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陆云逍嘴角忍不住牵出一丝笑意,眼中却是酸涩难当。因在心中默默道:清语啊清语,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你良多,就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关怀吧,我只想看你做那个快活善良,一世无忧的神医娘子,绝不愿意你为我消沉难过,失去所有欢颜。

“陆云逍!啊!”

随着房中传来大叫声,白薇猛然从床上爬起。推门进了内室,摸到桌上火石点了蜡烛。果然就见夏清语已经坐在床上,正在抹脸上的汗水。

“奶奶。你又做噩梦了?”

白薇急忙走过去,握住夏清语的手,只觉触手一片冰凉,见夏清语点头,她连忙安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奶奶这是白日里太过思念爷,又因为他在战场上,您不放心,所以才会……”

“不是,肯定不是。”

夏清语伸手揪住胸口衣服,看着白薇摇头道:“我已经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陆云逍出事了,肯定是他出事了,我能感到他现在很危险,没人能帮助他,不行……我要去北疆,立刻就走……”

“奶奶,您别这样……”白薇急的一把抱住夏清语,焦急道:“爷如果真出了事,报信的人早来了,皇上岂有不命奶奶去北疆救治之理?您只是太担心爷了。从前您也说过,梦都虚无缥缈的,最多不过是人心理上的一个暗示和反应罢了。”

这的确是夏清语说过的话,因此时听见白薇这么说,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没做到什么所谓通灵的梦,一时间不由得松了口气,擦擦头上冷汗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总悬着心。气死我了,那个什么军医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还是那个破衙门里的人故意拖拖拉拉的不想给我?”

“奶奶别急,皇后的病如今也是不太好,这时候谁敢放您走啊?何况北疆那边风霜厉害,皇贵妃娘娘也说了,那不是个女人能住的地方。爷武功高强聪明绝顶,又是个将军,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奶奶还是安心等着他凯旋还朝吧。”

夏清语怔怔出神良久,方喃喃道:“可我总是心里不安。”

白薇笑道:“这是肯定的啊,谁会不牵挂自己在战场上的亲人呢?只要爷一天不还朝,奶奶就没办法安心的。”

夏清语点点头,轻声道:“还是你了解我。”说完又忍不住苦笑摇头道:“真真是冤孽啊,原先我还觉着,我和陆云逍不一样,没了他我也照样可以过得潇洒自在,心里纵然苦,也能苦中作乐。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在我心里,也早就是占得满满的了,甚至深入骨髓。他总说不能没有我,其实,我又何尝离得了他?只不过是我后知后觉,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心意罢了。”

白薇见夏清语说着说着眼泪便下来了,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我没有学问,却也知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奶奶,我看得出来,您和爷是真心相许,怕是这一世里,他非你不娶,你非他莫嫁,既如此,且熬着吧,总有熬到云开见月的时候儿,爷总是会当家作主的,到那时候儿,谁又拦得住他娶您?便是您三十四十了,只要爷愿意,旁人也没话说。”

白薇这种暗示其实就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她心里如今恨极了叶夫人,暗道若不是她一味的刚愎固执,爷和奶奶怎么会面临这样两难的局面?只是她再怎么着也是人,就不信她能活到一百岁去,只要她死了,国公府便是爷做主,到那时,爷要迎娶奶奶,谁有资格反对?

夏清语默然不语,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轻声但坚定道:“愿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陆云逍,我熬得住,我知道你也一定熬得住,那……我们便熬着吧,如白薇说的,总有云开见月的一天。”

“皇上怎么醒了?这会儿都四更天了,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陆明珠从睡梦中醒来,便见萧关坐在床上出神,于是连忙起身温婉劝了一句,却见萧关摇头道:“不对劲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陆明珠见皇帝似乎不想再睡,只好从床头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丈夫身上,轻轻柔柔的问。

“云逍的奏折不对劲儿。”萧关仰起头,盯着床顶帐子,他的话让陆明珠也蓦然紧张起来,连忙道:“哪里不对劲儿?逍儿不是说受了伤,所以回京治伤养伤吗?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是宗老元帅的命令。”

萧关沉声道:“就是这样才不对劲。宗老元帅的奏折五天前便到了,可云逍的奏折今天才到。究竟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两篇奏折里都没有明说。你想一想云逍的性子,若是轻伤,他肯回京吗?若是重伤,为何要车马颠簸赶回京城?即便是要夏清语治疗,也该等在边关,朕这里派人护送夏清语星夜兼程,总比他带着伤往回赶好吧?”

