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笑道:“也对啊。算了,我去回太太信儿,你去吃饭吧,今儿晚上有红烧狮子头,你吃两个,给我留两个。”

暮云答应了,看着朝云去了,这才转过身,径自去吃饭,不提。

 

第二百零八章:锥心之言

且说陆云逍,风里这一通疾驰,江南的风不似北方那般凛冽寒冷,不过是跑了两条街,竟然汗都出来了,他索性一把扯下大氅,眼看前面就是晏子笙的家,这才略微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后,正要上前叩门,就见西角门处驶出了一辆马车,一个声音在阴影里笑着招呼道:“夏娘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慢走啊。”看其站在门外墙边,大概是看门的人。

马车里传出白薇的招呼声,接着马车辘辘向陆云逍这边驶来。

陆云逍心下一惊,暗道清语向来讨厌人管着她,若是知道我跑来这里,万一误会我是监视她,岂不糟糕?更何况我这会儿跑过来,实在是没什么道理,不行,不能让她看见我。

一念及此,便连忙闪身躲到路旁树后,耳听得马车即将驶过来,就听车厢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亏得晏公子能想出来这种招数,诓了奶奶过来,奴婢就说他对奶奶有着不寻常的心思,如何?叫奴婢猜中了吧?可奶奶为什么不肯和他多亲近呢?反倒是疾言厉色训斥了一顿便出来,叫奴婢说,似乎很不必要这样做,俗语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是晏公子这样的朋友,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云逍心中咬牙,暗道那个晏子笙果然卑鄙,看来我和暮云朝云都看错了他,原本还以为他或许是个正人君子,谁知……哼!幸亏我小心谨慎,到底过来了,不然哪里能知道这件事?清语才不会和我说呢。

刚想到这里,便听见马车内传来夏清语淡淡的声音道:“现在你们爷对我也很好,不是可以节外生枝的时候。晏子笙这人太张扬,若是和他接触多了,难保他不嚷的到处都知道。让你们爷听见了,岂不小看了我?”

陆云逍听见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一颗心就“突突突”的跳起来,暗道清语素日对我不假辞色,但她刚刚这两句话,分明是对我更有意,她也觉着晏子笙不牢靠,没办法和我比吗?

一面想着,见那马车已经驶了过去。小侯爷正是心情激荡之时,一心只要确定夏清语的心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子行径?因一咬牙一跺脚,眼看天黑周围无人,他便一飞身蹿了出去,轻轻落在马车厢后面那段木板上,然后悄悄蹲了下来。

这副情景很诡异,若是大白天,必定要引人注目的,不过好在此时是夜间。街上本就没有行人,即便是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夜色漆黑。也没人注意到车厢后面还蹲着一个大男人。

陆云逍抱着胳膊,蹲在那里专心听墙角,只听车厢中沉默了一会儿,白薇方叹了口气道:“奴婢实在不明白奶奶是怎么想的了,爷这些日子对奶奶好,奴婢们也看得出来。若说起来,奴婢和白蔻倒也盼着能回侯府去,让曾经陷害过奶奶的那些人看一看。只是这些日子,有时候奴婢私底下试探奶奶。提起爷,分明您是恨得咬牙切齿。忘不掉当日爷休您时候的无情。可怎么一看到爷,却又判若两人了?这……奴婢真不知奶奶是怎么想的。原本想着奶奶不可能再吃回头草。那就把握住晏公子吧,可您如今又对他疾言厉色的,奶奶,您……您这心里到底是装的什么念头?”

这声音很低,大概是怕车夫听到,不过外面风声呼呼,没有陆云逍的耳力,还真听不到这个墙角,可见白薇也是很小心了。

陆云逍觉着白薇的话有点不对劲,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过了片刻,方听车厢里夏清语淡漠道:“白薇,你说,如今的我还是我吗?”

