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出血?”陆云逍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时日无多?”

“是啊。”夏清语点点头:“如果真的到了出血抑制不住的时候,就只能手术切除溃疡面,但是这个手术可是很复杂的,以现有的条件,九死一生。老实说,我可一点儿也不想给皇后娘娘动手术,成功了也要留下疤痕,何况还有很大可能失败,到时候罪责岂不又是在我的头上?呵呵,我爹当初是怎么死的?这个世上啊,给谁治病都没关系,但是给皇室中人治病,那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陆云逍不得不承认夏清语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对这种事,爱人可是有着切肤之痛,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让她因此受责问。倒是夏清语洒脱,不过抱怨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悄声问道:“为什么贵妃娘娘和皇后的感情这么好啊?我平时听说后宫倾轧很厉害的,皇后和皇贵妃是这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论理不该斗得死去活来吗?”

陆云逍看了她一眼:“后宫倾轧也要看对象的。如今唯一的两位皇子都是贵妃娘娘亲生的,她又掌着六宫之权,不过少了皇后的头衔和一尊凤印而已,她何苦为了这点儿虚的东西和皇后不对付?让皇上心生烦恼厌恶?至于皇后娘娘,她娘家又没什么人,身子又是那么个情况,虽有皇后之名,却是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贵妃娘娘曾经在她宫中做过女官,两人感情本就深厚,这个时节她还要依靠着皇贵妃,难道她会蠢得去主动挑起战端?莫说没有任何胜算,就算是赢了又如何?还会有别的皇贵妃冒出来,她放着对她亲近的不要,却去亲近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心怀叵测的?”

夏清语听了这番话,点点头感叹道:“让你这样一说,后宫中也不全是倾轧,也有些脉脉温情存在,虽然这温情仍是建立在利益不冲突的基础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败露

陆云逍轻声道:“不但后宫如此,后宅也是这样。日久见人心,清语,若是你回国公府,最开始可能会有一点点艰难,可是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你如今的为人,你在国公府中就会越来越顺利,我也会帮你的。”

夏清语叹气道:“难啊,我知道你会帮衬我,可你总不能成日里围着我转保护我吧?到那时候……唉!算了,不说了,说了就心烦意乱。”

陆云逍最怕夏清语这个态度,闻言便要趁热打铁再劝两句,可还不等说话,就听门外暮云的声音道:“爷,朝云过来了。”

“哦?”

陆云逍一下子站起身来,夏清语疑惑道:“朝云?是了,从来京城我就没见过这小子,他让你差遣到哪里去了?”

陆云逍道:“我是安排了他一些事情做,想必有眉目了。清语,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歇吧,刚到京城就进宫,都没好好休息呢。”

夏清语忙抓住他道:“慢着,你一来就问我打听皇后的事,可方大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呢,他怎么样了?皇上封他个什么爵位啊?赐了宅子吗?不会是要把他软禁起来吧?”

陆云逍笑道:“别提了,皇上没封他爵位,说是给他留着王爵,倒是让他做了个正五品的兵部给事中,这是有意提拔他,只要方悠然踏实肯干,以他的才华,将来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的。赐的宅子离此处不远,他也正收拾着,估摸着收拾完就该往你这边来了。”

“兵部给事中?这……这不是个虚头巴脑的官衔吧?皇上什么意思?”夏清语也被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震惊了:这是皇帝吗?心胸也太大了吧?就敢对一个刚刚投降的造反头子委以重任?

“皇上爱才心切,谁让方悠然能干呢。”陆云逍想起之前方悠然出了御书房后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夏清语小声道:“我们离开御书房后。竟然遇见了云卉公主,你说这是不是稀奇?嘿嘿,云卉公主可是个好的。方悠然也不错,更何况为了彻底消除他和大陈皇室之间的隔阂。或许联姻是个好办法,等这些事情完了,我和皇上提一提。”

“喂喂喂!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夏清语再次震惊了:做驸马?这好像不是个什么好差事吧?唔,别说,似乎也只有明代的驸马比较憋屈,有的朝代里驸马还是很威风的,等等,自己怎么也这么不着调起来?这种事。方大哥根本不会答应的吧。

“行了,我办事有分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陆云逍心里悬着让朝云调查的事,呵呵笑着说了一句后,便匆匆出门,果然在大门外看见朝云,他连忙问道:“有眉目了?”

