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样不讲道理的话大奶奶是不会真说出来的。看见陆云逍进门,她便笑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不用上朝吗?”

“已经下朝了。”陆云逍微微一笑:“我昨儿晚上出宫门时天已经黑了。想着你必定累得厉害,所以今天早上下了朝就往这里来。却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巴图明可汗。”

巴图明见当朝国舅爷竟然对一个寻常女子和颜悦色,不由得有些惊讶。目光看过去,就听阿丑笑道:“阿明,陆大人你已经认识了,但你还不认识名满天下的神医娘子吧?来,我告诉你,她叫夏清语,三年前,是她收留了我,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巾帼女子……”

一提到夏清语。阿丑的眼睛简直都要发光,面上满满全都是骄傲。于是巴图明看着夏清语的眼神便带上了一抹敌意和深思,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暗自在心里猜测这个女子和阿青是什么关系。

夏清语一看巴图明那眼神就毛了,暗道这是狗血大戏的前兆啊,阿丑你介绍就介绍,添那么多溢美之词干啥?不知道容易引起误会吗?

一面想着,便连忙拉了陆云逍的手,拿出帕子在他额头上擦了擦。亲昵笑道:“你看你,往这里赶路赶得急了吧?脸上都是灰尘。”

陆云逍和夏清语来往这么久,也没经历过几次爱人这样柔情似水的对待,那声音简直甜美轻柔的他身子都要化了。连看着夏清语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痴意。抓了她的手轻笑道:“哪有这么夸张?宫里离这里又不是很远。”

阿丑也被夏清语突如其来的温柔给惊到。但旋即便明白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爱人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阿明。奶奶过年后就要嫁给国舅爷了,你那时还能不能留在大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叨扰他们一杯喜酒。”

阿丑不过是为了不着痕迹的向爱人透露一个“人家和国舅爷是一对儿。你别乱吃飞醋”的信息,却不料巴图明想了他五年。如今骤然看见,心中惊喜实在无法形容,更有害怕不能带阿丑会草原的担忧,这会儿恨不得对他百依百顺,一听阿丑这么说,他便犹豫了一下,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他还是随即就点了头,郑重道:“好,我们到时候就去讨一杯喜酒喝。”

这一句话就把眼前三人包括阿丑在内给轰懵了,巴图明身后两个侍卫也有点崩溃。明年开春啊,最起码还得两三个月吧?路上再耽误一个月,两个侍卫有点想哭:不会等他们回到北匈后,草原的天都变了吧?

“哦,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走,我们先回后院,你吃早饭了吗?”阿丑也流汗了,连忙把话题岔开去,接着拉了巴图明的手就往后院走,这边夏清语则是故意落在后面,看着陆云逍悄声问道:“这就是北匈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可汗?”

陆云逍也有点囧,咳了一声小声回道:“那个……之前……之前。呵呵,看来阿丑对巴图明的影响还真是巨大啊,完全就是可以让对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存在。”

这个夏清语也同意,虽然她和陆云逍也是彼此相爱,但是这么极端的爱法儿,她自问两个人都做不到。就是李绝心,那是个极度外冷内热的,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几个人回到后院,众人一听说北匈可汗驾到,便都放下手里活计赶到饭厅,不得不说,大家从来对鞑子没有好印象,所以心中对巴图明都是十分防备的,更有替阿丑出头的打算,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巴图明:别以为你是北匈可汗就了不起了,我们阿丑也是有娘家人的。

然而一见面,大家便都震惊了,怎也想不到那轻易挑起两国战火的北匈可汗竟会是如此年轻英俊,且因为阿丑的缘故,这位年轻可汗表现的也很是平易近人,虽然比不上陆云逍从小到大熏陶出来的贵族般的优雅,却也是爽朗痛快。

气氛一时间就热闹起来,正说笑间,就见果子跑进来,气喘吁吁说李绝心也到了。

话音未落,李绝心已经进了门,看见巴图明和陆云逍便是一怔,接着摇头失笑道:“我想着偷个浮生半日闲来蹭顿早饭,却不曾想到熟人还真是不少。可汗陛下,我出来之前,我们皇上正要打发人去请你呢。”

