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娘点头道:“好,妾身知道了。”说完也和琥珀离去。这里陆云逍回头。才见夏清语开完药,正从七姨娘手里接过一个小馒头,三两口下了肚子。看见他看过来,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对劲儿,又转过头瞪眼道:“看什么看?不到五更天就被你吵起来了。做手术到现在水米未进,我大口吃点东西也是应该的吧?”

“自然是应该的。”陆云逍看着她故作凶恶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只觉一颗心被这股莫名的情绪鼓涨的满满的,恨不能将面前女人拥进怀中,让她一辈子在自己身旁,由自己替她遮挡风雨,照顾她爱护她疼宠她,只是想一想,竟就觉得这是世间最幸福的滋味。

“这还差不多。”夏清语又解决了一个小馒头,抬头看看天色,微笑道:“这马上就要吃午饭了,陆大人可是需要我们这里提供饭菜?”

“我吃不下。”陆云逍苦笑着摇摇头,强行压下对夏清语泛起的爱意,他回头看了屏风一眼,苦涩道:“你做了这么长时间手术,想来母亲的病不轻,这熬过术后危险期的可能,你觉着有多大?”

“一半一半吧。”夏清语叹了口气,想想又道:“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不吃饭啊,如果你身子垮了,你娘会难受的。我和你说,病人的情绪对康复很重要,她若是欢喜,病就好得快;若是悲伤难受,那这病还不知要迁延到什么时候。”

陆云逍不语,好半晌才恨恨道:“都是唐逢春和周陵那两个庸医,不是他们,太太的病也耽误不到这个时候儿。”

夏清语摇头道:“虽然我也非常讨厌那两个伪君子,不过我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事儿和他们关系还真不大,那两人都是最趋炎附势的,侯府夫人的病,哪里敢不尽心尽力?这伤寒穿孔,也不是他们治疗不当造成,你就是任何名医来治,最后也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

“是这样吗?”陆云逍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夏清语会替这两个屡次害她的老混账说话。

“术业有专攻,就算你陆大人天纵英才,在这方面,也应该听取我这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夏清语郑重道,那严肃的模样和可爱话语看的陆云逍即便是在担忧之中,眉头也忍不住舒展开来。

“娘,不是儿子不给您吃东西,而是清语说过,您现在不能吃别的,只能少喝一点点米汤,您先忍着饿,等病好了,您就是要吃天上龙肉,儿子也想法子给您陶登去,成不?”

杏林馆后面黄芩院的房间里,陆云逍正安慰着母亲,却听面色苍白的叶夫人冷哼一声,扭头道:“你现在就只听她的是不是?她不让你给我吃东西,你就不敢给我吃?叫我说,什么为了病情,她就是故意折磨我罢了。”

陆云逍连忙道:“娘,可别这么说。杏林馆隔壁那些人我也问过了,好几个都是手术后两三天才能吃点米粥呢。您想啊,这毕竟不是正常的治疗手段,是剖开了肚子啊。若是您吃了东西进去,再把那些缝合的地方撑开怎么办?这事儿不是玩的,自然该听清语这个大夫的话。”

叶夫人冷冷道:“够了,清语清语,听听你这称呼,你别告诉我你真是又对那泼……”不等说完,想起自己到底是被夏清语救回了一条命,因此这话就只说了一半。

陆云逍心里知道叶夫人要说什么,垂头微微苦笑一下,却也没在这时候和母亲抬杠。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叶夫人看着儿子熬红了的眼睛,又忍不住幽幽叹口气,轻声道:“行了,我这会儿好的很,倒是你,把自己都熬瘦了,却歇一会儿吧,这里有可儿服侍我就行了。”

陆云逍自然不肯,正歪缠着,就听外面有说话声音传来,接着夏清语走进房中,笑着和叶夫人打招呼道:“夫人早啊。”

叶夫人扭过头没理她,夏清语也不以为忤,对陆云逍道:“既然夫人让你休息,你就去歇一会儿吧。和海匪的仗快收尾了,到时候你大概还要有番忙碌。”

陆云逍起身道:“不碍事的,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留在这里的好。”

夏清语摊手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没有什么多余房间,这黄芪院还是当初晏子笙那二货非要住在这里,所以才暂时挪出了一间房,所以实在不能留你在这里休息,也不用不放心,反正你的府邸离这里也不远。”

陆云逍笑道:“这是下逐客令吗?”