让萧关这一说,陆明珠一颗心也沉了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皇上不必多虑,云逍很喜欢夏清语,大概不忍心让她一路风尘劳累,怎么说那也是个娇弱女子。他却是个男人,就算受了不轻的伤,那也是比夏清语强壮的多,赶起路来自然比一个娇弱女子撑得住。”

萧关道:“好,就算这个勉强说得通,那也该把伤势说明,让夏清语早作准备吧?偏偏他说什么要给对方惊喜,不让朕把信儿透给夏清语知道,你说他都受伤不得不回京治疗将养了,这算哪门子的惊喜啊?这分明就是惊吓吧。”

陆明珠半晌无语,想了想又道:“臣妾想来,这伤应该不轻,却也不会很重,所以云逍回来,大概也就是治疗将养罢了,和清语久别重逢,自然算是惊喜。”

萧关扭头看着她:“爱妃,你真觉着是这样子?”

“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陆明珠心中通通跳着,让萧关这么一说,她也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关也明白陆明珠心里已经开始担忧了,不由得又有些后悔,暗道这种事情,我自己知道也就是了,何必说出来让爱妃害怕担心?实在是因为他也忧心忡忡,所以陆明珠一问,忍不住就找个人分担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归来

如果……只是如果,云逍是因为……因为命在旦夕,那朕到底告不告诉夏清语呢?他用情至深,分明是不愿意爱人伤心痛苦,朕该成全他一片苦心,可是……可是难道要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了?难道他……连丧事都不办了吗?

不……不会的,既然云逍还要赶回京城,事情就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找夏清语过来吧,反正她的手术厉害,就算是突发事件,也定然能够应付,煌儿那次事情不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吗?

夜色深沉,一轮圆月高挂中天,正是三更时分,四野无声万籁俱寂。

长街上空无一人,更夫敲着梆子从红光大街走过去,刚刚喊了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这只把更夫吓了一跳,暗道这都大半夜了,是哪个权贵人家不惧宵禁,还在大街上纵马驰车?

回过头去,却见一辆马车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那条巷子更夫自然知道,里面只有两户人家,寿宁公府和温仁侯府。

果然是权贵人家啊。更夫叹了口气,没有因为好奇心去上前查看什么事,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他当然知道有时候好奇心可以杀死猫的道理。

随着大力叩门声的响起,原本宁静的寿宁公府就好像被猛然惊醒一般,前院各处亮起了灯光,两个门子急忙打开大门,正要喝问,就见朝云和暮云扶着一人,急声道:“快去通知老爷和太太。爷回来了。”

“世……世子爷?”

两个门子借着灯笼光芒看向被朝云暮云扶着的那个人,看模样果然是陆云逍,只是这一看之下。两个人的心脏就吓得差点儿跳出了嗓子,岔着声音尖叫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这个面色发黑。胸前还有斑斑驳驳血迹的人,真的是他们那个风姿不俗玉树临风般的世子爷吗?

宁静的国公府几乎是一瞬间就沸腾了,当国公爷陆奉伦和叶夫人赶到陆云逍房间的时候,陆云逍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天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向优雅端庄的叶夫人几乎是一瞬间就陷入了疯狂,她瞪着朝云暮云,那目光恨不能吃了这两个小厮,听朝云断断续续哭着说完经过。知道陆云逍中的是一种根本就无药可解的剧毒后,她尖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房间里一下子乱了套,丫头婆子们又是掐人中又是哭叫,总算把叶夫人弄醒了过来,她奔到床边,只看到丈夫颤抖着抓住儿子的手,身子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再看看面色惨白中透着淡淡青黑的陆云逍,一时间只痛得心如刀绞。悲呼了一声“我的儿”,便情不自禁软了身子。

“爹,娘。原谅儿子日后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了。”

“逍儿……”

陆云逍一句话,就让叶夫人觉着自己的心如同被活活摘了去一般,比起上一次陆云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今儿子即将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幕,更是让叶夫人悲痛欲绝。

“老太太……”

门外传来丫头们惊惶的声音,接着年迈的余老太君颤巍巍走了进来,一看见陆云逍的模样,便是惊呼一声,晕倒在地。

众人又是一番忙乱。接着沈夫人陆云遥秦书盈等都赶了过来。好不容易老太太清醒,眼看着一家至亲都坐在自己身边。陆云逍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连十二个时辰都撑不下去了。必须要抓紧时间交代后事。

