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语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也有些遗憾,但目前的条件就是如此,多想无益。因为厅中到处是血迹,所以几人着实忙碌清洗了一番,谁也不知道那些人转过了富贵大街后,就上了一辆马车,旋即消失在滚滚人流中。

杏林馆发生的事自然也被对面的千金堂得知。因此这一天,唐逢春和周陵的心情都无比之好:杏林馆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话一朝破灭,而他们需要的机会和把柄也终于到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逢春刚起床,便见秦朗颠颠的跑过来,喜形于色向他报告道:“师父,今儿杏林馆前可热闹了,好多人围着看,那高老头真不愧是杭州的大儒,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我看见好多百姓都听得入神。”这厮一面说一面笑,显然心中十分畅快。

唐逢春却是皱了眉头,沉声道:“这天刚亮就整出这番架势,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大多数人还没起呢。”

秦朗笑道:“师父您有所不知,现在这个时辰还没起的,都是些富贵人家闲散子弟,恰是这一大早,上工的拉买卖的找活儿干的,都在这富贵大街上呢。那高老头站在杏林馆门口的大杏树下演说,旁边围了好些人听,我也是听了一会儿,觉得场面很好,才赶紧来飞报师父知道。”

唐逢春听了这话,方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呵呵,这一次高鸿儒的远房亲戚死在杏林馆,他占了道义,这会儿去杏林馆前讨伐,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杏林馆是什么应对?”

秦朗更是笑得嘴巴都咧起来,搓着手道:“那杏林馆大门还开着呢,可没人出来,屁都没人放一个,可见他们也怕这高老头。”

唐逢春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什么高老头?那高老先生是先帝时期的进士,还做过知府,如今在杭州,也是士林中大有声望的, 你再如此不敬,看我不罚你。”

“是是是,高老先生,高老先生,嘿嘿,徒儿这不是一时高兴吗?”秦朗呵呵笑着,知道唐逢春是对高鸿儒非常满意,所以才会有这番话,于是立刻从善如流。

唐逢春点点头,见秦朗又凑过来,小声道:“说起来,还是师傅给他治病,救了他的命,有这救命之恩,不然那高老先生也未必肯如此出力,竟是亲身上阵。”

唐逢春心想:救命之恩?哼!光救命之恩有什么用?不是那一千两银子,老家伙肯这么卖力?这也幸亏他家大业大,又不知俭省,所以如今有些入不敷出的窘迫,不然一千两银子,还真买不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亲自出面打压杏林馆。

一面想着,便慢条斯理梳洗了,刚出门,就见周陵也匆匆过来,看见他便放声大笑道:“唐兄可知今日的笑话?哎呀你快去看看,杏林馆前这个热闹啊,就别提了。我刚刚听人说,这也正打算过去呢。”

唐逢春心里也有些好奇,不过作为千金堂东家,又是名声在外的知名大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装一下的,因捋着胡子道:“这个……让他们闹去吧,咱们何必去凑热闹呢?”

周陵自从在江南防疫被陆云逍和夏清语整的灰头土脸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痛快高兴,因上前拉了唐逢春道:“关键是这热闹难得,不瞧瞧岂不是人生憾事?”

于是唐逢春也就被他拉着半推半就的出了门,出了门,果然就见那德高望重的杭州大儒高鸿儒正在慷慨陈词,他身旁围着一些门生和素日里仰慕他的年轻士子,再外面则是附近的商家以及一些贩夫走卒,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百六十四章:无视

唐逢春和周陵要避嫌疑,便只站在千金堂门前大树下向这边张望着,隔着二十几步距离的街道,倒也听得清楚,待听那高鸿儒说到“以妖术为医术,将死之人她也要开膛破肚,我那兄弟咽气的早,他家人倒庆幸,不然岂不是全尸也留不下?这与妖孽何异?”之后又说“如此妖孽妇人,被休出门,却不知廉耻,抛头露面以行医之名带动江南女子风气,殊不可怖?岂不可畏?若个个女子以她为榜样,则女德女训何在?则世风何在。”之时,两人差点都要拍掌叫好了。

那高鸿儒也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得意。他这一生也算是顺遂,从小生在富贵之家,长大了才名远播,中进士做知府,虽然在任上没什么建树,最后告老还乡,但在杭州亦是德高望重之人,连知府大人见了也要礼敬三分。原本收了人家银子要做这样事,还觉着有些掉身价,但家中奢靡,这钱也不是小数目,所以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哪里想到自己一番慷慨长谈,竟引得这么多人追捧倾听,如今看来,这倒不是坏事儿,而是好事了,可以想见,从此后杭州城中,自己的威望必定更上层楼,没见连夏清语那个悍妇都因羞愧而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吗?