白薇迟疑道:“奶奶如今,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夏清语冷笑一声:“是啊,自然不一样了,吃一堑长一智嘛,我让你们爷休出门去,若还不记着这个教训,那我真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白薇吓了一跳,连忙道:“奶奶别这么说……”不等说完,就被夏清语打断,听她涩声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呵呵,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从头到脚变了个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如今这个局面。呵呵!这才叫上天不负苦心人呢,有时候,我活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我了?我只知道,我每日里虽然笑的很开心,可我心里憋得很苦,因为这不是我,这根本就不是我夏清语。”

白薇似乎被吓住了,喃喃道:“奶奶……为什么……要……要这样做?分明您刚出府的时候,爷……爷是追过您的,那时候您还可以回去……”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厉声打断,只听她咬牙道:“我可以回去?没错,我是可以回去,可我回去做什么?被府里那些人继续嘲笑算计吗?除了老太太,那家里哪里还有一个人肯为我多说一句话的?我厚着脸皮回去干什么?”

她说到这里,大概也是发觉自己太激动,所以略平复了下心情,方冷笑一声道:“白薇,那府里的人成日里都说我狠毒,呵呵!她们不知道真正的狠毒是什么。如今的我,才叫真的狠毒呢。从陆云逍给我休书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里发誓:若是有一日,上天能给我机会,我必定要让他万劫不复,让他承受如我当日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只是我没想到,上天真是待我不薄,竟然那么快就给了我机会,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老太太?为什么他来追我我还不肯和他回去?”

“为……为什么?”白薇问出的话已经有些哆嗦了,显然也是被吓住,而车厢后面的陆云逍,此时笑容僵硬在脸上,只觉着身上的血似乎都冷的凝固了。

“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他的性子啊。若是我那时候跟他回去,他不过还是把我弃如敝履。呵呵!如今,这是一场豪赌,赢了,我就可以报复的他万箭穿心;输了,我就血本无归。不过没什么,我本来就血本无归了不是吗?被他休出门的我,除了你们两个丫头和那点儿银子,我还有什么?我抛头露面,连脸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输不起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他竟然会做了钦差下江南,让我和他那么快相遇,我本以为,这个计划要实施起来,要五年十年的时间,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实施的可能了呢。”

夏清语咬牙切齿的说着,语气里对陆云逍的恨意简直是呼之欲出,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白薇方颤声问道:“奶奶,您……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爷?难怪……难怪您就如同变了个人似得。只是……只是奴婢不明白,您怎么肯定,爷就能上钩?”

夏清语淡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啊。只是好歹和他做了五年夫妻,对他的喜好,我却是知道的。更何况,男人都是贱坯子,你对他好,他不屑一顾;你对他若即若离的,他反而要像癞皮狗一样的粘过来,这就叫欲擒故纵明白吗?如今你们爷,可不是缠着我缠的厉害呢。”

白薇叹气道:“奴婢明白了,只是奶奶这欲擒故纵,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您整个人都变了。”

夏清语冷声道:“我都到这个地步了,既然要赌大的,不付出代价又怎么行?好在这代价终究没有白付不是吗?陆云逍现在对我是趋之若鹜。看到他像一条狗似得缠着我,我心里痛快,若不是这份儿痛快,我怎可能装的这样彻底?哈哈哈,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着恍惚,觉得现在的我真的不是我了,也幸亏如此,不然的话,那天晚上救那老虔婆,我怎可能控制住自己,没让她死在我手里。虽然那样做了也没什么,我总可以和陆云逍解释,只是,总会在他心里留下一棵怀疑的刺,这不好。更何况,老虔婆活着就活着吧,到时候陆云逍把我娶回去,我再和她慢慢算账,到了那会儿,就算我把侯府闹得底朝天,看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将我休出门去。”

白薇道:“这么说,奶奶是打定主意,要答应爷,重新嫁入侯府了?”

