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石秀芳微微一笑,对陆云逍道:“杏林馆这里一直很忙碌,所以我看看我能不能来帮上什么忙。”

陆云逍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就连一旁的夏清语也懵了,呐呐道:“石姑娘,您……您说什么?帮……帮忙?”

“是啊。”石秀芳越发笑的像花儿一样,走过来亲热拉住夏清语的手:“夏姐姐忘了?上一次很多被马车撞了的伤者来你杏林馆,你们忙不开,还是我帮忙包扎了几个病人呢。”

的确是有这回事不假,不过……也仅此而已吧,就是帮几个人缠了几圈白布,这……这二姑娘不会就乐此不疲了吧?而且……夏姐姐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分明都叫的夏娘子吗?这称呼怎么忽然就改了?

一瞬间,夏清语看着石秀芳那分不出是真是假的笑容,心中泛起了一种自己正生活在宅斗大戏中的错觉。而这个苗头,显然是要赶紧掐死在摇篮之中的,于是她看向陆云逍,那意思是:我不管她是你妹妹还是你准未婚妻,你负责把她给我搞定。

陆云逍也没想到石秀芳竟然会突然整出这样的“神来之笔”,饶是小侯爷机智聪明,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晏子笙却不同,这货也是在大家族中长大的,一看这架势,自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加上先前小厮们打听到的陆府的消息,他嘴巴都要笑得咧到耳后去,暗道:活该啊活该啊,陆云逍我看你这一次还怎么说?你喜欢夏娘子?哼哼!可惜啊,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石二姑娘,将来的世子夫人吗?好,太好了,就算你没有这个打算,现在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惯性思维的作用,让几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宅斗种种。因此陆云逍的脸色就有些发沉,对石秀芳沉声呵斥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跑来这里帮忙?简直是笑话,赶紧回去。”

石秀芳依然把着夏清语的手臂,看上去是打好了“紧抱大腿不放松”的主意,对陆云逍甜甜一笑,轻声道:“大哥哥,夏姐姐也是女人,她都可以做这杏林馆的主刀大夫坐堂大夫兼职东家,我只是来帮个忙,有什么不可以?”

“咳咳……那个……纠正一下,我们奶奶这个东家是正牌,正职的,不是兼职的。”一屋子人都被石秀芳的“连坐”弄得有些晕,还是白蔻机灵,还记得替自家奶奶正名。

下一刻,就听石秀芳夸张的低叫了一声:“啊!原来夏姐姐的东家也是正职的啊,真是太了不起了。大哥哥,夏姐姐能做这么多事,我只是来帮个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正常个……脑袋……”陆云逍一口气差点儿憋在心里没上来,好在他反应快,生生将那个“屁”字换成了脑袋。挥挥手,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石秀芳道:“你快回府去,别在这里胡闹,清语不是寻常女人,你能和她比吗?”

“我自然知道我不能和夏姐姐比,但是我愿意以她为榜样,多多学习。”

石秀芳毫不退缩,她的确是还没有对陆云逍死心,边关女儿胆子大,讲究的都是男未婚女未嫁我就有权力争取。她虽是大家闺秀,素日不敢把这话放在嘴上,但心里却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不过来杏林馆,除了想近距离观察情敌之外,她也的确很被夏清语吸引,被这种充实忙碌却又无忧无虑的生活吸引。

“不要胡说,赶紧给我回家。”陆云逍觉着自己脑袋似乎大了两圈,只好努力露出严厉哥哥的凶狠表情,以此来威胁石秀芳。

“偏不。”

石秀芳干脆把脑袋都歪在夏清语肩膀上了,以示自己抱大腿的决心无比坚定:“大哥哥不也是经常来,凭什么来说我?”

“我来是有正事要办。”陆云逍咬牙,他怎么从没发现这个向来安静温柔的二妹妹竟是如此难缠呢?莫非这才是她的本性?

