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语的确是很忙,这些伤者不少,好在只是一辆惊了的马车,倒没有人重伤死亡,但这些外伤也需要快速的清创缝合处理。

刚把这个小腿骨折的病人包扎好,那边阿丑已经过来了,将手里药方给夏清语看,一面道:“奶奶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就给他抓药了。”

阿丑在药物方面是十分精通的,连带着他也会些医术,只不像冯金山等人这样精通罢了。但是治疗骨折的外敷内服药,他的方子却是极好,如今来问,只是怕这病人身上有别的毛病,别和药方上的药排斥。

夏清语看了一下,没有问题,于是将药方交给阿丑,这里又去给下一个伤患清创缝合,忽听白薇道:“白蔻,我这里已经处理完了,你帮忙给包上就行,我去和阿丑一起配药。”

白蔻答应一声,今天五姨娘七姨娘等去了工坊,所以杏林馆只剩下十四姨娘协助阿丑拿药,一时间却也忙不过来。白薇这样喊着,是看着白蔻手头上那个病人就快包扎结束,所以才和她说了一声。

话音落,还不等白蔻答话,忽然就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姑娘去忙吧,只是包扎的话,我也会的。”

白薇一愣,这声音不是杏林馆中她熟悉的人,一抬头,只见石秀芳微笑着站在她面前,眼里露出一丝渴望的神色。

白薇这一吓非同小可,险些跌坐在地上,一时张口结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听那石秀芳又道:“姑娘不是要配药吗?我看这会儿你们都很忙碌,所以来帮个小忙,你放心,就是包扎嘛。在家里时弟弟妹妹淘气,有时候会受点轻伤,又不敢告诉爹娘。都是我给她们包扎的。”

白薇目光复杂的看着这美貌女子,暗道是看见奶奶凭着医术让爷总来杏林馆。所以她也想现学现卖?只是一个包扎又算得了什么?若真打着这个主意,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哼!罢了,就让你自作自受。

一念及此,便站起身微笑道:“如此多谢姑娘帮忙了。说完飞快去了柜台那边,这里石秀芳蹲下身子将盘子中消毒的白布拿起,她之前已经看过夏清语处理病人,因有样学样,就将面前妇人的头给一圈圈包扎起来。

大厅里的人此时倒有一多半的目光集中在这明显是官家小姐的女孩儿身上。连夏清语都忍不住好奇的看了两眼。而石秀芳身后那两个丫头则是吓呆了,她们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看见这样恐怖的一幕。

石秀芳是谁?那是真正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这些是什么人?泥腿子啊,她包扎的那妇人身上甚至还有两个补丁。这这这……

两个丫头只觉脑子好像变成了一架琴,此时那些绷得紧紧地弦一起崩断,太过惊恐之下,两人直接石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唯一庆幸的,就是石秀芳总算还记着最后一点分寸。选了个女人包扎,若是像夏清语那样,只处理病人不管男女。大概这两个丫头就要昏死过去了。

在杏林馆一片忙碌之时,对面千金堂却是静悄悄的。孔方坐在门前那棵大榕树下,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边杏林馆一派热火朝天。

“孔大夫其实也不必羡慕,对面如今名声是有了,可她们却也忙得不堪,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在千金堂自在,钱也不少拿,这才真是一举两得呢。”

一个学徒走过来,他便是和孙长生交好的那一个。此时见周围无人,于是就在孔方身后站了。一面悄悄笑着说道。

孔方摇摇头,有些惆怅的叹口气:“一个大夫。若是都没有病人来找你治病,那这个大夫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早知来到这里会是这个样子,我不如在山东,最起码每日里就算忙碌些,可看着自己凭本事赚的那些钱,心里舒服。唉!如今一天天的也没有病人,我心里难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真不知是怎么了。”

小学徒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话,便能让孔方真情流露。当下不由得眼睛一亮,暗道这些日子的刻意亲近果然不是白给的,孔大夫终于对我卸下心防,肯说一些心里话了。

因也连忙附和道:“是,小的也知道孔先生这心情。老实说,当日来千金堂做学徒,盼着的就是学这门手艺,不瞒孔先生,我家里困难,嘿嘿!所以什么悬壶济世啊,这样高尚的目标我暂时真的没有,我只想着,学会了点本事,就能凭本事吃饭了。哪想到……唉!”