“什么逐客令?是现实就是这么窘迫,我这里没有给你休息的地方,你又实在累得不像样。夫人看见你这样,她一心疼,对病情也没好处。”夏清语心中翻个白眼,暗道这家伙真是难缠,喂!不是说你娘恨我吗?你却非要在这里和我磨缠着,这真的好吗?

陆云逍就喜欢看她这无奈又隐含怒气的样子,只觉那双丹凤眼微微瞪起来的模样着实是说不出的可爱,有心再多和她说几句话,想起母亲在旁边看着,只得将这份心思压下,慢慢点头道:“你这么说倒是没错儿,不过我也实在是不想回府,这会儿大白天,阿丑应该起来了吧?我就去他房中歇着,可好?”

夏清语无奈道:“那你去和阿丑说吧,他如今在药房里呢。“

陆云逍眼睛一闪,微笑道:“药房?你们这里如今倒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战场上多亏了你做出的那些药,没想到药房竟然就在你这里,我去看看。”

夏清语连忙道:“药房是尽量无菌的,你不要进去,就在外面和阿丑商量吧,快走快走。”

陆云逍出门,这里叶夫人仍是扭头看着墙,心里却是十分尴尬,暗自恼怒道:逍儿这混账东西,我赶他去休息他不走,这女人说一句话他就去了,把我扔在这里对着这个女人,可要我说什么好?这……这混账,竟让我陷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这里夏清语倒是落落大方走过来,只问叶夫人的感觉,刀口是否疼痛?有没有排气等,只问得叶夫人满脸通红,可儿连忙在一旁小声回答了。只听夏清语道:“今天大概就可以排气了,排气前不许吃东西,米汤也不许喝,实在渴了,就少喝两口水吧,也不能尽情的喝……”

交代完注意事项,可儿一一答应,叶夫人在旁听得瞪大眼睛,暗道怎么竟有这样多的讲究?正迟疑间,就听门边有人笑着和夏清语打招呼,听声音是石秀芳。

第一百九十八章:小人之心

叶夫人探头一看,果然是石秀芳过来了。这女孩儿走到夏清语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指着自己的脸上道:“这里起了两个红疙瘩,夏娘子你可有没有办法把它们去掉?”

夏清语笑道:“姑娘丽质天生,这两个小疙瘩算不得什么,你试过胭脂斋的香雪膏么?我先前脸上有这个,擦了两天香雪膏,便好了。若是香雪膏对你无用,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开点方子。”

石秀芳笑道:“是吗?那太好了。我刚从边塞过来,这些都不知道呢,幸亏娘子告诉我。”说完看向可儿,摇头笑道:“真要说是丽质天生,还要数我们可儿,你看看她那脸,多光滑白嫩,比鸡蛋还嫩呢,我只恨不能和她换脸皮,不然早就逼着她换了。”

可儿笑道:“二姑娘才不是那狠心主子呢,别以为能吓住奴婢。其实二姑娘若真是想皮肤吹弹可破,奴婢倒是有个方子,只是万万不敢给姑娘用。”

石秀芳一直在边塞长大,虽然自由的广阔天地给了她许多中原女子不能有的快乐,但有利就有害,那边塞风霜侵人,却是让她容颜秀丽的同时,皮肤比起水乡女子,略差了那么一点点细腻白嫩。女子爱美,石秀芳也不能例外,此时听见可儿的话,便连忙道:“什么方子?只要你给我我就敢用,能让我的脸也变成你这样儿,怎么都行的。”

可儿大概也没想到石秀芳真会认真,那方子她自己都是偷着用,哪里敢真的告诉对方,于是连忙笑道:“奴婢是开玩笑的,姑娘别放在心上。”

石秀芳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暗道你们太太这会儿刚手术完,你有心思和我开玩笑?骗谁呢?