这老家伙别的不敢说,嘴头上确实厉害,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一瞬间,只说的夏清语简直成了九尾狐狸精转世,不把她打压到死,这世界都要毁灭了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清语和白蔻白薇等人都从后院来到前厅,正要进门,就见小白和果子挡在那里,见了她们,就着急道:“爹爹说……那个……今天不忙,让……让东家不用过来照看。他和冯师父两个人就行了。”

夏清语诧异的看着小白,然后转头看向白薇白蔻:“这俩小鬼搞什么呢?”

白蔻白薇也茫然摇头,忽然白蔻侧着耳朵听了下,然后道:“奶奶。前面好像很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夏清语那是什么级别?对俩小孩儿连吓唬带恐吓一通“蹂躏”,于是俩孩子便忍不住招了。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白薇白蔻都觉得有些棘手,却见夏清语“扑哧”一笑,满不在乎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一个老匹夫在咱们门前演讲吗?他爱讲就讲去,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奶奶……”白薇白蔻还要劝两句,却听夏清语淡淡道:“我是说真的,这点阵仗真不算什么。当初我实习的医院。曾经一个月里经历了五次医闹事件,这些道德夫子的阵仗,比起我那会儿差远了,走吧。”

三人随即走进大厅。江云是个老实的,听见高鸿儒的话只气的脑门上青筋直蹦。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嘴头去了只是白给,因正在地里踱着步子喃喃嘀咕,忽见夏清语等进来,他只吓得险些跳起,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小白果子,咬牙道:“不是让你们拦住东家吗?”

夏清语笑道:“行了江大哥,别冲孩子去。这点事算什么?难道因为他们,咱们就不开医馆了?白薇白蔻,今儿该把那两个大缸刷一刷了。”

白蔻白薇答应一声,正要出门,就听夏清语又嘱咐道:“记着,不管那老家伙说什么。不用理会不用答言,干自己的话就行了,对付这种人,最大的武器不是和他辩驳,而是无视。明白吗?”

白蔻白薇想了想,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笑道:“明白了。”因提了水桶和刷子,掀开帘子走出门来。

这时候五姨娘等人也过来了,听见夏清语的话,也忙出去帮忙。几个姿色上乘的妙龄女子一出门,便吸引了门前所有人的目光,连那高鸿儒也得意的看过来,演说也暂时停下,老家伙从小厮手里接过茶慢吞吞啜着,打算欣赏几个女子羞怒交加的神情。

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倏然就静的落针可闻。白蔻白薇和五姨娘十四姨娘四人却是看都不看这边一眼,旁若无人的刷着那两口大缸,白蔻便道:“五姐姐,你们可是明日就要和阿丑一起去看那药园子?”

五姨娘笑道:“是啊,明天就去,你们要是没事儿的话,也过去看看,那房前屋后全都种满了药材,亏得阿丑这么能干,那药材长得绿油油的别提多好了。奶奶说过,若是这些药材成熟了,因为是咱们自己种的,并不费什么本钱,到那时,咱们店里的药材价格就还能往下降一降呢。”

五姨娘不愧是个玲珑心肝,知道人们最关心的事情都有哪些。药材降价,这对老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大事,一时间,那些围观高鸿儒的百姓忍不住都往前凑了几步,想再听听情况。那高鸿儒见势不好,连忙放下茶杯,使劲儿咳嗽了两声,待身旁士子们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后,他又大声激愤的演说起来。

白蔻白薇和五姨娘十四姨娘仍是旁若无人,待把缸刷干净了,白蔻便拍着手笑道:“缸刷干净了,白薇,你去厨房看看,只怕方嫂子已经将那凉茶煮好了,趁早儿倒进来凉着才好。”

白薇答应着进了门,这里白蔻就和五姨娘一起,将那大缸放倒,让里面的刷缸水哗一下流了出来,恰好就流到了那高鸿儒的脚下,只把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待意识到自己这动作输了气势,这老家伙只气的脸都成茄子色了。他一生顺遂,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对待?因便高声怒叫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做什么?”

“做什么?没长眼睛吗?我们在这里倒浑水啊。”

虽然夏清语先前就嘱咐过,但白蔻这种性子,不狠狠杀一杀老匹夫的威风,她怎能甘心?因眼看那浑水在青砖地上淌过,转眼把高鸿儒的长衫下摆都湿了,这丫头便咯咯笑起来。

“混账,真是混账东西,你们……你们如此无耻……”

高鸿儒果然气的身子都哆嗦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不复刚才的慷慨激昂,只可惜不等说完,便见白蔻直起身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无耻?我们在自己家门前倒一缸水,碍着谁了?这是我们的家门口,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别说只是倒水,就是泼大粪,也只凭我们高兴,有你管教的余地吗?若说我们的水脏了你的衣服,那谁让你在这里站着呢?我们倒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不说远远走开躲着点儿,让水脏了怪谁?”

