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儿子这么一说,地主婆就不言语了。这时那地主终于叹了口气,对夏清语道:“既如此,就麻烦神医娘子了,这本来就是没救的处境,若是娘子施展神术,哪怕只能活一个,也是好的,我们戴家也永感大恩大德。”说完又冲夏清语抱拳行礼。

夏清语连忙道:“不是神术,只是手术,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的。若是同意手术了,你们便出去吧,冯大哥,让他们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把内容念给他们听。今天这个妇人比较特殊,你们不要进来观摩了。”

冯金山答应一声,这里夏清语便开始忙着麻醉,那屏风外的一家人虽然听了同意书的内容后,只觉着心惊肉跳,然而此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拼一把也没有其它选择。因就由儿子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这同意书便生效了。

两个产婆和那几个丫头婆子都在一旁窃窃私语,只说从没听见过还能这样生孩子的,言下之意并不信任夏清语那个什么剖腹产。

戴家老爷瞪了这几个人一眼,心想老爷我现在都忧心如焚,你们竟然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真是可气。只是此时整个房间都寂静的只能听见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也不敢高声赶人,只能在那里慢慢的无声踱着步子。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于戴老爷一家来说。这自然是度秒如年的,然而那几个婆子丫头们心里却清楚,并没有多少时候。也不过就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们的话题都还没结束呢。

也就是在这时候。就听屏风内忽然响起了“啪”的清脆巴掌声,接着就听“哇”的一声,是并不响亮的哭声,但十分明显是小婴儿的声音,如两个产婆这样经验丰富的,甚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便是新生儿的啼哭。

“我的天啊,天爷爷。这……这怎么可能?”

其中一个产婆一下子激动地双掌合十,另一个不等人家招呼,便径自跑进了屏风里,却听白薇的声音惊怒道:“谁让你进来的?快走快走,这里是相对无菌的环境,你进来干什么?”

话音落,便听另一个闷闷的声音道:“既然来了,别白走这一趟,让她把孩子抱出去吧。”

戴家人本来都冲到了屏风外,一听这话。齐刷刷停下脚步。果然,不一会儿,便见那产婆抱着个小婴儿出来。张大的嘴巴到现在还没合拢,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在那不停哭着的孩子身上,如同被摄了魂一般。

“周婆子,你看没看见?我……我那儿媳妇如何了?”这地主婆还算是个称职的婆婆,没有只顾着孩子,还能想起她那可怜的儿媳妇。

“是个大胖小子,天啊,真的……真的取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那婆子失魂落魄的答非所问。看见她这模样,地主婆连忙把孩子接过来。又听屏风里的夏清语道:“你们没给孩子准备小被子和衣服吗?快先包上,虽然天气热。经了风也是不好的。”

地主婆连连点头,就有丫头把被子拿过来给小孩儿包上。这时年轻人也忍不住了,连忙问那婆子道:“我媳妇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没……没事儿。我进去的时候,夏娘子说正……正往外拿什么胎盘,说是过一会儿缝合了伤口就好了。我的老天,这是神术,是神术,这不是人间的办法。”

“早都说过不是神术了,只是手术。我们医馆也不是没死过人。”冯金山走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刚生出来的小孩儿,就见这孩子正经还挺胖,只是脸上头发上粘糊糊的很不好看。他因为这些日子夏清语不断强调“捧杀”的害处,所以已经不以“神术”为荣,反而时时刻刻要提醒病人们“我们是人”这个观点,可随着他们治好一个又一个被别家断言活不过三天的病人,他发现让百姓们正确认识他们的身份已经是越来越困难了。

因此很是苦口婆心的解释了一下。眼前这一家是乡下的地主,在当地说不定都是个名人。这要是让他们带着这种观点回去宣传,日后乡下的人进城来杏林馆,什么病都要求起死回生,那岂不是有的官司打。

还好,因为有手术同意书这么个东西,这家人也认识到杏林馆也不是包治百病的。只是当那女子缝合完毕,夏清语允许公婆丈夫进去探望了一回后,他们一家人仍是感激不尽,那年轻人当场就给夏清语跪下了,痛哭失声的表示从此后她就是自己和媳妇的再生父母。而对此说法,他那站在一旁的亲生父母并没有表示反对。