“御医,快找御医……”

叶夫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此事,却听陆云逍虚弱道:“母亲,不必白费心思了,这是北匈最神秘霸道的毒药,已入我的肺腑,便是神仙前来,也不能救了。”

“逍儿……”

叶夫人尖叫一声,却见陆云逍用力坐正了身子,目光最先看向自己的弟弟陆云遥,轻声道:“二弟,哥哥不行了,这个家,日后便要你来撑起,哥哥知道你只喜欢经商,可这世上,总难免有天不遂愿之时,你是个有天分的,日后,多在从政上精点心,皇上面前,稳重一些是没错的。”

“哥……哥,我不行的……你不要……你不能死……”陆云遥看着哥哥的面色,惊痛欲绝。一直以来,他虽然喜欢经商,暗中管理着家族中的那些产业,然而看着这个哥哥在朝中家里都是风光无限,要说没有一点儿羡慕嫉妒,那根本不可能。可是此刻,当他看到陆云逍真要撒手而去之时,他才蓦然发现:没有这个哥哥为自己遮风挡雨,没有他默默付出撑起这个家族,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一向都是吊儿郎当颇有花花公子风范的陆二少哭了个稀里哗啦,抓着陆云逍的衣角,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力气传给哥哥,让他起死回生一般,二少爷整个人都被恐惧淹没了。

陆云逍的目光却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满脸是泪的余老太君:“祖母,不能在您膝下尽孝,还要让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孙儿实在不肖……”

“逍儿……别说这些,你是祖母的好孙儿,你是我们整个陆家的骄傲……”余老太君毕竟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几十年生命中什么事没经历过,虽然也是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却仍是握住了陆云逍的手安慰着,她知道,自己的孙子活不了多久了,现在要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便是让他安心的离开人世,尽力少留遗憾。

“爹……娘……”

陆云逍又看向国公爷和叶夫人,却听叶夫人哭着道:“别说话,留着些力气,或许……或许还有办法……”

陆云逍摇摇头,想了想道:“皇上那里,我本来是要亲自去见的,如今看来,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求爹爹去和皇上说一声,就说那道旨意,恕我不敬了,人死为大,求他成全我。”

“什么旨意?”

国公爷和叶夫人一愣,他们根本不明白陆云逍这番话的意思。

陆云逍微微一顿,目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惆怅之色,然后他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圣旨,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了几下,才一字一字道:“爹,娘,儿子求你们最后一件事,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儿上,求你们同意儿的请求。”

叶夫人的泪止也止不住,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点着头。

陆云逍便紧紧握住了那卷圣旨,轻声一字一字道:“求爹娘在我死后,不要治丧,只需将我悄悄埋入陆家祖坟安葬,我不要任何的陪葬品,只要这一卷圣旨……陪在我身边。”

“这……这到底是什么旨意?”

陆云逍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出乎众人意料,一时间,大家不由纷纷将目光投注在那卷圣旨上。

“这是……皇上为我和清语……赐婚的圣旨。”陆云逍叹了口气,轻声道:“当日还未宣读,我便先求了来,去找清语,想让她先睹为快,却不料……她临时悔婚,这一卷圣旨,我就没有再拿出来。如今我要走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卷圣旨在我身边,九泉之下,便也能瞑目了。”

这一番话,就如同是数十个焦雷一齐轰在叶夫人的身上,让她险些再次晕过去:陆云逍怕她难过,只说夏清语临时悔婚,然而对方究竟为什么悔婚,又有谁能比她更清楚?在这一瞬间,当日夏清语的那番话再次清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对方说她根本不爱陆云逍,如今看来,这竟是一语成谶,若不是自己以死相逼,夏清语又怎会悔婚?儿子又怎可能在万念俱灰之下跑去战场,又怎可能……再见面便要天人永隔。

叶夫人一瞬间就觉得天旋地转,忽听一旁余老太君急声道:“清语,对了,还有清语,逍儿别怕,别人没有办法,她一定有办法……”

不等说完,便被陆云逍一把抓住了手腕,听他恳求道:“祖母,孙儿求您,千万别让清语知道这件事,孙儿……今生已经负她,不想再让她伤心难过,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死讯,她……不会在京城太久,大概还会回江南,祖母,孙儿已经回天乏术。别无所求,只求她能够快活如意的过完余生,若不是瞒不过,孙儿……原本连你们也要瞒着的……”

“不可能……不可能,她有办法,她一定会有办法……”