夏清语悠悠道:“嫁,为什么不嫁?不过现在还不行,你们爷未必能坚定决心娶我呢,还要再抻抻他,我尽管和他该怎么来往还是怎么来往,就是他忍不住说要娶我,也不能一下子答应了他,要等他求我两三次,我才答应哩。”

白薇叹气道:“奴婢只怕爷没有那个耐心,爷毕竟也是要面子的,奶奶抻他两三次,是不是过了?”

夏清语哼声道:“我付出这么多,若是他来求我一次就答应,那怎么能解气?放心吧,两三次,他放得下身段的。不然如今也不可能和我走这么近了,分明从前我们不止一次说过事情过后就做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话,结果又如何?到现在反而越来越近乎,他若是看重面子,可不会到这个地步。”

第二百零九章:万念俱灰

听了这话,白薇连忙道:“既如此,叫奴婢说,奶奶和爷现在挺好的,若是爷真的肯放下身段诚心求娶奶奶,不如就答应了他,日后奶奶就以这性子和他相处,岂不好?奴婢也觉着……”

这一回白薇不等说完,便被夏清语尖声打断,听她厉声道:“觉着什么?觉着我这样好?放屁,这样的性子再好,是我吗?我如今因为报复,才忍着变成这样,若让我一辈子都做这样的人,那不如让我死了好。我就算再嫁入侯府,也不是为了和你们爷好好过日子,我是要报复,报复你懂吗?我和他的情分,早在捡起那封休书时,就断了个一干二净,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这话到了最后,甚至都有些竭嘶底里了,白薇登时不敢再说。而车厢后面的陆云逍则是浑身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

他抬起手攀住车厢边的板子,似是想慢慢站起身来,他想去问一问夏清语:所有的一切,难道都是她为了报复自己才做出来的?难道这么些天经历过的那些快乐温馨时光,只是一场看似美好的噩梦?

然而他的身子刚刚站起,马车便拐了一个弯儿,陆云逍不防备之下,整个人都被马车甩了出去,明明是武功高强的小侯爷,此时竟没有丝毫反应的摔在地上,半天才慢慢的爬了起来。

双目怔怔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陆云逍觉得自己一颗心整个儿都空了。

他愤怒,愤怒的无以复加,愤怒的想追上那马车,去问问夏清语: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教会了一个不识情爱的男人情爱的滋味,却在不经意间让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是一场报复。

可是他没有动:问什么呢?就在刚才,夏清语在车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既然明明知道这是个报复。又何必还非要追去自取其辱?自己给了她一封休书,换一场欲擒故纵的可笑爱情。呵呵。该说上天真的是很公平吗?

或许,无论夏清语是什么样的人,阴险也好狠毒也罢,但在接到那封休书的时候,她亦是万念俱灰心碎欲死,就如同这一刻的自己。而如今,她终于让自己也尝到了这世间最悲惨的滋味,所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江南并不凛冽的风仍在无休止的刮着,大氅早已不知到了何处,陆云逍站在风里,如一尊石雕,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似有千百个念头在不停闪现,可一颗心里却全都是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里忽然传来朝云暮云呼唤的声音,接着两个小厮提了灯笼从陆云逍身边走过,走过去之后才发现自家爷竟然就在路中间呆呆站着,两个小厮不由得都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紧张问道:“爷……爷您怎么了?爷……”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陆云逍终于回过神。看着朝云和暮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小厮,他苦涩一笑,轻声呢喃了一句便向前走去,

爷好像有些奇怪。

朝云和暮云对看了一眼,在心中同时暗自猜测:主子向来是风姿潇洒的,就算今天确实有些冷,也万万不可能走出那样一种踉跄沧桑的感觉。两个小厮心神剧震,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朝云素来机灵,因凑上前打探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偷眼觑着主子,好半天才想出一句词儿来。连忙小心陪笑道:“爷怎么出来这么长时间?奴才去太太面前回话,太太问爷哪里去了,奴才还替爷编谎来着。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可儿姐姐来送夜宵,知道爷不在,太太把奴才好一顿骂,立逼着奴才和暮云出来找寻,这幸亏找到了,若是找不到,怕是太太要打断奴才的腿呢。”

陆云逍如游魂般往前走着,听了朝云的话也不为所动,只是语调平板的问道:“太太从来不打发人给我送夜宵,今儿怎么想起来了?”

