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阴险?”冯金山惊呼,却见陆云逍摇摇头:“你说用阴险来形容他吧,还不太对,虽然他是这么个性情,可他捅的还都是该捅之人,不然也不会是皇上面前的宠臣了。”

“腹黑男。”夏清语喃喃自语,听陆云逍问她腹黑男什么意思?她便一摊手,解释道:“就是表面好像很无害,但肚子里全都是黑水的意思嘛。”

陆云逍仔细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别说,清语形容的还真是蛮准确。”接着他又正色道:“这个李绝心,在襄阳做知府的时候,襄阳王三个儿子被他杀了两个,可他什么事儿没有,反而青云直上。虽说襄阳王那两个儿子的确是该死,但是以他一个小小知府的身份,就能顺利给那两个祸害定罪并且行刑,你就该知道他的手段了,襄阳王恨他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但到现在都没办法伤他一根毫毛,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怕?”

“那不就是包公嘛,刚直不阿不畏强权。”夏清语满不在乎的道,却见陆云逍摇摇头问道:“你看着他像是刚直不阿的人?”

“唔,的确不像,总觉得他身上还有一股邪气,有点像伪装成草蛇的毒蛇,平时看着温和又胆小,紧要关头给你一口就要了你性命。”

夏清语沉吟着道,话音未落,便见陆云逍拍了几下巴掌,竖起大拇指道:“聪明,就是这个感觉。但就是这么奇怪,谁都知道他可怕,但和他相处的时候,却都觉着如沐春风,不然你以为他能成为整日里陪王伴驾的侍讲学士么?”

“果然是很奇怪的人啊。”陆云逍这么一说,大家对那李绝心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却听陆云逍正色道:“我再次警告你们,千万不要得罪他。朝廷里被他不动声色就给整倒了的官员到现在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上一任的工部尚书被抄家流放,据说也是他暗地里的杰作,只因为那倒霉蛋儿要把女儿嫁他,结果被拒绝后嘲笑他绝情绝心,活该孤家寡人,就被记恨上。也不知他是怎么查的,最后贪污受贿等证据摆上皇上龙案,钱大人可不就倒霉了呢?要知道,他可是侍讲学士,进宫是不用腰牌的,什么时候想见皇上,到了御书房,通报一声就行,和我差不多的待遇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失而复得

“等等……”夏清语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工部尚书要把女儿嫁他?喂!他看上去怎么着也有三十多岁了,莫非还没成婚?”

白薇笑道:“奶奶糊涂了,大概是续弦,工部尚书家的千金虽然金贵,但为了拉拢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就算做续弦也是值得的。”

陆云逍笑道:“这一回白薇可猜错了,他的确就是没成过婚,钱大人当日要嫁的可是掌上明珠,是问清楚他未婚配过才要把女儿嫁过去的,哪成想还被拒绝了。他的住所据说也是十分简单,皇上说他出身贫苦,每到年节时大把的赏赐,也从没听说过他在什么爱好上花钱,青楼酒肆更是一概不去。”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还说和他不熟?”夏清语忍不住笑:原来陆云逍也是这么喜欢八卦的家伙吗?这还真是出乎意料。

陆云逍哈哈笑道:“确实不熟悉,但是见面也可以聊几句。这些事却不是我特意打听来的,从前在衙门里,没事儿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谈论这个与众不同的侍讲学士,我又不能堵上耳朵,一来二去倒是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事。其实朝廷里也不全是国事天下事,这些流言什么的那些官儿也很喜欢,这个李绝心无疑就是官员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话题了,从他回京到现在,总也有四年多了吧,关于他的话题仍是经久不衰,也算是个奇迹。”

众人正说的热闹,忽听朝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爷,天晚了,该回府用饭了。”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我吃饭的事儿还要他操心了?”陆云逍冷哼一声。他今晚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在夏清语这里蹭饭的,谁知让朝云一声叫,把自己的计划都给破坏了。

因正要拒绝。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朝云是在府里。这会儿怎么会特意过来喊自己回去吃饭?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事情的。

一念及此,便听夏清语也笑道:“那个猴儿最精明了,怎么会管你吃饭的事?这必定是府中有什么事情,他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儿说,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叫你回去呢,你快回去吧。”