孔方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东家给你们的月钱虽然比不上我,却也够吃饭穿衣的吧?如此你愁什么?”

小学徒叹了口气,摇头道:“东家给月钱,还能给一辈子吗?终究是靠自己的手艺,这心里才有底啊。不然的话,一旦……咳咳,孔先生,我是说一旦,那个……您看看咱们千金堂现在的情况,那……那万一将来要是做不下去了,您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怎么说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夫,可小的这样儿的,要怎么办啊?”

小学徒这话说得倒也实在,孔方心里也泛起了淡淡的忧愁,因看着对面杏林馆轻声道:“天下闻名有什么用?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种老家伙,这门技术也早就落后了,名不副实,还不如不闻名呢。”

小学徒暗暗握了一下拳头,表面上却诧异道:“孔先生怎么说这种话?是了,您必是感叹杏林馆那手术对吧?其实也没什么,会手术的不过也就是那夏娘子一个,最多再添上江大夫冯大夫,她们又是在杭州,您要回山东,谁知道她们啊?您老的技艺,够您吃一辈子了。”

孔方苦涩一笑,喃喃道:“吃一辈子又有什么用?我从前爱钱爱名,如今才知道,这些不过都是身外物罢了,真正让我心动的,是那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术,它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到了我这个地步,怕是再不去看一眼学一学,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我……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小学徒忙道:“这也没什么,咱们东家先前不是也偷偷弄了几具尸体回来么……”

不等说完,就见孔方摇头道:“只有尸体,有什么用?知道了位置又有什么用?知道手术时怎么下刀切除吗?知道那个管子怎么安放吗?人的身体多复杂,那些经脉,要怎么避开?他们给病人挂的那个瓶子又是怎么弄的?这些东西,哪里是多看几眼尸体就能行的?”

小学徒转了转眼睛,小声道:“这个……等孙大哥学成了回来……”不等说完,便见孔方摇头道:“这里的人还多被蒙在鼓里,叫我说,小孙大概是不会回来了,这却也不能怨他,若是我,我也不会回来的。杏林馆又不缺他的月钱,在那里还能学到手艺,每日里这样多的病人,我看见他有时候也开始坐堂了,这些,千金堂怎么可能给他?这里人对他又没有什么救命之恩。”

小学徒咳了一声道:“原来老先生也看出来了。实话说,小的心里也有这样怀疑呢,不过您说的有道理,这也怨不得孙大哥,有数的,人都是往高处走。这样说的话,老先生既然心仪那杏林馆的手术,为什么不过去做一个坐堂大夫呢?您要是去的话,她们也肯定是欢迎的吧?”

孔方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神里,所以不知不觉和这小学徒说了许多心里话,此刻忽然听见这一句,心中不由的就是“咯噔”一下,转回头打量了那小学徒两眼,忽然苦笑摇头道:“咱们这里是怎么害人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了,还不被拿大扫帚赶出来?我虽然向往那个手术,可这么多年,总是攒下了点薄名,豁不出这张老脸去被人踩。”

小学徒听见这话里是有话的,心里越发激动了,连忙道:“老先生别这么说,我看那杏林馆的东家倒不是这种人。我从前和孙大哥还不错,上次在街上偶然遇见,一起喝了顿酒,听他说,那夏娘子可是个随和风趣的人呢,虽是女子,却比这世间大多男子还有胸襟,就是杏林馆如今太忙碌了,孙大哥还总说少人手,只是学徒倒好找,偏偏成名的好大夫不好找,不是有自己的医馆,便是被人聘走了,所以他们也有难处呢。”

“哦?”孔方看了那小学徒一眼,悠悠笑道:“原来你和小孙竟是哥们儿,既如此,你还怕什么?这里若是倒了,你去杏林馆做学徒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学徒思量了一会儿,便把心一横,正色道:“老先生果然是好眼力,一下子就看穿了小的的心思。不瞒您说,我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又有些舍不得这里,怎么说,在这里也做了一年,东家对我也算不错的。”