“何止有眉目啊爷?水落石出了。”朝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探着脖子向宅子里看了眼,嘻嘻笑道:“好热闹,奴才这还没去拜见大奶奶呢。是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赶紧和我回府,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陆云逍轻轻敲了朝云的脑袋一下,主仆三人离了宅子。拐过红光大街,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到国公府。

“爷,也是那小子不谨慎,觉着只要离了京城,就不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在永城中落了脚,他又爱赌钱,奴才就是知道他这个毛病,想着他既然离了京城。必定有人给钱的,既如此。他还能不赌个痛快?所以特地让派出去的人手注意在赌场里找,这可不就找着了?带回来都没用我吓唬。那小子就一五一十全都招了。说那一天的事,全是府里张总管安排的。这个张总管的娘乃是甄姨娘的人……”

书房里,朝云一五一十将调查的结果禀报给陆云逍,只听得他怒发冲冠,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怒气,点头冷笑道:“那一对擅长口技的兄妹找到没有?”

朝云道:“恰是那一对兄妹找不着了。奴才想着,那大概是两个聪明人,也知道他们陷害的是谁,所以拿了钱之后就躲起来了。爷,这人海茫茫,要找这么两个人当真是大海捞针,若是爷肯花时间,那大概总有一天能找着,若是短时间内,只怕……”

“那就不用了。”陆云逍一抬手:“有了这个小厮,谅她也抵赖不了。”

朝云道:“正是这样说呢,俗语说做贼心虚,甄姨娘自己做下的事,岂有不知道之理?只要把那小子推到她面前,爷再问几句,没有不露馅儿的。更何况,奴才这里也得到了甄姨娘当日小产之事的一些线索……”

“什么?”陆云逍猛地站起身:“什么线索?你……你找到真相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云道:“爷,当日甄姨娘的小产,应该是和大奶奶无关的。具体怎么回事,因为当时只有甄姨娘的人和大奶奶的人在,并没有第二个人看见,所以已经无从得知。可是奴才找到了那个给甄姨娘看诊的刘大夫,用了些法子才让他说实话。原来甄姨娘当日怀着……怀着胎儿之时,体质虚寒,刘大夫说她那个胎儿……根本保不住。甄姨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封住他的嘴,以至于这事儿无人得知。如今想想,爷也该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甄姨娘小产前,只让刘大夫看诊,爷说要请御医,她都说自己身份低微,不要折腾的好,且刘大夫看惯了,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所以不肯让御医过来。倒是小产之后,御医再来给她看诊她就不反对了,爷想一想,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焉能这样做?”

“这么说,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保不住胎儿,所以才会趁那个机会诬陷给清语?如此既可掩盖事实,又可以陷害清语,让我休她出门,是不是这样?”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问着。朝云和暮云吓得都不敢答话,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陆云逍一拳砸在桌子上,那结实的红木八仙桌竟然在这一拳下出现了两道裂缝,虽然还没散架,却是发出了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凄惨呻吟声。

朝云和暮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好半晌,才听陆云逍咬牙切齿道:“走,去珍源院。”

“是。”朝云和暮云答应一声,随在陆云逍后面,急急往珍源院而来。刚到大门口,便看到红绡正走出门来,看见他们就是一愣,接着连忙蹲身见礼,却见陆云逍理也不理她,袍袖一拂,冷哼一声便径自走进了院中。

红绡身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叫过一个小丫头,让她去禀报给叶夫人知道,自己这里匆匆回转。刚到门口,便听见屋里陆云逍咬牙切齿的沉声道:“甄杏媛,你三番五次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利用我来陷害清语,你是不是真的将我当成了傻子?以为可以任意玩弄我?”

