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忆起这段往事,不但没有让叶夫人心中多一丝丝感激,反而让她反应过来后更加的怒火高涨,因冷笑着开口道:“你倒是有心计,特意提起这事做什么?想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我?让我同意你和逍儿的婚事?夏清语,你做梦。”

夏清语一愣,旋即苦笑摇头道:“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是做了大夫后添了这么个习惯而已。许多病人做完手术还是要来复诊的,所以看见这些人我第一句话都是这个,刚才我也没多想,随口问了出来,夫人也不必在意,我也对你没有什么救命之恩,当日你病了上门求医,我身为大夫,拿钱治病天经地义,这正是各取所需,所以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不存在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叶夫人冷冷道:“你这态度转变倒当真快的狠,听见我这么说,便又拿出这样一番说辞来。我倒是没想到,出了府后,你竟练出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来。”

夏清语喝了口茶,心中叹气,暗道果然我是乌鸦嘴,刚刚还和白薇白蔻夸口呢,说有信心让国公府的人对自己改观。可是现在看看,这叶夫人对自己分明已是恨入骨髓了,就算再怎么退让忍耐做好事,怕在她心中我都是不怀好意的吧,这种偏执的人是最难应付的,唉!头痛啊。

叶夫人见她不说话了,冷哼一声道:“被我戳穿了心事,无话可说吗?我料着你也就这些本事了。”

夏清语无奈道:“夫人还要我说什么?反正我说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不好的,那我索性不说好了。”对不起了,我自认可以做个好媳妇,但是别指望着我做窝囊委屈的小媳妇儿,为陆云逍付出,那也是有底线的,要我压抑本性去迎合你,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心里话当然不能出口,夏清语决定到时候要找陆云逍好好谈谈,以目前叶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将来婚后的婆媳相处之困难,得让那家伙心里有个数,若是他能劝劝叶夫人,不喜欢自己就不要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就最好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以死相逼

“呵呵,这就不耐烦了吗?”果然,叶夫人一听这话无奈中还带着一缕嘲讽,便勃然大怒了。却见夏清语一摊手,苦笑道:“夫人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了。我想您应该不会是专门为了挑我言语不周才过来的吧?”

叶夫人梗了梗脖子,冷哼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和你把话撂开了。夏清语,你不要想着嫁进国公府,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夏清语微微垂眼,轻声道:“这种话夫人该去找陆云逍说,如果他能放手,我又有什么话可说?”

“你明知道逍儿就是护着你,你故意来挤兑我是不是?”叶夫人站起身,一想起那个儿子竟然要为这女人求圣旨赐婚,她便气得浑身哆嗦。

“夫人明知道一切症结都在陆云逍身上,不去找他却来找我,难道不是挤兑我吗?”夏清语丝毫不让,她得告诉叶夫人:自己就是这种性子,别想着用什么下马威或者先兵后礼的手段让自己屈服。

“是……你说的没错。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我竟然不能说服他,他不听我的话。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得意?那你就得意吧,只是你记着,夏清语,你也是女人,将来也会有儿有女,别如今笑话我,到头来却和我一样遭了现世报,也尝到儿子忤逆的苦果。”

叶夫人一边说着,忽然间便是泪如泉涌,她拿出帕子拼命擦脸上的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显然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确是伤心欲绝。

这一招大出夏清语的意料。若叶夫人一直都是那般强硬,她自问可以顶住这个压力,把这件事丢给陆云逍去解决。然而此时叶夫人画风突变。她看着这个母亲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狼狈,连一向看重的形象都不顾了。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站起身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你……你别这样……”夏清语呐呐劝着,却见叶夫人猛回头看着她,眼中那刻骨恨意让夏清语心惊肉跳,她不自禁的退后两步,怔怔看着叶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要你离开逍儿,夏清语,你说我不讲理也好,蛮横也罢。总之为了国公府,为了逍儿,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若是不答应我,今天我便碰死在你这里。到时候我死了,我看逍儿还怎么娶你?就算是他心中再喜欢你,可是每次看到你,就想起他母亲的死。我倒要看看,这份喜欢能经得起多少痛苦回忆的消磨?夏清语,你有信心一直迷惑我儿子到老吗?”