白蔻那也是个口齿伶俐的,这番话说完,高鸿儒竟有些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之下,不由得一甩袖子,大吼道:“你们治死了人命,竟还如此嚣张,你……你们还有王法吗?等着,这事儿不算完。就是为了杭州百姓,老夫也绝不容许你们杏林馆这样的败类在杭州城立足。”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嘈杂声,接着十几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挤进来,一面向周围人群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及至看到白蔻就站在门边,于是这些汉子也不问了,连忙都挤过来,纷纷从身上卸下水囊葫芦,陪着笑道:“白蔻姑娘辛苦了,这缸里有凉茶没?咱们都要上工了,装一袋子凉茶,这一天都不用害怕中暑呢。”

白蔻笑吟吟道:“各位喝着我们的凉茶还好吗?刚刚可是有人说我们杏林馆是败类,还说为了杭州百姓,绝不容许我们在杭州城立足呢。”

那些汉子一听,立刻如同炸了窝的大鹅一般,抻着脖子乱叫起来:“是谁说的?哪个不开眼的说的?咱们也是杭州城的老百姓,咱们觉着杏林馆就是好,谁他妈这么不开眼,说这种话,良心都喂狗了吗?”“就是就是,除了杏林馆,哪里给咱们喝这样便宜的凉茶?谁会为咱们这些苦哈哈着想?说出这话的人,恐怕从生下来就没长良心。”

高鸿儒怎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神转折,要说他也够倒霉的,别人做事半途被人打断,都说是“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他可倒好,这竟是半路杀出了一群程咬金。闹闹嚷嚷一通乱骂,只气的老家伙手脚乱颤,好悬没气出羊角风来。

苦力们骂的欢,那些围着高鸿儒端茶递水的士子们也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一通指责。那些苦力都是社会上最底层的人,一看见这些衣着不凡的士子,顿时就不敢做声了,灌满了凉茶纷纷离去。这里白蔻也不和那些士子们纠缠,转身进了屋,喊小白和果子道:“出去看着缸子,这里有些人可是黑心肠呢,万一不要脸再往咱们缸里吐口水,这缸还能要吗?我看他们嘴臭的很,比大粪还臭,不防着是不行的。”

小白和果子应声出门,两个小孩正拿着阿丑买的中药图谱认药材呢,因一前一后出来,还有些不愿意,嘴里嘟嘟囔囔道:“从哪里跑来这么些吃饱了撑着的?害得我们还要出来看着,学习也不得个清净。”

第一百六十五章:来了

两个孩子嘟囔着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给士子们一个,更不用提不远处那衣服下摆都沾了泥水的高鸿儒。想起刚刚白蔻的神态,也是自顾自的说风凉话,又不是泼妇骂街的架势,偏那话比刀子还利,又不拿正眼看你,这种裸的无视神态简直要让这些书生抓狂了。

高鸿儒更是气喘吁吁的大叫:“好,好好好,如此不知悔改嚣张跋扈,我看你能落得什么下场。”说完转身在家人搀扶下颤巍巍的离去。

白薇白蔻在厅里透过窗子看见这一幕,不由得都拍手笑道:“奶奶,那群酸儒和那老匹夫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夏清语并没有抬头看,只是微笑道:“傻丫头,人家那哪是夹着尾巴?这不过是回去搬救兵了,随他们去,你们消毒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蔻白薇微微吐了下舌头,连忙去后院厦子里将用蒸锅消毒好的纱布棉团等用具取出来,接着又和阿丑一起炮制药材,一边说着闲话,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果然如夏清语所说,到下午的时候,杏林馆门前又聚满了人,这一次不但是高鸿儒,还有其他几个在杭州城颇有名声的乡绅大儒都和他一起,吸引的门生士子自然是更多,一群人把杏林馆堵得水泄不通,既高声讨伐,又阻挡了别的病人看病门路,那些有心来看病的,还有士子特地单对单向他们宣传这杏林馆治死了人的事儿,果然这一招很有效,吓走了不少病人。

士子们自以为得计,几个大人物见不少百姓受了自己的蛊惑,都纷纷加入了声讨行列,不由得也满意点点头,再看杏林馆那里,却是大门紧闭,于是高鸿儒便对身旁几人笑道:“那女人果然不敢再逞强了。”

这些人都是收了千金堂的钱财。也知道千金堂背后是陆府的人支持着。虽然都说陆云逍和杏林馆颇有往来,但一个被休弃的悍妇,本来就被这些老先生不齿,他们自觉着小侯爷若是把持不住。那当真是愚蠢了,自己等人这样做,也等于帮他走上正路,不再受夏清语的蛊惑,想来即便会一时间让陆云逍不痛快,可时间长了,夏清语原形毕露,他就会感激自己等人了。