红绡的腿一软,接着只听屋里“扑通”一声,料想着应该是有人跪下了,接着甄姨娘惊惧哽咽的声音响起道:“爷何出此言?这……这简直是让妾身没办法做人了,妾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红绡强自镇定了心神,连忙进了屋,就见甄姨娘和绿绮都跪在陆云逍面前,而主子爷却是面沉似水,目光阴森森盯着面前二人,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红绡一眼,只一眼,就让红绡也不由自主跪下了。

“你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太谦虚,如今人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奉劝你一句,趁早儿把自己做的事都认了,看在你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也不至于就要你的性命,不然的话,就休怪我翻脸无情,请出家法行事。”

甄姨娘这会儿的心已经如坠冰窟,她晓得自己当日做下的事定然是出了纰漏被陆云逍抓到,只是这种关头,又有几个人肯供认不讳?总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因便颤声道:“爷,妾身这些年服侍爷,管着大房里的事,不敢说尽心尽力,却也是不敢马虎半点儿,如今不知道是谁,许是犯了错儿让妾身惩罚,她怀恨在心,跑去爷面前胡说八道,爷要明察,要为妾身做主啊。”

“你还有脸让我给你做主?”陆云逍不敢置信的看着甄姨娘,忽地冷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如此,朝云,去把那个小厮带过来,还有当日收了重金替她隐瞒的那个刘大夫,一并带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想怎么抵赖?”

陆云逍话一出口,甄姨娘便瘫坐在地上。这里朝云答应着出去了,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传来纷杂脚步声,陆云逍皱起眉头:这似乎不该是朝云带人回来,那是谁来了?

刚想到这里,就见叶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走了进来,甄姨娘一看见她,如同看见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泪如泉涌,跪爬着到了叶夫人身边,哭叫道:“太太快救我,我们爷为了给大奶奶出气,要杀我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处置

“什么?他敢。”

叶夫人又惊又怒,看向陆云逍大声斥道:“你刚刚死里逃生,不想着积德行善,倒把威风耍到府里来了,要对自己的小老婆动手。好,好啊,你当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替那个姓夏的女人出气是不是?那你也不用冲杏媛动手,你直接把我杀了得了,那个夏清语最恨的便是我这个婆婆,你杀了我,去她面前邀功吧。”

“母亲。”陆云逍见叶夫人满面涨红,眼泪都涌了出来,不由得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沉声道:“母亲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什么为清语出气?不过是这贱人的一面之词,您怎么不问问她都做了什么事?无缘无故的,儿子会来这里喊打喊杀的吗?”

“做了什么事?不就是当初小产,让你写了那封休书吗?你如今被那女人迷得昏了头,跑来这里找晦气了是不是?你必定想着,若不是杏媛小产,你也不会写那封休书,那你怎么不说说当日是你自己一意孤行,都没禀报一声便把那女人撵出去了?”

叶夫人看甄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儿子却是满脸煞气,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夏清语,她只气得身子都哆嗦了,哪里还想着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把陆云逍一顿骂,正骂着,便觉心口发疼,不由得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喘气道:“逍儿,我今日就把话给你挑明了。那女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再进国公府的门,你不要脸面,寿宁国公府还要这个脸的,若是你要娶她,也成。先拿绳子来勒死了我和你老子,我们两个死了,也就不管你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

“娘。您听我说好不好?”陆云逍又是气又是无奈,偏偏叶夫人认定了这一切都是夏清语挑唆的。压根儿不肯听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在那念叨着“有她没我们,有我们没她”之类的话。

也就是在这乱的不成样子之时,朝云带着那个小厮和刘大夫过来了。叶夫人见外人进来,方略略收了怒气。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挪到屏风后去坐着。

这里陆云逍的火气却是腾腾腾蹿上来,原本他就憋了一肚子火,接着又被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一顿。最后叶夫人更是表态和夏清语势不两立,这些烦恼愤怒在他心里冲撞着,此时便都再也压制不住,如火焰般高涨起来。

那刘大夫和小厮见陆云逍满脸杀气的模样,早吓得噤若寒蝉,当下哪里还敢有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人证确凿,就是甄姨娘,此时也只能在一旁恐惧的小声啜泣,没有半句话说。

将刘大夫和那小厮打发下去。陆云逍来到屏风后,看着母亲冷冷道:“娘都听清楚了?这事儿不是清语挑唆的,是儿子不能忍受被身边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执意让朝云查出来的。当日我休了清语,就是因为甄杏媛的陷害,如今真相大白,我重新迎娶清语,有什么不对?”