陆云逍站起身来,嘴里却还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你们的面儿说的?偏他会弄鬼。对了清语,上一次给我吃的那个杏仁薄片还有没有?那东西薄脆香甜。老太太很喜欢吃,悄悄和我说什么时候过来让我再要一些回去呢,还说你若有空闲了,就往府里坐坐去。”

夏清语道:“你来得巧,恰好昨天才烤出两斤,都给你带回去吧。至于府里,嗯,我现在太忙,等闲了再看看吧。即便是说说话,也总得有个借口不是?难道我就这么巴巴上门去?叶夫人必定又要说我心怀叵测。”

母亲的态度的确是让陆云逍头痛无比。听见夏清语的话,也只有叹气。不一会儿白蔻拿了一盒子杏仁薄脆,他接过来。又嘱咐几句夏清语莫要忙得忘了休息等话,这才出了杏林馆的门。

“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看你找的蹩脚理由吧,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笨了?”回家路上,陆云逍忍不住鄙视了一下朝云的智商,却听这小厮嘻嘻笑道:“爷不用急,奴才是着急向您献宝呢,您回去看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陆云逍瞪了朝云一眼,须臾回到府中,径自进了书房。只见娇蕊捧着个盒子递过来,小声道:“这是先前爷让小丫头们清点甄姨娘房中东西时在她床头柜子里发现的。当时因为那柜子上了锁,这盒子的锁也十分精细。所以朝云跑了几家锁店,今儿下午才终于打开,爷看看吧。”

陆云逍接过来,皱眉疑惑道:“这样郑重?是什么东西?”一面说着,便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精巧的檀木锦盒,他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那锦盒打开,见上面覆着一块散发着幽幽香气的丝帕,掀开丝帕,下面是一对流光溢彩的宝镯静静躺在盒子里。

“果然是这个东西。”陆云逍拿起一只镯子,烛光下,这镯子越发的光华璀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这个贱人,果然是她贪了这对镯子。”说完看见盒子底掉落的那颗红宝石,拈起来细看了看,果然看见中间有个孔雀开屏形状的绿心,于是便对朝云道:“这不就是对上了?当日有丫头看见红绡身上掉出来的宝石就是这个,但后来我让你去首饰铺子暗中查访,却始终没有消息。可见当日她们也是害怕暴露,所以没敢拿出去镶嵌,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大概也顾不上这个,所以到今日,这宝石还没镶上去。”

“这甄姨娘,素日里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朝云咋舌,忽听暮云笑道:“那你从前想过大奶奶是如今这个模样吗?可见人心是最难看透的,所以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朝云笑道:“别胡扯,大奶奶从前可不就是那个样儿呢,这是死了一回才大彻大悟,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完转向陆云逍,讨好笑道:“爷,如今这些事情水落石出,甄姨娘听说被送去乡下庄子里了,她父兄都很生气她替自家惹了这么大的祸患,想来日后也不会很好过,这都是她自食恶果,只是大奶奶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提起夏清语,陆云逍的面上方绽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吐了口气,他看着手中的宝镯道:“是啊,也该对清语有个交代了,我要寻个好日子,重新迎她回来,要亲自将这对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朝云,你明日就把这镯子拿去内务府,告诉蒋公公,给我选一个手艺最高明的匠人,把这宝石给镶嵌上去。”

朝云答应了一声,接过镯子,想一想又小心翼翼道:“爷,您说要迎大奶奶回来,这事儿怕是有难度呢,老太太就算宠着您,老爷太太那里怎么办?奴才看着,他们不是会轻易吐口的样子。”

陆云逍笑道:“这个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爷我自有妙计。”

“爷,到底是什么妙计?您就告诉了奴才吧,看在奴才为您和大奶奶着急操心了这么多日子的份儿上,再吊着奴才的胃口,奴才这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那还怎么吃东西?”

“滚蛋吧。”陆云逍笑着轻轻踢了朝云一脚:“这种狗屁理由都能扯出来,你以为爷我会相信?”

朝云嘻嘻笑道:“爷,奴才这话虽然有点儿夸张,可不这么说,您也不能理解奴才的忧虑不是?”