正要再追问,忽听身旁夏清语道:“可儿姑娘,你不会是用了砒霜吧?”这个方子她听白薇白蔻说过,京城大家族中不少妾侍丫头都少量服用砒霜来让皮肤细嫩,据说方子最初是从青楼里流传出来的。

可儿面色一变,旋即想到夏清语毕竟也是出身侯府,怎么会不知这种事,因便低了头,却听夏清语郑重道:“胡闹,真是胡闹,那个东西是乱吃的吗?便是真能让皮肤变得白嫩,你本就是天仙化人,又非要更上层楼做什么?”

叶夫人一直倚在床上看她们说话,此时听见夏清语说出“天仙化人”四字,不由心中一震,抬头看过去,便见这女人已经不由分说拉起了可儿的手诊脉,过一会儿方放下来,无奈叹气道:“你也真是够拼的了,若是一肤色黑的姑娘,我也能理解这种不要命的心思,偏偏你都很美了,竟还这么拼,简直不知所谓。”

可儿先前的那些心思哪里敢让她知道?此时听见这话,心中不由得也是惴惴,连忙道:“奶奶,这……我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当日……那姐姐告诉我的时候,分明说过少量用无害的。”

夏清语没好气道:“人家告诉你就信,你怎么不想想?这是什么?是毒药,即便因为量少,一时无害,可那毒素是会慢慢在身体里累积的,到时候你身子一点点被毒害,那是个什么滋味儿?真不明白,美貌难道就这样重要?比性命还重要?”

可儿这回也是真害怕了。夏清语便趴在桌上开了张方子给她,嘱咐道:“每天晚上喝一副,把体内毒素清了,日后切记不可再用那要命的东西,还好你正是青春年少,用几天药也就无妨了。”

说到这里,看着可儿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由得又叹口气道:“既和姑娘在这里相遇,也是有缘,我便劝你一句话,容貌这个东西,清秀便可,若是如你这样美,已是上天恩赐,且莫再贪心了。殊不闻红颜女多薄命?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青春美貌,终归是要过去的,你把自己一辈子寄托在容貌上,太不靠谱了。”

可儿心神剧震,抬头看着夏清语,呐呐不知说什么好,却见她又和叶夫人石秀芳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转身出门而去。

这里叶夫人疑惑的看着夏清语背影,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听到的,这还是那个悍妇吗?那个凭着老太太对她的纵容,在侯府里不闹出大动静却专门在小处让自己日日难受的悍妇吗?她……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心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红颜薄命?呵呵,她也有这份儿怜悯?若是真的这么仁慈,当日逍儿身旁那几个丫头也不至于每一个都落入了生不如死的下场。

装的,全都是装的,目的便是为了重新勾引逍儿,让逍儿回心转意,她就是要看逍儿后悔的样子,如果逍儿真的将她娶回,她立刻就会原形毕露,而到那个时候,就算是逍儿再想休掉她,也是不可能了。堂堂侯府,娶回一个弃妇已经是颜面尽失,若是又把这个弃妇休了,如此反复,岂不是要连宫中贵妃和皇帝都要蒙羞?那他们侯府还凭什么在这世间立足?

没错,她就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知道只要回到侯府,自己从此后便是高枕无忧了,任她怎么兴风作浪,逍儿再不可能休掉她,可恨啊,这女人好深沉的心机,我决不能让逍儿入了她的圈套,决不能。

“太太……”

叶夫人拳头紧紧地握起来,忽听身旁一声呼唤,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石秀芳,勉强挤出一抹笑道:“辛苦你了,回去帮我和你母亲问好,让她安心在府里住着,我过两日就回去。”

石秀芳连忙答应,又安慰叶夫人好好养伤,最后闲话叙完,她犹豫了一会儿,方小心翼翼试探道:“这夏娘子,依侄女儿所见,似是改过自新……”

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恨恨道:“什么改过自新?侄女儿你莫要让她这伪装出来的慈悲给骗了,那才是个最毒妇人心的,在府里,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丫头,不是逍儿总想着那一点原配发妻之情,早就把她休了,如今她心中定是恨极了我们,所以才装出这副样子,来勾引逍儿,好让他重新再娶她为妻,好再搅得我们侯府日夜不宁,我……我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石秀芳默然不语,心想要说恨侯府,这我相信。但要说夏娘子如今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我却觉着这话似是有些偏激了,装的了一时还装的了一世么?尤其是对方那一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有丝毫伪装,若是她真有这样的本事,当日也不可能在侯府人人厌憎,最后落得个被休出门去的下场吧?

