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对这里站着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陌生的。然而夏清语却猛然抬起头来,回身看向人群中的阿丑,她的声音都变调了,大声焦急道:“阿丑,你……你来看看,你最擅长药物,你看看……陆云逍还……还能不能救?”

所有人的目光便“刷”一下集中在那个怪异的面具青年身上,绝望之中出现一缕希望是最残忍的,因为这希望随时会破灭,然而这种时候,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让人忍不住觉着可以救命,哪怕接下来依然要面临着灭顶之灾。

阿丑面对着这么多目光,依然从容冷漠,他走上前,只看了陆云逍一眼,面上便露出惊诧之色,豁然转身看着朝云道:“他中的是‘缠绵’?”

“缠……缠绵?什么缠绵?”

朝云和暮云都懵了,心想缠绵是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儿了怎么还想着这不靠谱的事呢?这是中毒啊,哪里缠绵了?

阿丑的身子晃了晃,显然眼前一幕对他的冲击很大,连他一向的冷静都保持不住了。倒是那边的夏清语和萧关最先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问道:“缠绵?可是这毒的名字?你认识这个毒?”

阿丑的半边脸上便浮现出一种很古怪复杂的表情:哀伤,愤恨。悲痛,惆怅,各种情绪夹杂其中。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毒的名字就叫做‘缠绵’。是巴图明亲自取的。”

巴图明是北匈可汗,阿丑竟然在此直呼他的名字,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怪异,但在场之人除了萧关之外,没有人去关心这个怪异青年的怪异表现,就连萧关,也只是微微有些疑惑,旋即就把关心的重点转移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阿丑。你……你能配出解药吗?”

夏清语激动地一把就抓住了阿丑的袖子,连皇贵妃此时都不避嫌疑,将希望的目光紧紧盯在阿丑身上。

阿丑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朝云道:“据我所知,缠绵之毒只有巴图明才有,难道世子爷是被他打伤才会中毒吗?”

“不是巴图明,是一个叫做巴山克的家伙。军中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只说是北匈的神秘天毒。”朝云见阿丑并没有说此毒无解,心中不由得也升起一缕希望。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原来是他,难怪。”阿丑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是一条最阴险狡猾的豺狼。他有一只可汗亲赐的金箭,一直引以为豪,不惜以缠绵喂箭,没想到世子竟然碰上了他,大概这是北匈内唯一一只缠绵毒箭了,呵呵,这真是该有此劫,怎么逃也逃不过去。”

“阿丑……”

夏清语不明白阿丑这些话的意思,她现在只想知道对方能不能替陆云逍解毒。因此又焦急喊了一声,却见阿丑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个灿若春花般的微笑,轻声道:“奶奶放心。我会配这毒的解药,柿子爷命不该绝。”

“啊……”

房中猛然就发出了一阵压抑着的惊喜呼声,陆明珠和叶夫人等甚至承受不住这惊喜而软了身子。夏清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猛地抹了一把脸上泪水,喜极而泣道:“太好了,太好了,陆云逍,你个混蛋,听到了吗?阿丑说你命不该绝,你有救了……”

她含着眼泪看向阿丑,正要催促他去配解药,就发现阿丑竟用一种宠溺难舍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眼中,此时也是水光闪烁,见她看过来,便轻声笑道:“奶奶,谢谢你给了我这三年和从前一样的快乐时光。”

“阿……阿丑……”

夏清语猛然就想起阿丑刚刚那个温柔的笑,那么美的笑容,虽然只有半边脸,可是那真是温柔的美到了极致的笑容,她心中猛然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心想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救陆云逍,竟然要阿丑付出性命吗?这……这不可能吧?不……怎……怎么办?怎么回事?

阿丑却不再看她,而是转身看向皇帝萧关,微微垂眼道:“皇上,我可以救陆大人,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关沉声问道,他已经感觉到此事不对劲儿,但这会儿什么不对劲儿都他妈的先滚到一边儿去吧,救小舅子要紧。

“我救陆云逍,你不许追究杏林馆任何人的罪责。然后,希望你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要孝顺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国公府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阿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救陆云逍,却不让追究杏林馆的罪责,这是天大的功劳,何罪之有?成全一对有情人,那该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吧?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在国公府?不住在国公府,他们要住在哪里?

第二百九十七章:撑场子

“我救陆云逍,你不许追究杏林馆任何人的罪责。然后,希望你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要孝顺父母,似乎不用非要居住在国公府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阿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救陆云逍,却不让追究杏林馆的罪责,这是天大的功劳,何罪之有?成全一对有情人,那该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吧?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们住在国公府?不住在国公府,他们要住在哪里?

