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关悚然而惊,连忙道:“快宣。”说完看向陆云逍,沉声道:“巴图明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云逍……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好好儿给朕睡一觉,明日朕要召开大朝会,你给朕打起精神,再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朕能饶了你?”

陆云逍站起身,躬身告退出去。走到门口时,和疾步走来的边关将领擦肩而过。他却也没能回过神来。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奴才,解开夏清语的心结,至于北疆之事,皇上不是说明天要召开大朝会吗?所以今天,就让他再自私一回,也许下午去见清语,她会回心转意呢?

陆云逍边走边想,但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些天他已经无数次的梦想过和夏清语重归于好,然而每次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算神经再坚韧,也禁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所以现在哪怕是这种幻想,都没办法让他的心放松一些了。

“陆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身前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陆云逍猛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去,就看见李绝心站在前面不远处,正微微笑着看他。

“原来是李学士。”

陆云逍无精打采的拱手为礼,想了想又道:“皇上在看边关八百里急报,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时间见你。”

“这样啊。”

李绝心点点头:“陛下昨日和我说过,今日要下棋,既如此,怕是他也没这个心思了。陆大人可否稍等下官片刻?待我和李公公说一声,然后我们寻个地方小坐一会儿?”

陆云逍本来不想答应。然而转念一想:清语突然反悔这件事实在蹊跷,自己身在局中,不能明察。方悠然偏偏又被派去京营查点兵员人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以至于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李绝心人人都说聪明绝顶深不见底,他素日里又是个沉默寡言极稳妥的人,也许求助于他,能帮自己解开谜团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便微微点头道:“既蒙相邀,敢不从命?李学士请吧。”

“多谢陆大人。”李绝心含笑道谢,然后缓步前行,到了廊下同轮值的太监讲了几句话,那小太监转身进门,不一会儿李三成出来,和李绝心又说了两句,他点点头便转回身来,显然是已经得了皇上命令,可以离开了。

陆云逍这会儿没心思说话,李绝心又是个沉默的人,因此一路无话,两人径自来到红光大街上一家装潢考究的茶馆内,那小二是个有眼色的,一看这两人都是身穿官服风采不凡,忙让到二楼雅座,不一会儿便把茶点都端了上来。

“陆大人似是满腹心事,最近更是辞了总调度的职务,不知是有何烦恼?方便同下官说一说吗?”

李绝心亲自为陆云逍倒了茶,他和陆云逍并不熟悉,贸然相邀自然不可能是一时无聊之举,然而既欲取之必先与之,陆云逍这些日子都是魂不守舍的,李绝心料着不替他解决了烦恼,自己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因此才有此一问。

然而陆云逍却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目光倏然明亮起来,直盯着李绝心,看的一向沉默温雅的男人都觉着压力有些大:他真的不一定能帮上忙啊,拜托这位小公爷不要用托付重任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好不好?

“李大人,如果一个和你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的女人,突然间于谈婚论嫁之时反悔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原因?”陆云逍连铺垫的话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

李绝心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握住茶杯的手也蓦然一紧,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暴露,显示他此时心情之激荡。好半晌,他才将杯中茶水慢慢饮尽,淡然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变心了。”

“不可能,清语不是这样的人。”陆云逍断然道,却见李绝心微微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陆大人便敢这样肯定那位夏娘子对你情比金坚?又或者,她贪图富贵……”

“不可能。”陆云逍再次打断李绝心的话,沉声道:“我了解清语,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从前或许不好,但是这三年来,我和她朝夕相处,我也曾误会过她,所以如今我更清楚她的性情,她不是贪图富贵轻易变心的女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知道真相

“这么笃定啊。”李绝心自嘲一笑:“如今的陆大人,至纯至性,倒真和我年轻时有些相像。罢了,我也信你的眼光和判断,既然你说对方不可能如此,那不如将你们的事情好好说一说,我看看能不能从中帮你分析分析。”可悲可叹啊,男人在爱上女人的时候,真是什么聪明才智都白搭,如同当初的自己一般。

和夏清语的过往说来话长。陆云逍简单讲了两人荒岛求生的经过,着重讲述了回到大陈后的种种情况。李绝心起先还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慢慢地,神色也郑重起来。直到陆云逍讲完,他细长的剑眉已经几乎皱到了一起,一边思索一边轻轻啜着茶水。

“陆大人,这么说,前一天你和夏娘子还在谈论成婚之事,第二日她就变卦了对吗?然后她的丫头和你说,是因为你府里下人对她出言嘲讽?”