朝云笑道:“这个奴才也疑惑,问了可儿姐姐,她说是两位姨娘都在太太跟前,听见奴才回话,怕奴才伺候不周到,所以太太才打发可儿姐姐过来送夜宵。叫奴才说,这些都是托词借口,分明是两位姨娘怀疑爷去了杏林馆……”

这一次朝云不等说完,便见陆云逍身形猛地一顿,然后听他大吼道:“不要和我提这三个字,记着,从此之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统统都不许提……”

“啊?爷,这……这是怎么了?”朝云慌了,暗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大奶奶和晏公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刚想到这里,便听陆云逍似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叫道:“我说不许提就不许提,什么都别问,不然的话,就把你们打发回京城去,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了。”

朝云暮云登时不敢再问,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两人是震惊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之间爷就变成了这样,算算时间,即便是大奶奶和晏公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明明也可以阻止的不是吗?

一行三人很快便消失在街上,一直到他们离开后很久,又有一辆马车得得驶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车里人在抱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突然之间烧的这么厉害,这里是江南,又不是北方,除非他脱光了跑去院子里吹冷风,不然的话怎么也不至于病成这样啊。”

与此同时,晏子笙的卧室内,一个俏丽丫头正捧了一碗药过来,向床上人娇声笑道:“少爷,起来喝药了,这是夏娘子千叮咛万嘱咐要给您喝的。”

“知道了。”哆哆嗦嗦的声音,接着晏子笙披着被子坐起身,接过那青瓷花碗,一仰脖子将药全都灌了下去,灌完后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太苦了啊啊啊啊……”

丫头连忙从床头桌上拿起一块蜜饯喂他,连喂了好几块,晏子笙才摆摆手示意不吃了。接着恨恨咕哝道:“该死的算卦的,骗子,大骗子。我一定要找他算账。还说什么只要今夜让夏娘子过来,留她半个时辰,我和她就一定能终成眷属。胡说,一派胡言,害我还挨了夏娘子一顿骂,可恶啊,真是可恶,以后再也不信算命的了。呜呜呜,可怜我只穿了一件中衣跑去外面吹冷风,我真是个笨蛋啊我……”

“大哥哥这几天怎么没去杏林馆?”

从叶夫人房中出来,石秀芳便走到陆云逍身边,关切的问了一句。

陆云逍这几天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这个从他急剧消瘦憔悴的模样便可以看出来,偏偏阖府上下,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了,就连朝云暮云也不知道。实在没办法,叶夫人只好拜托石秀芳来问一问,当然,这当中还抱着什么别的心思,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了。

“哦,没什么,我要去战场上了,这几日忙得很。”若是别人,陆云逍是没心情理会的,但石秀芳不同,怎么说也是家中客人,他也不能太冷淡无礼了。

石秀芳是什么人?焉能看不出陆云逍眼中的冷漠以及那一丝不耐烦,奈何叶夫人和她说了那许多话,实在不好意思因此就转身而去。因想一想便道:“果然如此,夏娘子有时候也会念起大哥哥,我就和她说,您大概是太忙了。”

话音未落,便听陆云逍冷冷道:“她喜欢念就念着去吧。二妹妹你也少去杏林馆,须知人心隔肚皮,谁也没长火眼金睛,知道哪一个是好的哪一个是坏的呢?你的身份原本也不该总往外跑,在家里安安静静做些女红,陪我们太太和你母亲姐妹们说笑不好么?”