因此时听了高鸿儒的话,几个老家伙纷纷点头称是,其中一个叫做候显宗的便笑道:“这也不算什么。若是这女人的真面目被咱们揭穿了,只怕还有那激动的百姓要来砸杏林馆呢,到那时,看她还怎么在杭州立足。”

高鸿儒哈哈大笑道:“侯兄这个主意好,百姓激愤。就是连官府也没办法的,甚至为了安抚,只怕倒要官府出面请她们离开杭州城了,怕只怕这夏清语是个油盐不进的……”

不等说完,旁边又一个老家伙探过头来,嘿嘿奸笑道:“她再怎么油盐不进,总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吧?我就不信了。真要等百姓们动手,她还敢在这里呆着?何况百姓中也是有三教九流的人,那些青皮打手什么的,恐怕未必有咱们这些读书人的斯文呢,那到时候,嘿嘿……”这话却没有说完。但其中自有无尽之意,于是几个老伪君子相视一笑,都是心照不宣。

杏林馆中,夏清语依然安坐,白蔻白薇却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外面的群情汹涌,白蔻忧心忡忡道:“奶奶,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百姓们都被这几个老家伙撺掇蒙蔽了,他们拦着路不让病人进来呢。”

夏清语淡淡道:“随他们去吧,我就看他们是不是天天跑来杏林馆做门神。”

孙长生在地上走了两圈,恨恨道:“不用说,这定是那千金堂重金买通了这几个老家伙。可恶,他们好说也是杭州德高望重的人物,怎么这会儿为了一点铜臭,就甘心给人家做先锋?不行,待我出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忽然间就这样针对咱们,太过无理。”

夏清语拦住了孙长生,摇头道:“人家摆明了就是来踢馆子的,会和你讲道理?先在这里好好儿呆着,咱们静观其变好了。”

孙长生着急道:“可是东家,咱们不能任由他们败坏杏林馆名声却束手无策啊,哪有这样道理?不过是死了一个人,就说咱们是庸医,那千金堂难道没死人?杭州哪家医馆没死过人?我就不信……”

“行了,你不要说了,奶奶都说过,人家不会和咱们讲这个道理。”白蔻白了孙长生一眼,忽听白薇忧心道:“如今讲不讲道理还在其次,我料着他们不可能成年累月给咱们当门神,总要散去的。只是这从此后,咱们杏林馆的声名算是让他们败坏殆尽了,百姓们只听信流言,谁去看你从前治好了什么病?”

话音落,就听一旁的冯金山深吸一口气道:“声名败坏了,咱们就再重新打响。这杭州城多少病人?我不信将来就没有一个来杏林馆碰运气的,多几个肠痈脾破裂的病人,咱们声名很快就恢复了。”

夏清语笑道:“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只会割肠痈和脾破裂修补似得,告诉你,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到咱们这里,总比在别家多一条活路。”

冯金山和孙长生一齐点头,故作谄媚的笑道:“没错没错,咱们从来不怀疑东家的能力,到时候咱们还眼巴巴等着学习呢。”

江云在一旁看他们一派轻松的样子,不由跺脚道:“那些都是以后的事,还是先把眼面前的事情给应付了吧。我看着这些人不怀好意,万一有那糊涂的,再受了他们的撺掇,冲进来打砸怎么办?”

这话一说出来,冯金山和孙长生白薇白蔻都担忧起来。却听夏清语淡淡道:“真敢进来打砸抢,那你们几个大男人就先顶上去。呵呵,我不信这杭州没王法了,到时候去告官……”

“告官有什么用?这些都是杭州大儒,官府也要对他们礼敬三分,更何况,真要动手,他们又岂会冲在前面?”阿丑沉声开口,末了淡淡道:“说不得,要杀鸡儆猴了,到那时,别怪咱们心狠,谁让冲进来的人糊涂呢?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是居心叵测。”

他一边说着,就将怀中那匕首取出来,缓缓将鞘取下,轻声自语道:“这把匕首陪了我多年,还从未饮过人血,今天……”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厉声道:“阿丑你给我打住,谁要你做杀手来的了?再说你是那块料子吗?还不把那匕首收起来,我还等着下次吃烤羊腿时你用它割肉呢,这见了人血,还能用吗?”