“没错,就是这样。”

李绝心摇头一笑:“这不可能。听你所述,夏娘子并非那受不得冷言冷语之人,何况对方不过是你府里一个下人,她是何等胸襟气度?怎会和一个下人斤斤计较?再者说。你们国公府规矩森严,下人们训练有素,即便背地里对夏娘子多有不满,不过是嚼嚼舌头罢了,又怎敢当面对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当家主母的女人冷嘲热讽?是嫌命太长了吗?还是疯了?”

“对啊。”陆云逍一拍大腿:“我就说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果然李大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可若不是因为这个,那清语怎么会突然反悔呢?”

李绝心慢慢放下茶杯,垂眼淡淡道:“刚才陆大人说,你的父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对吧?”

陆云逍凛然一惊。连忙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此事乃我父母从中作梗?”

李绝心淡然道:“我并不知道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不过就陆大人所说,以夏娘子的聪明和气度,能够让她毁诺背信放弃所爱的人。除了陆大人的父母,怕是别人未必有这个本事呢。”

“可是清语一直都知道我父母亲反对。我们说好了要一同面对,扭转他们的印象,她怎么会突然又因为此事反悔呢?”

陆云逍茫然了,却见李绝心吐出一口气,悠悠道:“这不过是你们的美好想法罢了,若是陆大人的父母铁了心要破坏,又知道从陆大人这里很难着手,那自然就会将矛头对准夏娘子。无论如何。她一个弱女子,看上去也比陆大人好对付多了,不是吗?”

陆云逍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猛然站起身就要冲出门去,却听李绝心在后面喊住他道:“陆大人去哪里?”

“我去找清语,我一定要问清楚。”陆云逍丢下一句话,正要再举步,就听李绝心在身后轻声道:“陆大人果然是关心则乱了。若是能同你明言,夏娘子又怎会毁诺背信,避而不见呢?甚至还让丫头编了个谎来安定你的心。你现在去问她也没有用的,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和你恩断义绝。”

“那我要怎么办?”陆云逍一听。这话有道理啊,因急忙又折回身道:“李大人,你是旁观者清,还望为我指点迷津。”

“这事儿,需从你父母身边的人下手。”李绝心看了他一眼:“尤其是令堂。我想,令尊贵为国公爷,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应该也不会自降身份去难为一个弱女子。”

陆云逍想了想母亲的性格和对夏清语的厌恶,越发觉着李绝心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拍了拍李绝心的肩头。郑重道:“李大人,多谢。改日我请你吃饭,地点随便你选。”话音落。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李绝心看着面前荡漾着茶沫儿的茶水,好半晌才哭笑不得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原本是要套他的话,却不想他跑得倒快。到头来他的问题解决了,我什么话没套到。这是何苦来?难道我稀罕你那一顿饭吗?”

虽如此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将茶钱付了,心事重重回了府中。

“可儿,你老实同我讲,太太对清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天之间,清语就似变了个人?”

书房里,陆云逍紧盯着可儿的眼睛,沉声一字一字问道。话音未落,就见可儿猛然跪下,一个劲儿摇头道:“世子,奴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跪下做什么?”陆云逍眼中杀机一闪,盯着可儿恶狠狠道:“我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一直憋着一团火。你大概知道我的性子,觉着在我这里抵赖,自有太太来救你。不错,你是太太得用的丫头,论理,我这为人子的不该对母亲的奴婢无礼。不过我告诉你,如今我没有耐心,倒是满腹杀心,若是你不吐口,我控制不住冲动,说不定你就香消玉殒了。你只是丫头而已,母亲再喜欢你,总不成让我这个儿子抵命。可儿,你想好了,确定不肯说吗?”

陆云逍杀气腾腾的看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丫头,他不得不撂下狠话,叶夫人去了二太太院子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撬开可儿的嘴,明白事情的原委。

“世子,真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可儿话不等说完,便猛地尖叫一声,小丫头看着近在咫尺对准了咽喉的剑尖,不禁花容失色,哭叫着道:“爷,奴婢不敢说,奴婢说了,太太也不会放过奴婢的。”

“你说,这书房里的人早都被我谴出去了,只要我不告诉太太,太太就不会知道你在这屋里说的每一句话。”陆云逍循循善诱,接着剑尖又往前送了送,冷声道:“若是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他眼中的杀机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只吓得可儿魂飞魄散,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那一日叶夫人前往夏清语宅子里的事复述了一遍。

“哐当”一声,陆云逍手中软剑掉落在地上,他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失魂落魄道:“所以,是母亲去见清语,以死相逼,所以……所以清语才会不得已之下,答应她会和我一刀两断,是……是这样的吗?”