“有什么可忧虑的?”陆云逍白了他一眼:“不过这几天,肯定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唔,北疆那边的兵马粮草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我算着皇上这两日该有些闲暇时间。”

“皇上?”暮云忽然在一边插口,然后迟疑道:“爷,您不会是想让皇上为您和大奶奶赐婚吧?”

“咦?”陆云逍惊讶的看着暮云:“你小子,我说你是大智若愚吧?这样的事,竟然就被你想出来了?”

暮云挠着头发嘿嘿笑道:“那个……奴才也是瞎猜的,做不得准。”

“做得,怎么做不得?”陆云逍好笑地看着张口结舌的朝云,一巴掌拍上他肩膀:“听见了吧?这会儿你心思倒比不上暮云灵活了。好了,谁都不许给爷说出去,听见了吗?”

“哦,听……听见了。”朝云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想天爷喂!我们爷还真敢想,他娶前妻竟然要皇上赐婚,这……这皇上能答应吗?罢了,我一个做奴才的,操这份儿心干什么?反正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便是。

“太太,前面好像是许姨娘。”

因为连日来叶夫人心情不好,精神也低迷,所以这一日几个丫头好容易撺掇着她来了后园逛逛,结果刚拐过望月亭,便看见远处假山后拐出来几个人,可儿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许姨娘和她的两个丫头。

“是她啊?这么行色匆匆的,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叶夫人叹了口气,甄姨娘已经被撵出去了,她倒是对许姨娘格外多了几分怜惜。

“许姨娘好像是在……哭?”

可儿见许姨娘低头用手帕擦着眼睛,便有些犹豫道。果然,走到近前时,便见对方眼睛似是有些红肿。

许姨娘自然也看见了叶夫人,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拜见,却听叶夫人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去了哪里?有什么难心事情不能找我说?要自己偷偷擦眼抹泪的?”

许姨娘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太太看错了,妾身没哭,只是……看见蓉儿如今的境况,所以……心里酸楚,很是为她感叹。”

“蓉儿?是我房里的那个丫头?后来给了逍儿,却被那女人糟践了的?”

见许姨娘点头,叶夫人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芙蓉面孔,她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她丈夫……对她好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添油加火

许姨娘也叹气道:“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脸毁了,又瘦得厉害,全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妾身猜着她过得不舒心,却又不能帮她什么。她是个刚强的,在妾身面前也不肯说过得不好,可她手腕上分明有淤青,妾身也听人说起过,说她丈夫总打她,只说她不要脸,当日是勾引爷才被大奶奶毁了容貌嫁给他,还说晦气。妾身只是不平,蓉儿那刚烈性子,怎肯做这下三滥之事?分明是当日大奶奶因为她美貌生了疑心,才……唉!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那个糊涂蠢东西定要冤枉蓉儿,妾身又能有什么办法?”

叶夫人听得大怒,咬牙切齿道:“那粗莽鄙汉不过是个喂马的,竟敢如此糟践我房里出去的丫头,他是不要命了吗?是谁管着他?给我叫过来。”

许姨娘连忙道:“太太莫恼。那混账东西原本就把蓉儿想歪了,如今您再命人去禁管他,岂不是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他必定想着:好端端太太为什么要给蓉儿做主?还不是因为蓉儿当日和爷有首尾,所以如今太太看着她不好,就不忍心了。这样糊涂的蠢东西,哪里有理和他说?即便人前答应的好,回去后往死里折腾蓉儿,咱们又怎么能知道?便知道了,那终究是他的妻子,咱们又能说什么?更不必说太太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亲自关心这事儿,岂不是降了您的身份?”

许姨娘一边说一边哭,只哭得叶夫人也是心烦意乱,喃喃道:“叫你说,竟然就这么算了?那蓉儿得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姨娘忍不住哽咽道:“熬着吧,蓉儿也说过,她就是这个命。若熬不过去。死了也是解脱;熬过去,许是等她儿子长大,她还有几天舒心日子过。她儿子妾身见了。极聪敏伶俐的一个孩子,倒的确是蓉儿唯一的指望了。”

叶夫人沉默不语。好半晌,方咬牙切齿道:“这些都是那泼妇做下的祸根,如今你们爷竟然还要迎娶她回来,我……我……气死我了,除非我死,不然他就别想迎那个女人进门,我绝对不容她再在府里兴风作浪。”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只怕太太不容也不行了。”

叶夫人转回身去。就见秦书盈走过来,看了眼前众人一眼,方压低声音道:“先前我的丫头小红去找大哥哥书房里的娇蕊,因为书房里寂静,小红怕惊扰了人睡午觉,便悄悄儿走过去,却不料竟听见廊下两个丫头在那里说悄悄话,说是偷偷听到大哥哥要去求皇上给他和那个女人赐婚呢。太太听听,皇上下旨赐婚,您就是不同意又能如何?”