叶夫人也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神转折,一时间也愣住了。及至听到陆云逍说要迎娶夏清语归来,她这才醒过神来,连忙站起身道:“果然是杏媛做错了事情。你怎么罚她,我没有话说。但是夏清语。儿啊,你扪心自问。当日你是因为什么才休了她的?只是因为杏媛的陷害吗?没有她从前五年在这府中的飞扬跋扈狠辣无情,只因为杏媛小产,你就能休了她?如今你不说吸取前车之鉴,竟然还要将这么一个祸水给重新迎娶回来,到时候成了京城的笑柄不说,日后人家再怎么折腾,咱们都没办法开口训斥,让人家一句‘是你们求我回来的’就足够顶的你我无话可说。所以这件事,我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陆云逍道:“娘,清语已经改过自新了,她不再是从前的性子,不然不要说你不能容她,就是我也不能容。娘,儿子可是糊涂的人?若不是清语真的和从前不一样,我难道失心疯了吗?要迎娶她归来?娘,儿子历尽艰险九死一生,便是为了和她终生厮守,没有她,我……我连过日子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

“你……你分明是让她哄骗住了,看她什么都好,还说自己不是糊涂的。”叶夫人听见陆云逍说这样话,不由得伤心欲绝,擦着泪水道:“你也知道你九死一生历尽艰险?你活下来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你这个不孝的混账东西,你把你爹娘和亲人都放在哪里了?是不是没了这个女人?你就要去死?也可以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既这样,那不如我死了,随你爱怎么闹去吧。”

叶夫人说完,便站起身,用帕子擦着眼泪悲伤离去。这里陆云逍原本是满腔怒火,此时被母亲这一闹,也有些灰心,暗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出那样话来,明知道这一年的生死不知,家里亲人也肯定是悲伤欲绝的,如今怎好说出那种话来刺激母亲?

“爷……”

朝云见陆云逍坐在椅子上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因小心翼翼上前叫了一句,见陆云逍抬起头来,他便小声道:“爷,这……甄姨娘还在外面呢,要……要如何处置?”

陆云逍无精打采的挥挥手:“把她送回娘家吧,从此后,她和寿宁公府没有半点儿关系。”话音落,忽然想起甄杏媛心狠手辣,先是陷害了夏清语,害她险些一头撞死,之后又被休出门;后又使用阴谋诡计,让自己和夏清语生了误会,更胆大包天到找人害爱人性命。这种种恶行,就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为过,如今却只赶她回娘家,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清语和自己在荒岛上吃了多少苦?多少次差点儿丧命?怎么能这样就算了。

因沉吟了一下,眼见朝云就要走出去,他连忙又叫住道:“你亲自送她回去,告诉她家里人,安排她离开京城,从此后我不要她再出现在我面前。”

“是。”

朝云暗道这处置也不算重了。不然就依照甄姨娘犯下的这些过错,把她沉塘了也不为过的,这便是爷念着这些年的那点儿情分了。

外间又响起甄姨娘的哭叫声,陆云逍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哭叫声越来越远,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见外面脚步声响,他抬起头来,只见朝云进来禀报道:“回爷的话,已经将甄姨娘送回去了,把她做过的事儿简单告诉了她家人,也告诉了他们爷的话,甄大人十分惶恐,只说自己教女不严,改日定会亲自上门赔罪……”

陆云逍抬起手,摇头道:“送回去了就好,其它不必和我说了。”他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朝云道:“对了,她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头,也都送回去了吗?”

“爷是说红绡绿绮?那两个是甄姨娘的陪嫁丫头,自然都要送回去,剩下的小丫头们,都是咱们府中买下的,卖身契也都在太太手里,当然不会随着甄姨娘……”

陆云逍点点头,打断朝云道:“那让小丫头们把这里的东西都清点清点,是府里的都留下,是她的,清点完了就都送过去便完事儿了。”

“是。”

朝云答应了,留下来善后。这里陆云逍和暮云一起回到书房,眼看着已经过了晌午,暮云便小声道:“因为这件事,爷的中午饭还没吃呢,不如奴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