因心中存了疑虑,只是看叶夫人似是气愤已极的模样,她也不敢去刺激,只好顺着敷衍了两句,又劝了一些话,让叶夫人莫要多想,好好养病,接着便起身告辞。

叶夫人这里却是拉着她的手毅然道:“好孩子,我知道先前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你哥哥不是个糊涂的,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女人心中打的主意,到时定会幡然醒悟,到那时,我给你做主,还怕他看不见你的好么?”

石秀芳垂下头,暗道让大哥哥抛下那女人看见我的好?这真的可能吗?若是我,怕是也抛不下夏娘子的,她……她身上有着那么奇异的魅力,但凡不是迂腐酸文人和纨绔子,又有谁不会被她吸引?我……我真的能比上她么?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泛起几缕无力无奈之感,却也有一股隐隐的渴望,因想了想,便淡淡道:“太太也不要为此费神,且……顺其自然吧。”

说完便告辞而去,很快来到前厅,就见厅中此时一片忙碌景象,夏清语刚给一个孕妇诊了脉,笑着告诉她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那些话让石秀芳听得面孔泛红,却又忍不住沉浸其中。直到夏清语说完了,看见她呆站在那里,冲她招呼一声,石秀芳这才回过神来,向对方微微一笑,闲话两句,这才离开杏林馆。

此后一连几日,石秀芳每天都会过来探望叶夫人,许姨娘和琥珀隔一天也会来一趟,并非是她们不想趁这机会表孝心,而是陆云逍不许她们住在杏林馆,哪怕是用服侍叶夫人的名义也不行。至于甄姨娘和白芷,更是被严禁踏入杏林馆半步。

这一日石秀芳从杏林馆中回来,恰好在后院遇到甄姨娘和许姨娘,看见她,两人便走过来,甄姨娘笑道:“这些日子我也没去探望我们太太,姑娘看着我们太太恢复的可怎么样?论理也该回来将养了吧?”

石秀芳笑道:“不用急,再过三天,应该就能回来了。只是大哥哥还是有些不放心,许是再多住两天也有可能,但我看太太不是很愿意的模样,总之,三五天内,大概就回来了。”

甄姨娘冷笑道:“我们爷如今在杏林馆,哪里还舍得出来?就算太太想回来,他极力撺掇着,也必要让太太多住几日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借刀杀人

石秀芳听着这话有些不像,不好接话,点点头笑着找了个理由抽身而去。这里甄姨娘便看着许姨娘道:“你听见了吧?太太不是不能回来,是爷压着不让回来。爷素来孝顺,可如今就为了那个女人,竟让太太住在那破烂的医馆里,那是什么好地方吗?每日里有病人,说不尽的晦气。为了那女人连孝道都没了,这……这是在干什么?”

许姨娘目中精光一闪,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爷这一次,确实有些不像了。只是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罢了罢了,爷就算想赖在杏林馆一辈子,太太也必然不许的。二姑娘刚才不是说了吗?大概这三五天就会回来,你还是想一想,等太太回来,该怎么给她去去晦气吧。”

甄姨娘一摊手,没好气道:“我如今还能想这些?你真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七情六欲不成?罢了,你不是一直想管着府里的事吗?这一次便由你来弄吧。反正我现在心烦意乱,没心思理会这些事。”

许姨娘眨了眨眼,笑道:“你也太脆弱了,这样一件事就让你方寸大乱,日后若爷真说要娶她回来,你是不是就要上吊了?就是败,也不能败得这么一溃千里啊,你当日还能把她算计的被休出门,今儿怎么竟是半点斗志都提不起来了?”