“是,就是这样的。”可儿哆哆嗦嗦的跪直了身子:“大奶奶说,与其……与其让爷夹在中间难做人,倒不如……倒不如让您恨她,她说,恨的滋味儿,比纠结无奈痛快。”既然已经说了,索性就多透露点情报。可儿心中一直爱慕着陆云逍,可她早已知道那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但即便如此,她也希望能看到世子爷过得好,过得开心,哪怕这些快乐都不是自己给他的。大奶奶如今很好,爷又喜欢她,也许自己说了,爷能想出办法来,那就算死了,能够成全一对有情人,这也是积德的事吧?

陆云逍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都被抽了出去,他木然站了好半天,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丫头,于是轻轻抬起手挥了挥,喃喃道:“好了,你去吧,我不会将这话告诉太太的。”

“是,奴婢告退。”可儿往门外走去,到门口后又回头诚恳道:“爷,太太性格刚强,您就算要劝她回心转意,也要慢慢来。当日太太和我们说,若是夏娘子不答应她,她是真的会一头碰死在夏娘子面前的。爷,您一定别逼太太啊……”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陆云逍挥挥手,可儿满腹忧心,却无可奈何,只好依言退出。这里陆云逍扶着桌子,身上簌簌的发着抖,虽然是暑热之季,他却只觉着冰冷彻骨,比那个雪夜里听见那对口技艺人冒充夏清语说出那些绝情话还要冷。

“呵呵,不是清语反悔,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娘亲……哈哈哈,她去以死相挟,她为了国公府的脸面,为了她心中幻想着的可怕未来,所以……所以她宁可用一条命做代价,让她的儿子和心爱的女人恩断义绝。哈哈哈……母亲不信我,她不信她儿子的话,她认定了清语不好,便是我求恳解释,她也不会信的。呵呵,我是不是该感谢她?感谢她这个时候还顾念母子之情,不肯来逼迫我,所以转而去逼迫清语,逼迫她承受背信弃义的痛苦,逼她先绝情……哈哈哈,我真的要感谢你啊娘亲……哈哈哈……”

陆云逍在房间中疯狂的大笑着,拿手捶着桌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猛地揪住胸口,那里疼的如同虫钻鼠咬,任凭怎么他揪扯抓捏也不能缓解分毫。

“爷,爷您怎么了?”

朝云和暮云是看见可儿离去后才返回书房的,却不料一进门,便看见这令人惊恐的一幕。两个小厮飞奔到陆云逍面前,一把扶住他,大声叫道:“爷您别吓奴才啊,要哭……要哭就哭吧,别……别憋着……啊!”

第二百八十章:出征

“哭?我哭了吗?我为什么要哭?太太多疼我多爱我啊……哈哈,笨蛋,我是在笑,在笑你们看不到吗?”

陆云逍回头看着朝云暮云,他这怪异举动只吓得两个小厮身上都出了一层白毛汗,正要再劝,便见主子猛然痛苦的弯下腰去,不一会儿,一缕鲜血沿着他嘴角缓缓淌落。

“快……快去找太医,爷这是急怒攻心。”朝云慌张的对暮云喊着,一边死死扶住了陆云逍堪堪就要倒下的身子,带着哭腔道:“这是怎么说的?可儿说什么了?爷您就成这样儿?丫头们的话有时候不能信的,爷您先别急,待奴才好好儿……”

陆云逍刚才就觉着眼前发黑喉头发紧,将这一口血吐上来后,胸腹间倒松快了一些,因摆摆手,轻声道:“去叫暮云回来,别惊动人了。”

“可是爷……”

朝云还要再说,却见陆云逍的目光冷冷看过来,只看得他身上汗毛都全部竖起,这是怎样的一种目光?绝望,冷漠,好像……好像爷在刚刚那个瞬间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感情的行尸走肉。

“是,奴才这就叫暮云回来。”朝云不敢再说,连忙转身出门。这里陆云逍艰难的爬起身来,挪到椅子上坐下,两眼失神的看着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

清语反悔的原因找到了,可是又如何?陆云逍了解母亲,她温柔又刚强,如今既然已经将此事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便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坚持要娶清语。母亲大概真的会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像清语的选择一样,和她断开。即使他一想起这个决定就绝望悲痛的浑身哆嗦。可那是自己的母亲啊,就算是死。也该是自己为她去死,而不应该是她因为自己而死。

所以……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只能放开清语,默默看着她嫁人生子,祝福她一生幸福,然后期待来世再续前缘?