叶夫人一听这话。不由得又惊又怒,咬牙道:“那……那混账东西真是这么说的?他……他怎么有脸?哼!就算他失心疯昏了头,皇上又不是糊涂的。哪里就会答应他?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秦书盈郑重道:“太太也别这么说,大哥哥向来为皇上倚重,更何况,这一次他招降了天地会盟的功劳,皇上还没赏呢,这样天大的功劳换一个赐婚圣旨,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么一说,叶夫人也怔住了,又听旁边许姨娘叹气道:“爷如今就喜欢了大奶奶。这本来也没什么,偏偏他刚回府里。大家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甄姨娘就被撵出去了。太太。实话说,妾身也知道甄姨娘是咎由自取,只是……这个时候做这件事,不免有些人心惶惶的了。”

这话正是对了叶夫人的心思,即便甄姨娘犯下的罪行沉塘了也不为过,然而这件事和夏清语联系起来,就只会让她想到这些都是夏清语挑唆儿子做的,若是将对方重新迎娶回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祸害。这便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了,如今夏清语三个字,简直就成了叶夫人的心魔。

“不行,我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叶夫人猛然从石凳上起身,大概是起来的太猛,所以身子晃了一晃,秦书盈和许姨娘连忙扶住了她,秦书盈便道:“太太别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反正大哥哥求皇上赐婚,皇上也没那么容易答应,太太和老爷再说一说他,许是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不可能。”叶夫人断然摇头:“老太太都让他说服了,那个孽障是铁了心要迎娶夏清语回来的。皇上向来爱重他,就算磨缠着,也不过几天的事儿,我……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人。”

“太太要去找……大奶奶?”

许姨娘惊呼一声,却见叶夫人冷笑道:“我自然要找她,所有的源头都在她身上,我不找她找谁?”

“可是她怎么可能帮太太的忙?”秦书盈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叶夫人,她觉得这个姨妈是不是气糊涂了?夏清语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天,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陆云逍?

“哼!我要让她不帮忙也得帮。她若是不肯和逍儿分开,我也让她和逍儿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这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秦书盈和许姨娘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办法理解,却听叶夫人不耐烦道:“行了,你们不必猜,我自有办法。”

秦书盈忙道:“太太就是有办法,也不要今儿个去,大哥哥今儿休沐,不是在府里就是在杏林馆,让他知道,岂有不阻止您的道理?要去也得等明儿上朝后,大哥哥这些日子都在各个衙门里忙碌着,太太那会儿去找夏清语,他不可能知道,岂不好?”

叶夫人拍了拍秦书盈的手背,叹气道:“还是你思虑的周到,没错,我便等明日早上再去找她。”

许姨娘微微垂下眼睛,心中升起一缕希望:她费尽心机让叶夫人下定了这个决心,只是,太太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去阻止爷,反而要去逼迫夏清语,这……有可能奏效吗?

不管会不会奏效,她人微言轻,如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叶夫人身上了。一念及此,许姨娘不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暗道大奶奶,你莫要怪我心狠。我是绝不信一个人寻了次死就能变了性子的。从前我还能利用爷对你的冷淡不满求个自身生存,可如今你心机深沉,又有爷的宠爱,尚未进府,甄姨娘已经被赶出去生死不知。若是让你回来,还哪有我的活路?不把我们这些妾室全部处置了,你能甘心?俗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莫怪我耍手腕斗心眼儿,我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过得舒服一些罢了。

“你那日到底是怎么了?回来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更是病了这一场。无缘无故摊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小灾。”

五姨娘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这一日早上,夏清语像往常一样去探她,见她喝了一碗粥,知道这是快痊愈了,因不免说话间就提起前事,想找出五姨娘患病的根源。

却见五姨娘苦涩一笑,摇头道:“我回来时经过菜市场,正巧碰上有人在杀驴,那驴子长声惨叫,血流了一地,我那会儿正觉着小雨落在身上冰凉,再受了这个刺激,大概就让风邪入体了,奶奶不用担心,如今这不是慢慢好起来了吗?”