“我来是为了学习,我在这里呆了几天,觉得这里的生活很好,我想在这里试一试自己能学到什么程度,这比在宅子里整日无所事事绣花女红要好的多。”石秀芳表示她的理由也非常正当强大。

陆云逍没招了,只好祭出杀手锏:“二妹妹,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若还是要在这里,我回去告诉婶子,让她来请你走。”哼!二妹妹还是很听话的,不信抬出婶婶来镇不住她。

“大哥哥,伯母的病虽然康复了,只是身体还一直有些虚弱,我听夏姐姐说,这样的人是经不得刺激的。你说,若我回去把你整日在这里的事告诉伯母,又会如何?大哥哥日后还想出门吗?”

石秀芳针尖相对半步不让,彪悍本性显露无疑,反正大家闺秀的模样也讨不了这男人欢心,她何必还要辛苦为难自己。

这一下不但是陆云逍,就连晏子笙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厉害,太厉害了,这样强悍女人,除了夏娘子,我没看见过第二个。啧啧,陆云逍真可怜,摊上一个说什么都不肯接受夏娘子的不讲理的娘,现在又摊上一个牙尖嘴利的厉害妹妹,啧啧……等等,我可怜他什么啊?这样不是正好吗?他被母亲和妹妹逼得不得不退出,那我不就是坐收渔翁之利,可以和夏娘子双宿双飞了吗?

第二百零五章:震动

一念及此,晏子笙毫不犹豫将那点同情心扔给狗吃了,在一旁笑意盈盈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啊,小侯爷,你身为兄长,总该以身作则,若是连你都把持不住自己,那怎么有资格阻止这位姑娘来杏林馆呢?素闻小侯爷孝顺,为了令堂的身体着想,你似乎也不该来杏林馆太勤啊。”

“你给我闭嘴。”

这一刻陆云逍真是连杀人的冲动都有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倒霉,果然吃回头草是要遭报应的吗?有了一个晏子笙捣乱还不够,还有一个怎么也消除不了对夏清语成见的亲娘,如今更是连一个世交妹妹,差点儿成为自己继室的女孩儿都要跳出来添火,这老天爷是觉着他过得太舒服,所以才会给他设置了这么多障碍吗?明明没有啊,为了这场大战,为了追回清语,他也是殚精竭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好吗?

几个人僵持在这里,夏清语一看不好,那些病号们一个个扭头看着这边,全都是感兴趣的模样。这让她不自禁就脑补出了现代网上楼主开八卦,楼下同学纷纷自带小板凳零食坐好,还时不时有卖瓜子儿汽水的穿插其中的情景:好嘛,杏林馆明明是医馆,但拜这几位所赐,如今竟成戏台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给我出去,陆云逍,你的药,拿好,出门左转,出了富贵大街就可以回家了;晏公子,你的药也拿好,回家后吃点清淡东西,三天不要外出;石姑娘……”

“夏姐姐。”

夏清语快速的安排着,却在安排到石秀芳的时候被打断,这女孩儿大概也意识到危机了。连忙送上甜甜笑容,软软的叫了一声。她父母都是江南人,所以她虽是在边关长大。一口吴侬软语却是说的地道,这一句夏姐姐出口。只让夏清语的身子差点儿酥了半边,硬着头皮道:“石姑娘,我们这里的学徒都满了,你是大家闺秀……”

“夏姐姐也曾经是大家闺秀,你该知道,那宅门生活多么无趣。”石秀芳垂下头,大眼睛里珠泪盈盈,就是不往下掉。只是低声道:“我从小儿就是在深宅大院长大,除了女红书画之外,没学过其它东西,也没怎么外出过,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难得这里是夏姐姐把持着,我……我也想过几天这样自由快乐的生活。夏姐姐,您就答应了我吧,不然等我……再过些日子出了阁,就要……就要一辈子都在大宅院里终老了。若是这几日不能在此处,那真是……人生中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她低声自语,配着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别说夏清语,就是晏子笙,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货总是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头一次知道贵族女子的日子原来是这么无趣悲惨。

演技派,绝对的演技派啊,这就是天赋吗?夏清语在心里狂叫,但嘴上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说道:“那……那好吧,只是姑娘……这……这不太方便的。若是让你娘知道了……”

“没关系,就算将来我娘知道了。我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和夏姐姐牵扯半点。我从十二岁起。也当了一半的家,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石秀芳微笑,此时的她完全又不是刚才柔弱女孩儿的模样,让夏清语心中对她演技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