巴图明站起身笑道:“多谢告知,我留了人手在行宫中,他们会告诉皇帝陛下我的行踪……”不等说完,就听阿丑道:“奶奶说你这一次来大陈,大陈皇帝会有许多事情要和你谈,既如此,就不该多耽搁,你吃完早饭就过去吧。”

巴图明犹豫道:“和谈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我好不容易见了你……”不等说完,便见阿丑笑容敛去,淡淡道:“正事要紧。”

“哦,那好吧。”巴图明便立刻改了口,想了想又道:“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阿丑见自己都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不由得有些羞窘,摇头拒绝了巴图明的邀请,然后道:“我还要留在杏林馆中,上次做的黄连素已经用完了。”

“哦。”巴图明的语气就有点不情愿。但是这一次相见,他能够明显感受到爱人态度上的转变,他没有一见自己就冷淡的不理不睬,也没有崩溃哭叫,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甚至还多了几丝怜爱关切,这已经让巴图明受宠若惊,所以虽然早已是相思入骨,却也不敢违抗阿丑的话。

这一顿早饭倒是吃的热热闹闹,饭后李绝心和夏清语讨论这两天要派官媒上门提亲的事。原本他是要让夏清语作为五姨娘的家人,然而夏清语年后也要嫁人,所以最后这些事情就一股脑的都由江云夫妇接手了。

从知道阿丑的身世那天起,大家就都一直期待着他和巴图明的会面,并且积极做好了智斗的准备,说什么也要让巴图明同意阿丑每年来大陈住些日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的会面竟然是如此波澜不兴,巴图明之前甚至为阿丑发动了战争,然而此时终于和爱人相见,竟然没有半点惊天地泣鬼神之类的举止行动,唯一让众人看明白的:是阿丑在两人中绝对的话语权。

鼎鼎大名的北匈可汗,疯狂暴戾的北匈可汗,竟然是一个老婆奴。这个认知让杏林馆中跌碎了一地的下巴,所以直到三五天后,巴图明和大家伙儿都混熟了,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仍然是在持续升温。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关临近,大家都开始准备年货了。腊月二十,是石秀芳和晏子笙成婚的日子。杏林馆全体出动,前往京城晏府赴婚宴。

阿丑自然不例外,他既然去了,巴图明又怎肯落下?他如今恨不能和阿丑粘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分离才好。北匈可汗才不会去考虑自己驾到会对这成婚的双方人家有什么影响。

如此一来,得到消息的萧关在宫中也坐不住了,晌午之前也是亲自驾到。两个普通官宦富贵人家的联姻,竟然有当今天子和北匈可汗共同前往,此事一夕之间震动京城,晏家和石家做梦也没想到两家竟然能忽然有此殊荣,就连石大人和晏子笙那位当官的哥哥,在朝堂上的地位都是一下子便水涨船高起来,官场上或许没有几个能雪中送炭的朋友,但绝不缺锦上添花的同僚。

第三百三十三章:皆大欢喜的结果

看着石秀芳和晏子笙热热闹闹就做了夫妻,世子爷心里不平衡了,在夏清语面前抱怨道:“之前就是因为你老挂挂着阿丑和江娘子,所以把咱们自己的事都耽误了,如今你看看,人家阿丑要和巴图明回北匈,江娘子也要在正月里嫁给李大人,谁是需要你操心的?真真是白耽误工夫瞎操心。”

一席话说的夏清语莫名其妙,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说出这样话来。”

陆云逍叹气道:“还能怎么着,我心里着急啊。你看,若不是你一心要为他们筹谋,咱们两个这会儿说不准也已经成婚了。到时候过年时也可以一起守夜,剪烛夜话,那多美好啊。结果就因为你操心太多,白白浪费了这一个新年,要不然?你也不用管别的,不如除夕就到我府上过,如何?”