甄姨娘虽然烦乱,反应却还是不慢,听见这话,忙抬起头冷哼道:“莫要血口喷人,当日是她害得我,所以爷震怒,才把她休了,怎么叫我算计?她那是咎由自取。许初荷,都这个时候儿了。你还给我挖坑?”

许姨娘连忙笑道:“我只是试试你的反应罢了,这不是挺灵活的吗?好了好了,如今咱们两个也别多说了。都是天涯同命人,再要互相算计。真是要让渔翁得利了。你听我说,太太回来的事,还是该你张罗着,不然太太心里不痛快,这次又是千金堂那边诊病出了错,岂有不怨的?你正该将功赎罪。若说不知怎么办理,这也简单,吃食上自有厨子们精心。你不过是掌掌眼就行,最重要的是让太太高兴。我看着先前那两个杂耍班子的活儿,太太很是喜欢,不如就再请他们过来,如此又简单,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又哄了太太开怀,岂不是一举多得?”

甄姨娘听了这话,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便这么办吧。”说完又听许姨娘笑道:“说起这杂耍班子,也难怪人人喜欢,他们的确是有绝活的。不说别的。只说那口技,啧啧,我竟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的,一张嘴里,能容万物。只是不知模仿人他们成不成?”

甄姨娘道:“你又糊涂了,怎么不成?先前难道你没听过?他们模仿人起床说话孩童啼哭等声音,逼真的让你就如同看见了那些情景似得,怎么还这样问?”

许姨娘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知他们模仿别人说话如何?从前那些。他们说的话都是咱们没经过之人,但若是让他们模仿爷说话。模仿你我说话,不知是不是也真的可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呢?这个我却是有些好奇的。”

甄姨娘目光一闪。看向许初荷,就见她嘴角含笑,见她看过来,眉毛还微微一挑,越发显得她这番话是意有所指。但不等甄姨娘参透其中意思,她便站起身来,轻笑道:“天气冷,虽然这江南很少下雪,只是这阴冷阴冷的还是让人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姐姐也少在这外面坐着,还是回去屋里,靠着熏笼,暖融融的才好想事情,如今咱们最重要的事,自然还是让太太高兴,是不是?”

一直到许姨娘离去,红绡和绿绮才看向甄姨娘,绿绮小声道:“姨娘,这许姨娘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甄姨娘目光闪动,没有答绿绮的话。在那椅子上坐了半日,面色便渐渐阴沉下来,耳听得丫头又在催促自己回屋,她这才站起身子,淡淡道:“回去吧。”

一直回到屋里,甄姨娘将其他丫头都遣散了,只把红绡留下,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半天,正当红绡惴惴不安之时,她方冷冷一笑,咬牙道:“许初荷,我素日里竟小看了她,好,真是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姨娘……”红绡轻声开口,却见甄姨娘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她,带着些恼怒道:“上一次你拿那镯子去修,结果落下的那块宝石被杏儿发现,这些日子可有没有听见府里传出什么风声?”

红绡连忙道:“奴婢没听见什么风声。姨娘,奴婢已经很小心,那宝石杏儿看见后,奴婢也没拿去修,自问也没在杏儿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想来她也看不出这宝石的重要性。”

甄姨娘冷哼道:“那是书房里的丫头,就算看出了破绽,也不会让你知晓。若真是一点儿破绽都没有,怎么倒是有人查我当年小产之事?可见还是有人起了疑,甚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爷。”

红绡吓了一跳,心中又有些不解,暗道这些和许姨娘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姨娘听了她的话,回来想了半日,竟想起了这件事?