第二百零二章:胸襟

这话当真是客气了,孔方哪里不知道唐逢春对待这些学徒是什么态度?这小学徒这么说,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心意。

只是这个决定当真难做,他也没想到忽然间就会出现这么一件事。因垂头思索良久,忽的恍然大悟,暗道我真是蠢,如今这话不过是这小家伙的一面之词,真正杏林馆那边还没有个说法呢,我挣扎什么?若真是杏林馆那边有意要我过去,我再挣扎也不迟啊。

想到这里,便对那小学徒笑道:“小于啊,你既这么说,我倒要教你个乖。如你说的,这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事儿还没确定的时候,你且先沉住气,打听好了,确实有了退路,再把这边的活儿给辞了,不然别那边还没联系好,你就把这边辞了,结果那边也不要你,反而落了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你说是不是?”

这小学徒于海便知道孔方是什么态度了,连忙笑道:“还是您老人家经历得多,这做事儿就是周全。行,小的就听您老的,先去打探打探杏林馆的意思再说。”

孔方点点头,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定,看了一眼千金堂,他很清楚这些天自家医馆的低迷。若现在弃之而去,好像确实有些不厚道。毕竟是唐逢春花大价钱将他请来的。然而想到杏林馆的手术,想到自己在医学上能够再上层楼,想到千金堂和杏林馆对抗的那种他实在不认同的方式,这点内疚就变得越来越轻微了。

罢了,若是杏林馆真的不计前嫌,肯让我过去做坐堂大夫,大不了,当日东家给我的钱。我都还给他就是,从此后便是两不相欠。

一念及此,不由得又想起周陵。孔方忍不住就摇了摇头:周陵和夏清语的恩怨,虽然对方不肯说夏清语的好话。但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大概也明白个中曲折了,只能说,这个师弟落到今天的地步,算是咎由自取,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就算想帮他说话也找不到话可说。

孔方原本就不是个刚直之人,不然也不会热衷于名利。所以当他因为渴望学习手术而决定要抛弃千金堂和周陵的时候。心中的愧疚虽有一些,但很快也就随风而散了。

“什么?那个孔方要来杏林馆?”

后院大榕树下,白蔻听了孙长生的话,不由瞬间瞪大眼睛,紧张兮兮道:“你没答应他吧?那老家伙是千金堂的人,他来杏林馆能打着什么好主意?这事儿奶奶不知道吧?”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白蔻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呐呐道:“奶奶怎么回来了?先前看您在厅里忙着呢。”

夏清语冷哼道:“那还不许我找个空儿回来喝两口水啊。别闹鬼,到底是什么事儿?我不知道这家里竟还有人敢瞒着我事儿了。”

她说完。白蔻便无奈一摊手:“好好好,我的好奶奶,这家里哪有人有事儿敢瞒着你啊?就是长生刚才说的。千金堂那位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好像透出些意思想来咱们杏林馆跟着奶奶学手术。奴婢就说那老家伙不安好心,所以让长生去回绝他,奴婢想着奶奶也定然是这意思,是不是?”

白蔻的语气笃定得很,这种事情在她看来,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答应。就连孙长生,都没想到于海能沾沾自喜的把这当做一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真是笑话,他以为这是为杏林馆添砖加瓦?可却不想想。那孔方是什么人,能和他比吗?杏林馆可以多收两个学徒。但绝不可能收一个抢饭碗的坐堂大夫。

“咦?天下闻名的外科大夫?是那个孔方?”

出乎两人意料的,夏清语竟似是很感兴趣的模样。紧接着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很高兴的道:“好啊,就让孔老大夫过来吧,这真是太好了。”

孙长生和白蔻瞬间石化:他们没听错吧?奶奶竟然拍手叫好?她……她是想将计就计吗?利用孔方算计千金堂一把?