夏清语道:“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竟是让杀驴给吓得。你说你也是,素日里是个最刚强胆子大的人,是陈家这些姐姐的主心骨儿,事事你做主安排,我只当你什么没经历没见识过?怎么如今倒是让这么个小场面给撂倒了?”

五姨娘垂下头,凄声道:“奶奶不知道,那驴儿叫的惨,我……我一时听了心中不忍。”

夏清语拍拍她肩膀:“好了好了,不去想了,若说惨,这世间什么东西不惨?你去菜市场,每一次还要买活的鱼虾螃蟹回来蒸,想想那就不惨了?若说不忍心,那除非出家当尼姑,茹素放生,偏偏你我又耐不得那个寂寞,时不时还要馋嘴一些,对不对?所以啊,别多想,这算是幸运的,没吓掉了魂儿,不然的话还不知怎么发烧呢。”

“是我一时间想太多了,这几日,多谢奶奶照顾我。”五姨娘挤出一个笑容,却听夏清语又笑道:“你还不知道呢,我们杏林馆里如今有一个奇怪的病患,唔,也不能说是病患,其实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对了,说起来他就是那天跟你前后脚进来的,你注意到没有?是……”

夏清语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看着五姨娘蓦然惨白的脸色惊疑道:“怎……怎么了?莫非你……认识那个李学士?你不会是被他吓得吧?”

“奶奶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不过是当日我们前后脚走着,我还以为他跟踪我,素日里常听说绑架勒索的行径嘛,所以也受了点惊吓而已。”

第二百七十三章:开导

五姨娘勉强挤出笑容解释着,然而夏清语怎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正要再追问,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白蔻一头闯进来,嘻嘻笑道:“奶奶,那个李学士又过来了,咦?五姐姐今日看上去有些精神了,不如洗漱一番,也过去瞧瞧?和你说,那个人可奇怪了……”

“我不去了。”五姨娘打断白蔻的话,摇摇头笑道:“奶奶快过去吧,让病人等急了不好。”

“你真的没事儿?”夏清语疑惑地看着五姨娘,慢慢站起身来,却见她倚在床上,轻声道:“我这会儿精神好了些,就是身上还发软,想着再躺一躺。明日应该便能下床了。”

“哦,那好吧,你安心休息。放心,只要你在这杏林馆中,那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夏清语沉声说完,便转身出门,这里五姨娘听见她似是带着暗示的话,不由得猛然抬头,却只看见满室空寂,她面色惨白,眼泪如断了线般的珠子滚滚而落,最后干脆伏下身去,用被子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因为捂得太紧,所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并没有传出去。

这里夏清语满怀疑惑的来到医馆,果然见李绝心独自站在柜台边看两边墙上的字画,潇潇洒洒的身影,却透着一股孑然一身的寂寥。

“李学士今次还是要买驱寒药?”

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就见李绝心回过头,礼貌笑道:“是啊。”

夏清语眼睛转了转,看向柜台里,只见白薇已经快把药包好了,她便含笑道:“李学士认识我们五姨娘?”

“五姨娘?”李绝心眉头微微一挑:“那是谁?”

“哦,就是当日你跟着过来的那个女子啊。”夏清语袖中的手握起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绝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李绝心却依然是那副温润如水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夏清语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了。只见他微微笑道:“哦。是她啊,那她是怎么说的呢?是说认识我?还是说不认识我?”

这话就太奇怪了。连正在给一个老大爷开方子的冯金山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诧异看向李绝心。

夏清语也被噎的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半天才咳了一声道:“那个……唔,她说不认识你,不过我总觉得有些……”

“那就是不认识吧。”李绝心打断夏清语的话,明如秋水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然后他转身看向白薇:“姑娘,我的药包好了吗?”