装,你就装吧,以为我不知道?你爹都告诉过我,你的马术是连你哥哥们都比不上的,还好意思说什么在深宅大院关一辈子,连点美好回忆都没有?谎话连篇啊,夏清语你个笨蛋,竟然真的就相信了。

陆云逍在心里狠狠地吐着槽,不过有了之前石秀芳的“威胁”,他这会儿还真有些投鼠忌器,因低头想了想,便抬起头对夏清语道:“好吧,既然如此,清语,我就把二妹妹交给你了,中午时我来接她,若是她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尽管管教。”小侯爷做出一副大义凛然严肃哥哥的模样交代着,心中却在微笑,暗道或许这样也不错,有了二妹妹在这里,我往杏林馆来的次数也可以多一些,譬如今天中午,说不定还能在此处再蹭一顿饭呢。

一旁的晏子笙都听呆了,不明白明明是对自己大好的形势,怎么会在瞬间就急转直下。该死的陆云逍竟然将坏事变作好事,从此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接送妹妹”的名义,一天里往这跑三四趟了?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回去就派人把四妹妹给接过来,她不是也整天嚷着无聊吗?那干脆把她也送过来好了,大不了将来爹爹知道,打我几板子就是。

对于晏子笙的打算,夏清语毫不知情,不然现在她就会拿大扫帚将几个人统统扫地出门,并且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

好不容易陆云逍终于拉着晏子笙离开了,这里夏清语便把石秀芳带在身边,原本还想着这女孩儿应该是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是真心要学习医术。所以夏清语打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没料到相处了一上午,才发现石秀芳竟是学得格外认真,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试探或者暗示言语,这让夏清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想怎么回事?难道真是这位二姑娘不愿意在宅门里关着,所以跑到我这里来学习医术吗?

眼看时近中午,偏偏赶上来了一个肠痈急病人,夏清语立刻开始手术。石秀芳到底不能立刻抛掉自己的底线,不敢去屏风后的手术台观看学习,于是便留在外面,溜达了几步,就对小白和大牛果子手里的中药图册起了兴趣,因踱步到三个孩子面前,细细看了两眼,便笑道:“这册子是自己做的吧?画的很精美啊,是谁画的?”

“是阿丑师父画的。”大牛和果子面对这优雅端庄的贵族姐姐,总是有些怯怕,最后还是小白大着胆子答了一句。

“原来是阿丑啊。”石秀芳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来杏林馆多次,她也曾经远远看过那戴着铁面具的神秘人几眼,但还真没正面看过,她也问过陆云逍阿丑的来历,知道后还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沉默寡言的,如今在杏林馆,只是报恩,替杏林馆看家护院,此时看了这册子,方觉察出自己大概想得有些谬误。

这册子很厚,后面的纸要略微新一些,可以看出是后加上的,大概是画一张就添一张。石秀芳一直翻了几十页,忍不住赞叹道:“这草药画的真好,鲜活无比,真没想到,那么个不爱说话的人,竟然还有这份儿本事,看来他从前也是上过学的。”

小白笑道:“阿丑哥哥没有上过学,虽然识字,但是也不多。但他很厉害哦,东家师父都说他很厉害,好多药,东家师父只是说说而已,阿丑哥都做出来了,东家师父说她自己都未必做得出来呢。”

“哦?这么厉害啊。”

石秀芳更好奇了,忽听门边脚步声响,抬头一看,真是巧的很,竟然就是阿丑从后门走进来。

这是石秀芳第一次正面和阿丑打照面,看见那铁面具,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惴惴,但是看到这半边清俊面容,她又满心疑惑,因一时间不由得怔在那里。

阿丑看见石秀芳灼灼的盯着自己,也愣了一下,方微微点头道:“石姑娘来了?”

“哦,是啊。”石秀芳回过神来:“那个……我刚刚在看你给孩子们做的草药画册,真的非常精美。若是这画册能印刷出来,作为草药册子发布,应该会有很多学医的人需要。”

“这不算什么。”阿丑摇摇头,微笑道:“这里面的草药,许多医书上都有。”

“医书上虽有,但没有这样鲜活逼真,只是小小的那么一株,看的也不真切。”石秀芳笑着说完,目光忍不住又凝在阿丑的面孔上,仔细看了看,方沉吟道:“你长得不像北匈人,那你是去过北匈或者边关吗?”