陆云逍摇摇头道:“我哪有心思吃?唉!当日在岛上,知道是有人陷害你们大奶奶,我心里边憋着这一股火,如今全都真相大白了,却也没有半点儿开心。我负了清语,又惹了老爷太太生气。暮云,你说我是不是个最无能的?被自己的姨娘当傻子一样的耍,又喜欢上自己的前妻,不能孝顺父母反而只给他们增添烦恼,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陆云逍,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傻子,白痴……”

“爷,您别这么说。”暮云挠挠头,心里直叫苦,暗道早知如此,就该让朝云过来,自己留着嘱咐小丫头们清点东西,这劝人的话自己不会说啊。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陆云逍看着桌上的冷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苦笑道:“你是我的小厮,自然不敢说我的错处,其实在心里也是笑话我呢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爷,您冤枉死奴才了,爷在奴才心中,是最聪明睿智的,奴才怎么会笑话爷?”暮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却听陆云逍叹气道:“这会儿你还要说这种话来刺我?”

“奴才不是刺爷。爷明明就是最聪明睿智的嘛。奴才是什么性子,爷不是不知道,奴才什么时候乱拍过爷的马屁?爷说负了大奶奶又喜欢大奶奶,那……那是因为之前大奶奶做的那些事,着实让人齿冷。可谁会想到如今的她和从前判若两人呢?大奶奶如果还是从前的样儿?爷会喜欢她吗?至于老爷太太,这俗语说的好,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啊?老爷太太如今和爷生气,不过是因为爷坚持要娶大奶奶回来,觉得给寿宁公府丢人,若是爷能想个办法,风风光光把这喜事儿办了,也许老爷太太就不会生气了。总之,爷常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难道爷在这里一蹶不振自怨自艾就能解决问题了?奴才瞧着可不像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您振作起来,想想怎么能让太太和大奶奶冰释前嫌才好。”

第二百六十九章:阿丑的异常

陆云逍怔怔听着暮云跪在那里说话,好半晌,他嘴角边方绽开一丝笑容道:“好了,起来吧。没想到我竟还有被你开导的一天。平时你总说你不会说话,比不上朝云,可我看你说的很好嘛,这番话,朝云还真未必能说的出来呢。怎么忽然这样聪明了?”

暮云站起身,挠头憨笑道:“不怕爷生气,这些都是奴才的心里话,可这有数的,忠言逆耳啊,奴才平日里都是不敢说的,刚才看爷那个样子,一着急,忍不住就都吐露出来了,爷不怪奴才就好,哪里是什么聪明?”

“不怪你。”陆云逍站起身,看上去比刚才精神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拍拍暮云的肩膀:“你小子是大智若愚,素日里看着好像比不上朝云那表面上的聪明伶俐,其实心里的主意却是比他管用呢。你说要是能风风光光娶清语进门,老爷太太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生气,我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恰好眼前便有这么一个机会,呵呵,等着吧。暮云,你说的没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怎么说也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男人,这件事,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

“爷能这样想就好。”暮云松了口气,连忙趁热打铁道:“那奴才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爷爱吃的,端点过来?”

“唔,好。这会儿倒觉得有些饿,若是有冰糖肘子,拿一只过来。”陆云逍摸摸肚子,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想着下午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夏清语,至于赐婚的事,就还是等有了准信儿再和她说吧。皇上这段时间也十分繁忙,不好追着他要赐婚圣旨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是方悠然还是陆云逍和夏清语,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北匈越发频繁的往边境调动兵马,大陈这边也必须要做出应对。方悠然刚上任。便不得不扑在了工作上,简直欲哭无泪。他再次迷茫了。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受到现任皇帝重用的反贼头领,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杏林馆在京城重新开张,冯金山等人寻了红光大街上的一家铺面,有陆云逍出面,店家也没敢狮子大开口,觉着价钱差不多就盘给他们了。

这铺子的地段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地方不小,比起杭州的杏林馆要大三四倍。这也是陆云逍考虑周到的地方,知道他们的医馆与众不同,要有术后住院的地方,还要有消毒器械的地方,要有药库……等等等等。好在这一次进京,工坊的人没有随行,一来是因为已经生产了许多用具,剩下一些生产不出来的,条件不足也是没办法了;二来,京城是陆云逍的主场。有夏清语之前的功劳,让内务府专门找几个能工巧匠替杏林馆生产一些工具是完全没问题的。所以再三考虑后,冯金山就把工坊的人都打发回老家做回老本行去了。

