道:“有本事杏林馆就收留她们到底,这才算是好人,我也不得不写个服字。”

“行了朗哥,这话还用得着咱们说吗?想也知道她们不可能真收留几个烂货的,到时候扫地出门,看看大家怎么笑话杏林馆。”

一个伙计安慰着秦朗,却听他阴阴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将着她们呢。呸!别的也就罢了,就那个受了重伤的女人,师父们不用看都知道,眼瞅着是活不成的。嘿嘿!到时候咱们想个法儿,就说杏林馆逞强治死人,看她们的名声还不顶风臭出十里地去。”

话音未落,几个伙计都笑出声来,纷纷称赞秦朗的主意多脑筋快。正热闹的时候,忽听一个讥诮的声音传来:“真机智呀,这样歹毒的主意都能想得到。”

秦朗扭头一看,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的是一个眉眼清俊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就让人那么舒服,下意识便觉着这是个聪明机灵的。

这少年叫做孙长生,是千金堂的伙计,别看排行比秦朗低着一头,但无论是唐逢春还是请来的两个坐堂大夫,以及那些病人和家属,最喜欢的都是这孙长生。谁让人家长得好,又机灵聪明,会讨好人呢?秦朗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变着方儿的想悄悄赶走这孙长生,对方却都能轻易化解。也幸亏他没用出什么陷害阴谋之类的主意,不然他很怀疑以这小子的能耐,自己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被唐逢春知道,把自己给撵出去,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也因此,虽然秦朗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但对孙长生还真是忌惮得很。不过这一次不同,这次他自觉是立了个大功,肯定能讨好的了唐逢春,因此也不在乎孙长生话里的讽刺意味,反而笑得无比灿烂和对方打招呼,却听孙长生冷哼一声,没理他们,反而往杏林馆那边走去。

“这小子要干什么呢?”一个伙计咕哝着转身,他是秦朗一派的,自然看孙长生不顺眼,于是回头看去,就见对方混在那些跟着夏清语往杏林馆涌去的人群里,大概是去探听消息了。因撇撇嘴,小声道:“先前让他赶人他不肯,现在想起要打听消息去师父面前卖好儿,不嫌太晚了吗?”

秦朗冷哼一声道:“不用管他。咱们今儿这功劳是拿定了的,他想抢也抢不去。”说完几个人纷纷进了门,孙长生虽然会说话,但素日里小气,性格又有些傲,不如秦朗这样大方,会刻意笼络他们,所以伙计中他的声望却是比不上秦朗了。

且说孙长生,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杏林馆前,就见有几个汉子和老者拦住了夏清语等人,诚恳道:“夏娘子,我们知道您是好人,炎炎夏日里,您的凉茶之恩,我们大伙儿没忘。所以您听我们一句劝,这陈家的女人,招惹不得。虽然官府定了她们无罪,可将来谁知道会不会再翻旧账?更何况,刚才在千金堂,我们看得分明,那里大夫不是没出来看过,但他们把了脉,看了伤势,就都说不能活了。夏娘子,那么多大夫都救不活的人,就算您是神医娘子,可终究也是人啊,这若是病人死了,谁会念您的好儿?说不定还败坏了您的名声,您……您何苦出力不讨好呢?”

夏清语看着这几个老头和汉子,心中有些感动。不过她的态度却还是很坚决,看着老人家正色道:“老丈好意,我心领了。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无辜之人活活病死。如果我真的尽力也不能回天,我也问心无愧,毕竟医术不是起死回生的神术。但连试都不试一试,就看她被病痛折磨而死,这我做不到,我们还要救人,请老丈让开。”

其他人听夏清语说的坚决,知道是不能劝她回心转意了。虽然有点恼怒她不知好歹,心中却也佩服。于是默默让开道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准备手术