萧关却是很快就明白过来,眉毛一挑,他深邃莫测的目光紧盯着阿丑,似乎是要穿过他的身体去看透他心中想法。却听一旁的陆明珠哽咽道:“无论如何,先救人要紧,皇上……”

萧关目光一凝,想一想后点了点头:陆云逍的情况已经是这样糟糕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无论这个阿丑是什么人,只要能把陆云逍救活,哪怕他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可以既往不咎。

于是萧关便沉声道:“好,朕答应你。你现在就快去配解药吧。”

阿丑点点头,回头又看了茫然无措的夏清语一眼,轻声道:“奶奶,我先回去配药了。”

“哦,好……”夏清语终于从茫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袖子中的拳头握紧,她用清澈而又坚定的目光看着阿丑,轻声道:“快去快回,无论何时,杏林馆是你的家。”

杏林馆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家人就该同进退共生死。

阿丑怎么可能不懂夏清语这番话背后的意思,顿时眼眶一热,他点点头,转身快步而去。

诺大的房间内陡然间就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如同一根绷紧了的琴弦,紧张注视着陆云逍,忽听夏清语沉声道:“若府上有上好的老山参,麻烦拿出一枝来,用一半熬鸡汤,另一半切成参片为陆云逍吊命。”

“哦,有……老山参有。”

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答话的竟然是叶夫人。此时她眼中只有儿子的生死,哪里还会在乎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是谁?因忙忙的就要转身亲自去取老山参,却听身旁秦书盈轻声道:“太太,我让灵儿去拿,她知道地方,手脚又快。”

“哦。好,好好,让她快着些。”叶夫人显然是慌得很,闻言点点头,接着又来到儿子床前,看着那还不断渗血的狰狞伤口和陆云逍脸上越来越浓重的黑气,她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落下。

“云逍已经是毒入肺腑,那个阿丑真能配出解药来吗?”

萧关也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陆云逍直皱眉头,夏清语正在为他施用金针,大概是能够止痛安神的,只这一会儿工夫,陆云逍面上的痛苦表情便稍稍缓解了些。

“一定可以配出来的。”夏清语没抬头,继续捻动金针:“阿丑虽然不擅医术,对药理却非常精通。何况,我看他很了解这种缠绵之毒,所以他一定能够配出解药。到时候毒性被解药破解,就算是在肺腑血脉里也没关系了。”

萧关点点头,这时就见夏清语拔出金针,直起身严肃地看向他道:“皇上,阿丑到底是什么身份?”

萧关挑眉:“你问朕,朕问谁去?他好像是你们杏林馆的人吧?怎么?你竟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他的底细你就敢用他?”

“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夏清语沉声说完,又弯下腰去查看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伤口,对朝云道:“准备一些干净白布,用沸水煮后晾干,拿来备用。”

“好,知道,知道。”

朝云和暮云已经被突如其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惊呆了,闻言连忙奔出去,这里陆明珠也站起身看着陆奉伦和叶夫人道:“爹爹,母亲,你们也去休息一下吧,等那个阿丑带着解药过来后,我再让人去叫你们。祖母那里,也该给她送个信儿过去,不然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回禀娘娘,妾身刚才已经让人去告诉老太太了,昨儿晚上老太太不知怎么先得了信儿,就赶过来,伤心过度之下,妾身安排她在厢房里休息……”

秦书盈连忙上前禀报,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传来颤巍巍一个苍老声音:“逍儿有救了?这……这是真的吗?太好了,苍天保佑祖宗保佑啊……”

秦书盈和陆明珠连忙迎过去,扶住走的气喘吁吁的余老太君,陆明珠便柔声道:“祖母,已经有人说会解这种毒,如今就等着解药呢,您不如先在房里歇一会儿,到时候有了结果,我们派人去和您说一声就是。”

余老太君看着陆明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贵妃孙女儿,实在是这大半天发生的事情太刺激了,老太太年岁也大了,所以脑子反应也慢。这反应过来后,便看见了皇帝萧关,待要跪下参拜时,早被萧关几步上前扶起,听他道:“老太太面色不太好,快……快到椅子上坐下歇一歇。”

余老太君的面色的确很不好,先前身体就虚弱,又受了惊吓,何况她年事已高。于是听见皇帝这么说,老太太便喘着气坐在椅子上。

刚刚坐定,就见夏清语走过来,对陆明珠道:“我给老太太把把脉,开两张安神补气的方子。”