叶夫人脸上泪痕交错。说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看到夏清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不由得呵呵轻笑起来,咬牙道:“怎么?你怕了?你没有信心是不是?你知道逍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明白自己的狐狸精手段受不住我的血是不是?那你就离开逍儿,滚得远远儿的。”

“夫人,你何必以死相挟?”夏清语紧紧握着拳头,她从未曾这样的愤怒过,然而在愤怒的同时。心中却是一片绝望悲凉:原来,到最后。她和陆云逍也是有缘无分。叶夫人确实恶毒,但是她却一下子抓中了自己和陆云逍的死穴。夏清语已经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只是个性使然,仍是忍不住要垂死挣扎一下。

“我便是以死相挟。又如何?我这个当娘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你们,唯有剩下一条命了。”叶夫人捶着胸口,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惊动了留在宅子中的五姨娘和十四姨娘,两人跑过来,看见这番情景,不由得目瞪口呆,却也是束手无策。

“夏清语,你答不答应?若是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叶夫人几步来到离墙三五步的地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夏清语,一字一字道:“我今天来了,就是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不是吓唬你,我知道,吓唬对你和逍儿没用。所以我就是想用自己这条命换一个结果。你答应了,我走;你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

“太太,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对我们奶奶太不公平了。”白薇白蔻终于忍不住了,一起跪下哭叫道:“爷和奶奶这一次是真的两情相悦,我们奶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太太……”

“住口。”叶夫人瞪着白蔻白薇:“还有你们两个贱婢,必定也在这其中起到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会儿还有脸在我面前哭?你们都随了……”

“你走吧。”

叶夫人红了眼睛正骂着,忽然听到夏清语飘忽的声音传来,她猛然转过头去,就见夏清语后背靠着桌子,脸上两行清泪,目光却依然坚定明亮,看见她看过来,她便惨然一笑,一字一字沉声道:“夫人,你赢了。你走吧,我会和陆云逍断开,断的干干净净,如你所愿。”

“你说真的?”

叶夫人愣了愣,她知道自己的胁迫肯定有用,却没想到夏清语竟会这么快便答应自己,因便追问了一句,却见夏清语一抹眼泪,倔强道:“我是说真的。所以你走吧,这下你应该开心了。”

叶夫人陡然就恢复了之前端庄高贵的模样,拿着帕子继续擦了擦脸上眼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能多撑一会儿呢,原来你对逍儿的感情,也不过只有这些罢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在你眼里我是不好的。”夏清语叹了口气,硬生生将眼中泪又给逼了回去,喃喃道:“你说得对,陆云逍是个孝顺的,与其让他夹在你我之间痛不欲生,倒不如我干脆一些把这苦果全吞下,反正我对待这份感情,比他要洒脱一些。所以我不会和他说今天的事情,就让他再恨我一次吧,彻底的恨,然后放下。他当日救过我数次,在荒岛上宁愿自己死也要成全我,今日……我还他这份恩情。这些日子,夫人要好好照顾他,也别逼着他立刻就娶别人,那样他会更难受的。等到日子长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情爱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消磨,到那时,你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奶奶……”

白薇白蔻哭着看向夏清语,却见她慢慢直起身子,走过来扶住两人的手,将她们缓缓拉起,沉声道:“你们已经不是奴婢了,不要动不动就跪。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人,也该有。”

叶夫人看着夏清语,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达到了目的,但心里竟然完全没有松快的感觉,她反复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最后终于找到了“原因”,于是看着夏清语冷冷道:“你既然决定放手,那你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夫人,不要得寸进尺。”夏清语目光沉沉:“陆云逍是骄傲的人,我既然说要他恨我,就一定说到做到,只要他恨我,他就不会再见我,难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情?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也可能不会离开,这些都看我的心情,你无权干涉。”

“哼!”叶夫人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想一想,自己儿子的确是这么个性子。因此她便扬了扬头,淡淡道:“但愿你说到做到才好。可儿,我们走。”

可儿和另一个丫头嫣红面面相觑,叶夫人和夏清语这一场交锋,竟然让她们心中产生了几丝伤感悲怜,不过两人不敢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只好跟在叶夫人身后,慢慢走出门去。

“夫人,其实您一点都不爱陆云逍,虽然你是一个母亲,可是你根本不爱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你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爱他。他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承担着家族兴衰的出色工具罢了。”