“哦……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日子。”石秀芳虽然爱慕陆云逍,却也不会因此而对他唯命是从,尤其是在杏林馆呆了这些日子,行动说话不知不觉便受夏清语的影响,有时候也敢大胆的说出自己想法了。

“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又如何?谁让你生在贵族官宦之家了?”陆云逍叹了口气,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夏清语伪装出来的性格有多么吸引人,只是在石秀芳面前,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沉声劝道:“听哥哥一句话,日后……不要再去杏林馆了。”

“大哥哥究竟是怎么了?您和夏娘子吵架了?”石秀芳一面问着,心中暗道:问题果然是出在夏娘子身上,我就说,不是她,没有人能让大哥哥这般喜怒无常的。

却不料这话一问出来,就见陆云逍面色竟一下子变得铁青,冷声道:“没怎么,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从前也是说好了,正经事情办完,便彼此陌路的,如今,只不过是实践了当日诺言罢了。”

第二百一十章:真心话

陆云逍说完,再不理会石秀芳,便转身离去。这里石秀芳却是如被雷打了一般,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这之前陆云逍还把杏林馆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怎么如今说不去就不去了?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哥哥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剧烈?

正呆愣着,忽听身旁一个声音道:“如何?你可是问了你大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石秀芳回过头,就见叶夫人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心里这会儿乱的很,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刚才对话和叶夫人说了,倒让叶夫人也吃了一惊,皱眉自语道:“果然奇怪,若说生了嫌隙,怎么竟是无迹可寻的?”

说完就听身旁一个声音笑道:“太太也不必多想,爷能离了杏林馆,这是好事儿啊,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们只高兴就是了。”

说话的正是甄姨娘,石秀芳早就看见她在一旁听着,只这事儿却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所以也没避讳。

果然,叶夫人听见这话,便笑开来,点头道:“唔,杏媛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大哥哥能离了杏林馆就好。”说到这里,又高兴道:“我明白了,先前我说那女人的好性情都是装出来的,你大哥哥只是不信,如今定然是他自己也发现了,这才下定决心和那女人一刀两断,这很好,太好了,呵呵。”

叶夫人一边说着,便拉起石秀芳的手,满心欢喜的看着她,嘴里只说“这下好了。”言中之意石秀芳自然明白,只是她心里却不似从前那般欢欣雀跃了,暗道大哥哥从前对夏娘子的喜欢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即便是他们生了嫌隙,难道我就能轻易走进他心里了?

敷衍了叶夫人,从那院子中出来,石秀芳立刻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两个丫头来到杏林馆。她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是夏清语和陆云逍生了误会,她虽是爱慕陆云逍,却也愿意为他们说和,她是石秀芳,自有自己的骄傲,她可不想接受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做丈夫。

因为今天来的有些晚了,偏偏杏林馆里忙得热火朝天。一直到中午休息,石秀芳才有机会和夏清语单独说话,也没开门见山,只是旁敲侧击的问:“大哥哥好像几天没过来了,不知怎么回事,问他也不说,难道是和夏姐姐吵架了?”

夏清语笑道:“没有啊,不过大战不是要收尾了吗?估计他很忙吧。这次大战真是出乎意料的痛快,若是能在过年前将那些海匪彻底消灭,就最好了。”

石秀芳看夏清语高兴的样子,生怕她把话题给扯歪了,连忙道:“没吵架?那怎么我问大哥哥,他却说什么你们从前有过约定,正经事办完了便彼此陌路的。”她到底还是尽快把这话给问了出来,不然石秀芳没把握能够一直主导话题,夏清语的歪楼本事她是见识过的。

“咦?他真这么说的?”

夏清语果然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皱眉,思考道:“真是没和他吵架啊,怎么忽然又把这种话拎出来说?若真有这骨气,先前总往杏林馆跑是怎么回事?”