冯金山和江云将受伤昏迷的女人抬到杏林馆,而白蔻白薇跟在后面,眼看着都进了门,落在最后的白蔻忽然转过身来,对围观的百姓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说我们奶奶不知好歹。没关系,我们奶奶才不会在乎这些。不过我还是要请你们想一想,这些日子,你们把千金堂奉为神明一般,可今日看见了这样事,难道还没看清楚他们的嘴脸吗?你们以为他们真的是怕沾晦气,所以不肯给病人医治?所以才要赶人走?其实不过是两个字,‘没钱’罢了。如果这会儿陈家没倒,你怕他们不上赶着给陈老太爷的姨太太医治?就算治不了,说不准还主动留在那里给人送终呢。陈家如今是倒了,被踩在泥里,可你们又比她们高贵多少?你们不也就是平头百姓吗?你们又有多少钱往千金堂填?还是说,你们觉着将来你们病了,千金堂的那些大夫老爷们会秉持着什么‘医者仁心’的高尚道德情操给你们免费治病?呵呵,我们就看看,他们将来到底会有多高尚好了。”

白蔻说完,便转身进门,接着将门从里面关上。剩下这些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虽然人群中夹杂着一些“这女人怎么这样?尽说丧气话。”“就是就是,她们这明明就是嫉妒痛恨人家千金堂。”之类的议论,但每个人心里,终究还是因为白蔻的话而费了思量。

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孙长生站在门口,他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两扇木门,想象着此时里面会是一幅什么景象,直到千金堂里有人出来喊他回去,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一边还小声自语道:“娘,真没想到,世上竟然真会有这样的好人。呵呵,当初为什么咱们就没遇到呢?若是遇到了,或许……您也不用死的那么早……”语到最后,竟是哽咽难言,他连忙擦了把脸上泪水,恢复一向吊儿郎当的散漫模样,回到千金堂。

“看这个情形,脾脏大概是破裂了,也难怪千金堂的大夫们说救不活。”

杏林馆中,此时的气氛随着夏清语对受伤女人的诊断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听她这么说,都小声掩面哭泣,却不再大喊大叫的求夏清语救命,大概也终于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白蔻白薇,按照我先前和你们说的,准备醋,把那边的床用屏风挡上,熏蒸一下。”夏清语却是吩咐起了白薇白蔻,然后又抬头看向身旁一个女人:“她是怎么受的伤?”

“别人打得。”那女人哭得越发厉害,跪爬着来到受伤女子身边,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帕子轻轻在那脏污脸上擦拭着,一面泪如雨下道:“那些天杀的,因为十四妹不肯从他们,就……就把人往死里打,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十四妹的命……呜呜呜……”

女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小白和果子已经打了热水来,夏清语让冯金山和江云将人抬到床上,亲自用热水把她腹部和大腿擦干净,接着又用烈酒棉团擦拭。

看见这些准备工作,别说冯金山和江云了,就是小白眼睛都亮起来,他们知道,为了这个明显救不活的病人,夏清语是准备动用她从未动用过的手段:手术了。

“冯大哥,让阿丑把盐糖水准备好,还有先前我和他商量好的消炎药方,按照那个煎药。江大哥,你把参片准备好,多准备几片。对了,我的针灸麻醉还不到家,你们看看谁帮我一下,配合麻沸散使用,效果会更好一些……”

夏清语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待冯金山等人都去忙碌之后,那几个女人方茫然站起身来,震惊看着她,喃喃道:“夏……夏娘子,您……您要做什么?”

夏清语这才转身,认真看着她们道:“她受了伤,如你们所说,那些人是存心要她的命。如今她肚子里的脾脏已经破裂,造成腹内出血,我现在要给她动手术,剖开肚子,取出血液,缝合脾脏,如果上天照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生机非常渺茫,很有可能,手术还没有完成,她……就会死在这张床上。”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都被夏清语的话吓住了:剖开肚子,缝合脾脏?这……这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人都要死了,还要受这样罪,这……这怎么能行?

夏清语也是心急救人,倒忘了提前和她们说明,此时看几人犹豫的样子,不由得拍了拍脑袋,暗叹自己考虑不周。因正要再详细说明一下,忽见其中那位年纪略大的五姨娘断然道:“十四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别的大夫都说救不活,只有夏娘子不肯放弃,便是冲着这个,也应该让她试一试。这个主,我……我替十四妹做了。”

剩下几个女人都垂下头去,其中一个便嗫嚅道:“可是……可是夏娘子也说了,就算做了这个,也是生机渺茫,到时,十四妹连死都落不了一个全尸,这……这……”