这个手术不算很大,夏清语也没有十分疲累。其实以杏林馆现在的条件,也很难进行七八个小时甚至是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别说工具药物不行,就是白蔻白薇和五姨娘七姨娘十四姨娘,她们这些连正规的护理学校都没上过,全靠夏清语手把手教授这些医学知识,算是真正的野路子出身,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让她们陪夏清语撑过那大手术,她们的水平有限,体力也是不行的。

此时两个产婆也凑了过来,她们在这一行当做了大半辈子,见过不知多少死于非命的产妇,因此时看见这剖腹产,不约而同就想到了这手术对于产妇们的重要性。于是看夏清语开完药方,便忙凑过来问道:“夏娘子,您说她这生不出孩子来,是怎么回事儿?产道都没开。”

夏清语道:“我剖腹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脐带绕颈的问题。而在此之前,我们缺乏有效的检查,所以只能大致推论一下,我觉得,有可能是产妇进补不当,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卧床,没有经过锻炼,导致她体能下降,宫缩乏力,所以孩子到了预产期,也生不出来。当然,其实这种情况也是不一定的,我就知道,有那种体力很好的女子,也会遇到这种情况,那就是另外的原因……”

她一边说,两个婆子就在一旁点头。末了一个婆子道:“那这种情况,是不是都可以用娘子这个剖腹产来解决?”

夏清语笑道:“是啊,都可以用剖腹产的。还有一些双胞胎啊,或者胎儿过大,或者孕妇体力不好的,总之,但凡是生孩子困难,都可以做剖腹产。”

一个婆子合掌道:“阿弥陀佛。这真是怎么说?从前在我手里没了命的那些产妇,她们都没赶上好时候。咱们向来都说生产就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可叫娘子这么说,这竟也不是很可怕了,那些难产送命的,只要剖腹产岂不是就没事儿了?”

夏清语点头道:“是这样没错。”说完和两个婆子又说了会儿话,就听那戴家老爷咳了一声道:“行了,你们别打扰神医娘子了,若是觉着好,回去就和那些孕妇们说一说,这会儿老拉着人家说话作甚?本来就很累了,还不让人歇一歇。”

夏清语笑道:“还好,我不算累。只是这个产妇做了剖腹产手术,按照我们的要求,她得在这里住两三天观察一下,若是没有并发症,挂两天吊瓶就可以回去了。”

戴家人都同意了。这里夏清语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屏风,有些为难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位病人,是个老爷子,他也需要观察,不能离开。这个……希望你们可以看开些,男女大防什么的,这时候就不要太讲究了。”

戴老爷可比聂金宗豁达多了,闻言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儿媳妇能捡回一条命,都多亏了娘子,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何况娘子这里都是周全的,有屏风挡着,各自家人服侍,其实无碍的。”

夏清语揉揉额头,苦笑道:“您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完却见戴老爷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我虽然是乡下一个土财主,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过。大夫也不知见了多少,都说医者父母心,可真正能做到这句话的,不多,娘子是其中最了不起的一个,不但医术超群,这份仁心仁义仁德更是难得。”

夏清语连忙谦虚了几句,又让他们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或是干脆回家去,产妇这里留两个人陪着伺候就行。于是戴老爷便和妻子离去,这里只留了儿子和两个丫头等待产妇醒来。

诸事完毕,就已经到了晚上,夏清语便对冯金山道:“冯大哥,这日后来手术的病人必定是越来越多的,咱们那个住院部可得快点儿落实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触动

冯金山道:“我正要和你说,结果这家人就来了,因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放心吧,一切妥帖,明天老王就搬走,旁边那个铺子倒出来,咱们可以修葺了,其实不用怎么大修,不过是把家具柜子等撤一撤,摆几张床和屏风,再弄个药台罢了。只可惜这铺子却没有后院,它身后也是两家铺子呢,所以不能再添几个院子给阿丑种药材。”

夏清语笑道:“我们本来也不需要更多的院子,有你那改了工坊的大宅子的前院后院,就差不多了。再不够,等把海匪打跑了,你乡下不是还有地和庄园吗?你看,种药材的地方有的是,现在最紧张的反而是住院的床位,有这么个铺子暂时够用就行。”

正说着,就有方氏打发小白和果子来请夏清语回去用饭,于是仍然由孙长生留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回去用饭。

那聂金宗直等到夏清语等人都消失不见,看着孙长生也在桌前聚精会神的看书,他这才小声咕哝道:“这是怎么说?难道还真是天上的神医下凡?怎么连这个都能治?”