夏清语这才明白爱人一肚子怨气从何而来,不由哭笑不得,摇头道:“往后有那么多新年呢,你斤斤计较这一个新年做什么?至于除夕到你府上过,想都不用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可不想再给那些下人婆子指指点点的借口,原本我这次嫁给你,回到府中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两人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夏清语连忙起身开门,就见阿丑站在门外,笑道:“奶奶,我就不进去了,只和你说一句话。阿明定了后日出发回北匈。我也要和他一起回去。”

夏清语吃了一惊,连忙道:“怎么这样急?好歹把这个年过完了啊。”

阿丑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他来大陈之前已经把那边安排好了。然而时间长了,总是容易生出变数,那可是草原上的至高宝座。更何况,他和大陈皇帝陛下这一次和谈十分的成功,从此后北匈人民再也不用担心没有粮食盐茶,不用担心活活饿死冻死,所以他急着将这好消息赶紧带回草原去。实话说。我是不愿意这么急着离开杏林馆的,然而奶奶说过。两个人相爱,不能总指望着一方迁就付出。如今想想,我竟十分惭愧,在一起那些年。因我之故,倒是他退让的多。这一次,我想和他一起,并肩携手,看北匈和大陈打下世代友好的基础,看草原也迎来最繁荣昌盛的时代。”

这番话令夏清语十分欣慰,却听一旁陆云逍道:“阿丑,你也不用这样想,什么叫他退让的多?你忘了他逼着你穿女装嫁他的时候?”

一句话说的阿丑红了脸。垂头微笑道:“虽如此,他总归也只霸道了这一回,没什么不可原谅的。”

夏清语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因小心问道:“那我之前那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不等说完,就听阿丑笑道:“说到这件事,还真是要谢谢奶奶,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大陈皇帝陛下允许我带着杏林馆的药方回北匈造福草原百姓,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所以以后我每年大概也会南下大陈,住上两三个月。和奶奶一起钻研讨论学习药理,争取能做出更多的新药。北匈的地理环境和大陈不同,出产的药材也不尽相同,我在北匈也会学习不辍,到时再和奶奶交流心得。”

夏清语便大大松了一口气,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这真正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善莫大焉。最重要的是,还有见面之期,这真是太好了。”

陆云逍却在此刻忽然想起一件事,笑道:“是了阿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日北匈寻你,为什么会用一套西洋的做药用具来找?清语说你有西洋药理学的底子,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难道都是你爷爷教授的?”

阿丑叹气道:“倒和我爷爷没有关系。我做了阏氏后,巴图明知道我心中悲苦,为了让我开心,他想尽了办法,知道我喜欢药材,就不知从哪里请了个西洋的传教士,我如今这些西洋药理知识,多是那传教士教给我的,那套用具也是他给我的。当日阿明让人带着那一套西洋做药用具来找我,也是盼着能把我给引出来,却不知我无论是在桑府还是在江南,都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丝毫不知此事,也算是他白费了一番算计。”

“原来如此。”陆云逍恍然大悟。这里阿丑也便没有事情,因笑道:“要过年了,奶奶和世子爷接下来就更要忙碌,能相聚的时间着实不算多,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便告辞。”

说完正要转身而去,忽听夏清语正色道:“阿丑,不,我或者应该叫你阿青。从此刻起,你就是北匈阏氏,再不要叫我什么奶奶了,你比我长一岁,叫我清语或者妹妹都好,反正在我心里,我是把你当做亲人的。”

阿丑愣了下,然后温柔笑开来:“好,那以后我就也随着方大人,叫奶奶妹妹吧。”说完看了陆云逍一眼,轻声笑道:“若是将来世子爷对妹妹不好,尽管去信告诉我,北匈虽然不如大陈繁华,但草原广阔天地宽,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话音未落,就听陆云逍大叫道:“阿丑……阿青,阏氏,您可别这么说,你看看我可像是敢欺负她的人?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阿丑笑道:“世子爷,我知道我妹妹是最讲道理的,将来你们两个若是生了嫌隙,定然都是你的错儿。到那时,别怪我接她去草原散心,也许她喜欢草原宽广,住的喜欢了,就不回来呢?到那时,我看你找谁哭去。”

说完翩然而去,这里陆云逍便对夏清语摊手道:“得!不知不觉,你又添了一座大靠山。这果然人的地位不同,说话行事都和从前不一样了。阿丑那是多厚道的人,可如今成了北匈阏氏,也知道拿话来威胁我了。”

夏清语笑道:“是啊,我如今才知道,我原来靠山很多的,不但是方大哥,如今还有阿丑。嗯,北匈阏氏啊,巴图明对他言听计从呢,我想如果我真去了北匈的话,那就是阏氏的姐妹了,还怕不被当做贵宾一样来接待吗?”