“好,有你在这里,我们就放心了。”陆明珠点头微笑,又忍不住看向床上的陆云逍,小声道:“逍儿那里……”

“一时半会儿应该无碍,等下参片来了,给他吊住性命就好,只要阿丑的解药一到,以他的身体素质,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一边说着,夏清语便替余老太君扎了几针,果然,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便不是那么上气不接下气了,一旁陆明珠已经轻声将事情经过和她讲了,老太太听说能够救陆云逍的是杏林馆中人,不由又是歉疚又是感激的看向夏清语,哽咽道:“清语啊,这一次多亏了你,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大恩人,大贵人啊。”

“老太太别这样说。”夏清语微微一笑,收了银针,然后来到桌前,因为知道她要开方子,所以早有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她就提笔写了两张方子,站起身,却见秦书盈竟站在自己面前,夏清语愣了一下,但看到秦书盈带着尴尬的面色,她便反应过来,没事儿人一样的将方子递过去,轻声道:“老太太没有大毛病,就是天气凉了,脾胃有些失调,如今又受了惊吓,先按照这方子吃两日看看,若有效果就继续吃,没有效果我再斟酌着用些别的药。”

秦书盈接过方子,看了两眼便回头对叶夫人道:“这方子倒是和御医们开得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赞扬夏清语技高一筹,还是怀疑她医术不如太医们,不敢随便给老太太用药。

叶夫人看了夏清语一眼,心中的尴尬就别提了,今日她算是在夏清语面前彻底低了头,可让她就这样服输,从此后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她又实在做不到,因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听余老太君淡淡道:“当日我的命就是清语救的,她若要我死,还用等到这会儿吗?你们疑惑什么?吃了太医们的药我也不觉着怎么好,倒是换这孩子的方子吃来看看还好。”

余老太君这是明摆着要给夏清语撑场子了,叶夫人哪里还有二话可说?更何况今日人家夏清语都不等她上门去求请便主动过来,她若还是怒目以对那就太不知好歹了。最重要的是:儿子现在就躺在床上,还要等着人家的伙计救命呢,叶夫人再刚愎固执,这会儿也硬不起来了。

秦书盈安排人去按方抓药。这里房中众人各怀心事,也没人说话。夏清语心无旁骛,只是注意着陆云逍和余老太君的情况。秦书盈倚在门边,暗暗打量着屋子,心中只觉荒谬,暗道当日她从这房子里被赶了出去,如今却要衣锦荣归了,想也知道,大哥哥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又是被杏林馆的人给治好,便是太太再抵死反对,只怕也没什么用了。

萧关却在琢磨着阿丑的身份,因见夏清语在床前,正小心翼翼替陆云逍擦拭着伤口渗出来的血迹,他便走过去几步,沉声道:“阿丑的身世,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夏清语摇摇头,接着将自己所知的阿丑来历讲了一遍,只听得萧关直皱眉头,冷冷道:“桑院正素日里还算温谦有礼,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蛮横狠毒的女儿,难怪之前被人家退了婚,他也不敢声张。”

夏清语这才知道桑绿枝回到京城后到底还是被退了婚,如今也不知道嫁没嫁出去,她此时对这些八卦却也不感兴趣,因忽地想起一事,便看向萧关道:“先前陆云逍说过,阿丑大概是北匈那边的人,让我小心一些。但是皇上明鉴,阿丑自从到了杏林馆,除了每日钻研药理,真的是没有做过任何事,他为人又沉默寡言……”

第二百九十八章:情深如许

萧关便知道这是夏清语急着为阿丑洗清奸细的嫌疑,不等她说完,便抬手道:“这些朕都知道,若真是奸细,这会儿又怎么可能会救云逍的性命?朕只是觉得疑惑,这缠绵之毒,当日大陈所有探子在北匈倾尽全力,也没有打探出什么,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深?而且还会配解药,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我也觉得啊……”夏清语咕哝了一句,一语未完,忽听陆云逍呻吟了一声,她连忙凑上前去,就见爱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先是一愣,接着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然后才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做梦了,清语,没想到我临死前,竟然还能再做一次美梦。”

一句话,只让众人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陆明珠看了母亲一眼,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说什么。那边夏清语用手擦了擦脸上泪水,嗔怪道:“什么临死前?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阿丑已经去配解药了,陆云逍,你……你要吓死几个人才肯罢休啊?我的命都让你吓去大半条你知不知道?”