身后传来夏清语沉着切齿的声音,叶夫人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冷笑着道:“我爱不爱我的儿子,你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评论?”话音落,她便带着两个丫头扬长而去。

“奶奶,您……您怎么这样就答应了太太?”看着叶夫人和嫣红可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白蔻白薇还有五姨娘十四姨娘都急忙围到夏清语的面前,却见她惨然笑道:“我不答应她又能怎么办?难道你们没看出来?这个偏执的女人是真下定了决心用死来恶心玷污我和陆云逍的感情,我若不答应,难道真让她死在我面前?到最后,我和陆云逍的情意就慢慢消散在她留下的阴影中?呵呵!都怪我自己乌鸦嘴,说了个以死相迫,哪想到一个时辰还没到,人家就真上门来以死相迫了。”

“奶奶……”白薇和白蔻都失声痛哭起来,抱着夏清语道:“那现在怎么办?您要怎么和爷说啊?一想到……一想到您说要让爷恨您,我们都觉得浑身发冷……呜呜呜,奶奶……为什么咱们要这么命苦?”

第二百七十六章:决绝

“怎么和他说?反悔呗。就说我不想和他成婚了,求他成全我,哪怕他当作报复都好。让他恨我,慢慢淡忘我,总比他夹在我和他娘之间有心无力纠结万分的好。那种痛苦啊,是世间最难熬的,倒不如让他恨我入骨,那还痛快淋漓些。”

夏清语又叹了口气,拍拍白薇白蔻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反正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其实也挺好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进入宅门去过那些宅斗的日子嘛,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夏清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微不可闻,仿佛她只是在说给自己听。白薇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哽咽道:“那……那爷要是恨了奶奶,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啊。他恨他的,我过我的。他的恨有理有据,可我也是问心无愧,所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日子长了,都会淡的,他会淡,我也会淡,到时候咱们不就又可以自由自在了?想在京城我们就在京城,想回江南我们就回江南,多好?”

“爷……万一爷心中不忿,要来报复奶奶呢?”夏清语的话让白蔻放松了些,可她依然有着担忧。

“你真是个傻丫头。”夏清语眼里忍不住又有泪涌出来,她抚摸着白蔻的辫子:“你们爷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施行龌龊阴私的报复?先前他那么恨我,不照样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他啊,真是个难得的,只可惜……我们没有能够一世相守的缘分,可惜了。”

语到后来,夏清语也哽咽了。她曾经那么讨厌回到国公府。不想自己陷入那些勾心斗角的泥潭里,甚至差点因此毁诺背信。然而当今天她被叶夫人逼迫着做出这个本该是合自己心意的决定时,她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心也早已痛的揪成了一团。陆云逍,那个世间最出色的男人。早已在荒岛上为她遮风挡雨的三百多个日夜里,慢慢成为自己心中一座高大不可逾越的山峰,她期盼着能在他的怀抱中享受爱情,如今却不得不亲手推开他,这份痛苦,如毒蛇般咬噬着她的身体她的思绪她一切的一切。

“会好的,慢慢都会好的。”

夏清语缓缓伸出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深吸着气。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好难受,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大石,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太太,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真担心大奶奶不松口,您……您一时冲动,就会……”

回到国公府,可儿的声音里仍是带着后怕,却听叶夫人淡淡道:“会什么?怕我撞死?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之前的话都是在吓唬那个女人?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己生的儿子,管不了,活着本来就没意思。若是那个女人还来气我。不把我当回事儿,那我又何妨拼了一死,溅她一身血,看看逍儿能不能真的不顾我的死去娶她?反正她如果真的进了国公府的门,我也没脸活着了。”

可儿一时无语,这才知道叶夫人竟然是真的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不由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可是太太,如果让世子爷知道这件事。他……他一定会难过的吧?”