陆云逍咬牙道:“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完却听夏清语笑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为什么一定要阿丑每年来大陈呢?或许哪一年,你也可以和皇上讨一个出使北匈的美差,咱们带着杏林馆的人去北匈探望阿丑,顺便领略一下草原风光,那不也是很美好的吗?”

陆云逍笑道:“出使北匈是美差?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记得那还是先皇的时候,有一年要派人出使北匈,满朝文武几乎无人敢应,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最后这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夏清语笑道:“那时候的情势哪能和现在相比?那时候出使北匈,就是送死的同义词;现在不一样了,别说两国交好,就是不交好,咱们在北匈王庭不是有人吗?”

一句话说的陆云逍也笑了起来,点头道:“不得不承认,清语你的主意不错,唔,这仔细想一想,连我也有些心动呢。成,这件事将来就等我安排吧。”

两人越说越是兴奋,直到朝云前来报信儿,说是几位公侯一起到了陆府做客,国公爷命陆云逍快回去待客,他这才依依不舍得离去。

这是穿越后的夏清语在京城中过得第一个新年,虽然除夕夜陆云逍并不在身边,但杏林馆中人员众多,除了原有的那些人之外,又收了十几个学徒,虽然都是本地的,但其中几个却是孤儿,无处可去,自然也是在宅子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因此气氛也是热闹无比,只是放烟花,便足足放了小半个时辰。“

过年时候,杏林馆相对清闲一些,百姓们生活虽然富足,却远远不像现代这般每一家都可以大鱼大肉,所以新年期间患病的人不多,众人也便利用这段时间帮助五姨娘江明月备嫁。

转眼就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八就是江明月嫁给李绝心的日子,因此这个元宵节大家也没有心思去赏灯观花,都在杏林馆中帮江明月收拾衣服首饰陪嫁的家具等物,嫁妆自然是夏清语为她预备的。

“唔,这些日子忙忙碌碌添添减减的,总算是到了这个时候,色色齐备。只要明天将五姐姐送上花轿,我就算是又了了一份儿心事。”

正月十七的晚上,夏清语在自己房间里算了算这些日子的准备,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才伸了个懒腰,笑着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

白薇正要说话,就听房门被敲响,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五姨娘,她就笑道:“五姐姐不在房中歇息,怎么跑过来了?可是想着明日出嫁,心情太激动,所以睡不着才过来找我们奶奶聊天的?”

五姨娘,如今该叫她江明月了,听见白薇的话,便有些羞红了脸,垂头道:“心里有些话,一直都没有和奶奶说过,不知怎的,今天晚上就想和奶奶说。”

第三百三十四章:往事不堪回首(上)

话音未落,只见夏清语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她笑道:“五姐姐,别再叫奶奶了,从前我不让你们叫你们不肯,可如今你已经就要做诰命夫人了,竟然还要叫我奶奶,这不是尊敬我,这是折我呢,难道你们不盼着我长命百岁?”

江明月听见这话,便笑道:“奶奶……妹妹这么说,那我倒是不能再这么叫了,就从善如流吧。”说完进门来,这里白薇给她倒了杯香茶,知道江明月有话说,她就道:“白蔻那蹄子,这时候还不回来,大概又在方嫂子那里偷吃,待我去把她抓个现行。”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里夏清语就看着江明月笑道:“五姐姐真是因为想着明日成婚,所以激动兴奋地睡不着了?”

江明月垂下头去,笑的满脸幸福,点头小声道:“有点儿。”接着又抬起头,感叹道:“奶……妹妹,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天,你说,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怎么这辈子老天爷就会这样眷顾我?陈家倒了,我本以为从此后要带着姐妹们四处漂泊,直到饿死冻死,却不料遇见了你,更不曾想,今生……竟还能和他再遇上。我第一眼看见他,当真是如同被雷劈过一样,又怕又痛,失魂落魄的回来,我就忍不住眼泪,可我心里想着,我这辈子还能再看他一眼,能知道他过得还不错,这当真是上天待我不薄了,谁能想到?我……我竟还会有今天,有时候想想真是害怕啊,怕把几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就没命了。更怕这是一场梦,一场长长的黄粱美梦。”