不等说完,就见那五姨娘惨然笑道:“全尸难道还比活着的机会更重要?十四妹向来是个不服输大胆的,不然不会瞒着我们去做这样营生。若是她这会儿醒着,也定然会冒险一试。咱们如今什么模样了?还看不开?只怕死后连块棺材板都没有,还想着什么全尸不全尸?她家人也明着说就当没这个女儿,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替她做这个主,就算她……她阳寿尽了,到阴间想来也不至于怨我的。”

这一番话说完,那几个女子便都不做声了。于是五姨娘便转头对夏清语道:“夏娘子,您当日治我们老爷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们信您,外面那些人不明内里,说老爷是您治死的,那都是胡说。今儿您既然肯发善心,就……就请您专心为十四妹做这个手……手术吧。”

“好。”夏清语重重一点头:“我会尽力。”

趁着这会儿工夫,工具白薇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消毒工作也已经完成。阿丑拿着那些奇怪的瓶子管子出现在厅中,这还是夏清语第一次准备动用这些众人从未见过的工具和药水,冯金山和江云的眼睛便如同掉在上面也似,都贪婪的紧盯着。他们对这些东西好奇不是一天半天,只是总看不懂其中玄机,好不容易今儿终于要用上了,两人都十分期待这些东西能够出现的神奇效果。

十四姨娘已经是面如金纸,事不宜迟,夏清语立刻就在屏风后开始动手术。因为这些女子落到这个地步,都看开了,所以夏清语征得她们同意,为冯金山和江云争取到了非常宝贵的现场观摩机会。

给十四姨娘灌下麻沸散,接着江云和冯金山一起出手,为她施行了针灸麻醉。这边夏清语将那半透明的玻璃瓶子和皮囊输液管连接在一起,这个皮管是阿丑找一位老皮匠定做的,管子要比正常输液管粗得多,中间有一个铁制的调节器,用来调节滴数,透明性极差,但是盯着看的话,勉强可以看出液体的滴落。对于夏清语来说,在这个时空能鼓捣出这么一种输液管来,就是非常了不起了。

输液瓶输液管都是难得的,相比之下,消过毒的纱布棉团倒不是那么难得了。夏清语对十四姨娘的判断是脾破裂出血,但在这个条件下,做剖腹探查是不可能的,所以也只能开腹后慢慢观察病情决定是否修补。

另外还要做好自体输血的准备。但这也是非常艰难的,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枸橼酸钠,真正可以输入血管的血液将会很少很少,可即使如此,也比没有强。

麻利的开完两路静脉通道,冯金山等人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阿丑也十分惊讶,没有胶布,只能简单用布条固定针头,然后让阿丑用力摁住这只胳膊保持不动。接着夏清语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工具,发现并无遗漏后,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消过毒的小飞刀在十四姨娘的左上腹部旁正中位置划开一道口子。

腹腔内的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不过情况比夏清语想象的好,虽是拳打脚踢所致的内伤,但脾破裂不算太严重。阿丑严格按照夏清语的说明用纱布粗略过滤了一下血液,用皮囊吸取后尽快注入血管,但是很快,那些血便凝在一起不能用了。

这工作也就是阿丑,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淡漠心态,不然的话,心里牵挂着手术的冯金山和江云不用提,就是白蔻白薇,在这样的情况下未必还能沉着冷静,完成这项工作。

“脾脏的部位在左季肋区后侧部位,我这一次的手术切口选择的是左上腹部旁正中切口,因为是闭合性损伤,未合并其它空腔脏器损伤,所以可以选择自体回输血液……”

第一百三十八章:手术成功

夏清语用棉纱布吸取腹腔里残余的血液,快速向冯金山江云讲解着脾破裂缝合术的要点。现在她有口罩了,轻声说话还是适度允许的,事急从权,比不了现代无菌手术那样严格要求。与此同时,手上也是不停,很快便寻找到脾脏,白薇将已经预备好的桑皮线和弯针递过来,又替夏清语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寻找脾脏的时候,应该用左手深入腹腔,食指从上方伸向脾蒂的后方,捏住脾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控制出血,然后要彻底取净凝血块……要充分暴露脾脏,切忌动作粗暴……”