阿丑闻言一愣,心中剧震,目光如电般看向石秀芳,沉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石秀芳笑道:“我看见你那药草册子里有几株北匈和边关才有的稀有药材,这些药材虽然在大陈药店里也有,却都是干货,很少有鲜活的整株存在,可你依然画得栩栩如生,所以我猜你大概是去过北匈或者边关。”

“原来如此。”阿丑涩涩一笑,淡淡道:“先前跟着师父四处云游,曾经到过那里,所以知道这几味药材。”

石秀芳笑道:“我料着北匈人也没有你这样俊秀的……”不等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这句话不妥,连忙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阿丑神色不动,从石秀芳身边走过,把手里的药递给白薇,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仍回后院去了。

第二百零六章:歹毒

“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啊。”石秀芳挠挠脑袋,下一刻,便听到屏风里响起说话的声音,接着夏清语走出来,于是她瞬间便把阿丑忘了,瞪大眼睛跑过去拉着夏清语道:“夏姐姐,怎么回事?这……这便做完了?可是给我们太太做的手术,分明要比这个时间长得多。”

“要都是那么长时间,你是要累死我啊?”夏清语深吸一口气,摇头笑道:“这个手术很简单的,当然就做的快些了。好了,中午都过了,怎么陆云逍还不来接你?算了,前方毕竟还在大战海匪,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被绊住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就留在我们这里吃饭好了,只是……这样的话,你母亲会不会发现你偷跑出来?她会担心的吧?”

石秀芳笑道:“我和丫头们交代了,让她们帮我瞒着呢,没关系,我就在姐姐这里吃饭……”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走进来,连声道:“我来晚了,实在是有些事绊住,只是……这都过晌午了,二妹妹用饭了吗?”

“没吃呢,刚刚夏姐姐说要我在这里吃,大哥哥若是也没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蹭饭?”石秀芳眉毛一挑,显然是看穿了陆云逍的用意,她倒也不介意给这哥哥吃点儿甜头,杏林馆的生活还真的是很快乐,她想在这里多蹭些时候。

“那对兄妹到底准备好了没有?我可再等不得了。如今连那个二姑娘都整日泡在杏林馆里,以为我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哼!”陆府甄姨娘的卧房中,甄姨娘正脸色不善的小声发着脾气。

“姨娘?奴婢也是疑惑着呢,那二姑娘天天往杏林馆去,石夫人怎么也不管一管?她们到底安得什么心啊?”红绡小心翼翼看着甄姨娘,低声问了一句。

甄姨娘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不管她们安得什么心,都肯定不是好心,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让张管事去催一催那对兄妹。我要他们赶紧发动。哼!有了这许多情报和银子,还磨磨蹭蹭的。什么意思?”

红绡忙道:“是,奴婢找个机会和张管事说,姨娘放心,还有这么多银子没给他们,他们比咱们还急呢,之所以拖到现在,大概也是为了万无一失。奴婢只是奇怪,怎么粉黛和胭脂知道这么些杏林馆的事?”

甄姨娘冷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许初荷那贱人。从来都是心机深沉,想来她刚到江南,便已经把杏林馆那里当做重点,派了人在那附近打探观察,也别说,如今可不是派上了大用场?”

红绡心想这还真是许姨娘能做出的事儿。和人家一比,自家姨娘虽然恨大奶奶入骨,可都做了些什么?不过扶持了一个千金堂,还让杏林馆打压的头都抬不起来,上千的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儿。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报说唐逢春求见。

甄姨娘不由得就是一愣,她原本因为唐逢春等耽误了叶夫人的病情。对这表叔已经生了厌恶之心。然而想到等这个计划实现后,终究还是要靠这表叔把夏清语彻底打死,因不得不收拾了下心情,出来见唐逢春。

却不料唐逢春竟是来辞行的,这可是令甄姨娘大吃了一惊,连忙问其原因,却听唐逢春叹气道:“杏林馆势大难抑,我在这里已经是没有用了,不如早早归去的好。”

甄姨娘皱眉道:“虽然杏林馆如今名声在外。却也不是一家独大,杭州城除了千金堂。还有灵芝斋,先前表叔不是说过要请兰国手出面吗?”