刚想到这里,就听甄姨娘叹气道:“我就说她哪有那么好心,还跑来我面前报信儿,说什么共进退,呸!都是假的,她这是故意让我知道,让我着急害怕,然后好使这借刀杀人之计。”

红绡连忙道:“那许姨娘也太小看了姨娘,既然看出她是用计,姨娘自可不中计……”不等说完,就见甄姨娘摇摇头道:“你以为她怎会如此有恃无恐?她早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不得不做。当日小产的事,我已经和那女人结下了死仇,若她回来,我就完了。如今又有人在查我,偏偏表叔还不争气,在太太身上出了纰漏,如今,我若再不自救,就要万劫不复,所以明知是她借刀杀人,我也不能不做那把刀。”

“姨娘?许姨娘到底要姨娘如何做?”红绡一面问,一面开动脑筋,忽然间想起许姨娘说过的那些话,脑海中不由“轰”的一声,失声道:“莫非……莫非她是要姨娘……”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甄姨娘却知道她是明白了,于是叹口气,点头凝重道:“没错,就是如此,她点到这个地步,我若是还不明白,就真是蠢人了。”

“可是姨娘,您万万不能这样做,不然让爷知道了,就……就全完了。”红绡吓得猛然跪下,颤着声音劝阻甄姨娘。

甄姨娘摇摇头,目中露出一缕狠辣之色,咬牙道:“难道爷不知道,我们就能安然无恙吗?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耀武扬威的回来?那也一样是没有活路。许初荷不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会如此逼迫我?”

红绡颤着身子,说不出话来。却听甄姨娘咯咯咯的咬了一会儿牙齿,又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不过虽然是她逼我的,我倒要感谢她替我出了个好主意。呵呵,她说的没错,这事儿,太太必是欢喜的,所以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就算爷知道,太太也必然会帮我说话。更何况,和海匪的战斗快结束了,我料着皇上那里,是很快就要调爷回京的。只要爷和那个女人彻底反目,随后回京,他们这一生,那就真是再也没有和好的机会,而那暗中调查我当日小产的人,自然也会偃旗息鼓。”

红绡的身子不抖了,因为她不得不承认,甄姨娘的话是有道理的。因慢慢站起身道:“姨娘说的没错,这事儿虽是一把双刃剑,可咱们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把。奴婢倒是觉着,许姨娘提醒姨娘的这个主意,真是妙得很,只要姨娘筹划的好,必可成功的。”

甄姨娘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拍拍手道:“既如此,你去找张大娘过来,这事儿必要仔细筹谋,不能再出一点儿错。”

红绡知道这张妈妈是甄姨娘的心腹,她儿子就是府中管事,此时要交给他们,才能方便行事,于是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夏清语丝毫不知道陆府那边,针对陆云逍对她的情意,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就算知道,也只会拍手称庆,本来陆云逍这几日都吃住在杏林馆中,已经让她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尤其是对方还动不动就用那种“情意绵绵”的目光看她,更是让夏清语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一日,叶夫人终于是要“出院”了。这让夏清语十分松了口气,凭良心说,即使她道德高尚,秉承着医者仁心,但也不愿意自己亲手救过来的病人每天拿不屑敌视的眼神看自己,对自己冷嘲热讽吧?所以虽然看在叶夫人是病患的份儿上,夏清语不去和她一般见识,但心里其实是很不痛快很不喜欢的。因此用了几天药,给叶夫人控制了感染,见她进食后也没什么问题,便立刻“批准”她离开的请求了。

 

第二百章:苦肉计?

叶夫人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让她尴尬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夏清语成了她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就算她再怎么不想承认,也是必须要承认的。

因此两人可说是一拍即合,真正不愿意离开的,就只有陆云逍了。因这一日早上,便仍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叶夫人,只说当日闵老大夫都说过她病情严重,所以很应该多观察几天,不能这么草率离开。

叶夫人不理他,只让可儿带着丫头们收拾东西,恰好白薇过来,陆云逍就连忙对白薇道:“你们奶奶呢?快让她过来劝劝,昨儿晚上,太太还起来了两回,只说刀口隐隐有些痛。”

白薇如何不知道陆云逍的心思,只是却爱莫能助,夏清语对叶夫人的容忍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因无奈笑道:“爷放心,这刀口隐痛怎么着也要十多天才能慢慢消失呢。我们奶奶说了,夫人如今已无大碍,可以回府了。”

听了她的话,陆云逍也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的意志能决定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母亲对夏清语的成见太深,即使对方救了她的性命,这成见依然存在,以清语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就算是非常了不起了。与其让她们的关系继续僵硬恶化,倒不如分开来得好。也许日后母亲慢慢回想这些日子的情景,能对清语改观也说不定。

因便点头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既如此,那等下我就送太太回去。你们奶奶呢?”