“那个……奶奶,您要是想通过孔方实现什么反间计的话,这个……好像不太容易……”

孙长生呐呐开口,却见夏清语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什么反间计……”一语未完,便反应过来,于是孙长生头上便挨了一巴掌,听东家气道:“你胡说什么呢?东家我像是那么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的人吗?”

“可是东家,就算您不老奸巨猾阴险狡诈,您也不能这么傻啊,把孔方收留过来,让他学会了手术,出去和咱们对着干吗?”孙长生摸着脑袋,因为心情太过激动,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这就是傻吗?”夏清语微微一笑:“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以后可能还会更傻。”

“奶奶,您别吓奴婢,您……您这话都是什么意思啊?”白蔻也紧张了,怎么今天主子的话自己就听不明白呢?

夏清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华夏子孙自古以来就是聪明勤奋,但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我们喜欢秘技自珍,有了什么本事,讲究的是什么传媳不传女之类的。这很不好,许多珍贵的技艺,就因为这份私心而不能流传下去,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我希望来学手术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不怕他们抢饭碗,他们有本事抢才好。”

“奶奶,可是……可是……”

孙长生震惊的看着夏清语,秘技自珍的坏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古往今来,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但大家还不是该藏着就藏着?说到底,人都有私心,都盼着子孙后代能靠着独家的技艺吃饭赚钱,有抢饭碗的,那自然要严防死守,哪里有人会说出希望抢饭碗的越来越多这种话?这是一份什么样的胸襟?是一份什么样的自信?

“行了,不用可是什么,若是孔老大夫愿意来,尽管让他来,他是有名的外科大夫,学起来大概比你们更容易上手,我很期待。”

夏清语笑一笑,拍拍孙长生的肩膀,郑重道:“现在你知道我的态度了。所以将来要靠着这门技艺吃饭发财,那就要靠你自己努力,别想着一招鲜吃遍天,我不会给你这种一家独大的机会。”

孙长生愣愣点头,看着夏清语进门,白蔻心里还有些疑惑,所以连忙追了上去,只留下他在院子里发呆。

离开天麻院的时候,仍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待回了自己院子,正好看见阿丑在那里摆弄药材,孙长生直愣愣看着对方,直到阿丑起身疑惑看向他,他才忍不住喃喃道:“阿丑哥,你是最早跟着东家的人,你说,东家到底是个什么人?”

“怎么了?”

阿丑微笑问了一句,不明白孙长生怎么会忽然问出这种话,却听他叹了口气道:“不是,没……没什么,我就是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东家这样的人?而且……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呵呵,奶奶是个奇女子,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阿丑微微一笑,知道大概夏清语又是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不过这在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夏清语利用和桑绿枝的赌注把自己带走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寻常女人。

“何止是不让须眉啊,根本就是胜过须眉好不好?”孙长生毫不犹豫的道,在她看来,夏清语这种胸襟,还真没几个男人能比得上。

他们都是如此,就更不用提孔方听见这番话心里的震动了。他看着面前的于海,不确信的再次问道:“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于海双手合十,求饶道:“老先生饶了我吧,从您听见这话开始,您都问我五遍了,这……这不是真的还能有假的吗?孙哥再胆大,他也不敢用这种话糊弄我啊,不然您老人家去了杏林馆,找那位大奶奶一问,可不就露馅了呢。”

孔方沉默下来,那边于海不由得急了,连忙催促道:“您老人家这真是,说话就是翻来覆去的问,不说话又一言不发,您到底是怎么个回话?告诉小的,小的心里也有个底不是?”

孔方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活到如今五十三岁,莫说这样的女子,便是连这样的男人,也没遇见过。不肯秘技自珍,而是要传扬天下发扬光大,让想抢饭碗的尽管抢,这……这得是什么样的胸襟?什么样的霸气?这竟然是一个女人?呵呵,难怪小侯爷也要为她倾倒,难怪千金堂这种种手段,在杏林馆面前都是一败涂地,难怪……”

不等说完,便听于海急道:“您老就别难怪了,您只说这事儿,您是不是真动心了就成,小的可是确定了心意,我过两天就辞了这里的工,去杏林馆。孙哥说了,他们那里越来越忙,我要是早些天去,正经是个助力呢。”

第二百零三章:双关话

“你是个助力?你能干什么?”孔方斜睨着于海:“你在这里也只是个学徒罢了,能比得上老夫对他们的帮助大吗?”