阿丑气势被夏清语一夺,犹豫了一下,只好把匕首揣进怀中,这里白薇也连忙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些人未必真敢冲进来打砸抢,就算冲进来,好歹爷的衙门离此处不远,只要得着信儿……”

“得着信儿又能如何?”冯金山翻了个白眼:“指望着他吗?小侯爷未必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吧?更何况东家都说过这次的事不用他插手。”

白薇一窒,白蔻却是不服道:“爷才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见死不救的人。这边情况危急了,他就算不出头,也必定要安排官府出头的。”

话音落,就听夏清语苦笑道:“怎么这事儿到最后还是要靠他来解决吗?唉!果然就算我有一身医术,但个人力量和这些不要脸的流氓比起来,还是渺小的很。”

白薇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连忙道:“奶奶不用这样想,爷每次需要您的时候儿,可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来劳动您的,也没见他不好意思。如今奶奶这个情境,恰是爷能帮上忙的,他就算帮忙也是天经地义,奶奶心里何必难过?您自己也常说,没有全能的人,都是有所长有所短,从前爷求您的事,恰是您的所长,您也都义无反顾的帮了;如今您的事,恰是爷的所长,您心里何必做司马牛之叹呢?”

夏清语慢慢点头道:“这话没错,我这样想,倒还真有些矫情了,原本早就说过必要的时候,我要扯着他这张虎皮做大旗的。”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在门口张望的白蔻大声道:“咦?来了来了……”

“谁来了?是官府的人来了吗?”白薇心中一喜,和冯金山江云正要凑过去,就听白蔻道:“不是,是那个狂生,叫什么晏子笙的,奇怪,他这是来干什么?虽然都说他狂,可也不会狂到以为自己能对抗这些士子大儒吧?”

连夏清语都有些好奇了,白蔻白薇已经把大门稍微开了条缝,她转头从窗子往外看去,只见晏子笙身后带着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正站在人群外拼命往里面挤,一边扯着嗓子嚎:“让一让,都让一让……”许是喊得太用力的关系,那声音都有些哑了。

“这家伙,还算明白眼前态势,知道带些家丁保命。”夏清语忍不住微微笑了,接着就见晏子笙带着家丁终于挤出了人群,她这才发现那些家丁手中还捧着几个大盒子和布匹之类的,因不由得挑了挑眉,暗自惊讶道:这是做什么?谢礼不都给过了?难道还要再给第二遍?

第一百六十六章:事实胜于雄辩

不说杏林馆中人看着外面动静,只说晏子笙,这货虽狂,却不是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且心思自有一份狡诈,杏林馆从今天早上开始的遭遇他全都在暗中看过了,这会儿来解围,那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当下在空地上站定,只见被人群围着的中间地带,几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正警惕的看着他,这厮便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服,负手悠然问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几位老先生素日也是德高望重的,寻常人想见一面都不能,怎么这会儿却都跑来杏林馆前做门神?不嫌太丢身份吗?为了人家几两银子,值得你们赔上一辈子好不容易赚来的名声?啧啧啧,读书人的风骨呢?大儒的风度呢?都不要了?”

“你这厮胡说什么?”高鸿儒等当日在酒楼都是见过晏子笙的,知道这家伙不是很好对付,因都站起身斥责,高鸿儒便冷笑一声道:“我们是为了杭州百姓,为了我那冤死的亲戚向杏林馆讨一个说法,这样妖孽,决不能让她在杭州继续祸害,你又是来做什么的?该不会是被杏林馆出钱收买了吧?素闻你以狂闻名,如今看来,这却真是浪得虚名了。”

晏子笙忽地仰天长笑,连他身后的家丁也一起笑起来,其中一个家丁便指着高鸿儒道:“亏你们还是大儒呢,不是说大儒都知天下事吗?哈哈哈,我们公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晏家是什么势力你不知道?哈哈哈!说杏林馆拿钱收买我们公子,你这老家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高鸿儒老脸一红,经家丁一说,方想起这晏子笙家乃是辽东富豪,家族势力和财富在大陈也是数得上的。这事儿全天下的士子基本上全知道,要不然这货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大名气?狂的人多了去,也没见谁像他这般名满天下的。

旁边几个老头儿显然也是想起了晏子笙的来头。恼羞成怒之下,纷纷出口喝问道:“既如此,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了?”

当日晏子笙生病被杏林馆治好的事儿,尚没有流传开去。几个拿钱办事的老家伙虽然觉得奇怪,但心中也以为这狂生只是为了和他们对着干,并没有想到其它方面,因此一边喝问,就一边在心中想着下一步的应对。却不料刚在心中想出托词,那晏子笙竟是不按牌理出牌,反而慢条斯理问了一句:“那你们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高鸿儒忍着心中怒气,咬牙道:“你没看见吗?我们在这里,是为了要替被那妖妇治死的无辜之人讨个公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快走,若是要与我等辩论高下,也只等日后咱们找一处开个社,到时由得你怎么辩呢,必叫你哑口无言。”

晏子笙冷哼一声道:“好大口气。”但他这一回没在这方面纠缠。而是甩了甩袖子,假装漫不经心道:“照你们所说,这杏林馆是杀人的医馆?那夏清语是浪得虚名?只是既如此,为什么他们还名声在外?怎么除了你们,也没见谁来闹?偏偏今天就跳出你们这些老家伙了?”