叶夫人倏然起身,脸色红的如同打了鸡血,她已经是一种病态的疯狂了,只喃喃自语着:“她能救你,我去求她,我去给她下跪磕头,只要她能救你……”一边说着,她就急急忙忙要往外走。

“母亲……”

陆云逍大急,便要下床,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毒素全部蔓延,可说是虚弱痛苦之极,这一动,便“哇”的一声喷出口黑血,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逍儿……逍儿……”

叶夫人奔了回来,看着陆云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很显然随时都可能死去,她只觉着眼前发黑,一颗心痛得如同千万把刀在刺着刮着一般,抓着儿子的肩膀拼命叫喊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知晓

“奶奶,您再洗下去,手上的皮都要搓下一层了。”

白薇走过来,将夏清语的手从水里捞出,一面摇头道:“这些日子都是怎么了?奶奶心神不宁我知道,是为了爷。五姨娘魂不守舍,是为了那位李学士。十四姨娘和江大哥两个眉来眼去,偏偏欲迎还拒的让人心焦。就连阿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咱们这杏林馆招了什么邪祟不成?”

夏清语回过神,她没听见白薇的话,只是锁着眉头道:“白薇,我这从半夜醒来,就是心惊肉跳的,不行,我要进宫一趟,去问问皇上有没有边关的消息,除非是陆云逍有平安信,不然我不放心。”说完又忍不住跺脚道:“这个混账家伙,难道就真的恩断义绝了?都不知道给我来一封信报个平安。”

白薇叹气道:“可不是?爷难道真的恨了奶奶?所以连信儿也不来一个吗?先前分明还是天天过来很殷勤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看不着影儿了,没几天便上了战场。若说恨奶奶,总不该这样突然的,叫我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爷知道了真相,万念俱灰,又没办法说服太太,所以只好上战场求解脱。”

“住口,什么求解脱?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夏清语瞪了白薇一眼,心想这话也太不吉利了。

最后夏清语决定还是要进宫一趟,瞧瞧皇后娘娘的病,这位娘娘因为从胎里带了一股寒毒,年轻时还不觉着什么,可是一旦身体里有个病症,这股寒毒的威力便显现出来。虽然太医们和夏清语竭尽全力的开方子保守治疗,情况却仍旧不乐观,如果到最后。真熬不下去,那还是要行险一搏。进行手术了,所以最近她已经开始指导皇后循序渐进的进行锻炼,不然就这个弱到了极点的身体,根本熬不到手术下台。

当然,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打听一下陆云逍的消息,随着陆云逍在战场上呆的时间越来越久,夏清语也是越来越担心。

马车走到红光大街的时候,夏清语忍不住便撩起了帘子向外看。因为是大清早,所以行人不算很多,只有几个烧饼油条的摊子前聚着些买早饭的人,她心里有事儿,平时觉着趣味盎然的生活画面也不想去品味了,正要放下帘子,忽然就见前面来了几顶轿子。

夏清语觉得奇怪,这几顶轿子不算大,显然不是品阶很高的官员,却不知为什么会一齐出现在此处。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几顶轿子一拐,竟全都拐进了一条巷子。

夏清语心神大震。那条巷子正是寿宁公府的所在,她忍不住便坐直了身子,对赶车的阿丑道:“你过去看看,看看这些轿子里是什么人?往哪里去?”

阿丑就在外面道:“奶奶不用担心,这几顶轿子该是太医院的,听说国公府那位老太太连日来身上不好,所以大概是请御医来会诊吧,看这情形,多半是要不好了。”

“只是老太太的事吗?”

夏清语皱了皱眉。却听阿丑道:“应该是吧,如果是陆大人回来。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的。不管是伤是病,就算陆大人不肯请奶奶。他们家的人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阿丑当然知道夏清语的心思,于是便安慰了一句。

夏清语叹了口气,想想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只是这些日子总是心烦意乱,晚上常常做恶梦,白日里也心神不宁,这让她很害怕,都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但她这一次倒宁愿不是自己和陆云逍心有灵犀,只愿是自己多心。

到了宫中,先往陆明珠那里去请安,却听宫女说贵妃不在,到了皇后那里,先是看了病情,接着闲聊几句,发现皇后也是神色不宁,好半晌,方看着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夏娘子医术通神,不知道对解毒是否有研究?”