聂佑华微微一笑,知道父亲虽然嘴上不肯服软,心中却已经是敬佩惊诧了。想必以后他不会再和那些老爷子一起,对杏林馆大加抨击批判:本来么,人家就是悬壶济世行医救人的,碍着你们什么了?就算治死人,那还有官府呢,用得着你们私下里煽风点火吗?

聂佑华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长大后便安心做了地主,偶尔瞒着父亲做些生意,于人情世故上明白的很,对这些老先生抨击杏林馆的那条理论很是不以为然,甚至之前他们对失德女子的批判。他心里也是有些不认同的,只是从小家教严,不敢顶撞质疑父亲罢了。如今看来。在杏林馆经历了这么些,尤其是看见那个被他们逼死的妇人的孩子。只怕父亲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受触动。以后做事大概会三思而行了,这让聂家长子很是欣慰。

“生不出来的孩子,她在肚子上切一道口子,就拿出来了?”

陆府的后花园凉亭中,叶夫人坐在正中位置,甄姨娘和许姨娘坐在她左右下首,白芷琥珀和其它几个丫头一起陪站着。都在听朝云说杏林馆救产妇的事。听完了,就连一向对夏清语印象不好的叶夫人也不由惊讶问了一句。

“把肚子剖开拿出孩子,这……这和那些海匪有什么两样?太太不知道,从来了江南,妾身等常能听说那些禽兽不如的海匪的暴行,这便是其中一个。”

甄姨娘心中愤恨,表面上却只是惊讶的曲解了一下,海匪的暴行也没说太清楚,这样血腥残酷的事,在婆婆面前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朝云心中十分愤怒。暗道这甄姨娘也太能颠倒黑白了吧?明明是救人的事儿,让她这一说,竟成了海匪。幸亏爷不在这里,要在这里听见这话,还不得气死?不过若真是爷在这里,料着她也不敢说这话。

叶夫人却没被甄姨娘的话蒙蔽,只是淡淡问朝云道:“那那个产妇和胎儿都活了?”

朝云忙陪笑道:“可不是都活了呢?因为爷说杏林馆配的咳嗽药好用,听说配了新药就让奴才过去买几瓶。奴才亲眼看见的,那产妇也活得好好儿的,如今都能下地走动了,竟是在杏林馆坐起了月子。那小孩儿和祖父祖母暂时住在客栈里。每天抱来母亲这里喂奶,说这也是奶奶建议的。孩子还是喝母亲的奶好,不然他们家原本是雇了奶妈的。”

甄姨娘恨恨剜了朝云一眼。暗道太太不过问了一句,谁让你说这么详细了?就连许姨娘,都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朝云几眼,这小厮的态度转变让她有些心惊,暗道莫非这还是有什么兆头在里面?

“不管怎么样,能救活这一对母子,也是功德。”叶夫人点点头微笑:“听你这么说来,她如今的性子倒变好了些。”

朝云心想何止变好啊?简直好得不得了,有心再夸几句,只是看到甄姨娘喷火的目光,这小厮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得意忘形了,于是随口附和了两句便作罢。

“听说你们爷最近常往那里跑,是有这事儿吗?”经过了充分的铺垫后,叶夫人终于问到了主题。

这问题也不出朝云所料,在心中小心安排了一下措辞,便老实道:“回太太的话,爷这几日倒是去了两趟杏林馆。如今正是伏里,眼看再过二十天就立秋了。爷说若是不出意料,今秋和海匪必有一场大战,奶奶先前答应爷,会做出新药来降低将士们的伤亡,如今那新药用了些日子,效果也不错,所以爷过去和她商量要大量制作这些药的事情。”

叶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好半晌才淡淡道:“只是谈论做药的事?没有谈论别的吗?”