“哦……包……包好了。”白薇将用细绳捆好的两包药递给李绝心。却见他接过药,笑着看了夏清语一眼,淡淡道:“有些事,其实忘却了更好,就怕一念之私身不由己,后悔是这世间最难受的滋味儿,夏娘子你说是不是?”

“哦……啊……是,是吧。”

夏清语已经能够肯定这个李绝心果然是和五姨娘有些过往了。却不知是什么样的爱恨纠缠,让这两个人现在形同陌路,陆云逍说这个人功成名就却始终未婚。难道就是为了五姨娘?可是不对啊,五姨娘向来是干脆爽利敢爱敢恨的,如果真的和李绝心曾经有过情愫。她现在绝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柔弱女主一样,只能失魂落魄在家里养病。

李绝心看着夏清语怔愣的模样,再次微微一笑,然后提着药缓步出门。这里众人震惊之下一齐围上来打听消息,夏清语偷偷告诉了他们,不等说完,便见十四姨娘七姨娘等人都纷纷道:“这个男人太可恶,原来就是他让五姐姐得了这一场病,哼!五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倒叫他吓成这样儿。不行,等他下次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不知当日他是怎么折磨五姐姐。才会吓成这样,可怜的五姐姐……”

夏清语连忙抬手道:“趁早儿都给我歇了。你们也不想想,五姨娘那个人,是会轻易被吓住的吗?这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呢,你们先别添乱,待咱们好好观察观察,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再说。”

“这还用问吗?”十四姨娘义愤填膺叫道:“定然是他当日负了五姐姐,害五姐姐被陈家抢去。”

夏清语斜睨着她:“是吗?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一个负心男还敢这么光明正大总跑去前情人面前晃悠的?再说负心人哪有至今未婚的?”

一句话堵得十四姨娘哑口无言,七姨娘却是个心思缜密的,因慢慢道:“看五姐姐和这李学士的模样,莫非……当年竟然是五姐姐负了他?所以如今五姐姐不敢见他?可若真是如此,这李学士也不用不成婚吧?何况我也曾经听我们太太说过,五姐姐并非是贪图陈家的富贵才给那老死鬼做了姨娘,从她入陈家后,便是一副无欲则刚爱咋咋地的模样,偏偏五姐姐又长得美,让人舍不得罚她,所以连那老死鬼和他三个儿子,还时不时要让着五姐姐三分呢。”

夏清语摸着下巴道:“这些咱们都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故事。至今未婚啊,这李绝心也太痴情了吧?所谓爱之深恨之切,若是好好琢磨琢磨,或许还能帮着促成一段好姻缘。”

说到这里,便听十四姨娘苦笑道:“奶奶莫要说笑了,我们是什么人?陈家余孽,残花败柳之身。就连江大哥,我尚且无颜接受他的心意,何况五姐姐那么要强的?这李学士又是皇帝面前宠臣,官阶比江大哥还大,若是奶奶认真说了这事儿,不但没有好姻缘,反而要成了一个笑话。”

夏清语早就知道江玉阳和十四姨娘的事,一直想开口说道说道,就没有个好机会。如今眼看这会儿时机不错,于是将冯金山江云孙长生等赶回桌子后坐着,她则拉着十四姨娘来到后面房中,语重心长道“十四姐啊,素日里大家都说你们随着我,性子变了许多。如今看来,你们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啊。你怕的什么呢?江大哥就算现在是个六品武官了,可他对你一片痴心,你就大大方方接受他呗。他都不怕流言蜚语,你倒怕了?情爱这个东西,你也不能指望着都要江大哥来努力吧?让他一个劲儿追求你,人心再热,架不住这一盆盆的冷水泼下去。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不喜欢江大哥,只是有顾虑,可是你顾虑什么呢?怕他只是喜欢你的颜色?若真是这样,你将来老了,江大哥若敢在外面乱来,你生气了,便把他一脚踹出去,你仍回我这里来,杏林馆就是你的娘家,到时候我找方大哥,好好教训他一下……”

“江大哥不是那样人。”十四姨娘听说要找方悠然教训江玉阳,立刻急了,连忙就替他分辩起来,却见夏清语好笑道:“我这不是说万一吗?既然你也知道他不是那样人,为什么还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呢?”