夏清语笑道:“姐姐不用担心,你这都是婚前综合征,再加上你和李学士从前经历坎坷,所以这会儿幸福突然来了,难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江明月猛点着头道:“可不是?妹妹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我可不就是患得患失呢。”说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方抬起头,将目光落在那跳动着的红烛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和无为,就是你们如今说的李学士,他那会儿不叫李绝心,叫做李无为。我和他是一个县城里长大的。最开始,我们比邻而居,我家开着几个铺子,爹娘苦心经营,倒也积下不少家财。他家是书香传世。从小儿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奶奶不知道,他那时候人不大,走路说话却是一板一眼,斯文尔雅的就像个小公子。我却觉着这男人也太软了,软成这样,那还能叫男孩子吗?我呢,因为家里经营店铺,常常抛头露面,所以行事说话自然利落飒爽,在他眼里,那会儿我大概也是个野丫头罢了。”

江明月说到这里,大概是回忆起两人小时的事,竟忍不住笑开了。夏清语也没料到她会在今晚把那段往事向自己诉说,于是连忙正襟危坐,认真倾听起来。见江明月沉浸在回忆里,她有点心急,便笑着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五姐姐怎么和李学士又互相看顺眼了?”

江明月叹了口气,回忆着道:“后来我九岁那一年,在街上看花灯时和丫头失散,让一伙拐子捉了去,偏偏也是巧,正被他看见,他就乱喊乱叫起来,结果那伙拐子十几个人,深恨他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把他也打昏,趁乱将他也抓了去。”

夏清语瞪大眼睛,她没想到江明月和李绝心的往事竟是如此精彩,这完全就是一本小说啊这。

“妹妹不用担心,若是那会儿我们没有逃出来,又哪有后面的事?”江明月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夏清语是为两人担心,忙继续道:“我们被关进了一所废弃山神庙内,才发现那伙拐子已经抓了十几个小孩儿。幸亏无为聪明,一路上他偷偷把身上带着的一些东西悄悄扔在马车外,在拐子们要裹挟我们离开县城时,又指挥我们和那伙拐子周旋,最后终于等来了衙役,那伙拐子被一网打尽,我们这些孩子也都被救了出来。”

夏清语暗道果然如此,因笑眯眯问道:“江姐姐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对李学士芳心暗许了?”

江明月红了脸,垂头笑道:“那会儿才多大?哪里就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只是从那以后,我们倒是彼此看顺眼了不少,我自然知道他是聪明绝顶的,他却也觉着我能在那种时候临危不乱,很不简单。慢慢我们长大了,因为男女之防,见得面越来越少,可那思念和爱意却一日比一日浓烈。只是谁也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先是他父亲得病死了,他二叔对他们娘儿俩并不好,谁知那年过年时,他娘带着他回娘家,李府却不知怎的烧了一场大火,房舍财产烧了个干干净净,连人都没跑出来几个,从此他们家就落魄了。他和他娘一起搬到了郊外相依为命。好在那个时候我爹娘并不怎么禁管我,所以我倒能常常拿东西去接济他们。无为不是那种清高不知好歹的人,又没了他家里人看管阻挠,我们便私定了终身。”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连忙抬头郑重道:“妹妹可别误会,虽然私定了终身,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无为只说非我不娶,却从没做出过任何不尊重的举动。”

夏清语笑道:“我知道,虽然和李学士接触也不多,但他的为人我是相信的。”

江明月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到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和爹娘说我一定要嫁给他,我爹娘是宠着我的,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答应了。只是我兄长嫂子那时候非常反对这门婚事,为此我差点儿和他们断绝关系。好在那会儿家里还是爹娘做主,兄嫂虽然生气,却也没办法。我知道兄嫂的心思,他们看我长得不俗,盼着用我去攀高枝呢。我怕迟则生变,毕竟爹娘的身体并不好,就让无为赶紧上门提亲下聘。可那时候他家是真穷啊,家里都烧了,却有人拿着他二叔的赌债上门逼着他还,他娘是个有骨气的,竟然真就咬牙担起了李家的债,那可是上千两银子,奶奶不知道,那会儿我有多心疼他们娘儿俩。可是也没办法。我原本想着偷偷给他钱,让他置办点像样的聘礼,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若是连聘礼都要我出,那他真的做不成人了。所以……”

她说到这里,便看向夏清语道:“妹妹知道他第一次来我们这里,为什么提着一只鸡一只鸭子吗?”