石秀芳连忙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夏姐姐莫非是和大哥哥有了什么误会?您再想一想,若是想通了根源,我就好去劝大哥哥了。”

夏清语眉头舒展开来,好笑的看着她,在她脸上轻轻一弹,笑道:“劝他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既然如今他不来杏林馆了,那你正好准备嫁妆啊。”

话音落,却见石秀芳先是一愣,接着便满脸羞红起来,但神情却是慢慢变得严肃正经,咬着嘴唇对夏清语郑重道:“夏姐姐,我确实喜欢大哥哥,但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我虽是女人……也有我自己的骄傲和底线,我要嫁人,不会嫁一个心里永远不会有我一席之地的人。”

“对不起二姑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秀芳这样郑重,倒让夏清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掠了掠额前刘海,她也郑重道:“二姑娘,我和陆云逍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瓜葛了。就如他说的,从前我们有过约定,正经事完后,便彼此陌路,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没想到这正经事一桩接着一桩,竟出了这么多变数。但无论如何,我心中的想法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我是被他休掉的前妻,我心中除了敬佩他才华卓著忠心为国之外,那些情感上的怨恨和鄙视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如今他既然说出这种话,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心里只有高兴和放松,我自觉着和他没什么误会,却不知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也说不定。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两个原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结局的人,能重新走上既定的道路,这是好事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二姑娘?”

石秀芳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清语。平心而论,她这些日子冷眼看着,的确是陆云逍来就夏清语的时候多,她也觉着这未必不是夏清语欲擒故纵的手段,只是人家用的光明正大,没什么可指摘之处。但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今日竟会说出这番话,夏清语竟真的是从没有想过要和陆云逍破镜重圆,那可是陆云逍,是她崇拜爱慕的大哥哥,是京城多少大家闺秀名媛千金心中默默盼望爱慕的丈夫人选啊。

“夏姐姐,你这话……都是真的?”石秀芳忍不住就又追问了一句,她其实觉得自己根本不必要再问,若是抛去欲擒故纵的疑惑,夏清语的态度分明是从一开始就表露无疑的。

“是啊,真的不能再真,句句发自肺腑。”夏清语微微一笑,想了想又叹气道:“其实你大哥哥算是个好的了,我本想着,若真是能和他做个普通朋友,互相扶持帮助着,将来我有了难处,有这么一张虎皮可以扯来做杆大旗也是不错。但既然他忽然间这样说,那顺其自然的成为陌路人也好。一男一女做朋友,这个度本来就有些不好把握,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不错了,真的不错。”

她说到这里,便真诚的看向石秀芳,轻声道:“二姑娘,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后宅那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你又是个聪明的,所以将来嫁人后也不需要担心,听我的,你大哥哥真算是个好男人,你嫁给他不算吃亏,就是日后别让他纳那么多妾了,不然你要心力交瘁的。”

石秀芳再度脸上飞红,垂下头小声道:“既然姐姐知道我大哥哥是个好的,为什么你不……不肯和他破镜重圆呢?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前阵子大哥哥对你是有意的。”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覆水还可以收回来的?”夏清语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从那封休书开始,便是覆水难收了。他再好,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何况你看我现在,这么自由自在充实忙碌的活着,不比在大宅门里枯耗青春要好得多?我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什么破镜重圆的事,把自己重新塞进大宅门那个火坑里去。”

说到这里,似乎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妥,夏清语连忙道:“二姑娘,咳咳,你别误会,那个……大宅门对于我这样散漫的性子,那绝对是火坑没错。但是对于你这样从小就是在大宅门长大的,那……那就是你的主场啊,不管是人脉关系,或是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你肯定是游刃有余对不对?何况你们两家是世交,老太太人又好,陆云逍母亲又喜欢你,就是宫中贵妃娘娘,对你这样的弟妹也一定是满意的,你还怕什么?所以,你和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而且你又喜欢陆云逍……”

“姐姐不要再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石秀芳脸都红成大虾了,站起身轻声道:“时辰不早,我……我该回去了。姐姐是不是也要上战场?到时候我来给您践行。”