“难过又能怎么样?时间长了,也变淡了。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叶夫人站起身,来到窗边看着院子中郁郁葱葱的花树。咬牙道:“他是我的儿子,是国公府的世子,若是连这点难关都闯不过去,他还有什么资格继承爵位?带着家族发展壮大。”

叶夫人说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猛然浮现出出门时夏清语的那句话。她身子忍不住一僵,一双手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被那妖女迷惑了,逍儿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能不爱他?就算让他继承爵位,那也是他的责任,不是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该怎么爱逍儿?我是他的娘亲啊。

一边暗地里劝说着自己,可心中那团因此而起的怒火却越发高涨起来,叶夫人猛地转过身,看着可儿和嫣红,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件事不许泄露出去,若是让我知道谁多嘴,便割了你们的舌头。”

可儿和嫣红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太太放心,奴婢们就是死也不敢说出去的。”

叶夫人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和缓了脸色,点头慢慢道:“行了,起来吧,你们两个我还是信得过的,不然先前也不会带着你们过去了。”

可儿和嫣红这才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见叶夫人揉着眉头说累了,要歇歇,于是两人连忙一齐在榻上铺设好了,看着主子躺下,方缓缓拉拢了床帐,心中却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太太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拆开了大爷和大奶奶,或许,她真的是并不爱大爷吧。

“清语,清语,猜猜我拿到什么了?”

隔着老远,陆云逍兴奋地声音便传了过来。夏清语痛苦的捂住脸,但旋即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然后她拿着那一封休书,假装正在观看的模样。

陆云逍闯了进来,看见她手上的信笺,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于是兴冲冲道:“看什么呢?我喊你没听见啊?白薇白蔻呢?我跑了这半天,快上碗茶来喝喝。”

“白薇白蔻在医馆。”夏清语抬起眼,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淡然冷漠。

“在医馆吗?怎么我刚刚过去的时候没看见?是了,你今日怎么没去医馆?”陆云逍意识到不可能有丫头伺候了,于是自顾自来到桌前替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咕嘟嘟喝下去,还不忘关心夏清语:“不会是身上不舒服吧?”

夏清语垂下头,她害怕自己再看着这个心爱的男人,会忍不住泪流满面。轻轻将那封休书放在桌上,她的拳头握得死紧,好半晌才用尽最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淡开口道:“陆云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呵呵,真巧,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陆云逍将手伸进怀中,似乎是亟不可待要献宝的孩子般,正要将那一道赐婚旨意拿出来,便听夏清语轻声道:“我们的婚事取消吧,我反悔了,不想嫁给你了。”

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陆云逍此时的心情,他甚至有一瞬间都不能反应出这句话的意思,他茫然看着夏清语,嘴唇却是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清语,你说什么?什……什么反悔?你……你是开玩笑对不对?别用这种事情玩笑啊,你明知道我害怕。”

“不是开玩笑,我就是反悔了。”这个男人说他很害怕,他明明是那么顶天立地的性子,可是现在他说他很怕,其实自己何尝不怕?一想到要和陆云逍分开,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夏清语便不自禁陷入了控制不住的恐惧中。

“发生了什么事?你……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陆云逍到底不是简单人物,即便是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时刻,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常,冲到端坐垂头的夏清语身边,他看着那一头乌黑青丝:“清语,你抬头,你抬头看着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怎么回事。”

夏清语一咬牙,猛然抬起头来,她眼中闪烁着水光,倔强的看着陆云逍:“我昨天晚上,梦见那一夜的情景,我碰了墙,生死一发之间,你来了,一句安慰没有,扔下那一封休书……陆云逍,你还记得那休书里写的什么吗?陆夏氏,自嫁于陆家,性格泼辣跋扈,不能诞育子嗣,且生性善妒,至使家宅不合,四邻不安。如此跋扈妒妇,难容于陆氏宗族……”

“清语,那……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陆云逍的脸上一下子就布满了冷汗,猛地打断了夏清语的话,攀着她肩膀急急叫道:“清语,你……你不能这个时候和我算从前的账,清语……”

“是你说的……”夏清语的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淌下,但陆云逍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的眼泪究竟为何而流,他眼睁睁看着她举起那封休书,一字一字背道:“谴其还家,望再梳桃髻,重修女德,另缔姻缘。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注:此休书乃朋友李写意友情赞助)

“清语……”

陆云逍怔怔看着夏清语,却见她泪如雨下道:“你既望我再梳桃髻,另缔姻缘,那便如你所愿好了。是你害怕日后无凭,才立此休书的,怎么,现在你要反悔了?”