白薇垂了头,咳了一声道:“喔,奶奶在……在前厅看病呢。”

“看病?这么一大早就过去了?不是说她昨晚上才做了一个手术吗?怎么这一大早又去看病了?”陆云逍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白薇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因便冷了脸道:“是给谁看病呢?是不是那个晏子笙?他又怎么了?”

白薇心想:我们爷真厉害啊。难怪奶奶总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我……我也没说什么啊。爷就猜出来了。这莫非就是奶奶说的属于敌人的直觉?

两个丫头一路跟随夏清语,如今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的真不少。只是此时陆云逍虽问了。白薇却嗫嚅着不敢回答,生怕一旦这位爷过去了,前厅又会乱成一锅粥。

“你说吧,我不过去就是。”陆云逍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暗叹: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那个晏子笙,不过跳梁小丑而已,自己什么身份,竟然总和他针锋相对。连丫头们都看不过眼了。

白薇听见这话,方松了口气,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晏公子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恰好那路边不知是谁丢下的一个铁钎子,就……就把他小腿给捅出个洞来……”

陆云逍目光一闪,冷哼道:“还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就让他遇上了?呵呵,为了你们奶奶,他一个花花公子,倒也真够拼命的。这种苦肉计也用得出来。”

白薇连忙道:“爷倒别冤枉了晏公子,我看他疼的脸煞白,叫得和杀猪似得。声音都变调了,断断不是苦肉计,他哪里有那个决心啊?”

陆云逍冷声道:“这才是高明的苦肉计,不这样,又怎能让你奶奶同情可怜他?你说他没有决心,却不知这么点决心,和他的企图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白薇登时不言语了,心想:得!爷这是先入为主。我说什么都没用的。什么叫这么点决心啊?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性格坚毅的把受伤流血当小菜一碟啊?

“好了。逍儿,这会儿去管别人的事做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我们府里的马车过没过来。”

叶夫人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儿子那话里的嫉妒简直都快满出来了,让她这个做娘的都觉着丢人。

陆云逍叹了口气,只好对白薇道:“既如此,你告诉你们奶奶一声,我先送太太回府了,至于这些日子的诊金,等我回来和她亲自算。”

白薇笑道:“这样事也不用爷亲自来,让朝云……”不等说完,被陆云逍拿眼神一瞪,顿时余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叶夫人这个气,但此时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暗中忖度着回去后要好好敲打敲打儿子,务必要让他和这边断了所有联系,不然的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又或者,给宫中贵妃娘娘去封信,让她探探皇上心意,若是派儿子来江南只为了剿灭海匪之事,这事儿如今却是差不多了,那赶紧让皇上把他调回京城算了,如此自己还能放心些。

且说这边夏清语给晏子笙包好了伤口,又狠狠训斥了他一番,和他说了这伤口的严重后果,然后得知了陆云逍母子离去,她方松了口气。却听那边晏子笙哭丧着脸道:“夏娘子,我……我真不是故意不小心的,我……我下次一定小心。”天可怜见,晏公子还真没有勇气为了爱情使用如此惨烈的苦肉计,但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么怀疑的,这让他觉着自己比窦娥还冤,更担心夏清语会因为误会他耍手段而不高兴。

霉运缠身啊。

晏公子一边让小厮扶着出门,一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正哀叹着,忽觉面前一阵淡淡幽香飘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气质优雅端庄的美貌少女站在自己面前,看见他,完全没有其他大家闺秀那样的羞怯忸怩,只是轻轻往旁边一让,似是催促他快走下台阶,好给自己让路。

这女子晏子笙见过,知道她是住在陆府的人,虽然这货讨厌陆云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当真是明媚可人。心中不由暗叹一朵鲜花怎么竟插在粪坑里,一面就想尽快加快脚步下台阶。