到底是诺大的京城。杏林馆初来乍到,还不能一下子就站稳脚跟。所以开张后来看病的人不算多。即便如此,夏清语依然忙得不堪,因为她是个女大夫,所以倒是有许多女眷来寻她看病,京城中达官贵人多得是,这些人家的女眷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于是便争相将她请到家里,再加上夏清语对自己往后事业的规划主要是在教学上。那就更要认真的从头备课了。要将解剖知识外科手术、消毒、器械、护理、西药药理药性等等都做好简单的课程,所以其他人倒还好。独她一人忙得不堪。

如此匆匆过了两个多月,京城迎来了盛夏酷暑。杏林馆便又买了两口大缸继续做凉茶。这一招倒是好用,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加上这两个月里名气渐渐打了出去,有不少百姓上门看病,杏林馆也终于是忙碌起来。

这一日却是从早上就下起了小雨,上午时分,方悠然撑着伞过来,进了大厅,先看见正在十四姨娘面前说话的江玉阳,他不禁摇摇头,没好气道:“你又从衙门里偷溜出来了?让上官抓到,罚你我也没办法说话的,你就不能省点心?现在都做官了,不能像在岛上那样散漫,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

江玉阳嘿嘿笑道:“公子,我今儿个轮休,所以才跑过来的。不然就算你不说,夏娘子和罗姑娘也一脚把我踢出去了。”盟主是不能叫了,但叫大人江玉阳觉着别扭,就随端儿金刚等人叫了公子,罗姑娘就是十四姨娘,虽然知道对方的身世,但江玉阳坚持只称对方为姑娘,其司马昭之心,杏林馆中人尽皆知,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事情当然乐见其成,就算十四姨娘心中自卑,到时候自有东家去开导。

“原来是轮休。”方悠然点点头,却听夏清语在旁边笑道:“方大哥还训斥江大哥呢,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方悠然笑道:“我今日也是休沐,马不停蹄忙了这些日子,也该让我歇一天了,怎么?陆大人没过来?”

夏清语笑道:“他也忙的要命,昨儿中午来蹭了一顿午饭,说这几日格外忙,大概没时间过来。谢天谢地,他忙一些还好,我还能多做点事。”

一面说着,白薇白蔻就上了茶水点心,白蔻笑道:“方大人尝一尝,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花样,您平时在外面未必能吃到呢。”

方悠然拈了一块点心进嘴里,夸赞了几句,才感叹道:“也难怪陆大人忙,边境情势越发紧张了,北匈随时可能大举来攻,这可不是只调动兵马的事情,粮草,各种物资等等,唉!难为他了,我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更何况是他?前天还在户部泡了一天呢。”

夏清语笑道:“我也听他抱怨了,说本来只做他分内之事的话,也不会这么忙,偏偏皇上委了他做这个总调度,一天里六部不停地跑,倒成了陀螺一般。只是我十分奇怪,听陆云逍的意思,北匈可汗巴图明也算是一代英主,他应该知道若这时候大陈和北匈打起来,只会让西夏坐收渔翁之利,何况这些年他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怎么这会儿忽然说打就打?陆云逍说咱们的粮草兵马都有点紧张,北匈那边只怕更紧张呢。”

方悠然点头道:“可不是?别说陆大人奇怪,朝廷上下就没有不奇怪的。这个巴图明我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是个极难得的君主了,不是他,北匈迟早被咱们赶到莫干山北去,偏偏有了他,以至于大陈西夏北匈成三足鼎立之势。我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好像北匈那边的探子终于得了点线索,说大军集结边境开战,很可能是为了找一个人。不过这线索大家都当做笑话,为了找一个人便如此大动干戈,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值吧?”

“就是,若说那巴图明是个周幽王一般的人物,或许我还要怀疑,是不是他钟爱的绝色佳人跑来了大陈,惹得这家伙冲冠一怒为红颜,但听你们说,他分明又不是这样的昏君,那真是想不明白,究竟他是为什么?放着两国大好形势不经营,倒要如此大动干戈,这分明是昏君所为才对。”

话题说到巴图明,众人纷纷加入议论,忽听屏风后小白的声音响起道:“阿丑师父,你怎么站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去说话啊?”