陆云逍脸上笑容蓦然僵硬,显然也察觉出情况不对劲儿来了。然后他猛地一下坐起,大叫道:“清语,怎么会是你……谁……是谁告诉你的?”

“躺下,赶紧给我躺下,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让你有点儿气力吊命,可不是要浪费在这里的。”

夏清语连忙摁着陆云逍躺了下去,然后一瞪眼一挑眉,咬牙道:“你还有脸问是谁告诉我的?你……你难道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死了,让我一直背着盼望等到老?陆云逍,你……你安的是什么心?”

“不……不是,清语。我不是要让你等到老……”陆云逍以为自己被爱人“误会”,登时急了,浑忘了周围还有许多亲人。甚至连萧关他都没看见,一把抓住夏清语给自己盖被子的手就要解释。却听夏清语冷哼一声道:“不是什么?难道你不知的?不管你是死是活,不管一年,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还是一辈子,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一句话,震得房间里所有人鸦雀无声。夏清语说完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又伸手擦了一把眼泪。小声道:“罢了,这笔账,日后我再和你算。我只告诉你,这一次你自作主张,差点儿害了自己性命,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做了,知道吗?”

陆云逍昏迷的时候,夏清语心中满满都是担忧。但是等他醒来,那些担忧又都化成了后怕和愤怒,然而在这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不舍得骂这个自作聪明的笨蛋爱人,这一瞬间,当真是柔肠百转。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暗道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揣着这么一颗粉红少女心真的好吗?

“清语,我……”

陆云逍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夏清语的话,他苦笑一声,心想自己已经是必死之人,原本还想着为爱人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她不要伤心难过,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哪里想到。竟是就连这样一件小事,到头来也没有做到。一时间,他心中悲伤绝望与痛苦一齐翻滚。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用说了,阿丑说他会解这种毒,已经回杏林管配药去了。”夏清语坐到陆云逍床边,拿出手帕替陆云逍擦拭不知是急还是痛出来的那一头冷汗,一面轻声道:“你啊,果然不愧是当朝国舅,洪福齐天,这样的死劫也能让你逃过去。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就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拖着就好,等到阿丑的解药拿来了,便是药到毒除。陆云逍,你答应过我的那些话,不会都忘了吧?我知道你向来是一言九鼎的,可别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啊,不然就算是你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追着你讨债的。”

“什么?你说阿丑能配解药?”

陆云逍这一次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极度的惊诧之后,便是一阵阵惊惧后怕涌上心头。看着爱人泪光闪烁的眼睛,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暗道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哪里知道竟差点儿就办了坏事,赔上一条性命。

然而细细一想,又觉得此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因急忙道:“清语,阿丑说他有解药?这怎么可能呢?老元帅和我说,这是巴图明的阏氏做出来的毒药,专门就是要毒死盖塔明为她族人报仇的,在北匈,有这毒药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更不用提解药,探子报回来的消息是说此毒无药可解,阿丑再怎么会做药,又怎可能会配这种神秘天毒的解药?”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夏清语巴不得把陆云逍的心神给吸引住,这样既能减轻爱人一些痛苦,又能吊住他的生机,因便道:“阿丑刚刚很奇怪,他和皇上说,他要救你,但要皇上赦免了杏林馆中人的罪责。”

“怎么会这样?他救了我,该是有功才对,为什么还要赦免杏林馆的人?杏林馆中人又没犯罪……”陆云逍喃喃自语,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刚才说,这个毒药是北匈阏氏所做,是用来杀盖塔明,为她族人报仇的?”

“是啊,我听宗老元帅是这么和我说的。只是……”陆云逍不等说完,忽然整个人都愣了,然后他慢慢扭转脖子,不敢置信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皇……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萧关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好嘛,敢情朕在这里站了半天,你小子愣是没看到是吧?好歹朕也是皇帝啊,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存在感?敢情你那眼里全都是你的爱人了对不对?重色轻君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太嚣张了。

因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何止朕来了,你难道没看见你姐姐?看看她眼睛都哭成什么样儿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当日谁让你逞强上战场来的?你不能凯旋还朝,就带了这道要命伤口回来,把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孝道……”

皇帝陛下越说越怒,忍不住就要开骂,却听一旁陆明珠柔声道:“好了皇上,消消气吧,阿丑的解药还没送过来呢。”

于是皇帝陛下便打住了话头:是啊,解药还没到,小舅子仍是在生死一线之间,这会儿还不是骂的时候,等他好了,再叫去御书房狠狠骂一顿就是,反正这一次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萧关打好了主意,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连声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老太太,老爷太太,那个戴面具的人回来了,说是带来了解药……”