只是刚刚想到了这么个念头而已,陆云逍便痛的眼前发黑冷汗淋漓,再次喷出一口血,染红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死也不愿放手。却不得不放手。难怪清语说,宁愿让自己活在对她的恨里,也不要自己知道真相后纠结痛苦万分。这种滋味,真的是能将人活活逼的发疯,逼得痛苦欲绝。

“清语……清语……我们怎么办?”

抓着胸口衣襟喃喃念着心尖上这个女人的名字,陆云逍痛的要发狂。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原来这世间,总有他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而这件事,却是关系着他的余生是否还能有意义的活下去。

朝云将暮云找回来了。两人静静站在房间里,不敢去打扰如死尸般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看着太阳逐渐西移,天色渐晚。朝云小声问了句:“爷,该摆饭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云逍就这样枯坐了一天一夜,朝云和暮云眼都不敢眨的陪着他。直到耳听得外面五更梆子响,两个小厮的脸都快挤出苦瓜汁了:平时这个时辰,就该为上朝做准备,可爷这个样子,别说上朝,就是让他动一动都困难,这可怎么办啊?

正在心中无奈着。忽然就见陆云逍动了动,几乎僵直站了一个晚上的朝云和暮云一个机灵。连忙上前道:“爷,您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吗?”

“为我更衣。我要上朝。”

陆云逍面无表情的吩咐着,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刚向前迈了一步,双腿就是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朝云暮云连忙将他搀扶住,却被他甩开。

两人无奈,只好服侍着陆云逍换了官服,一面命小丫头们去厨房传饭,却见陆云逍理也不理便往外走。朝云连忙跟在后面叫道:“爷,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歹喝点儿粥再去上朝啊,时间还来得及呢。”

陆云逍不理他,径直往前走。朝云无奈,只好和暮云一起跟上去。

“贵妃娘娘,不好了。”

小太监慌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在看着两个儿子写大字的皇贵妃眉头一皱,旋即站起身来到外室,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呵斥道:“什么事情?就这样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满头满脸的汗,也来不及去擦拭,喘着气道:“刚刚……刚刚李公公派人过来送信儿,说……说国舅爷已经和皇上请战,明日便要出征,赶赴北疆。”

“什么?”

陆明珠身子一晃,她身旁两个宫女连忙扶住了她,焦急道:“娘娘先别急。”说完又问那小太监道:“信儿是准的吗?皇上答应了?”

小太监道:“哎哟,那众目睽睽的,文武群臣全都看着呢,皇上一开始也拒绝啊,可是架不住国舅爷拼命请战,那皇上没办法,可不就是答应了呢,李公公让传出来的信儿,肯定是准的吧。”

陆明珠这时候回过神来,连忙道:“那皇上是……委派了云逍什么职位?边关元帅吗?他的资历也不够啊。”

小太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想着,等皇上下了大朝会,必然会往咱们瑞坤宫来,到那时,娘娘再问皇上……”

不等说完,就听陆明珠断喝一声道:“我自然会问皇上,若都指着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快点,再去给我打听着,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小太监一溜烟儿跑了,这里陆明珠伸手抚着胸口,目瞪口呆到椅子上坐下,好半天才喃喃道:“北疆啊,那是和北匈的鞑子打仗,你一个文官,即便有武职,你……你又经历过什么战斗?先前江南的水战,那也不是你做的统帅,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的什么强啊你。”

“娘娘别急。”身旁宫女忙安慰道:“等皇上下了朝,娘娘再把国舅爷叫过来问一问呗。实在不成,哪怕拖些日子也好啊,万一就劝得国舅爷回心转意了呢?这明日便出征,实在是……太急了啊。”

“军情如火,哪里能等得了。”陆明珠惨笑一声:“云逍他这是逼迫皇上啊,皇上就算心里不愿意,可是文武大臣都盯着呢,皇亲国戚就不让出战,岂不是说皇上惧怕北疆?又有私心?传出去,将士们还怎能为大陈死战不休?这……这个混蛋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故意在大朝会上请战,这……混账……”