十四姨娘怅然道:“是啊,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奶奶……我……我心里乱的很,这是怎么说?原本说五姐姐的事情,怎么到最后,却绕到我头上来了?我……我去看看五姐姐。”

夏清语点头道:“也好,我也知道这些话不能立刻就扭转了你的思想,那你就好好想一想,想想我说的对不对?江大哥不是不知道你的来历,既然知道了,还执意如此,若你心里也有他,还不肯答应,那就是矫情。对了,你去看五姐姐,先别和她说李学士的事儿,我要好好想一想,李学士不是个简单的人呢,五姐姐心思也是复杂,所以咱们要仔细想想,谋定而后动。”

十四姨娘答应着去了,这里白薇便看着夏清语笑道:“奶奶真是解语花,十四姨娘让您劝了一番话,就开始犹豫了。只是有一条,您与其在这里想着什么谋定而后动,还不如好好想想您和爷的关系吧,我看着爷如今可是十分急着把您娶回去,不过是因为政务繁忙,才拖到现在,只这不是久长之计,爷早说过今年就要把您再娶进门的。”

夏清语微笑道:“这些都要他去忙着,我只等听他的信儿便是了。”

白薇歪头笑道:“奶奶,是不是爷那边只要有了信儿,您就真的心甘情愿嫁他?”

“那是自然的。”夏清语脸上的甜蜜笑意都有些抑制不住了:“若我不是心甘情愿,你们觉着这世上有谁能逼迫我?莫说他陆云逍,就是皇上也不能够的。”

反正此时屋里只有主仆三人,不用避忌什么。白蔻又是个直性子的人,便索性把心中疑惑一股脑问出来,嘟着嘴道:“奶奶先前明明不喜欢爷,还总说他是渣男,怎么如今就回心转意了呢?您真的很喜欢爷吗?”

夏清语笑道:“你们爷原本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世上有几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呢?不过是因为我当日接了他一封休书,认定他是无情之人,所以自然就不肯对他交付真心。如今却不一样,我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他为了我,甚至连命都不要。有这样的男人爱着我,我若还是要推开,那可真是傻了。我原先恨他无情不假,不过这些日子里,听他和你们的一些话,当日你们的那位奶奶似乎做的也有不对之处。这却也不能全怪陆云逍,只能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去真正的爱一个人吧,有缘无分。”

 

第二百七十四章:来者不善

“难道奶奶觉着现在的爷就会真正的爱您了吗?奴婢总觉着,爷虽好,但奶奶同样是奇女子,认真说起来,他还有点不配您呢。”

夏清语寻了椅子坐下,仔细想了想道:“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我和他的想法,确实还有很多地方不一致。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思想不一致,我们便慢慢调成一致呗。实在不成,求同存异也可以啊。陆云逍呢,是有点大男人主义,却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他尊重我包容我,愿意设身处地的替我着想考虑,只要他有这个态度在,我还怕什么?”

“奶奶不怕府里的人都对您有敌意?”白薇叹了口气,也坐在夏清语的下首,正色道:“依照我和白蔻的心思,我们是愿意让奶奶回国公府的。就如奶奶所说,爷对您是真的好,这样的男人,错过了可能真找不出第二个。但是我们也了解奶奶的性子,您本身就是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可回到国公府,自由不但会受到限制,而且府里的人必定对奶奶都不怀好意的,所以我必须把这样情况和奶奶说清楚,免得您真面临了这样的境地后手足无措,到那时,真是后悔都晚了。”

夏清语点头道:“好妹妹,我知道你都是一心为我打算着。实话说,这个问题我直到现在都还在思考。回国公府,肯定不是只和陆云逍过幸福小日子那么简单,我要面对的困难,大概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也曾经想过退缩,但是陆云逍对我情深无悔,我也是从心里欣赏他爱慕他,既如此。我为什么不搏一把呢?陆云逍最开始不也是恨我入骨吗?但是现在又如何?若是他都能改变,我为什么就要认定自己不能扭转别人的印象?毕竟你们是最清楚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夏清语了。”