“你明知道,我早就反悔了的。”陆云逍的眼神一瞬间暗淡如灰,他慢慢放开了夏清语的肩膀,但很快又抬起手重新攀住,急急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今天忽然看见休书就反悔了,清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你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七十七章:痴儿女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是反悔了,我不想再嫁了。陆云逍,你从前对我无情,如今我又怎么敢相信日后你会对我有义?好吧,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我知道若是不说出真相,骗不了你,所以索性告诉你了吧。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争斗的日子,不喜欢关在大宅门里,其实从离岛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犹豫着,可我始终不忍心让你失望。然而如今想想,我们两个人中,总有一人要失望,你不失望,就要我来。既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不起,陆云逍,我还是想为自己自私一把。对你的情意,我只能说一声‘辜负君恩,妾心有愧’了。”

“清语……”

陆云逍是真的懵了,一向的聪明机智此刻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任他绞尽脑汁,都不能够想象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分明上一次见面两人还在谈论婚嫁之事;分明他说过要给清语一个惊喜;分明赐婚的圣旨已经求到,此刻就在自己怀中,那是他好不容易同皇帝求情,走后门拿来让清语先睹为快的;分明这天地景物都没有变,可是为什么人就变了呢?为什么世界就崩塌了呢?

“陆云逍,什么都不用说了。就如三年多前你的休书中所说,各自婚嫁永无争执,你别再来纠缠我了,你走吧。”

夏清语一边说着,见陆云逍还是呆呆的模样。她唯恐被对方看出破绽,因一狠心一咬牙,便将毫无抵抗之力的男人猛地推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清语,清语,你和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间外传来陆云逍不死心的呼唤。房间中,倚着门的夏清语死死捂住嘴,泪珠顺着脸颊源源不绝的滚落。她的身子渐渐滑下,最终坐在了地上。一声声被死死压抑住的呜咽从指缝中逸出,让夏清语在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什么叫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白薇,白薇……”

陆云逍焦急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但隔着门却听得一清二楚。躲在柜台后的白薇白蔻互相看了一眼,白蔻便对白薇道:“爷叫你呢,还是快出去吧,不然又能躲到哪里去。”

白薇叹了口气。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地上能够有一条地缝供她钻进去,然而却也知道这纯粹是痴心妄想,因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出去。

“爷……”

看着陆云逍从远处大步跑过来,白薇心都揪起来了,即使多少年恪守着奴才本分,此时这大丫头的心中也不由得对叶夫人充满了怨恨,暗道太太你是达到目的了,以死相挟。把一切都掌控在你手中,可你考虑过爷和奶奶的感受吗?你一个人,便折磨的他们俩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你……你果真是如奶奶所说,一点儿都不爱自己的儿子吧?

一面想着,就见陆云逍已经来到面前,喘着粗气问道:“白薇,你们奶奶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今天过去,她……她把休书翻出来了?要……要和我恩断义绝呢。”

白薇心疼的看着自家爷慌张绝望如同小鼠一般的神情,记忆中,从来都是器宇轩昂的主子还没有过这样时候呢。白薇的眼泪忍不住便落下,哽咽道:“爷有所不知。奶奶今日出去,不知遇上了府里什么人。对方对奶奶毫无尊重,还出言讥讽。奶奶回来就哭着说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说她早该想到,府中人对她恨之入骨,便是这会儿和人家说改过自新,又有谁会信?连一个下人都敢对她这样,更不用提那些管家娘子主事的人,太太和国公爷原本就是不喜欢她的。到头来,不知要有多少阴谋诡计等着她。与其在这些争斗中筋疲力尽,更把和爷的情分都一寸寸消磨光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从现在起就和爷一刀两断。因立逼着我去把休书翻出来,奶奶看了休书,就……就哭了……”

一番话不等说完,陆云逍已经是怒发冲冠,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白薇这里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心中更加酸楚难当,暗道爷大概还以为,只要找到那个给了奶奶难堪的下人,勒令她向奶奶赔罪,或者干脆撵出府去,便能和奶奶重修于好。他却不知道,横亘在他和奶奶之间的,是太太,是太太的以死相挟,爷啊爷,你哪里还有机会?但凡奶奶有一点办法,她也不可能这样决绝的离开你啊。

想到这里,不由得泪如雨下,忽听身后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响起道:“白薇,你说,爷和奶奶明明是两情相悦,可……他们……这样就完了?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怕是不能了吧,除非神仙降临,让太太没办法寻死,不然的话,这个局又怎么可能解开?”白薇喃喃着道,然后看向五姨娘:“五姐姐,你说,情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总是不能如意顺遂,非要折磨的一对有情人生不如死呢?”