“民妇对毒理不甚擅长,娘娘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夏清语觉得奇怪,见皇后脸色白了一白,然后勉强笑道:“没什么,本宫随口问的,夏娘子不要多心。”

夏清语又怎能不多心?因出宫时便仔细观察,却发现宫中并无异常,她心事重重上了马车,皱眉沉思了好久,忽然对阿丑道:“去寿宁公府。”

“奶奶……”

阿丑连忙又要劝说,但话未出口,就听夏清语叹气道:“去看一看吧,不然我没办法安心。”

阿丑没办法,心想自己把马车赶到巷子里,远远看一眼就好,可万万不能走近了,不然被那起势利眼下人看见,再出言讽刺,那就不值当了。

一面想着,就见前面便是寿宁公府所在的巷子,于是便拨转马头进去,结果马车刚刚停稳,便见夏清语跳下马车,向寿宁公府疾步而去。

寿宁公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外两个下人看着夏清语直奔角门而去,他们不是昨晚值班的门子,还不知道陆云逍的事,只是看着这女人有些眼熟,好半晌,其中一个便拍着脑袋道:“我说怎么这样眼熟,那不是大奶奶吗?”

“哪个?”另一个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见这门子低声笑道:“还有哪一个?当日被赶出门的那一个呗。不过后来听说爷和她又好上了,要再娶她进门,谁知这事儿闹到最后没了下文,现在爷上了战场,估摸着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另一个门子笑道:“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下文?咱们是什么门第?爷又是什么人?难道还真能把一个休了的前妻再娶进门?脸面要不要了?”

两人一边议论着,就看着夏清语的方向,担忧道:“哎哟喂,瞧瞧她这架势,该不会是想来府里大闹吧?不过角门几个婆子也都不是善茬儿,她要真敢闹,料着讨不了好。”

正说着,就见一个半边脸戴着面具的青年跟在了夏清语身后,两个门子吓了一跳,就要进门通报,便在此时,只见西角门有一顶轿子出来,看模样好像是沈夫人的轿子。两个人生怕夏清语和阿丑来者不善,惊着沈夫人,于是连忙驻足观看,打算对方要真敢动手的话,就立刻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那边沈夫人出了西角门,轿子旁边跟着的丫头便看见了夏清语和阿丑,不由惊讶叫道:“太太,是大奶奶。”

沈夫人坐在轿子中,本是忧心忡忡。先前几个太医来到府中给陆云逍会诊,却是连个模棱两可的话都不肯说,直接就叫准备后事。这样绝望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起了夏清语,虽然陆云逍说过不要让夏清语知道自己的死讯,然而看见他在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中痛苦不堪,又有几个人能按捺的住?最起码余老太君和陆奉伦叶夫人是按捺不住的。

然而经过叶夫人先前的那一场闹,谁都知道夏清语心中对国公府肯定是恨之入骨,叶夫人倒是要亲自去请夏清语,却唯恐她因为愤恨而不肯过来,那样就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因便悄悄找到了沈夫人,求她代自己去找夏清语,说只要对方肯过来为陆云逍诊治,那自己情愿向对方认错。

叶夫人是一个极为高傲固执的人,她的话一出口,就连沈夫人都十分惊讶,她相信今天若是叶夫人濒临死亡的话,因为先前那一场闹,她是死也不肯再让夏清语来救命的,为什么?因为丢不起那个人。然而如今为了儿子,这嫂子竟是连最注重的脸面和自尊都不要了。

沈夫人何尝愿意走这一趟?可是看见叶夫人那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岁的样子,不由得也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因到底还是准备走这一趟。哪想到正在轿子中琢磨去了杏林馆该和夏清语说什么,便听见丫头叫着说大奶奶,当下不由得一愣,连忙撩开了轿帘,果然,就见夏清语也停下脚步,正往这边看着。

沈夫人连忙下了轿,来到夏清语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侄儿媳……夏娘子,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清语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尴尬着,忽然就听远处脚步声响,扭头一看,便见正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支队伍,虽然不过数十人,却是气派非凡,到了大门口,便有一些人散开四下警戒,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大内侍卫。

夏清语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联想到先前去寻皇贵妃,却被告知对方不在瑞坤宫的消息,她的心更是砰砰砰跳起来,于是扭过头,便盯着沈夫人沉声问了一句:“二太太,是不是陆云逍回来了?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夫人当即便吃了一惊,不知道夏清语是怎么知道的,因失色道:“你……你怎么知道?云逍说过不许告诉你的。”

“这……这个冤家。”