这问题高鸿儒倒是早有准备,闻言冷笑一声,负手昂然道:“这杏林馆侥天之幸。治好了几个病例,便自以为天下第一。殊不知谎言就是谎言,能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世?如今他们治死了人,可不就原形毕露了?晏公子,我知道你天生狂妄,只认为我们这些老家伙迂腐。可是我仍要奉劝你一句,这有数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你且莫为了面子。日后有病也来这杏林馆治,当心把自己给搭进去。”

晏子笙面上露出笑容,挑眉道:“是么?可我偏偏就觉着杏林馆好,从它去年开张之后,听说便是名声在外,若是论名气,这江南还有谁能比得上杏林馆呢?”

“哼!无知小儿,且不说兰国手的灵芝斋,就是这杏林馆对面的千金堂,那也是名医云集,远胜这杏林馆千百倍。你再看看这杏林馆里都是些什么大夫?治死了人的,赌输了就任人糟践的地痞无赖,陈家那些余孽女人,诸位说一说,你们敢信这样一个地方能给人治病吗?”反正千金堂出了大价钱,趁机在人前提高一下他们千金堂的名声也是应该的。

果然外面是一片轰然叫好声,这当中自然有有心人的引导,不然百姓们也不至于如此胆大沸腾。

“这么说,高老先生认为千金堂是比杏林馆好一百倍一千倍的所在了?”晏子笙就等着这些话呢,当下不慌不忙的打开折扇,嘴角边泛起一丝可以媲美偷鸡狐狸的笑容。

高鸿儒让晏子笙这悠闲神态弄得心里也有些犹豫,只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台阶可下,只好硬着头皮哼了一声道:“没错。”

一直在人群外观望情况的秦朗听见这一问一答,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只觉着头皮发麻,一面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完蛋了,这高鸿儒不知内情,让晏子笙几句话逼到了悬崖上,这一下,他们苦心酿造的这一场大戏算是演砸了。

果然,晏子笙只待高鸿儒话音落下,便把手中折扇倏然一收,在手掌心重重敲了一下,然后他转身看向围观百姓,大声叫道:“你们这些愚蠢的,是不是这老家伙说什么你们都信?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就在前几天,我得了肠痈。起初我也不信夏娘子一个女人能治病,因此不听好友劝告,执意去了千金堂。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大家平息静气,都想听晏子笙揭晓答案。就见这货一把掀开长衫,露出雪白粉嫩的肚皮,指着上面一条长长疤痕叫道:“你们看,这就是千金堂给我做的手术,没有麻沸散,针灸止痛也不到家,硬是让我生生地疼昏了过去,不但如此,他们还在我肚子里翻啊搅啊,把我肠子都拽出来了,就这样还是没找到我那肠痈。最后是我朋友见势不好,拼命把我从他们手中抢夺出来,抬来了杏林馆,求夏娘子施展回春妙手。听我朋友说,不过两个时辰,肠痈也割了,肚子里的脓血也清除了,肠子也放回去了,就是这切口太长,让夏娘子费了好大功夫,缝了十六七针才算完事儿。后来我一打听,原来在杏林馆做割除肠痈的手术,那切口只需缝合三五针便妥当,就是那陈家的十四姨娘,当日脾脏破裂了,肚子上的疤也要比我这个短一半儿。如今这老头当着我的面儿,说千金堂比杏林馆好千百倍,你们说,这是不是信口雌黄?”

围观百姓静悄悄的,都瞪着一双眼睛看晏子笙肚皮上那道狰狞疤痕,人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实话说,晏子笙的这番话十分简明扼要,并没有施展他大才子出口成章的才华,但就因为简单,所以百姓们轻易就脑补出了当时情景,有几人当时就吓得往前钻了几步,好像生怕再在后面呆着就会被千金堂的人捉去开刀似得。

高鸿儒等人也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本来大好的形势竟会一瞬间逆转,因不由得都叱喝道:“你胡说,你……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是……是何居心?你说你在千金堂差点儿送命,是杏林馆把你救了,有何证据?谁能证明?”

晏子笙得意洋洋向四周百姓一拱手,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晏子笙刚才的话若有一句虚言,甘愿遭受天打雷劈。另外,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当日送我去千金堂,目睹了一系列惨剧发生,然后把我从千金堂手里抢出送到杏林馆的我那位朋友,就是杭州卫所指挥使杨明杨大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们都清楚吧?至于这位老先生要的证据。呵呵,我记得我去千金堂和来杏林馆的时辰都是上午,正是富贵大街热闹的时候,这来来回回的奔波穿梭,应该还有人记得,不知这里有没有看见当日事情经过的兄弟,麻烦出来做个证。”

话音落,果然人群后面就响起了几个声音,纷纷道:“没错没错,当时我们的确看见有辆马车疾驰过来,是杨大人亲自抱得病人去千金堂。”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杨大人后来和人一起抬着担架从千金堂往杏林馆来,我当时还奇怪,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啊,你们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当日闵老大夫也在对吧?”