可他忘了自己还是单腿蹦着呢,这一心急之下,那只脚便落了地,顿时痛得“嗷”一声惨叫,连忙提起那只受伤的腿直抽气。

忽听身前传来“扑哧”一声笑。晏子笙抬起头,却见那女子已经微垂了头,但从那肩膀的微微颤抖便可看出:对方应该正在努力憋着笑意。

果然是一丘之貉啊。和陆云逍一样的讨厌,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这么狼狈。

晏子笙这个气啊。恶狠狠盯着石秀芳,待对方抬起头来,他就猛地冲人家一龇牙,这才哼哼着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单腿蹦着离去。

石秀芳和身后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丫头便生气道:“这什么人啊?没事儿冲咱们龇牙咧嘴的干什么?真是不懂规矩。”

石秀芳淡然道:“罢了,市井之中,本来就是龙蛇混杂,咱们只是来接太太的。接了她便回府去。”说完沿着台阶来到杏林馆,却听夏清语说陆云逍已经和叶夫人回去了。

石秀芳扑了个空,却也不失望,只是微笑着对夏清语道:“我镇日里在府中也没事做,这会儿既出来了,便在娘子这里坐坐,看看众生百态,可以吗?”

夏清语有些奇怪,暗道若是想散心,逛街岂不更好?不过她没多想。笑着答应下来后,却也没时间陪石秀芳说闲话,这会儿厅里已经陆续有病人过来了。三个坐堂大夫都忙碌起来,就连孙长生,都自己有一张桌子,一些简单的病症或者外科包扎,夏清语都交给他来弄了。

石秀芳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夏清语忙碌着,她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只觉着女人似乎就应该这么活,这才是真正有滋有味的日子。比起整日在府里针线女红扯长说短勾心斗角的大宅门生活,这样日子就算是粗茶淡饭。想来也必定是快活无比的。

夏清语没注意她,白蔻白薇却是时不时就往这里看一眼。两个丫头都知道石秀芳的身份。只道她是来了解自家主子然后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因神色中都带了防备,一面在心中埋怨,暗道奶奶怎么就是对人没有防备呢?这样的女人,能安着什么好心?你把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白蔻性子直,因想了想,就奔到后边端了一盘子点心,来到石秀芳身旁笑道:“姑娘一大早就过来,想必是还没吃早饭吧?先用点点心垫垫饥,然后啊,你可以去我们这大街上逛一逛,不是我说狂话,这富贵大街的繁华,在整个杭州城那都是可以排在前三甲之内的。”

石秀芳身后两个丫头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石秀芳自然也明白白蔻这是间接的下了逐客令,她却是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也不是很喜欢逛街,倒是在这里静静坐一会儿的好。”

白蔻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诧异之下也不由得深深看了石秀芳几眼,暗道我的天,这主儿脸皮够厚啊,我……我这逐客令她分明是听明白了,竟还赖着不走。糟了糟了,我们奶奶说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整日里就是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这下好,可算遇上一个硬茬子了,怎么办?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这女人?

小丫头正在那里杞人忧天,忽然就听外面猛地嘈杂起来。连忙向外看去,就见二三十个人或背或抱或抬,带着十几个伤者进来,领头的一个大声喊道:“夏娘子,快救人啊,适才有一辆马车惊了,在闹市里疾奔,许多人被它伤了。”

夏清语豁然起身,回到古代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心中暗自咋舌,心想这就算是古代的连环车祸了吧?我的天,这么多伤者,但愿别有重伤的。

杏林馆一下子忙碌起来,被送来的伤者大多是骨折和皮外伤,一个个身上鲜血淋漓的,只看的石秀芳身后两个丫头魂飞魄散。拽着主子就要离开这里。却被主子断然拒绝。

石秀芳站起身,看着前面不远的夏清语在人群当中,一双手上下翻飞灵活无比,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甚至在自己都不知觉的情况下,竟然就走到了人群中,近距离看着夏清语在那里给一个病人进行夹板固定。

第二百零一章: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