朝云笑道:“奴才听到的,只是谈论做药的事。大奶奶如今也十分繁忙,也没时间和爷唠家常。爷更不用说,这大战在即,各地运来的粮草,各卫所的官员调动,士兵训练,等等等等,需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幸亏总督衙门隔着咱们不远,不然爷怕是回来住的时间都没有。”

叶夫人点点头,儿子这阵子忙她是知道的。只是听甄姨娘说他去了好几趟杏林馆,连千金堂的人都看见过三五回,因此心里不安,干脆叫来朝云问一问。

这会儿听见这些话,倒还稍微放了心,于是对朝云道:“行了,你下去吧,照顾好你们爷。他身边一直是你们两个小厮服侍着,服侍得好也就罢了,服侍不好,我就唯你们是问。”

朝云很明白这所谓的服侍的好不好不是指服侍的周不周到,而是别让陆云逍和夏清语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他心中不由得好笑,暗道太太啊,我们只是两个小厮,爷要做什么,哪里有我们多嘴的余地?甚至爷真要做这件事,就算是您,也未必能阻止的了吧?

仗着陆云逍的宠爱,朝云并不把叶夫人这威胁放在心上,反正有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帮兜着,他们两个怕什么?

因请了个安后退下,一路来到书房,就见陆云逍已经从外边回来了,看见他便微微一笑道:“太太叫你过去做什么?”

朝云把事情说了一遍,陆云逍点点头没说什么。虽然之前在两个小厮面前坦诚心意,也下定决心要重新娶回夏清语。但真正要这么做,他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甚至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他都没想到要用什么借口来化解。只能借着大战在即的机会,厚着脸皮主动登门,借着和夏清语研究制作新药的事,才不动声色将两人之前的那点“干戈”化解了。

陆云逍是知道母亲心意的,他也能理解。若是几个月前有人和自己说,他会后悔休了夏清语,要把她再娶回来,他不也是当笑话听吗?更会觉得这是侮辱。真要娶一个弃妇回府,寿宁侯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挣扎拉锯,陆云逍也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迫在眉睫的战争却让他不得不把这些心思推后,好在夏清语也是个靠谱的。这段日子里,却也没给那个晏子笙空子可钻。

别看那天遇见晏子笙的时候,陆云逍嘴上说的硬,列举了一大堆夏清语不可能嫁给对方的理由。但小侯爷心里其实很清楚:晏子笙的条件在男人当中真算是顶尖的了。不必说别的,只说人家身边没有小妾通房这一点,就甩自己八条大街。风流算什么?只要婚后忠贞就行了。更不用说那也是个才貌双全,身家丰厚的。自己再怎么文韬武略,但只要那封休书还在夏清语的柜子里,让她时时想起自己当日的无情,那自己几乎就没了和晏子笙力争的余地。

说起来,当初到底为什么就那么无情呢?休书递出去,连一点儿后悔也没有,心里全都是满满的放松,五年的夫妻啊,闹到最后,他亲自休了她的时候,竟然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脑海中慢慢回忆起一些旧事,最后陆云逍仍是颓然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把前后两个夏清语给联系起来,好像这两人除了外貌是一模一样的之外,其他方面全都是截然相反的。

正想着,就听朝云似乎问了句话,陆云逍回过神来,看着朝云道:“嗯?什么事?”

朝云终于确定主子是在走神了,咳了一声陪笑道:“爷忘了?您答应过杨大人,今天要去杭州卫阅兵的,这已经是半上午了,阅兵式是在午时末……”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站起身,用扇子敲着脑门道:“没错没错,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真是不应该。”

于是换了衣裳,主仆三个出门而去,因为走得急,所以一路上目不斜视,也没看见书房旁的小径上,许姨娘和琥珀以及两个丫头站在那大榕树下,正目送着他们。

第一百八十五章:伏线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琥珀方扭着帕子恨恨道:“朝云暮云这两个小兔崽子,半点儿好主意不会给爷出,倒是引逗爷往杏林馆跑得勤。刚刚太太还问朝云,叫我说,就不该问他,直接塞了嘴,狠狠打一顿板子,怕他不招呢。”

许姨娘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打朝云的板子,你是说笑吧?整个侯府,谁敢动爷贴身的人?就是大奶奶在那会儿,她那般跋扈,可也没敢动过朝云和暮云。连太太都不敢动,你倒是想什么呢?”