五姨娘沉默了许久,忽地低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白薇惊讶的看着五姨娘,她是知道这位五姐姐有本事的,却没料到她还有这样才华,这一阕词自己虽不知道是谁写的,可其中的缠绵凄楚,不正应了此时之境?一时间,白薇就怔怔站在那里,品味着词中百味,竟渐渐痴了。

“爷,太太叫您过去。”

陆云逍坐在书房中,一口一口喝着苦茶,都说苦茶清心败火,可他唇上的一串燎泡却如同比赛谁个儿大似得,争相拥挤着牢牢占据了两片唇上所有的地方。

“叫我干什么?让你查的事情查好了吗?”听见朝云的通报,陆云逍头也不抬,红着眼睛看一本册目,也不知道是想从里面找出什么来。

“这个奴才哪里知道?”朝云几乎要苦笑了:“爷,要不然,您就过去一趟吧,这些日子,因为您要查的事情,府里上下乌烟瘴气的,奴才不才,您……这什么线索都没有,奴才也没办法找人啊。”

“线索线索,清语不给我,我能有什么线索?”陆云逍暴躁的合上了册子,站起身道:“总之,就是那天府里出门的人,全都要查,一个不能放过,实在不成,就统统撵出去。”

朝云吓了一跳,连忙道:“爷,这不成啊,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哪里会让您这么胡来?连老太太都听到风声了,老太太这几日身上不好,也不能给她老人家添火气啊。”

陆云逍连忙道:“是了,今天早上去探祖母,病还没好,可见找的大夫不中用,御医又如何?都是群酒囊饭袋,你快去请清语,请她过来给老太太看一看。”

朝云嗫嚅着道:“这话爷前两日不是天天在老太太面前提吗?老太太不准,就是爷自作主张请了大奶奶来,也没有用。”

陆云逍越发气闷,恨恨一摔册子气道:“也不知太太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老太太先前明明是松口了的,如今也这样不近人情起来。”

“爷,您就别抱怨了,太太还在房里等着呢。”朝云陪着笑劝。陆云逍无奈,皱眉挥手道:“行了行了,去打盆水来,我把脸洗一洗。”

朝云打了水,陆云逍仔细洗了脸,看了看嘴上燎泡,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平生就没闻过胭脂味儿的世子爷特意将从妹妹那里要到的胭脂涂了一层在嘴唇上,看着那红唇,自己都觉得恶心,不过好在这样燎泡就不是很清楚,也不必让母亲担忧了。

一路来到叶夫人房中,果然,看见他的嘴唇,叶夫人也是一愣,皱眉道:“做什么在唇上抹了胭脂?”

陆云逍笑道:“才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妹妹们捉弄我,抹了我一嘴胭脂,没来得及洗,听见太太叫,就赶紧过来了。”

叶夫人愣了下,自家女孩儿们是什么样子她怎会不清楚?并没有这样不稳重的,何况那胭脂也太厚了,竟是抠了一块涂上去一般,她到底也是聪明人,略一寻思,心里便明白了,不由得也是暗中叹息了一声。

“母亲找儿子来,是为了什么事?”陆云逍见叶夫人不说话,生怕她让人打水命自己洗去胭脂,赶紧岔开了话题。果然,只见叶夫人回过神来,哼了一声道:“叫你来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这些日子在府里查什么呢?消息都吹到老太太和你爹面前了,两个人都问我,我哪里知道你搞什么?盈丫头也不知道,所以少不得叫过你来问问。”

“原来母亲是为这事儿。”陆云逍松了口气,旋即愤愤不平将当日白薇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道:“儿子一定要找出这眼里没主子的奴才,国公府容不得这样的人。”

话音未落,就见叶夫人猛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混账东西。”

 

第二百七十八章:请君解惑

陆云逍吓了一跳,诧异看向母亲。这里叶夫人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夏清语遵守了她的承诺,并没有将事情真相说出,可不能到头来竟是自己露了马脚。一念及此,她便咳了一声,郑重道:“为了那个女人,你看看你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就差没翻个底朝天了。逍儿,本来我和你父亲就已经对你的做法很不满,如今更看不上你这些行径。你想给那个女人出气,也行,仔细问清楚了再回来抓人,不许你再像现在这般,无头苍蝇似得乱查,弄得府里上上下下下人心惶惶。”

陆云逍皱眉,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就听叶夫人继续道:“你也知道,老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你这会儿非要这么干,若有那不懂事的跑去老太太那里哭诉,岂不添了她的烦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孙子的往后还怎么过?愧疚的滋味儿好受吗?”