“对对对,应该就是那一次。”

杨明在去年率领卫所官军英勇作战,抗击海匪,成绩斐然。带着将士们接受过几次百姓们的夹道欢呼,因此晏子笙一提杨明,这里倒是有大多数人认识的,老百姓不熟悉这位天下闻名的狂生,但是对杨明那绝对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还敬佩万分,此时晏子笙把杨明给抬出来,一下子就让围观百姓成了墙头草,瞬间往杏林馆这边倒了一大片。

第一百六十七章:逆转

秦朗面色一片惨白,他悄悄退出人群,然后撒丫子往千金堂跑去,这事儿必须赶紧让师父知道,早点想出对策,不然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果,肯定比上次还要惨烈,到时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就不是杏林馆,而是他们千金堂了。

唐逢春和周陵正与几个坐堂大夫在厅中吃着花生米说笑,只等秦朗回来报喜,他们都很有信心,非常有信心: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大儒出动,要是还收拾不下一个杏林馆,那除非夏清语真是什么天上下凡的神医娘子,能召唤天兵天将下凡来保佑他们了。

谁知正说笑的热烈,便见秦朗面无人色跑进来,不等唐逢春询问便大叫不好了,接着一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述说了一遍。等到他终于要歇下来喘口气时,就见屋里几个大夫齐齐成了木雕泥胎。

“这……这样好的形势,都能让她翻盘?这夏清语……难道真有天在保佑?”

唐逢春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这里周陵则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低吼道:“那晏子笙不是说看不起女人吗?先前不是说宁可死也不让女人给他治病吗?怎么如今就替那夏清语说起话来?”

秦朗急道:“师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儿,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啊。连那几位大儒都灰头土脸,这以后谁还信咱们千金堂?”

唐逢春沉默不语,好半晌后,他忽然站起身来到门边,孔方周陵等跟在他身后,几人站在门口,一起望着对面,只见那里乌压压一片人,怕不有个二三百呢。而此时却是一声议论也听不到。只有晏子笙激昂的声音在半空回荡着。

“不瞒诸位,我从小到大。生活顺遂,养成了个狂妄叛逆的性子。在此之前,我也觉着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出来做事。那是乡下村妇才会做的,城中女人何须如此生活?因此我重病之时,任凭好友如何良言相劝,我亦不肯来杏林馆。甚至说出宁死不要女人治病的话。不是这样,我那好友又怎会将我送到千金堂?即便是被杏林馆所救之后,我心里亦觉着十分别扭,只想着早知今日,不如直接死掉算了。可是,乡亲们呐,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心中认为女人不该出来做事,但人家夏娘子救了我,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心里再别扭,也不能做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是不是?所以我今日特地带了重礼上门。感谢夏娘子对我的再生之恩,哪里想到就看到这一幕?几位老先生都是杭州城德高望重的大儒,却因为别人几句话便行出这样事来,实在是冒失之极。大家想一想: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都是有数的。哪一家医馆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哪一家医馆没有治不了的病人?先前那位陈家的十四姨娘,千金堂不也说是必死无疑吗?这还是几位老先生口中能够妙手回春的好医馆呢,结果又如何?人家最后是在杏林馆得了活命不是?那位高老先生的远房亲戚。固然是在杏林馆断的气,但能就凭这个,便说是人家杏林馆治死了人吗?当时那人是什么情形你们知道吗?怎么知道去别的医馆就能救活?我先前听说那人可满身是血,这样的病人,寻常医馆只怕都不肯让抬进门,为什么?因为必死无疑啊。谁不怕沾晦气?千金堂先前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因为断定十四姨娘不可能救活,就连门都不让进。怎么人家夏娘子为了病人,不顾晦气全力救治,到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呢?这世间还有是非公理吗?”

一番话说得围观百姓纷纷点头,其中一个便道:“没错没错。昨儿那人分明我也看到过,真的满身是血,我瞅着都没气儿了,还想着那夏娘子真是胆大,这样病人也敢抬进去,明摆着是死了的,她怎么就不怕不吉利呢?”