要么说是皇贵妃是陆云逍的姐姐呢,对自己这个弟弟,她还真是十分了解。陆云逍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坚决请战,并且要带三万大军做急先锋,那便是故意逼迫皇帝同意。

萧关起先还怒斥他是胡闹,但架不住他长跪不起,心里虽然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无可奈何。还不得不压下火气和臣子们商量这一战的战略方向和将来后果以及各种调度。等到好不容易色色妥当,大臣们散了朝后准备回去加紧工作,皇帝正要宣陆云逍御书房见驾,就见这小子已经先一步蹿出去了,这把萧关给气的,指着身边太监叫道:“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朕叫来,朕要问问他,他到底是搞什么鬼呢?”

话音落,李三成便低着头凑过来,小声道:“皇上可是要叫陆大人御书房见驾?”

“废话,不是叫他还有谁?”萧关一甩袖子:“去叫,就说朕的口谕。”

李三成小声道:“皇上,刚才陆大人和奴才说过,让皇上莫要找他,他要利用这半天一夜的时间准备许多事情,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这时间和行程都太急了,容不得一星半点儿耽搁。”

“我……”皇帝陛下一句脏话深深憋在了喉咙里。只憋的脸都发青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拍着桌子恨恨道:“他这会儿知道时间急了?那谁让他在文武群臣的面前逼着朕呢?这个混蛋啊,他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李三成恭敬道:“奴才也不知道陆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心事,皇上就没觉着今天的陆大人有些不对头?”

让李三成这一说,萧关也立刻想起来:今天的陆云逍的确要比以往沉默萎靡的多,除了请战时的几句话和长跪不起之外,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过。

“他能有什么心事?”

萧关也忍不住疑惑了,伸手揉着眉头道:“前些日子还跑来高高兴兴的和朕要赐婚圣旨,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怎么这才几天……”不等说完,皇帝陛下猛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看着李三成道:“是了,那混小子将圣旨先要了去,说是要给夏清语先睹为快,但是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把圣旨拿回来,朕上次问他,也被他拿话混了过去,莫非是这桩婚事出了问题?”

李三成小声道:“恐怕是了。只是皇上,现在去查怕为时已晚,陆大人出征已成定局,即便查出根由,皇上也不能收回成命,不然会寒了天下臣民们的心呐。”

第二百八十一章:托付

萧关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他既然愿意去边关,就让他去一趟吧,许是有什么委屈要发泄发泄。朕让边关将领们照顾他一些,想来也不会出岔子。不过这件事你还是要给朕查清楚,若是那夏清语的错儿,朕不管她有多大的功劳,也必定要好好问一问她。”

说到后来,皇帝的语气蓦然转厉,那边李三成垂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小声道:“皇贵妃那里,奴才已经让蒋九派人去通报了,怕是这会儿正等着皇上呢。”

“唉!摆驾吧。真是的,这小子就不能让朕省省心?你说他突然闹出这一出来,这让朕怎么和贵妃交代?她可是最看重这个弟弟的。”

萧关摇着头,即便贵为皇帝,这家事国事天下事的无奈,他也是逃脱不了的。

“老爷,太太,不……不好了。”

国公府内,管家李如久一路跌跌撞撞飞奔到上房,恰好国公爷正和叶夫人在商议贵妃寿诞送贺礼的事,听见这话,不由得都是心中一凛,连忙站起身厉声质问,就见李如久哭丧着脸道:“才从宫里得的信儿,世子爷……世子爷刚刚封了一等车骑将军,明日便要带军队赶赴边疆。”

“你……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一个文官……”陆奉伦当即就变了脸色,恨不能拽起李如久给他一顿嘴巴,这厮竟敢造这样的谣,嫌命长了吗?

“老爷,这种事情奴才怎么敢胡说?千真万确,宫里来人报的信儿。爷和朝云暮云还没有回来呢。说是去京郊大营点人马了。”

李如久都快哭出来了,看着陆奉伦和叶夫人面色惨白,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讨厌自己的总管身份。油水多又如何?地位高又如何?这消息是剜了国公爷和太太的心啊,万一他们气不顺迁怒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怎么会这样?”

陆奉伦和叶夫人仍是不敢置信,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然而李如久就跪在面前,想也知道这种谣言他不可能有胆子编造。夫妻俩面面相觑,全都麻了手脚,浑身冰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好半晌,还是陆奉伦先回过神来,对李如久道:“你去云逍的院子里守着,他一回来。立刻叫他来见我。就算是深夜回来,也立刻叫他过来,听见了吗?”