“阿丑?”

方悠然抬头看去,就见阿丑从屏风后转出来,他面色似是有些苍白,对夏清语道:“后园种下的远志受了病,我出去买点药配些药水。”

夏清语愣了下,看着阿丑的模样,猛然就想起陆云逍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她也不知怎么想的,便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阿丑,你能不能猜到巴图明为什么要和大陈开战啊?”

“奶奶说笑了,我怎么可能猜得到?”阿丑咧开嘴角,似是勉强笑了笑,接着抬头看了看外面,喃喃道:“我先出去了,再过一会儿,怕是雨势就要大了。”

“阿丑哥,伞。”眼看阿丑已经拉开门,白薇连忙从柜台后拿起一把伞送到他手上,一面笑道:“药材受病就受病呗,治就好了,治不了就再种,也用不着这么魂不守舍的吧?你可真是个药痴。”

阿丑应了一声,拿着伞走出去。这里夏清语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不自禁便升腾起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可怕想法,暗道巴图明不惜开战也要寻找的人,该不会就是阿丑吧?

一念及此,她连忙使劲儿甩了甩头,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给甩了出去。一面在心里喃喃道:不可能,肯定不可能,神经病都不会这么干的吧?阿丑除了精通药理,根本就没有威胁。嗯,看来陆云逍说的或许没错,阿丑……大概的确是在北匈王庭呆过,所以听到巴图明这个名字,大概勾起了惨痛回忆,所以脸色才会发白。唔,不知道他会不会了解巴图明增兵的动机,算了,就算他明白,只要他不肯主动说出来,大概问也是没用的吧。

第二百七十章:李学士

正想着,就听“哐当”一声,门又被撞开了,夏清语吓了一跳,以为阿丑回来了,结果抬头一看,就见五姨娘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头发上还不住往下滴着雨水。

“这……这是怎么了?”

夏清语站起身,那边十四姨娘也扔了江玉阳跑过来,一把扶住五姨娘,焦急喊道:“五姐姐,五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副样子?是被谁欺负了吗?五姐姐……”

众人都围上前来,却见五姨娘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摇头喃喃道:“我没事儿……没事儿……”

话音未落,便听开门声再次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高瘦英俊青年撑着伞走进来,看见这么多人,他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最后定格在方悠然身上,一派潇洒的表情这时候才发生了些变化,惊讶道:“方大人?”

“李学士?”

方悠然也十分惊讶,站起身施礼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莫非府上有亲人身体不适?”

“原来这是一家医馆。”被称作李学士的人喃喃自语着,然后微微一笑,将伞收起,轻轻放在地上,又对方悠然点点头,来到柜台边,轻轻背着手看向那些写着药名的抽屉,似是在斟酌着要买什么药。

这个李学士行动虽然有些古怪,但是众人也没有心思多琢磨,反正方悠然在这里,谅此人也玩不出花样。十四姨娘捧了一杯热水来到五姨娘身边,柔声道:“五姐姐,快喝点热水,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我去让方嫂熬一碗姜汤。”

五姨娘点点头,捧着杯子的手抖啊抖,脸上水珠还在不停落下,让夏清语有一种她在落泪的错觉。她轻轻皱了皱眉,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阿丑很奇怪,如今五姨娘也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这屋子里头有了什么邪祟?

正想着,便听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道:“敢问哪一位是大夫?在下身体早年受过寒症,想开一副补养的药剂。”

冯金山见没人搭理这位“患者”,只好起身走过去道:“寒症可大可小,这位大人先让在下把把脉,才好对症下药。”

“好。”

那李学士微笑着伸出手来,冯金山搭在他手腕上,仔细摸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大人脉象平稳,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寒症啊。”

“我的寒症深入骨髓,在心里。”那李学士仍是微微笑着:“大夫只要给我开几副驱寒的药剂就好。”

“这……这药不是随便乱吃的啊。”冯金山哭笑不得,暗道这还是个官儿呢,怎么这样糊涂?因正要劝说几句,就听对方轻声道:“该不该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开来就是,莫非你怕我付不起钱?那也太小看人了。”

他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柜台上。这把冯金山气的,原本对对方不错的印象也骤然变得不堪起来,心想这人一派文采风流的模样,怎么行径却比暴发户还要粗俗不堪呢?因就冷冷道:“大人,药是关系生死的大事,有多少钱也不能随便乱卖。”

那李学士似是十分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生如何?死又如何?我让你卖给我,你卖给我就是。驱寒的药,即便对我身子无用,许是可以驱我心头寒气呢?”