琥珀低了头,小声道:“我……我也知道这是白说,只是心里难免有气,他们在爷身边,不说引着爷做些好事,就知道往杏林馆跑……”

不等说完,就被许姨娘抬手打断,接着见她转身往回走,一面淡淡道:“爷的性子你不知道?他是那容易受人引导的人吗?别说这两个小厮了,怕是侯爷还没有这个本事呢。”

琥珀无言以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忿道:“只是现在的情况越发糟糕,刚才姨娘也听到朝云的话了,说是研究做药,这个您相信?大奶奶是什么人姨娘也清楚,如今爷愿意去她那里,只怕她不知道乐得什么样,万一爷真的糊涂了,要迎她回来,岂不是一拍即合?”

许姨娘摇摇头,凝重道:“我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大奶奶之前的性子差劲儿的很,不是如此,以爷的性情,断断不会因为一个妾室的孩子就无情到那个地步。可以说,她被休出门,完全是咎由自取。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信她如今就变得这样厉害。只她若是从前的性子。也万万不可能让爷对她多看一眼,不过是点子医术罢了,有什么?医生多得很。没有别的本事,她能勾得爷欲罢不能?”

琥珀听得茫然。只觉着许姨娘这话前后矛盾,却见对方蹙眉沉思,她也不敢打断。好半天,才听许姨娘吩咐身旁的丫头粉黛道:“你去找个稳妥人,想办法让他买几个人,到杏林馆附近蹲着,把那女人一天到晚的言行举止,做的事情都统统记下来。最后报给我知道,记着,这事儿很重要,万万不许他们敷衍了事,明白吗?”

粉黛见主子面色凝重,连忙答应下来。这里琥珀也是悚然而惊,连忙道:“姨娘是什么意思?难道您……”

许姨娘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心中其实也乱的很,这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但不管怎么样,在这方面。我们几个女人是有志一同的,那就是:好容易将她撵出去,那就绝不容许她再回来。不然你我。还有那院里的两个,没一个能得好死。只是既然要对付她,却必要先了解她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怎么就把爷迷得神魂颠倒,兵法上不是都说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就是要了解了解她。”

琥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姨娘高明。甄姨娘只知道恨,真正让她想主意,一百个也比不上姨娘一个。看她暗中支持那千金堂。是个什么结果?”说到这里,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这才凑到许初荷耳边小声道:“我怀疑。咱们公中的银子都被她拨出去养着那么一帮子废物了,只是没有证据,不敢乱说。只是若太太真的肯查一查,定能查出亏空的。”

许姨娘看了琥珀一眼,郑重道:“且不管她有没有贪墨公中银子,如今我们是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说不得,将来还要她帮咱们出出头,你这会儿若打压了,真要出头的时候,难道你去?别说你未必够那个分量,就是够分量,一旦有了什么后果,爷要处罚,你承受得起吗?”

琥珀想到被休出家门的夏清语,猛然间就打了个冷颤,连忙垂头道:“是,我明白了。姨娘放心,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保准老老实实的。这么几年,不是姨娘,我大概早没有命了,我心里是把您当主子的。”

许姨娘苦笑了一声,拍拍琥珀的肩膀,涩声道:“什么主子奴才?我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姨娘,爷就算不迎回大奶奶,太太也要替他安排别的姑娘做继室。再来一个,还不知是什么脾性,你我都是爷的妾,不抱团相互扶持着,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琥珀红着眼圈点点头。这里许姨娘拿帕子擦了下眼睛,忽的想起一件事,便问身旁胭脂道:“前两天,听那院里白芷气呼呼说太太好像在京中相看好了一个女子,是不是有这件事?那女子是谁家的?”