叶夫人的话的确有道理,陆云逍只好垂头应道:“是,儿子明白了。”

叶夫人挥挥手让他退出去,等到儿子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强装的镇静便一下子垮了下来,伸手撑住额头,想起儿子憔悴的面容和满布红丝的眼睛,还有那被胭脂掩住的唇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燎泡,不期然的,她脑海中又一次回荡起起当日夏清语的话。

“难道我真的错了?逍儿这样痛苦,我……难道真的错了吗?”叶夫人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眼神却再度慢慢坚定起来:“不,我没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不是她勾着逍儿。逍儿如今怎会受此折磨?我没有做错,长痛不如短痛,时间长了。逍儿对她没了念想,自然就淡了。他是个好样的。到时什么女孩儿找不到?国公府的颜面也不至于丢个干干净净,对,我没错……”

“太太怎么了?是身上不舒服吗?”

房间内忽然想起可儿的声音,先前叶夫人要和陆云逍说话,将丫头们都遣散了,此时骤然听见可儿的关心,不由吓了一跳,抬起头皱眉道:“我没事儿。就是心口有些不畅快,歇一歇就好了。”

可儿犹豫了一下,知趣的没有再问,半跪在地上替叶夫人轻轻捶起腿来。

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云逍找不到府里那个“忤逆”了夏清语的奴才,每天去杏林馆和宅子,夏清语也是避而不见。原本他以为爱人只是受不得这股窝囊气,过阵子气消了,自己哄一哄就好了。然而如今看来,那分明是真要和自己恩断义绝的模样。一向运筹帷幄的世子爷这一次是真的慌神了。

“云逍,你这些天怎么回事?总调度的职务死活辞了,好。朕知道你心里如今除了成婚没有别的念头,那辞了就辞了吧。可是那道赐婚的圣旨呢?你不是说要拿去先给你那心上人先睹为快的吗?怎么这看了之后再就没影儿了呢?你好歹拿出来,朕好命人去你府里颁旨啊,先前急的了不得,这会儿怎么又慢吞吞起来?”

御书房中,皇帝陛下看着面前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小舅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唠叨了几句,发现陆云逍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这要是别人,定个藐视君上的罪都绰绰有余了。偏偏这是他小舅子,还没办法给定罪。

“你到底是怎么了?给朕说啊。就算不小心把圣旨弄坏了,和朕说一声,朕还能定你死罪不成?再写一道就是了。咱们明面上是君臣,可真正的关系可是姐夫和小舅子,这姐夫多担待一些是应该的嘛,对不对?但是你别做闷嘴葫芦啊,弄得朕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帝陛下自认这一番话可是披肝沥胆了,要是别的臣子,这会儿早已经跪下山呼万岁感激涕零了,偏偏陆云逍还是不为所动。萧关不由得动了气,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你他妈的到底是有什么心事?给朕从实招来。”

“皇上……”陆云逍终于吓得回了神:“您刚才说什么?”

“嘿!你这混账东西,恃宠而骄呢是吧?从来没人敢如此藐视君威,你仗着是朕的小舅子,就不把朕放在眼中了是不是?”

陆云逍垂下头,默默跪下。萧关看见他憔悴的样子,想想那嘴唇上的燎泡,不由得心中一软,坐在龙椅上没好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和朕说,遇上什么难题了?朕给你做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个鬼有什么区别?这要大晚上看见,朕得让你吓掉魂儿。”

“皇上,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云逍木然的跪在那里,想到夏清语那日的绝情话语,只觉着一颗心都支离破碎了。

“什么?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萧关气的又要拍桌子,恰在此时,就听外面太监尖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

“北疆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