“唔,原本是要去的啊,不过既然陆云逍不知怎么的抽风了,那去不去还真是两说了。”夏清语摸着下巴,却见石秀芳哭笑不得看着她道:“就算大哥哥态度忽然转变了,姐姐你也不能说他抽风啊,他……他这几日其实不好过的。”

“不好过应该可能差不多也是他自找的,反正我没对他做过任何事。”夏清语摊手,一脸“我很无奈,别赖我”的表情。

石秀芳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她摇摇头,注目看着夏清语,沉声道:“姐姐,我真觉得,这世上或许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大哥哥那样的男人……”

“罢罢罢,别这么说,二姑娘也是人中龙凤,陆云逍再好,他也是人,不是神兽。何况他还是个二婚的,要说配不配,也是他配不上你才对。”夏清语连连摆手:“至于我,今生和他有过那一次孽缘,已经够了,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渐行渐远

“爷,大奶奶和杏林馆的冯大夫过来了。”

军帐中,陆云逍正在看春水群岛附近的海图,忽然门帘一挑,抬头一看,是朝云走进来,开口就向他汇报了这么一个消息。

陆云逍拿着炭笔的手猛然便是一紧,然后他慢慢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问道:“是谁让她们过来的?”

朝云小声道:“先前就说好了。爷过来后虽然没提这茬儿,但是石大人和杨大人他们还记着呢,所以眼看最后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就派人去把大奶奶给请了过来。”

陆云逍沉默,好半晌才淡淡道:“来了就来了,不用去理会,我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这种事也不必报与我知道。”

“是。”朝云心里一跳,他和暮云几天前就断定主子的改变和夏清语有关,但是到现在,两个小厮谁也不敢出口打听。

待朝云退出去,陆云逍便低下头继续看海图,然而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目光根本没挪地方,心里也是一片空白,冷飕飕的如同那一夜江南冬日里的风。

使劲儿甩了甩脑袋,陆云逍向着自己的太阳穴捶了两下,咬牙自语道:“你给我出息点儿陆云逍,早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性子,就算失望,可也不算太意外不是吗?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为她茶饭不思的,有意思吗?”

说是这样说,一颗心却又哪里是他想静便能静下来的。无奈之下,陆云逍干脆扔下炭笔,起身出门,打算透透风,平静下心情。

漫无目的的一路乱走。等醒过神来,小侯爷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伤兵营外,他心中懊恼不已。转身就要往回走,刚走出十几步。便听见后面一个迟疑的声音叫道:“陆云逍?”

陆云逍身子一僵,想了想,到底还是慢慢转过身去,神色冷漠看着不远处的夏清语。

“咦?真的是你啊,怎么瘦的这么厉害?不会是病了吧?”夏清语走过来,心中也是有些懊恼,暗道搞什么?明明都从二姑娘那里知道这厮对我生了什么误会,我还打什么招呼啊?装看不见就好啊。果然惯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只是后悔也晚了,眼看着陆云逍已经转过身,夏清语总不好再掉头而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心里还不停的埋怨自己。

“是病了,心病,眼睛也瞎了。”陆云逍一笑,淡淡说道。

夏清语让他那个笑容笑的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咕哝道:“今天终于知道皮笑肉不笑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了,我说你能不能好生点笑?这笑怎么让人瘆的慌。”

“能对你笑出来。我觉着我还是挺了不起的,就别挑剔那么多了。”陆云逍收起笑容,面上一派冷淡。让夏清语一下子就想起当日这厮送来休书的那一幕,顿时心头便有怒火升腾而起,冷冷道:“既如此,算我多嘴,不该拦着你问这一句,爱怎么样怎么样,心病眼瞎关我什么事?哼!”

她说完便扭头要走,却听身后陆云逍冷笑道:“还好,这病如今好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不是你那番话。我怎么会康复?呵呵,夏清语。还要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吗?别白费心思了,我虽不堪,好在上天帮我,既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便不会再信了。”

“欲……欲擒故纵?”