于海笑道:“小的哪里敢和您老人家比啊?只是孙哥说了,我去了,哪怕是帮他们做个药,包个药,那也是重要助力。杏林馆里没有吃闲饭的,而且东家人好,对坐堂大夫和小学徒也是一视同仁。”

“月钱也一视同仁么?”孔方也不知自己怎么会问出这句话,活了大半辈子,他还真没发现自己原来也会开玩笑。

“您老又拿小的开涮呢,月钱当然不可能了,让您老和小的拿一样的月钱,那不是……等等……”于海不等说完,眼珠子蓦然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孔方道:“老先生,您……您这就决定了?您想去杏林馆?”

“是啊。”孔方感慨点头:“这样的女子,别说她会教我手术这个我渴望了一辈子的技艺,便是没有手术,我也想见识见识有这样胸襟气度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于海仍是瞪着眼睛,喃喃道:“您……您老不用再考虑考虑?这个……不嫌太草率些了吗?”

孔方一瞪眼,冷哼道:“你小子先前在我面前漏着口风试探,不就是盼着用我做你去杏林馆的投名状吗?怎么?现在我答应了,你倒不敢信了?”

于海连忙摆手笑道:“不不不,小的哪里敢用您老人家做投名状啊?嘿嘿,行,那个……那老先生您先收拾着,什么时候可以走了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跟着您就是。”

孔方恨不能现在就去杏林馆。不过想到唐逢春和周陵,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怎么说也有些对不住他们。还是要好好解释一下的,因便沉默了。点点头道:“也好,你先等着吧,我怎么着……也要和东家还有师弟交代两句。”

于海心想这交代只怕也是不好给的啊,不过这终究是孔方的事情了,他也没资格过问,于是出了房门,自行离去了。

“喂!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杏林馆中,夏清语伸出手在呆站着的陆云逍面前晃了晃。一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正认真看着一本解剖册子的孔方身上。

于是她就明白了,果然,只听陆云逍诧异问道:“这……他不是千金堂的孔方吗?怎么……怎么会来了你这里?”

夏清语得意道:“很震惊吧?呵呵,当然是因为我们杏林馆精英荟萃仁义无双,所以才会引得八方志士个个来投啊。”

陆云逍帅气面孔上的肌肉不自禁就抖了抖,咳了一声道:“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把你这里当成天地会盟的窝点了。”

“会不会说话呢你?到现在还不忘给我头上扣帽子。”夏清语咬牙,却听陆云逍冷哼道:“到底谁不会说话?就你这一套,只有反贼揭竿造反的时候才会说的好吧?”

夏清语想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于是也咳了一声,聪明的转变话题道:“嗯。没什么,就是孔老大夫想学做手术嘛,那他就过来了呗。”

“他过来了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就这么收留他了?你就不怕他学会了手术,回千金堂和你分庭抗礼?你知道他当初是唐逢春高价请过来的吧?”

夏清语笑道:“那又如何?多一个人学会手术,可能就会多救几条性命。他尽管学吧,就是将来回了千金堂,也未必能抢得了我杏林馆的饭碗。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陆云逍怔怔出神半晌,他到底是小侯爷。听了夏清语这话,便明白对方真正心思了。因好一会儿后,方竖起大拇指,正色道:“我活到这么大,不敢说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然而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却也没几个人能够让我真心敬佩,清语,你是第一个。”

夏清语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陆云逍竟然会这样夸奖她,这让她觉得很奇怪。因再咳一声,正要转换话题,就听一个声音响起道:“哼!有这会儿真心敬佩的,当日为什么还要给人家休书呢?既做下了那无情事,就别指望如今拍几句马屁便能把你给清语的伤害一笔带过,当日你给休书的时候,有想过她一个弱女子,离开侯府后要怎么生存吗?”