“还不快请进来。”

管家不等说完,余老太君便打断了他,忙不迭的让请进来,不一会儿,只见阿丑手里捧着一个小小食盒走进来,到陆云逍的床前站定,将那食盒揭开,原来里面是一碗药汤。

“现制丸药已经是来不及,只能先喝这一碗解药汤,最起码可以解决一部分毒性,剩下的残毒,待我做了解毒药丸,吃上两粒也就无妨了。”

生死大事,在阿丑嘴里却是云淡风轻,仿佛陆云逍得的不过是个感冒伤风的小毛病而已。

“好,来,陆云逍,快把药喝下去。”夏清语拿过药碗,而陆云逍则是深深看了阿丑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碗药汤喝了下去。

阿丑怔怔看着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忽然轻声道:“陆大人运气好,这伤口当时应该只是擦破皮出了一点点血丝,不然,伤口若是再深半寸,你也坚持不到回京了。”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吃了一惊,朝云和暮云更是大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可不就是这样儿呢,当时爷在战场上,只是让那毒箭擦破了一丝油皮,谁也没有在意的,谁知回去后,一夜之间,渗血就没停过,到后来,这伤口竟是越来越深,也不大出血,但渗血怎么也止不住。”

“世间竟然有此奇毒?”萧关的脸色也变了,然后看向阿丑,沉声道:“看来阁下对这个毒药知之甚深啊。”

阿丑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再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缠绵’之毒,盖塔明号称北匈第一勇士,当日不过是被喂毒的一根簪子划了一道小小口子,便受尽折磨而死。世子爷中了这缠绵之毒,可以说你运气好,也可以说运气不好,因为若是别的剧毒,你再怎么坚持,也难活着回京,唯有这缠绵之毒,它虽要人命,却要在命终之前给人以无限折磨,如果不是这个特性,你早就死了。”

“好歹毒霸道的毒药。”

房中众人全都是大惊失色,朝云和暮云面上也露出痛苦的模样,揪着头发道:“没错,爷在中毒之后,无论怎么用内力压制,那种痛苦都是入骨入髓,经常痛得全身颤抖缩成一团,爷说,好像血脉筋肉都不受自己控制般痉挛着,实在是痛不可当。”

第二百九十九章:北匈阏氏

我的天,这毒药也太歹毒了吧?比分筋错骨手还霸道呢。夏清语瞪大眼睛,然而更令她惊惧的是:阿丑为什么会对这种缠绵之毒如此熟悉?听他娓娓道来,那腔调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骄傲,就好像……好像这毒是他做出来的一样。

“阁下为什么对此毒知道的这样清楚?”萧关锐利的目光盯着阿丑,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阿丑既然先前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便是准备豁出一切,他知道,这种事情隐瞒也隐瞒不了,从自己决定救陆云逍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萧关和陆云逍知道了。即便他们现在因为陆云逍的生死之危而无暇逼迫自己说出答案,将来陆云逍恢复健康,也一定会暗中调查自己的,到时候很容易便可以真相大白。

“因为……这缠绵之毒,就是我制造出来的。”

深深吸一口气,阿丑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他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房中的惊叫声和诧异目光,只是淡淡的看向夏清语,轻声笑道:“当日我和奶奶说,我对药理很精通的,其实这话不完全对,我精通药理,但更精通的,是毒理。只不过,毒是害人之物,有伤天和,所以我从来没有用过,学习它,也只是为了做出更多的药物,缠绵是我做出来的唯一一种毒药,奶奶觉着如何?虽然这毒药很歹毒霸道,但我还是很厉害的吧?”

夏清语实在是太震惊了,以至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道:“确实厉害,那阿丑你做这个毒药,就是为了杀那个盖塔明?”

“没错。”

阿丑的目中忽然露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和痛楚。咬牙道:“我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有地狱,我很害怕没有,既然我不敢肯定他死后是否能下十八层地狱受苦。就不如由我出手,亲自送那畜生不如的王八蛋一份大礼。让他在临死前体会一下无间地狱的滋味。”

不知道那个盖塔明究竟做了什么,看阿丑的神情,和那个盖塔明分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夏清语猛然就想起当日冯金山说过的话,他说阿丑曾经和他讲过自己的身世,是比他还要凄惨的,可怜的阿丑到底是什么身世呢?难道他的所有痛苦都是那个盖塔明给他的?