“莫非……他当日就是用这两样做的聘礼?”夏清语再次被惊住了,不管怎么说,这真的是很离谱,当初李绝心到底穷成什么样啊?该不会住的都是茅草房吧?

江明月点点头,声音哽咽道:“其实他准备了一点聘礼的,虽然鄙薄,却绝对不至于这样离谱。偏偏在那之前,他们的债主上门,逼着他们还债,把所有的聘礼都拿走了。那件事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兄长在背后指使的,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无为知难而退,却没有料到,第二天,无为提着一只鸡一只鸭子就过来了。那是那个时候他们家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所以,那天我看见他又提了鸡鸭上门,我就想起他来我家下聘那一幕,若不是后来发生的变故,我那一次就嫁他为妻了。如今骤然再看见这两样东西,妹妹你说,我怎能不心如刀绞。”

夏清语见江明月的眼泪都下来了,连忙安慰道:“好在如今你又可以嫁他了,虽然迟了十几年,但总算等到,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刚刚五姐姐说的变故,可是那陈半斤?”

江明月眼中立刻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不是那个老王八还能有谁?那个老王八蛋,我……我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那时无为的聘礼虽然就像个笑话,好在爹娘疼我,也没为难他,本来再有半个月,我就可以嫁他为妻。谁能想到,那老王八就在这时去了我们那里,在街上看见我,他……他就派人打听,知道我身份,就许给我兄长许多好处。那时我家里的铺子早已经交给兄长,他一听见那老王八的条件,立刻猪油蒙了心,逼着父母悔婚。我和他争吵,他就干脆把那老王八带回了家里,当面胁迫我,我又不是那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陈家的恶名怎会不知道?又怎肯屈服?可是那老混蛋说,他说……若是我不悔婚,就要让无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是将他诬陷入监牢,或是断了他所有生计,让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冻饿而死。我……我……妹妹,我当时实在是没了办法,就算我再怎么刚强,可爹娘孱弱,兄嫂逼迫,还有这样一个只手遮天的老恶棍,我……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被陈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还少吗?”

第三百三十五章:往事不堪回首(下)

“原来是这样啊。”夏清语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因点点头道:“我就说五姐姐不是嫌贫爱富的,这样说来,你为了让李学士死心,便只好假装是自己嫌贫爱富了?啧啧啧,都说他聪明绝顶,我看也平常得紧,竟然这样就相信了?”

江明月摇摇头苦笑道:“他怎可能轻易相信?为了让他相信是我变了心,是我贪钱,从此后将我彻底忘掉,娶妻生子好好儿过日子,我不得不煞费苦心。那个老恶棍,知道我是为了让无为彻底死心才做下一步步的计划,他就很配合我。我故意找了个理由拖延婚期,慢慢的不再去和无为见面,故意让他看见我和那个老恶棍出双入对,故意在他上门询问时羞辱他,可我知道,这些他都不会信。所以在他又一次上门时,我让人用凉水将他浇了个透,警告他再不许来找我。那是大冬天啊,他果然回去后大病一场,他的母亲来找我,那时我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假装高傲的拿出两串钱给她,将她撵出去。他母亲是个清高的人,在我这里受了气,回去后儿子又重病不起,心力交瘁之下,过了年就撒手人寰了。无为本就受了寒,又受了母亲去世这个打击,那个时候他病得几乎要死了,听说我要给人做妾,还是赶来。妹妹,你说,我终归是个人,我看着那个病得倒在地上的皮包骨头的男人,那是我倾心相爱的人。我却要嫁给一个害得我们痛不欲生的仇人做妾,我那个时候……真恨不得死了。可若是我真的流露出一点真实情绪,那无为可能立刻就会被陈半斤害死。我只能一脸漠然的上了花轿,然后在轿子里,把我这一辈子的眼泪都给哭了个干净。”

夏清语知道李绝心和江明月的过往必定是惨烈的,但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惨烈到这个地步。难怪李绝心至今未婚,却在之前那样绝情。难怪他改了自己的名字。难怪他第一次去杏林馆,就说自己是得了寒症。要开驱寒的药,那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江明月听的。难怪他明明对江明月无一刻忘怀。却从未派人去江南查过对方过得怎么样,也没有故意报复陈家置江明月于死地。这份儿爱恨纠缠着,恐怕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他对江明月,无论是那么深的爱还是那么深的恨。果然都是有理由的。

“李学士能挣扎着活过来,也真是命大。”夏清语叹了一声,然后问江明月道:“那李学士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吗?”