唐逢春苦笑着摇摇头。涩声道:“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也和灵芝斋现在的当家说好了,哪里知道,那当家的将兰国手请来后,下了马车,那死老头子就奔着杏林馆去了。那当家的是他女婿,去拦着他,还被他骂了一顿,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听到了,我站在千金堂前,真是老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唐逢春说到这里,便站起身向甄姨娘一抱拳道:“侄女儿,当日老夫开设千金堂,原想着有陆府帮衬,怎也不会让杏林馆抢了风头,到后来,我请了孔方和周陵过来,那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夫,可知我是真的尽最大努力了。奈何小侯爷心系杏林馆,如今谁都知道,市面上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千金堂和陆府沾着亲,小侯爷却都不肯过来千金堂,便可知道千金堂和杏林馆的高下了。这……再这样下去,千金堂连本都收不回来,就要关门大吉。所以我特特来和侄女儿辞行,这事儿,我看就算了吧。”

说这一番话的工夫,甄姨娘已经冷静下来,因看了唐逢春一眼,轻声道:“表叔这么说,我却有些不信,我们爷去杏林馆,就有这么大的影响?”

唐逢春道:“这有什么不信的?当日我也曾让侄女儿想办法拜托一些官家亲眷来千金堂,百姓们都是盲目的,看着这些上层人物去哪里,他们自然就觉得那里好。”

甄姨娘点点头,四下里看看,见身旁只有红绡一个心腹丫头,方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只要我们爷不再去杏林馆,千金堂便会好了,是不是?”

“唔……”唐逢春没料到她会这么答,因沉吟了一下道:“这个……那肯定是会好上一些的。”说完便向前探了探身子,轻声道:“莫非……侄女儿是有什么手段还未施展出来?”

甄姨娘冷声道:“这个也不用瞒着叔叔,那女人虽不在我们府里,可她掀起的风浪也太大了,我自然不能让她这般得意下去。”

唐逢春沉默半晌,忽然轻声道:“侄女儿这想法是不错的。只是,我看小侯爷如今,每日里能往杏林馆跑两三趟,他们二人这样亲密,即便你能破坏得了一时,只怕日子长了,小侯爷心中又忍耐不住,到那时,反倒易生变数,既如此,不如……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甄姨娘吓了一跳,她虽狠毒,却还没有害过人命,侯府毕竟是官宦世家,就是夏清语,之前那样跋扈,害了多少丫头,可也不敢轻易就致人于死。而此时唐逢春的意思,显然就是让她想办法将夏清语彻底除掉。

“表……表叔,这……这不行的,让人知道,我就完了。”

一时间,甄姨娘只觉着手脚冰冷,一颗心却是突突的跳地火热,却听唐逢春冷哼道:“你既要对付她,若让人知道了,难道你还能在这府里立足?既然下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不做一下大的?她不过是孤单一人,身旁那些除了她的仆从便是朋友,竟没一个亲人,谁能真正为她不死不休的?何况我已经接到消息,前线那边和海匪最终一战即将开始,到时候她是一定会再被征召去的,若是在那里让她出点什么意外,事后推到海匪头上,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唐逢春会这样说,自然不是真心为甄姨娘着想,他也有他的私心在内。自从成名后,他还没有过这么灰头土脸的时候儿,而这一切,他自然要全部归罪到杏林馆的头上。夏清语便是杏林馆的魂,只要她没了,杏林馆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或许都不用自己使什么手段,它就倒了,如此方能让他出心中一口恶气,在这杭州城里重新得回声名风光,再进京时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到那会儿,有陆云逍略微帮帮忙,还怕太医院中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甄姨娘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这位表叔的私心,然而唐逢春那番话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因沉吟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无论如何,表叔且耐心一些,不用现在就垂头丧气的,一切……咱们等着看天意吧。”

唐逢春微微一笑,知道这话说到了甄姨娘的心里,于是也不多言,便站起身告辞而去,来的时候一脸沮丧,走的时候倒是意气风发了。

这里甄姨娘在心中暗自沉吟良久,觉得唐逢春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夏清语不死,这事儿终究有败露的可能性,那时自己必定是万劫不复。只是陷害容易,要害死对方,却是艰难,且这事情必须要找最心腹的人做,好在那张大娘的娘家便是自己娘家府中的奴仆,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让她儿子来做这事儿,倒也靠谱。