夏清语想到这里,就想去安慰安慰阿丑,忽听身旁陆云逍沉声道:“传说这种毒是由北匈可汗的阏氏亲手所制。阿丑,你和北匈阏氏是什么关系?”

阿丑默然不语,只是微微垂下视线。陆云逍于是会意,冲萧关使了个眼色,萧关便对陆奉伦叶夫人余老太君等道:“云逍已经喝下了解药,康复指日可期。老太太和陆爱卿以及二位夫人等已经劳累了这许久,不如下去歇歇吧。”

陆奉伦等人哪里不知道这是皇上要清场了?他们虽然也有些好奇阿丑的身份,却也不敢违抗圣命,更何况陆云逍能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来,这就已经足够安慰了。因此众人便齐齐站起身来告退。陆明珠和秦书盈亲自扶着余老太君,其他丫头婆子则扶着叶夫人等匆匆离去,一瞬间。诺大的房间中便只剩下萧关陆云逍和夏清语阿丑四个人。

“我……就是北匈可汗的阏氏。”

阿丑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垂下头去,散乱的青丝披在他的后背上,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他面具外的半边脸上,那是极美好的半张脸。

萧关和陆云逍一时间都被这个答案震惊了,即使阿丑说出缠绵之毒是他做的,两人也只认为此人和北匈阏氏之间大概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却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会是北匈阏氏。这……这太考验他们的定力了。

“男……男后?”

夏清语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虽然她也是不敢置信。但拜看了许多年的小说所赐,对这件事情她的接受能力还是蛮高的,她甚至一下子就替阿丑找准了身份定位。

阿丑更是羞窘,将头扭过一边不说话,但他因为羞窘愤怒而涨红的半边面孔,却已经证实了夏清语的话。

陆云逍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这消息的冲击力太大,一瞬间,他觉着那些深入骨髓的酸痛麻涩似乎都消失了。愣愣地看着阿丑,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这事情太过荒谬,所以竟让他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云逍。”夏清语吓了一跳,连忙扶爱人坐起,替他轻轻拍着后背,接着手就被陆云逍握住,只听他沉声一字一字道:“巴图明潜入大陈,难道就是为了找你?他……他违背常理发动这场战争,也是为了你?”

“他潜入过大陈?”

阿丑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因便扭回头来问了一句,看上去也是十分惊讶的。见陆云逍点头,他有一阵子的失神,然后叹了口气,黯然点头道:“应该是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关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深深觉着自己这个皇帝没白当,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面前,将来死了去九泉之下,都能和列祖列宗好好显摆了。

“我费尽千辛万苦从北匈逃出,做了桑府的一个家奴,原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后来遇到奶奶,更没想到……巴图明竟然会为了我暗中潜入大陈,可能是他没找到我,所以一时激愤之下,才会悍然发动这场战争吧。”

阿丑轻描淡写的道,却并没有“好心”地为皇帝陛下解开所有谜团,这让萧关很不满意:就这么一两句话,将来见了祖宗们,根本就没有谈资嘛。

陆云逍可没有自家皇帝姐夫那么八卦。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便忍不住看向阿丑道:“据说巴图明英勇善战,却也是残酷暴戾,后来是因为有了阏氏后,经常得阏氏规劝,这才收敛了戾气,这么说,那位阏氏就是你?”

阿丑犹豫了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是的,他虽是北匈可汗,可却只有我一个阏氏。”

“真是想不到啊。”陆云逍长长吐出一口气:“北匈可汗的阏氏竟然是个男人,啊……”

原来是不等说完,胳膊上就被夏清语拧了一下: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感叹,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替阿丑想一想?从那几句话里便该知道这是一段强迫爱,你这么说,岂不是让阿丑更加难堪吗?

陆云逍于是就不出声了。这里萧关则是看向阿丑,慢慢点头道:“这么说,只要我将你交给巴图明,他就会从边境退兵了?”

阿丑面色苍白了一瞬,但片刻之后,他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皇上。”

夏清语猛然站起身,杀气腾腾看向萧关,那意思很明显:河还没过呢,你就好意思拆桥?

“啊哈哈哈……那个……朕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而已。”萧关打了个哈哈,然后挥挥手:“笑话,你是云逍的救命恩人,朕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将你交给巴图明那个残暴的家伙呢?哈哈哈……”

夏清语和陆云逍都很了解这个皇帝是什么德性了,但阿丑可是第一次面对这位伟大的君王,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晌,他才垂头轻声道:“他……他这两年已经收敛了很多,不算残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替巴图明辩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