一听见这话,陆云逍额上青筋都要蹦起来了,猛然回过身去,盯着身后的晏子笙沉声道:“是不是除了这件事,你再没有能攻击我的地方,所以每一次,总是要拿此事喋喋不休?”

晏子笙得意道:“这一件事就够了啊,你这一件事,给清语的伤害就足够抵得上你一辈子的甜言蜜语,呵呵!呵呵呵!”

“你们两个够了,想打架去外面,杏林馆禁止斗殴。”夏清语扶额,在认真考虑是不是要和这俩货认真深入地谈一次,让他们明白自己和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发展出超过友谊的关系。

“哼!不和你一般见识。”

陆云逍冷哼一声,看向夏清语道:“清语,这一次来我是找你有事情的,上次从你这里给我娘拿的咳嗽药吃完了,很好用,所以今天我来再买点。”

“小侯爷买个药,不至于纡尊降贵亲自驾临吧?”晏子笙冷笑一声,陆云逍不理他?没关系,他理陆云逍,务必要把这厮在夏清语面前的里子面子全部撕开,让他原形毕露,狼子野心无处可藏。

陆云逍嘴上说不和晏子笙一般见识,然而一听见这话,一向的定力也不由化为乌有,冷笑道:“纡尊降贵又如何?我总算还有正经事,总比有些人没事儿一天往这里跑七八趟的强。”

晏子笙一窒,怒叫道:“谁说我没事儿的?我也来买药,不成吗?”

夏清语看到大厅里已经有病人在往这边看,这还幸亏是一大清早,若是半上午,只怕自己三人就成动物园的猴子了。晏子笙向来散漫狂傲也就罢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陆云逍竟然也能放任自己成为八卦主角,身为一个小侯爷,他不觉得丢人吗?

或许,真的是应该让他们再次认清自己的心意,也许以前虽然暗示过,但暗示的不太明显?夏清语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老天,这方面她没经验啊,晏子笙就算了,陆云逍那里,她记得自己上次明明说的很清楚,而且对方当时不也是大怒之下拂袖而去吗?怎么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又卷土重来了呢?在战场上那会儿,她真的没和他谈过哪怕一点点的风花雪月啊。

“对了清语,和海匪的战争眼看就要结束了,这场大战结束后,咱们也可以过个好年了。不过石大人和杨大人来消息说,这些日子,仍有些官兵受伤不轻,希望你再去坐镇一段时间,为这场大战做一个最好的收尾。官兵们也都很想念你。”

陆云逍不理会晏子笙,转身又对夏清语道。

夏清语点点头:“好啊好啊,真没想到这一场大战会这么快就结束,我还担心要打个三五年呢,毕竟那些海匪实在是太狡猾了,他们老窝又是在海上,来去无踪的。”她是真心的高兴,海匪打跑了,她和阿丑就可以制定在乡下庄园种药材的计划了。

“这还多亏了你的药,让我们的战力损伤十分轻微,才能够在这一场大战中始终处于最佳的状态,没有任何战力不继的问题。将来给皇上的奏报中……”

陆云逍微笑着说,不等说完,便见夏清语一抬手打断他道:“罢罢罢,就不用提我的功劳了,你让皇上为难呢?我一个女人,要皇上封赏什么?再说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在杏林馆行医救人,不想做出头鸟。”

“你已经做了。”陆云逍一笑,却也不多争辩,忽听白薇在柜台后喊道:“奶奶,柜台里清咳润肺膏都卖完了,不知道阿丑那里还有没有存货?”