她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又慢慢道:“我是觉着,情爱这个东西,需要两人共同努力经营的。我不能只享受陆云逍对我的爱护和疼宠,却一点都不肯为他付出,凡事只想着自己怎么快活。若今天我不爱他,那自然随他怎么做都无所谓,大不了他累了烦了,抽身而退。那我也只会送上祝福。但现在我也喜欢他,既这样,那享受他为我付出的同时,我也要为他付出,这才公平。我们两个是否能天长地久百年好合?是要我们两人一起去争取的,为什么都说情爱是缠绵悱恻?若是只一味的都是甜蜜,那时间久了,还腻味了呢。只有携手一起经历过这些必须要经历的风雨,最后得到的情爱才能说是缠绵悱恻,也会愈发动人。梅花香自苦寒来。轻轻松松坐享其成的,那是温室里的娇花,不是我要做的寒梅。”

白薇白蔻听了这一番话。都低头思索良久,然后纷纷点头道:“明白了,我们明白了,这么说,奶奶是铁了心要嫁给爷了?”

“也不能说铁了心。”夏清语站起身笑道:“万一陆云逍搞不定他爹娘,让两位老人家跑到我面前以死相逼,那我也只能无奈退让了。”

话音未落,就听白蔻白薇急急道:“不会的不会的,老爷是国公爷。太太是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奶奶不用担心。”

“哈哈哈。看看你们紧张的。”夏清语莞尔一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就如你们说的。我料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不至于就这么来逼迫我,他们有那些手段,早就对陆云逍用了。不过如果真是走到这一步,怕我和陆云逍也是有缘无分了,就算我有心忍让改善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但若恨我到这个地步,那除非天塌地陷,不然的话,怕是怎么也扭转不了,既如此,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省的我们两个都夹在中间难做人。这世上啊,唯一胜过情爱的,便是生养之恩,万万没有因为爱情就把自己爹娘逼死的道理,我不会看陆云逍这样做,他也不可能这样做。”

“哪有这样的爹娘?奶奶您想太多了。”白薇勉强笑着劝解,不知为什么,夏清语这样一个无心的玩笑,却让她心惊肉跳,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没有?孔雀东南飞里,后来焦仲卿和刘兰芝为什么以死殉情?还不是被那个焦老太太给逼得?”夏清语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料着叶夫人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像那个老货一样蛮不讲理。”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孙长生一头闯进来,紧张道:“东家,那个……寿宁国公府的夫人过来了,说……说要见您。”

“哪一位夫人?”夏清语愣住,心想要不要这么巧啊?我刚刚还在和白薇白蔻谈论叶夫人,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的老天,她……她该不会真的是来以死相逼吧?不会的不会的,夏清语你别胡思乱想,她以死相逼,也该去逼着她儿子,跑来找我算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哪里会认识?国公府还有好几位夫人吗?”孙长生抹抹脑袋上的汗,听夏清语嘟囔道:“那当然了,国公府还有一位二夫人呢。”他便跺脚道:“不管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东家赶紧出去吧,虽然就带着两个丫头,可是看上去,就让人觉着来者不善呢。”

“那看来就应该是大夫人了。”夏清语叹了口气,回头无奈对白薇白蔻笑道:“我觉得我是乌鸦嘴,刚刚说她她就来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提起她,都是你们,好端端问东问西的……”不等说完,见两个丫头的脸色也白了,下面半开玩笑的威胁话她就没说出来。

“好,咱们过去吧,我也见识见识这位夫人的手段。嗯,但愿不要甩出一摞银票,问我要多少钱才会离开陆云逍,那就真的是太俗气太狗血了。”夏清语嘟囔着,整理了一下衣领衣襟,微微仰首,端庄优雅的出门往前边去。

杏林馆到底是看病治病的地方,后面有几间房,也是作为库房消毒室住院部存在。因此夏清语听到叶夫人说有话要和自己谈,估摸着时间不会很简短后,便将她请到了家中。这座大宅子已经在陆云逍的牵线搭桥下成功买下,花了八千两银子。

来到客厅落座,白薇白蔻小心翼翼端上茶水点心,两个丫头紧张的脸上全是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边夏清语却是安然端坐,不等叶夫人开口,便微笑着问道:“夫人最近的身体如何?手术后有没有留下什么毛病?肚子还时不时的会疼吗?”

叶夫人满心高涨着的怒火和怨恨猛然就是一顿,目光复杂的看向夏清语,她这才想起,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不但是不知用什么手段勾引的自家儿子欲罢不能的狐狸精,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