胭脂笑道:“可不是有这事儿?奴婢们私下里也议论过。说是太太这一回回去,恰好和咱们府里是世交的石大人回京叙职。他的夫人和几位小姐也曾来咱们府拜望老太太,据说他们家的二姑娘真真是明艳照人,美丽不可方物。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那性子连老太太带太太还有二太太都喜欢的了不得,听说二奶奶因为这个,说话都有些酸溜溜的呢,能让二奶奶嫉妒,那定是好的了。”

许初荷皱了下眉头,许久方沉吟道:“石大人?我记得他们家并没有爵位,只是世代为官,既如此,若是他家女儿来给爷做续弦,倒也合适,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家愿不愿意?”

琥珀在旁边含酸道:“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虽是续弦,可是进门后,便是世子夫人,侯府的大少奶奶。何况咱们爷论人品论才学,有几个能比得上?更不用提他还是皇贵妃的弟弟,太子的舅舅,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粉黛道:“咦?那不是绿绮吗?这么脚步匆匆的,出了什么事呢?”

许姨娘也看见了,忙叫住绿绮,问她有什么事?绿绮笑道:“刚才听小千说,最新到的邸报上写明了,石大人一家要来江南,我赶着去告诉太太和我们姨娘呢。”

许姨娘心中“咯噔”一声,连忙道:“来江南?为什么?”

绿绮道:“好像是来做什么五军都督的,那石大人也是一名勇将,这些日子听朝云说,咱们要和海匪全面开战了,所以奴婢想着,有可能是皇上特意派这位大人过来协助爷的,有贵妃娘娘在宫里,皇上自然知道咱们两家亲近的。”

绿绮说完就报信去了。这里许姨娘和琥珀站了许久,琥珀才叹口气道:“这下好了,太太不知道要多高兴。”

许姨娘道:“是啊。不过也好,若真是那位二姑娘也跟着过来了,爷要看对了眼,总比把那个女人迎回来的好。”

话音落,两人对看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孙哥,我算是受不了了,自从你走后,秦朗那厮在医馆里别提多得意,你知道我是个老实的,素日里又没钱孝敬他,往常你在,还能帮衬我点儿,如今你也走了,我简直是被他当猪狗一样使唤啊。这也罢了,要是能学点东西,我也没怨言,做学徒嘛,哪个容易?是不是?可我看他们很不像是一心钻研医术的模样,倒是整日里只想着怎么打压杏林馆。你说,这事儿是该这么办的吗?你不服人家,你就加把劲儿,在医术上堂堂正正赢过人家,到时候谁有话说?可是他们倒好,一个个都是名医,却只想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这我真看不下去。”

靠着西湖的一间小酒馆里,孙长生正和千金堂一个小伙计喝着酒。听见小伙计这满腹牢骚,他眉毛就微微挑起,含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前些日子杏林馆的事一桩接一桩,我料着其中未必不是他们的手笔。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灰头土脸?怎么?莫非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认输?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那小学徒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还是孙哥你高明啊,当初一招以退为进,就从这泥潭里跳了出去。唉!我晚了一步,如今还得熬着。”说到这里,小学徒便看着孙长生道:“孙哥,你跟我交个底儿,杏林馆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真有那么好?我看你在里面简直如鱼得水啊。”

孙长生心里明白这小学徒的打算,当下便把自己在杏林馆的日子娓娓道来,只听得那小学徒两眼放光,喝了一口小酒,他这才凑过去小声道:“最近师父他们又和那灵芝斋的蒋大勇挂上了钩,说是要请兰国手来千金堂坐诊呢。只要兰国手过来了,他们趁着兰国手在咱们杭州的名声,再兴一兴风浪,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长生听到只是这么个手段,倒是松了口气,因冷笑道:“别说兰国手,他们就是把当今太医院全都拉过来也没用,百姓们认的又不是谁名气大,还得看能不能给人治病。如今杏林馆的名声传开了,再有人上蹿下跳也不怕。”

第一百八十六章:先机

小学徒听得频频点头道:“可不是?说到底,干咱们这一行的,还得靠医术说话。所以我就实在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想的。我看唯独那孔大夫还不错,只是光看死尸有什么用?究竟还是比不得活人啊,现在那老头跟魔怔了似得,看着也挺可怜。”