夏清语四下里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在忙碌,独有她在这里接见陆云逍和晏子笙,因便道:“好吧,那我去后院问问阿丑。”说完对面前两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用,我们和你一起去。”

陆云逍和晏子笙异口同声,夏清语无奈,只好随他们去。三人从后门出去,恰巧听见喜鹊喳喳声,陆云逍便笑道:“一大早鹊上枝头,这是喜上眉梢之兆。”

晏子笙接话道:“若是一对喜鹊,方是喜上眉梢,可那树上分明是三只喜鹊,这还喜什么啊?不过是无尽烦恼罢了。”

夏清语心中一动,她正要寻机会暗示这两个家伙,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上门了,因连忙在心中琢磨措辞,便听陆云逍讥笑道:“没错,一对最好,我看那第三只喜鹊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就该识相点主动飞走才对。”

晏子笙也冷笑一声,毫不示弱道:“错错错,那只喜鹊未必是徒有其表,即便比不上另一只喜鹊强壮,却难得一份痴心,强壮的喜鹊也和强大的人一样,都是无情无心的,喜欢的时候怎么都好,一旦不喜欢了,便一脚踹开,倒不如和痴心一片的喜鹊在一起,好歹也能风雨同舟。”

 

第二百零四章:烦恼

陆云逍恨得牙痒痒,晏子笙这货可不笨,知道自己各方面条件比不上他,所以瞅准了他这致命伤,利用一切机会下刀子。

两人正剑拔弩张视线撞得火星四射之时,忽听一旁夏清语淡淡道:“你们都不了解那只雌喜鹊的心意,她只想安安静静做窝过日子,谁都不想招惹,谁都不想要,那两只雄喜鹊,它不过是将它们当做朋友,若是两只雄喜鹊因此误会,那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哼!我这可暗示的够明显了吧?这俩货也该死心了吧?

陆云逍和晏子笙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在以前,陆云逍不免要对这话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天下哪有男女之间真正做朋友的?就是江湖上,也没有这般纯粹的男女之情。

可是如今,因为这话是在夏清语嘴里说出来的,让他不由自主的就相信对方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日子的相处,若是连这点了解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做一匹吃回头草的坏马了。

于是一瞬间冷场。

刚刚还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的两个男人全变成哑巴了,怔怔看着夏清语的背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夏清语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一点小得意,暗道:呵呵,姐是谁?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带着穿越大神的祝福,岂是你们两个家伙能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以为高富帅就了不起啊?勾勾指头姐就必须倾倒在你们的青竹长衫下?做梦去吧。

刚想到这里,就听身后陆云逍沉声道:“罢了,我们都不是喜鹊,又怎知它们心中所想?或许那只雌喜鹊的确只愿意自由自在的独自生活,不过那只雄喜鹊若是下定决心跟随无怨无悔,也是它自己的事情。”

晏子笙没料到自己一个失神之下便让陆云逍抢了先机。这会儿顾不上两人之间的恩怨了,也连忙点头道:“没错没错,雌喜鹊怎么想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雄喜鹊一心一意在其身边照顾,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这……这两个家伙。

夏清语深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晏子笙也就罢了,这货虽然是有名的狂生,但真正和他相处的熟悉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平易近人的。但陆云逍……那个因为家世和才华一身傲骨的男人,怎么竟然也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他难道不觉得这种对女人的追求是一种耻辱?身上的大男人主义呢?让他吃了吗?

“你们一个是当朝国舅,大权在握;一个是天下狂生。目无下尘。说出这种话,真让人笑掉大牙。我虽然一直讲究众生平等,但我想,像你们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是应该自重身份的。”

夏清语又劝了一句,便没有再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其它的话,讲再多也没用。

几人这时已经到了阿丑的院落前。夏清语喊了一声,就见里面阿丑披头散发的走出来,听说清咳润肺膏前厅没有货了。就去厢房中搬了一箱递过来,只说自己在研究新药,然后便回屋里了。

陆云逍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前两日朝云送上来的关于阿丑身份的情报,目光不由微微一凝,但是因为那份情报只是猜测,并未被确认,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夏清语手中接过那个药箱。然后三人一起转身离去。

晏子笙不停敲着自己脑袋,心里这个恨。暗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能表达关心的差事,怎么就让陆云逍给抢了去?

回到前厅。夏清语将药箱交给白薇,却见白薇将嘴巴向某个方向一努,于是连忙回头看去,还没看清情况,就听陆云逍惊诧道:“二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石秀芳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偷跑出来,竟然就遇见了陆云逍在这里,敢情这位大哥哥是天天在这儿泡蘑菇,所以才能如此准确的抓到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