夏清语这个气啊,只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儿,因一跺脚,便飞奔进去,甚至没有扭头去确认正门前轿子里的是谁,还能有谁?能够出动大内高手,这种时候仍然还要摆出这番气派的,除了皇帝和陆明珠,还能有第二个人吗?而能惊动他们来探病,陆云逍是个什么严重情况,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我能解毒

一路飞奔,甚至顾不上沈夫人和阿丑在后面的叫喊,虽然三年多没有回来,但当日出府的路线夏清语却还记得,因一直跑到了当日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却正和里面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

陆云逍从江南回来后,便搬回了夏清语的院子居住,所以此时他虽是弥留之际,自然也是在这院子里。夏清语碰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接了管家报信准备出去迎驾的陆奉伦和叶夫人秦书盈等。

看见夏清语,一大群人全都愣住了。夏清语虽然做好了和叶夫人碰面的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一时间也是呆住,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实在是这个偏执到可怕的女人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一时间一大帮子人和夏清语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夏清语和叶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两人同时上前一步,同时焦急道:“陆云逍怎么样了?”“你……你来了,是因为逍儿?”

一语完,众人都十分错愕,却见叶夫人泪如泉涌,以袖捂脸道:“逍儿……逍儿要不行了,他又不肯让你知道,我……我想让你看看他……”

叶夫人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悲伤欲绝,羞愧欲死,兼着心急如焚,一时间竟是语无伦次。不过夏清语这一次不等她说完,便转身奔进了院子里,而此时,沈夫人和阿丑才在远处露了个头。

“大……大奶奶……”

一直守在陆云逍床前的朝云暮云猛然就直了眼睛,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夏清语会突然间就出现在这里:爷的意思,分明是要一直瞒着她的,为此,给皇上的奏折都没露口风儿,特意三更半夜才回家。结果到家还不到四个时辰,大奶奶就已经过来了,这让两个小厮同时升起“简直白瞎了爷一片心”的感觉。

这也不怪朝云和暮云。一直以来,他们都对陆云逍忠心不二。把主子看做自己的天,不敢有一点儿违逆,却不曾想到,陆云逍可以在他们面前说一不二,却不能在长辈们面前说一不二。这一点,就连陆云逍都高估了自己的威信,他还以为自己死前最后一个要求,家人就算再悲痛。也一定会成全他,却忽略了长辈们对他的亲情,那是有一缕希望都要尝试的,哪怕这希望是那样的渺茫。

“陆云逍。”

夏清语不理朝云和暮云,疾步奔到床边,一看见陆云逍脖子上那道狰狞渗血的伤口和脸上黑气,她的面色便一下子惨白起来,不用再进行任何检查,只从面相就可以知道这是中毒之症,如同陆云逍所说。她可以用手术让一个必死之人起死回生,但她怎么可能用手术从一个人的血液肺腑里去除毒素?

“大奶奶,爷……爷中了毒。北匈的剧毒,没有解药……”

朝云和暮云一下子就哭起来了,反正现在也露馅儿了,倒不如赶紧把事情告诉大奶奶,万一……万一有那么一丝希望呢?

“怎么会这样?”

夏清语完全懵了,心口痛得厉害,连气都喘不上来,她颤抖着握了陆云逍垂在床边的那只手,嘴唇抖了好半天。直到泪水打湿了一小片床单,才猛然哭嚎出来:“陆云逍。你不能这样,你醒醒。你是陆云逍啊,你怎么可能躺在这里等死?你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你怎么可以……”

不等说完,她便觉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幸亏朝云离得近,连忙一把扶住,正要去掐人中,就见夏清语又睁开眼睛,喃喃道:“不行,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或许还有希望呢?我不能慌……”

“大奶奶……”

朝云和暮云忍不住放声大哭,恰在此时,就听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两人抬头一看,就见萧关和陆明珠穿着寻常人的服饰进来,一看见在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陆云逍,便急急上前,陆明珠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来到床前抓住了弟弟的胳膊,紧紧握着,却捂着嘴说不出话。

夏清语身子还哆嗦着,却拼命想要镇定下来去给陆云逍把脉,忽听一旁朝云道:“大奶奶,爷说,这一路颠簸,他的毒已经深入肺腑血脉……”下面的话他就没说出来,但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所有人却都是明白的。

一时间屋里又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哭声。萧关的眼圈儿都红了,站在陆云逍床前,紧紧握着拳头,身为这天下最尊贵,权力最大的男人,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欣赏喜爱的小舅子毒发身亡,这种无奈和无力深深刺痛了皇帝陛下的心。

就在此时,便听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让我看看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