孙长生沉默了一下,末了叹气道:“孔大夫虽然名利心重一些,好歹还是有上进心的。可惜,若是他当初就来杏林馆,他的知识又渊博,基本功也扎实,倒是我们东家的好帮手,唉!可惜了。”

小学徒眼睛转了转,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于是便把刚才要拜托孙长生的话吞回肚子里,又陪着他喝了几杯,哥俩这才各自离去。

“总算啊,千辛万苦,如今咱们也有个正经的住院部了,再往后,有手术病人也不怕地方不够用。”

杏林馆旁边的铺子外,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夏清语站在大厅里,看着靠墙摆放着的八张床位,幸福的直转圈圈。

正转的欢,便见陆云逍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此时正面上含笑看着她,夏清语陡然停下身形,因为惯性作用,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那里。

陆云逍连忙进门来到她身边,嗔怪道:“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这要是闪了腰,看传出去让人怎么笑话。”

夏清语摸了摸鼻子,强词夺理道:“你管我呢,我童心未泯还不行么?怎么?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让陆大人百忙之中往我这里跑一趟?白药和止血散以及磺胺的合同咱们不是都签了吗?放心,现在阿丑正带着人忙呢,等到大战起时,耽误不了你用药就是。”

陆云逍展开手中折扇。潇洒笑道:“我必然要为了公事才能来找你?今日你这分店开张,我就不能来恭贺?”

夏清语笑道:“恭贺?贺礼呢?”

陆云逍也笑道:“贺礼的话,红包我早已准备好。让朝云给白薇了,你回头去问她就知道。除此之外。还给你准备了点特别的礼物,如何?肯不肯移步出来,看看我准备的特别礼物啊?”

“特别礼物?”

夏清语真是好奇了,疑惑的来到门边。此时鞭炮已经放完,硝烟正在散去,围观人群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着,忽然就听“咚”“噼噼啪啪”的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起,只吓了大家一跳。四下里看去,却并不见半丝火光。

接着又有一声清亮鸣叫穿越云霄,夏清语没听过这种声音,但直觉着这倒好像是凤凰叫似得,不然又有什么鸟儿可以鸣出这样的清越和气势?正转头寻找,就听“叽叽喳喳呜呜啾啾”的各色鸣叫声想起,一瞬间,整个天地似是被朝凤的百鸟充满,甚至眼前虽无景象,但脑海中却已经全都是那些鸟儿振翅飞舞的情景。

“百鸟朝凤?”

夏清语惊讶的转头看陆云逍。却见他但笑不语。再回头,哪里有什么鸟儿飞舞?夏清语这一下真是惊讶极了。但旋即便想起那篇很有名的中学课文,不由失声道:“这是……口技?哇!好厉害。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咦?你竟然知道这是口技?”陆云逍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夏清语竟是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因微微歪头打量着她道:“是出府后增长了见识么?这口技其实并不容易听到,当日在府中时,你可从来没听过,如今竟然能一下子就叫破来历,也是不简单呢。”

夏清语心里“咯噔”一下跳,连忙咳了一声,镇定道:“这有什么?我纵然没见过。也听说过。更何况这里又没有一只鸟,怎么会有百鸟鸣叫?那除了口技。还能有什么由头?这不是想一想就明白了吗?”

陆云逍倒也没怎么疑心,听了这话点点头。笑道:“好,算你聪明,猜对了。如何?这份特别礼物喜不喜欢?”