心中主意已定,却听红绡犹豫着开口道:“姨娘,表老爷说的……似是也有些道理,只是……这事儿却万万不能让许姨娘知道了。”

甄姨娘瞟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傻丫头,你当我是傻子么?这事儿让她知道,给她一个拿捏我生死的把柄?哼!如此要紧的事情,必须要做的滴水不漏,让那许初荷就算有猜测,却也只能干瞪眼猜测着。”

说到这里,不禁得意一笑,眼中狠辣一闪而逝,心中念头更是坚定起来。

 

第二百零七章:入彀

“唉!你说我也算是个风流潇洒的少年才子,家世不凡容貌出众,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得夏娘子的青睐呢?”

离开了富贵大街,晏子笙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相视一笑:自从公子迷上夏娘子后,就经常是这么副德性,原先的那个狂生连影子都找不见,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们说,我还有哪一点不好?夏娘子为什么就不肯为我动心?”两个小厮正心照不宣着呢,就见主子忽然扭回头,龇牙咧嘴的问。

“爷,小的说句实话您别生气啊。”其中一个小厮实在不忍心爷继续这么个模样,暗道不能让爷总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吧?不如一盆冷水给泼醒了还好。

果然,晏子笙眼睛一亮,点点头道:“嗯,你说,我不生气。”他也想找一找原因,为了夏清语,他愿意谦虚温柔从谏如流不耻下问。

“那个……爷在男人中,那的确算是好的了。无奈……这喜欢夏娘子的人中,还有个比您更好的啊。”小厮缩着脑袋,话音未落便退出去好几步,暗道我真是忠心耿耿啊,这要是在朝堂上,我这算是冒死进谏了吧?

“比我更好的?你说陆云逍?”

晏子笙刷一下扭过头去:“哼!他比我好吗?就算比我好,可他是休了夏娘子的罪魁祸首,就凭这一点,他也比不上我。”

另一个小厮显然是存了和兄弟“同生共死”的念头,斜睨着主子喃喃问了一句:“爷,这话您自个儿相信么?”

“我……我当然……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个陆云逍,他身世长相才学能力都比我好行了吧?你们不就是要逼着我承认这一点吗?哼!你们主子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只恨苍天无情。既然生了陆云逍,又何必生我晏子笙?唉!”

两个小厮差点儿没吐了,心想主子您就别说这种话了。除非您也考个探花郎,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不然您拿什么去感叹既生瑜何生亮啊?

当然,这话就绝对是不能出口了,但凡能活着,谁愿意真去死啊。

晏子笙情绪也更低落了,显然这种自知之明并不好受。

也就是在这时候,便听见一阵飘渺清越的声音传来:“生死姻缘,铁口直断……”

晏子笙头也不抬,听着声音就在身前。便向旁边歪了歪身子,打算和迎面而来的算卦的擦身而过。

却不料视线中随即就出现了一袭长衫,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中年人挡在自己身前,捋着三绺长须微笑看他,开口道:“这位公子,我观你……”

“我知道,你看我骨骼清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日后必是大富大贵,只是如今似有血光之灾。需要你为我消灾解难是吧?”晏子笙不等对方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告诉你,这一套少爷我听了没一千也有八百。别想着在我身上骗钱了。我看你长得倒还不错,去前边骗别人吧,总有能让你骗到的。”

那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公子错了,在下是看您桃花当头,只是这桃花似是纠缠不清,是劫是福殊难料定。所以有心替您指点迷津,却不料您竟是上当太多,不肯相信。既如此,便是你我缘分不够。罢了罢了……”

这人说完,便摇头叹气绕过晏子笙继续向前走。只留晏子笙愣在原地。一会儿后他忽然转过身去,死死盯着那离去背影,却见算卦的竟是头也不回。直到那“铁口直断”的声音几近消失,算卦人也快要消失在人群之中,这货才一咬牙一跺脚,大喊着“你等等等等。”追了上去。

“什么?你们家主子病了?前两天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怎么……这说病就病了?”