随着讲述,夏清语有条不紊的将脾脏摆放好,切去失活组织,但并不做清创术,以桑皮线间断缝合创口,其中一条较深的创口则是以水平褥式缝合后,再行结节缝合,最后一起打结。检查脾脏没有新的破损之后,她将脾脏放回原位,再次吸取残余出血,用配好的盐水冲洗腹腔,最后放上自做的引流管,这引流管同样是以牛皮制作而成。先前夏清语没想到杏林馆第一次做手术就会是一个不算最简单的脾破裂缝合修补术,这根引流管不过是个样品,还有待改进,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关闭腹腔,夏清语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嗓子有些哑,想到自己这手术过程中填鸭般将所有知识说给了冯金山和江云听,嗓子不哑才奇怪呢。只不过这两位到底是古代人,他们第一次接触到手术就是这样一个略显复杂的,也不知能听懂多少,但是有实例操作的情况下,总比枯燥讲解要容易弄懂,其它的,也只能看两人的悟性了。

这个过程虽然简单,但事实上也是忙碌了三个时辰。脾破裂修补术夏清语是做惯了的,大半年时间还不至于就让她觉得手生,唯一的问题就是条件太过简陋,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没有体温计血压计等,夏清语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双手,感知体温,脉搏,从脉搏的跳动估计血压,不得不说,在古代做手术真是一件看天是否照应的事,呼吸机心电监护仪抢救药品等一概没有,所有的监测只能靠人工,这要是一旦发生休克。后果就是凶多吉少。

但不管怎么样,来到古代后的第二台手术,总算是做下来了。夏清语走出来,摘下口罩,面上全是疲惫之色。一个脾破裂修补术原本不至于让她累成这样。但是压力确实太大了,再加上她还要不停为江云和冯金山讲解,所以这一出来,竟然有些站不住,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觉得那山一般地压力消失了一些。

白薇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送过来。夏清语大口大口喝了。几个女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去探望十四姨娘,却被夏清语拦住,听她沉声道:“她现在还没醒过来呢,你们先在屏风外看一下吧。我已经尽力,但究竟结果如何,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七姨娘连忙道:“阿弥陀佛。这就是好的了,先前走了几家医馆,都说活不成的。到了千金堂,看着十四妹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这会儿还喘气。可知是好的。”

夏清语苦笑道:“这真是不一定,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一步一步来吧,我既答应过你们,自然也会竭尽全力。”说完扭头对白薇白蔻道:“你们去和方嫂子烧些热水,再准备几件换洗衣物,十四姨娘那里,恐怕也会有失禁……”刚说到此处,见几个女人都惭愧低下头去,她连忙道:“这不怪她,是麻醉的作用,你们不用在意。”

几个女人这才抬起头来,却是个个眼中含泪,其中一个双膝一软,便给夏清语跪下了,哭着道:“从陈家倒了,我们几个受尽白眼,身无分文,家人恨不能和我们断绝关系,真真是走投无路,却没想到夏娘子您竟然还能如此待我们,有您这几句话,我们便是立刻死了,也可以瞑目。”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跪了下来,夏清语连忙将她们扶起,真诚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苦处的,所以当日托了陆大人,只说若你们无辜,请他保下你们来。却不料你们竟还是受了这样连累。如今这些话先别说了,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吃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有再多的话,咱们慢慢说。”

女人们听了这几句话,只觉冰冷冷的心里如同是忽然喝了碗热汤,只连肚肠都暖了起来,因一个个含泪点头。五姨娘便道:“让她们先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十四妹,等她们弄完了,再来换我。”

夏清语笑道:“哪里用得着你?快和她们一起去。这里不是还有我呢吗?我照顾人也未必比你们差,放心……”不等说完,就听五姨娘急急道:“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夏娘子您来做这种事?十四妹现在泥人儿一样,您能给她做那个手术,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夏清语哭笑不得道:“我又是什么高贵的身份?这些都是我做大夫该做的,你尽管放心去。”说完到底把五姨娘等人推走了,她这里又去查看了下十四姨娘的情况,见阿丑始终坐在那里按着对方的手,便苦笑道:“阿丑,真是辛苦你了。”

阿丑抬头淡笑道:“坐着罢了,有什么辛苦的?她是女人,力气也不大。倒是奶奶真正辛苦了。”

夏清语道:“我还成,这会儿觉着恢复了些力气。你回后院吧,这里我先照顾着,咱们做出来的麻沸散很有用呢,她竟是到现在也没醒过来,这过了总有三四个时辰吧?”

阿丑道:“是,不过也多亏了江冯二位大夫的针灸,不然支撑不到现在。但是也差不多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