夏清语向街道两旁看去,就见果然有两队人走了出来,竟是两个杂耍班子,这一边走一边施展着各种绝艺,引得围观人一阵阵叫好喝彩声。

“真是多谢你,有心了。”

夏清语转身诚心向陆云逍道谢,渣男的气度让她有些吃惊,也有点不安:当初被自己狠狠折了面子啊,竟然一点儿也不计较,她知道这家伙的胸襟还算宽广,可是宽广到这地步,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这其中的深意,夏清语忽然不愿意去猜想。因为她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答案,可是有答案又如何?她注定不能回应这份感情,甚至是从心里排斥这个可能,她倒是觉得,如果都谨守底线的话,两人倒还可以做一对交情淡如水的朋友。

那百鸟的鸣叫在两支队伍到达店前时达到了顶点,杏林馆中几个人也都兴高采烈的出去看,兴奋地彼此议论着,只有夏清语和陆云逍,一人倚着一边门框,目光却是看着一个方向。这情景十分怪异:好像心有灵犀的两人,却始终被一条无形鸿沟隔在两边。

“妈的,一招错,满盘皆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到底让他占了先机,该死的陆云逍,竟然还有这一手,可恶,太可恶,气死我了……”

在一支杂耍队伍的后面,晏子笙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正看着前面的杂耍队伍恨恨抱怨着,他身边的杨明起先忍着没说话,后来听见这货一口一个陆云逍,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得提醒道:“陆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叫陆大人。”

“我偏不,什么陆大人,就是陆云逍陆云逍混蛋陆云逍,你听不顺耳你就去告我,说我不敬长官啊,我呸!他是我哪门子的长官?我凭什么要敬他?”

晏子笙双目喷火,看的杨明又是无奈又是生气,摇头道:“你自己脑子不如人家好使,怪得谁来?再说人家陆大人得了夏娘子帮忙,连我们卫所都跟着受益,就算是请了杂耍班子来祝贺,抢了你的风头,这又怎么样?也是情理之中啊。”

“什么情理之中?那陆云逍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晏子笙愤怒的叫嚣着,却很快就被杨明打断:“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才高八斗,就不用和我显摆了。”

“你知道个屁。”晏子笙气的都爆了粗口,指着远处倚在门边的陆云逍叫道:“那就是个伪君子烂男人,你以为他弄这一出只是为了感谢夏娘子?屁,他压根儿就是不安好心,他要追求夏娘子呢。”

“说的好像你还安着好心似得,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夏娘子的爱慕之情?”杨明斜眼看着一口一个“不安好心”的发小,实在忍不住吐了个槽。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睛蓦然瞪大:“你……你说什么?你说陆大人是为了追求夏娘子?”

晏子笙丢给他一个“你是笨蛋”的眼神,冷哼道:“才明白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献殷勤……”不等说完,就见杨明笑着摇摇头,淡然道:“子笙,你一定是搞错了,陆大人和夏娘子?这怎么可能呢?你知不知道夏娘子是谁?是被陆大人休掉的妻子啊。”

“所以我才说他是伪君子烂男人啊。既然休了人家,寻常人又怎么有脸吃回头草?尤其他还是当朝国舅位高权重。可是他现在就要吃这口回头草,你说他有多卑鄙无耻多不要脸?”

“是不是你搞错了?”杨明仍然是不敢相信陆云逍会做出这种事,因疑惑道:“如果陆大人真的对夏娘子有情,当初又怎么会休掉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我看他不像是会被父母逼迫左右的男人。”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自诩为情场圣手的晏子笙却是冷哼一声,淡淡道:“东西在自己手里总是觉得碍眼,不知道珍惜嘛。等到失去了,才发现这东西原来很好很宝贵,又悔之莫及,此乃人之常情。那陆云逍也就是这么个货色,所以我才说他是烂男人,若是我能娶到夏娘子,这一辈子都再无所求了,我绝不会做任何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更不要提休弃她……”

晏子笙动情的低吼着,却听杨明好笑道:“这样话难道不是应该说在夏娘子面前?你说给我听有什么用啊?行了行了,不管如何,你这包里的孤本医书也算不错的贺礼,夏娘子也会喜欢的。走,咱们过去吧。”

“可我已经落了下风,怎么有脸去夏娘子那里?都怪该死的陆云逍,若不是他,我这礼物……”晏子笙一脸悲愤,不等说完,忽听杨明道:“咦?陆大人和夏娘子进屋了……”不等说完,就见身边好友如同中了箭的兔子般蹦出去,一溜烟儿便冲到了杂耍队的前面,一面大喊道:“夏娘子,恭祝杏林馆再次开张大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杨明又好气又好笑,频频摇头,一边也往杏林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