杏林馆中,夏清语听了晏子笙小厮的话,不由诧异抬头,却见那小厮苦着脸道:“可不是?回到家时还好好儿的,下午就有些头疼流鼻涕,公子也没在意,到晚上发起热来了,公子怕过了病气给您,也不肯找您去诊治,只请了别的大夫,谁知吃了两服药,不但病情没舒缓,反倒加重了。刚刚那一阵儿,公子都迷糊了。我和小夏实在不敢再耽误下去,只好瞒着公子偷偷来找娘子,求您去给我们公子看看,可别是让庸医给耽误了。”

夏清语和晏子笙毕竟还是有些交情在的,听了这话,也不管外面天色已黑,便站起身道:“好,等我换了衣裳,一起过去。”

那小厮连忙感激道:“多谢娘子,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呢,不用劳动杏林馆的马车。”

夏清语点点头,换了衣裳后就带着白薇提着药箱和小厮一起登上了马车,直往晏子笙家而去。

“什么?去了晏子笙家?这么晚了,她去晏家干什么?”

几乎是在夏清语走后没多久,陆云逍这边便得了消息,听见暮云忠心耿耿的向自己汇报着,小侯爷的眉头便紧紧皱起来。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小四儿说看奶奶提着药箱,大概是晏公子病了吧。”暮云挠挠头,擅自作出猜测。

“病了?他还真是愿意得病,先前小腿上的伤也不过是才好而已,现在就又病了?”陆云逍冷笑一声,接着又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恨恨道:“这厮分明是不安好心,偏偏那个女人,看似精明,竟这么容易就入套儿,上次那个苦肉计还没看清楚呢,现在就又被诓骗去了,不行,那晏子笙狼子野心,万一他若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指望清语和白薇两个,顶什么用?我得过去看看。”

暮云小声道:“爷,晏公子……应该不是这种人……”

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瞪过来,咬牙道:“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那么个肤浅的东西。这定是他素来在情场上得意,忽然间遇到清语这么个不被甜言蜜语打动的,所以忍了这些时候,便急了,总之今天晚上他真病了还罢,不然的话,就是不安好心。”

一边说着,便披上了大氅准备出门,恰好看见朝云进来,笑嘻嘻的禀报道:“爷,晚饭齐备了,太太……咦?爷这是要去哪里?天儿都黑了,外面刮着风呢。”

陆云逍看了两个小厮一眼,想了片刻道:“你们不用跟着我去了,在这里等我就好。晚饭我不去太太那里吃了。”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这里朝云和暮云要去追,可他们哪有陆云逍那份儿功夫?天又黑,不过是一晃眼间,自家爷就没了。

这里朝云便看向暮云,等到听暮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便恼怒道:“你真是的,这天都黑了,你和爷说这些做什么?闹得如今连饭都不吃就独自跑出去,你……你啊你,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暮云辩解道:“你是聪明的,你敢不把这件事告诉爷?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奶奶和晏公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看爷不要了咱们脑袋。”

朝云一愣,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怎么看,晏公子也不像那种人啊。”

暮云呐呐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晏公子不像这种人,只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不管怎么着,我把信儿报给爷知道,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儿,爷也怨不到咱们身上来。”

朝云诧异的上下打量着暮云,忽然笑道:“你竟也有这样玲珑心思了?骗谁呢?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爷说这话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过这些。如今爷不吃晚饭就跑出去了,你怕被我埋怨,更怕让太太知道,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呸!也不想想你和我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你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

暮云被朝云揭破,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你看出来就看出来,非说破干什么?好了好了,其实我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是不是?反正爷都追出去了,现在埋怨我也没用。”

朝云冷哼一声,想了想又好奇道:“对了,这事儿我还不知道消息呢,怎么你倒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暮云笑道:“是前院的小四儿,他贪吃,下午和我请了半天假,去他亲戚家蹭吃的了,刚才回来,说路过杏林馆,恰好看见奶奶提着药箱上了马车。”

朝云疑惑道:“小四儿怎么知道奶奶是往晏公子家去?他又不认得晏公子身边的人,爷没带他出去过啊。”

暮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晏家应该也有马车的,难道他们去请大奶奶,还能让奶奶出马车不成?自然是派车去接的,那马车上能没有标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