这人太不讲道理了,偏偏说的歪理听着还挺像回事儿。冯金山也没办法了,只好看向方悠然,却见他点点头,示意替这李学士开药。

既然有了方悠然的示意,冯金山也就没有再多说,随便配了几副驱寒的补药,吃不好也吃不坏的那种,然后递给了李学士。

“多谢。”

李学士接过药,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被人围着的五姨娘身上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吃好了我还会再来的。”说完缓缓走到门边,拿起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人真奇怪的,方公子,他是什么来头?哪里的大人?”见人走的没了影子,冯金山立刻来了八卦精神,却见方悠然摇头道:“我和他还没讲过话呢,只是在朝堂上看见过。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宠臣,翰林侍讲学士,好像是陆大人前一届秋闱科考的状元,先前在外面做知府,政绩卓著,回到京城后就被皇上留下做了侍讲学士,这么年轻就做了从四品官,可说是前途无量。”

“方大哥这是在夸自己?你比他还年轻好几岁,却已经是正五品官了啊。”夏清语见五姨娘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直起身打趣了一句,却听方悠然笑道:“不一样的,我是特殊情况,论说陆云逍也比他年轻,官儿也比他大,但陆云逍是当朝国舅,他姐姐乃是皇贵妃,太子是他的外甥。而这个李绝心,却是由一介布衣举子,靠着科考正途,为官之能,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虽然他升迁很快,但这正说明他能力卓绝。”

“这么厉害啊。”

夏清语耸耸肩,心想怎么厉害的男人都在这个时代扎了堆儿呢?陆云逍,方大哥不算,现在又冒出一个李学士,不过那个人,感觉有些怪怪的啊,虽是文人,却总有一股邪气似得。

夏清语万万没料到,第二天傍晚,那个李绝心就又过来了,仍是要买驱寒补药,任她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对方仍是坚持,无奈之下,只好又卖给他三副。

如此,连续三天,这个李绝心天天过来买驱寒补药,让大家都十分纳闷,因此这一天傍晚,当陆云逍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跑过来找夏清语之后,便立刻被热心群众们包围了,除了这几日都卧床休养的五姨娘,就连几个孩子都没落下,抱着陆云逍的大腿叽叽喳喳就把事情讲了一遍。

陆云逍听完,整个人也是囧囧有神了,愣在那里不说话。急的夏清语忍不住推他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倒是说话啊,他……他脑子没问题吧?天天来买驱寒药,我……我怕他吃出事情来,皇帝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啊。”

陆云逍这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你担心他脑子有问题?他要是脑子有问题,全天下就都是白痴了。”说完又有些担忧的问:“清语,你们没得罪他吧?”

“没有啊,就是那天他突然进来买药,一开始我们不卖给他,也是怕他吃坏了,这是好心,他不至于不分好歹吧?”

“没有就好。”陆云逍松了口气:“记着,以后他要干什么就随他的意,哪怕他要把你们店里的药全都买下来呢,你们尽管发财就是了。”

“让你说的我越发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夏清语的八卦兴致高涨到了极点,却见陆云逍摇摇头道:“他是个什么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这人很可怕,所以啊,你们千万别去招惹他。”

“怎么个可怕法儿?”白蔻在旁边兴致勃勃:“难道还能比爷更可怕?”

陆云逍白了白蔻一眼:“你们爷就算厉害,但我都是光明正大,得罪了我的人,知道提防我,当然,提防也没有用。但是这个李绝心,他……怎么说好呢?他就是那种你得罪了他,他表面上还能和你嘻嘻哈哈赔不是,转脸不出几天就能一刀捅的你生不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