“是是是,奴才这就过去。”李如久见国公爷和太太还保持着理智,没有迁怒自己,不由得大为庆幸,如蒙大赦般的飞奔出去。这里夫妻两个再次互相看了一眼,好半天,叶夫人才小声道:“老爷,是不是……云逍知道了那件事?”

陆奉伦沉声道:“你不是已经严令可儿和嫣红不许说出去吗?那他怎么可能知道?”

叶夫人愤愤道:“就算可儿和嫣红不会说出去。但是那个夏清语,她是什么样的人?岂会真的好心替我保密?就算一开始还能保守秘密,只怕云逍说她几句。她心里不忿,也就把真相给说出来了。”

陆奉伦烦躁道:“好了,现在还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能不能想个办法阻止逍儿出征,那可是北疆,北匈那些鞑子,听说是生吃人肉的。”

叶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说话都带了哭声,哽咽道:“那……那可怎么办?不然……不然我现在就进宫吧。找贵妃娘娘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求皇上收回成命?云逍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这……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家族命运前程如何。我们身为他的爹娘,就是痛也活活痛死了。更不用提老祖宗身上一直不太好,哪里能受得……”

“够了。”陆奉伦不耐烦的打断她,起身踱着步子道:“你怎么知道逍儿就必定有事?逍儿文武全才,就算是出征,怎么就知道他不能凯旋回朝?妇人见识。再者说了,如今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你着什么急?哭什么?贵妃娘娘那里也不许去惊动,求情?你让皇上怎么看她?三军将士都能舍生忘死,她却为她弟弟求情?”

叶夫人听丈夫说的有道理,连忙抑制住心中悲痛,点头道:“既是这样,那还求老爷仔细问问逍儿,明儿一早,这……这时间太紧了。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托病,明儿一大早就让人往宫里报信儿,让皇上另选他人。”

“你闭嘴,这是欺君之罪。”陆奉伦越发烦躁了,怎么从前没发现这发妻如此糊涂?看看她出的这些馊主意吧,难道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吗?

国公爷也是心神不宁,让叶夫人这么一气,便拂袖而去,脑子里却也急速转动想着主意,凯旋还朝虽然风光,但那可是北匈战场,谁敢保证能全身而退?若是可以的话,当然还是让儿子呆在京城最安全了。

“我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朝中不缺将才,你虽有武职,却一直是以文官为主,为什么要逼迫皇上派你出征?”

京郊大营外,方悠然送陆云逍出来,先前憋了一肚子话,可陆云逍却只顾着挑选人马,好不容易人马选好了,命令也发了下去,天色却也黑了。

眼看着陆云逍就要离去,方悠然连忙把剩下的事交给手下两个司库官,这边紧追过来,终于是瞅着空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国家危难,匹夫有责……”陆云逍淡淡道,不等说完,就听方悠然气呼呼道:“和我你还来这一招?糊弄谁呢?北匈是挑起了战争不假,但还远没到国家危难的关头吧?你着的什么急要匹夫有责?”

陆云逍就不说话了。任方悠然怎么问怎么抱怨,他都是紧紧抿着嘴唇不回答。这把方悠然给急的,无奈只好跺脚道:“也罢,你愿意匹夫有责,我也不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清语?你去出征了,清语怎么办?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让她守活寡吗?”

听到方悠然提起夏清语,陆云逍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他怔怔抬头看着方悠然,好半天,才哑声道:“清语,我就托付给你了。千万好好照顾她,替她把着关。晏子笙虽然赤子之心,然而仍显轻浮,不是她的良配……”

“你和清语怎么了?”

方悠然见陆云逍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有了水光,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拉着他道:“你和清语出了什么事?是她反悔不肯嫁你了?这……那你也别忙着万念俱灰,待我回去劝她……”

“不关她的事,是我的缘故。”陆云逍抽出袖子,眼中泪意汹涌,哪怕是仅仅听见这个美好的名字,他便已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说清楚啊。”方悠然急了,却见陆云逍扭过头去,哽咽着沉声道:“记着我的话,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话音未落,他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方悠然还不及出声,那匹枣红大马已经长嘶着迈开四蹄,绝尘而去。

“陆云逍,你这个混蛋,我一个投诚的反贼,自己都是朝不保夕,你让我去保护清语?你得失心疯了?若要护她周全,也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