夏清语停下身子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你说我对你欲擒故纵?陆云逍,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陆云逍讥诮一笑,喃喃道:“是啊,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觉得你是涅槃重生改过自新,我甚至被你蒙蔽到……以为你和从前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好在,这一场黄粱梦醒,是上天帮的我。呵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早该知道的……”

“是你的姨娘帮的你吧。”夏清语这个气啊,同时心中又觉着惊悸,陆云逍竟然说她和从前的夏清语是两个人,这家伙的眼睛果然够毒,难道自己表现的就那么明显吗?

这一次陆云逍没有再说话,他深深看了夏清语一眼,转身离去。

夏清语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有些恼怒,看着陆云逍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道:“呸!莫名其妙,神经病,谁欲擒故纵了?呵呵!休妻是被姨娘蒙蔽,如今又让你的姨娘摆了一道吧?自己个儿还以为大彻大悟呢,你情商一定是负数。蠢猪,笨蛋,不来缠着我更好,巴不得呢。”

说完也转身离去,于是两个人,一条线,却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大哥,地方都打探好了,只是……那里是军营,要劫人,不太容易啊,一旦被人发现包围,咱们就是死路一条了。”

泊在海边的一艘大船上,一个脸上有着长长刀疤的大汉正在擦着雪亮的刀,一边小声同身前的人交谈着。

“不管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千两银子啊,够咱们干多少趟活计?何况我也已经打探清楚,那女人的营房是靠着军营外边的,只要手脚利索些,掳走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到时候把人带来上船,驶进海里,做掉了往海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这一千两银子就到手了。”

一番话说得那刀疤大汉眼睛发亮,咽了口唾沫道:“成,大哥,听你的。反正咱们俩跑得快,那军营离这儿不过四五里地,咱们不到一刻钟就过来了,应该也不会惊动人,这票买卖,干了。”

那大哥点点头,拍了拍刀疤的肩膀,沉声道:“你去准备准备,咱们今晚就下手,早点完事儿,早点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弄到手,然后咱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听风声再说。这女人毕竟不是一般的,听说在杭州城中是个万家生佛般的人物,就怕闹起的风浪不会小。”

“管她万家生佛还是生鬼的。”刀疤大汉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只要能让老子赚银子,皇后娘娘我也不手软。就是有些可惜了,不知这女人姿色如何?大哥,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咱们出了海……”不等说完,就被他大哥一瞪,听对方冷声道:“别节外生枝,当心夜长梦多。等得了银子,你要什么姿色的女人得不到?翠花楼里的姑娘随便你睡。”

刀疤大汉嘿嘿笑道:“成,那我就去准备了大哥。”说完猫腰出了船舱。

那个大哥沉默半晌,一双眼中凶光毕露,看了看这艘不算小的铁船,咬牙喃喃道:“只要得了银子,再把这船加固一些,老子就领着二头往南洋去,听说那边有钱的人不少,做个海匪应该不错,大陈朝总不可能打仗打到那里。”

“奶奶,夜深了,快睡吧,明天早上又要忙起来,说是最后一战,可这一战怎么打了这么些天还不结束啊。”

深夜的营房中,一灯如豆,白薇披着衣服走过来,见夏清语听了自己的话也不为所动,便伸手将她面前的书合上,气道:“奶奶,您再这么不眠不休的熬下去,铁人也要倒了。快去歇一会儿。”

眼看书被没收,夏清语也只能无奈起身,点着白薇的额头道:“你啊你啊,越来越大胆,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如今连我也敢管。”

白薇笑道:“奶奶素日里常说,让奴婢们把您当姐姐,怎么这会儿又摆主子架子?好了,快去睡,真希望这大战快点儿完,咱们也好回去过年。”

夏清语伸了个懒腰,喃喃道:“是啊,我也是这么盼着的。只是这两天不知怎的,眼皮总是一个劲儿的跳,也不知是好事儿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