立刻就有人附和此人的话,至此百姓立场全部转变。高鸿儒等几人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个老脸通红,连带着他们身旁那些素日里最喜高谈阔论的士子,此时都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虽然嘴上不敢说,心中也暗暗埋怨这几位老先生确实有些冒失了。

晏子笙何时有过在老家伙们面前扬眉吐气耀武扬威的时刻,一时间只觉意气风发,正想吞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几句,就听身旁一个家丁小声道:“公子,言多必失,咱们见好就收吧。”

晏子笙让一口水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幽怨”地瞪了那打断他兴致的家丁一眼,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照做,因向着四方拱手道:“大家听我一句话,人家杏林馆还要给人治病拿药,你们都堵在这里算什么事儿?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大家若是觉得冤枉了杏林馆,这便散开吧。记着日后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都过来治病,杏林馆的药材是自家种的,比别的药铺便宜许多,更不用提夏娘子的医术当真是回春妙手,我就是个现成例子啊。”

百姓们纷纷应是,接着一哄而散。只剩下十几个见那些士子没有离去,所以还在这里继续看热闹的。却见晏子笙回头看向高鸿儒等人,淡淡道:“几位老先生还记得当日我在酒楼说的话吗?你们可千万要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要得什么肠痈之类的重病哦,不然我就在杏林馆门口等着,看你们是选择宁死不来杏林馆医治呢?还是为了保命自打嘴巴。”

这家伙真是恶毒,让他这么一说,就算几个老家伙日后真得了重病,也真是不好意思过来治病了。当然,想也知道,这话只是说说,他晏子笙只是个狂生,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天天在杏林馆泡蘑菇当门神?

“你放心,我们就算病死了,也绝不来这杏林馆治。我们说到做到,不像某个狂生,说一套做一套,为了自己的性命,倒是把嘴都打肿了。”

那些老先生纷纷反讽,晏子笙却也不动气,反而笑眯眯道:“是是是,我承认我孬种,因为我想了想,前人说的没错啊,千古艰难惟一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打嘴就打嘴吧,嘴肿了总比丢命强不是?”

几个老头差点儿让这家伙的无赖嘴脸给气晕过去,都在心里狂骂,暗道这哪里是什么狂生?压根儿是个无赖。只是苦于这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又料着比口齿,未必能比的过晏子笙,因一个个气哼哼的离开了。

杏林馆大门早已打开,晏子笙看着那些老家伙们走的没影儿了,目光往千金堂那里一瞟,冷笑一声冲他们竖了个小指,然后转身就换成一副笑脸,扑进杏林馆像只花蝴蝶似得叫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听到我刚才的演说没?不错吧不错吧?哈哈哈,那些老家伙让我说的一句话都没有,真是太痛快了,从来都是他们打压我,终于今日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把他们给堵得哑口无言了,哈哈哈,果然我是天下第一……”

夏清语等人原本真的是对这厮充满感激之情的,但是很快,这份感激就被他这不要脸皮的自吹自擂给吹得无影无踪。过了好一会儿,夏清语才站起身郑重行礼道:“无论如何,晏公子今日能来替我们解围,我们都要谢谢你。”

“别客气别客气,这是因果循环。”晏子笙收了笑,潇洒摆手,然后正色道:“我是说真的,夏娘子你不用谢我。若非当日你救了我的性命,那我早入了幽冥地府,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替你解围,所以我说这是因果循环,说到底,是你自己造下的因,得了这样的善果。而且因为你,我觉着我从前的看法对女人实在是有些不公,虽然大多数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知勾心斗角嫉妒陷害的蠢物,但毕竟天下之人只有男女二种,所以不可能男人建功立业天纵英才的那么多,女人就全都是庸才。这女人当中也是可以有风流人物的,夏娘子便是其中一个。”

夏清语头上下了两排黑线,暗道晏子笙为什么这样歧视女人啊?听杨明说他生母早逝,而这货又出身于大富之家,莫非从小就是在后娘手里吃了亏,所以才对女人这样苦大仇深,认为天下女子都没有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吧,人家好歹是替杏林馆解了围,而且这人虽然狂了点,之前歧视女性的行为也有些讨厌,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嘛,所以夏清语仍是非常大度的感谢了他并客气留晏子笙在杏林馆用中午饭,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货非常痛快就答应了,而且好像对这一顿中午饭还蛮期待的,差点儿惊掉众人一地下巴:公子,我们只是客气客气而已,没想到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食不下咽

“爷不用担心,小分刚刚回来说晏子笙过去用自身做例子,把那些老家伙一通抢白……”

陆府书房中,朝云正伺候着陆云逍用午饭,就见暮云冲进来喜笑颜开的报告,话说到一半,发现主子在用饭,便立刻停了话头。

陆云逍其实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从今天早上高鸿儒去杏林馆的时候,他就接到了消息,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出手帮忙,只能让暮云拿着自己的帖子去找杭州知府,命他调一些衙役过去暗中提防,一旦事态激化,好保护杏林馆中的人不受伤害,谁知暮云一直没有回来,这边叶夫人又亲自让丫头来给他送了补汤,只说他一直辛苦着,要好好补身子,那丫头顺便让厨房把饭也送过来了,但杏林馆那边的情况未明,小侯爷哪里有心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