江明月摇摇头,苦笑道:“他原本是不知道的,不然先前怎可能那样绝情的对我。我其实,是怎也不肯答应给他做妻,我想着哪怕能给他做妾,这辈子都是莫大的福分,决不能再贪求了。可他又偏偏要给我名分。我们两个都各执己见,他就去找了丛婶子……”

“丛婶子是谁?”

夏清语直觉着这是一个关键人物。果然,就听江明月叹气道:“当年无为病得太厉害。我也生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万一再丢了性命,我所有的苦心岂不都付诸东流?所以就把自己攒下的私房钱全都给了丛婶子,让她帮忙照顾无为,丛婶子知道我的苦心,从未向无为透露过当年事情的真相。她也盼着无为能忘了我,娶妻生子生活美满。毕竟我再可怜。也终究是残花败柳,我们两个的缘分,已经是无可挽回了。也正因为如此,无为对丛婶子一直十分尊敬,当做母亲一样侍奉。更资助他们母子在家乡开了两家店铺,谁知今年年初,丛婶子的儿子被人诬陷,他帮忙还了对方清白后,就把那母子俩接到京城,出钱让他们重新开了铺子。遇见我后,他从没在丛婶子面前提起我,直到提了亲后,他才和丛婶子说了这件事,所以丛婶子也就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无为。他……他就把这件事和皇上说了。后来他和我说,皇上说这样女子,当得起他李绝心的妻子,所以……”

“原来还有这样的曲折。到最后,姐姐和李学士的婚事,也等于是皇上做主的。”夏清语抚掌笑道:“果然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虽然苍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受苦受累,然而似五姐姐和李学士这般,最终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着实是令人欣慰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江明月将这段往事说出来,看上去情绪也松快了不少。因看着那烛火道:“奶奶……妹妹,我这辈子,真是知足了。如今若是能再找几个老实憨厚的人,让姐妹们都安个家,这辈子就再无所求。”

“怎么可以无所求呢?”夏清语抿嘴儿坏笑道:“李学士家一脉单传,姐姐嫁过去,当然要为他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女啊。我看姐姐的体形,是个好生养的……”

不等说完,江明月已经是脸上飞红,站起身跺脚道:“人家来找你说话排解心事,你……你怎好这么打趣我……”

“姐姐觉得我是打趣?”

夏清语站起身,来到五姨娘面前攀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呶,到时候姐姐可别说妹妹没提醒过你啊,将来姐姐未免没有用到妹妹的时候儿呢,例如容易怀孕的秘诀了,万一需要用到的容易受孕的药了……”

江明月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儿,轻轻啐了一口道:“呸!妹妹不用在我这里说大话,有这份儿本事,你还是用在你和世子爷身上吧,我看世子爷当真是喜欢孩子的,哪一次来不抱着小白果子他们说话?”

听她这样说,夏清语才反应过来,暗道是啊,我还在这里替人家操心呢,当日这身体本尊和陆云逍成婚,可是五年都没有孩子的,就算后来夫妻关系冷淡,但最开始总也有一阵蜜月期吧?唔,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但是陆云逍和他的几个妾室,也只有甄姨娘怀了孕,最后还小产了,这么说来,或许问题出在他身上也说不定。但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要面子,这种话肯定不能和他直说,得想个办法暗中查探一下,采取点手段才成。

正想着,就见江明月羞涩笑道:“我皆因睡不着,所以想着过来和你说说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不料就说到了这个时候儿,这些日子多亏了妹妹帮我忙碌着,这会儿您大概也累了,快歇息吧,我这就回房去。”

夏清语笑道:“这话没错,姐姐正该多多休息,明日早起,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于是江明月便告辞离开,夏清语送她到门口,就见她又转过身来道:“是了,这些日子只顾忙着我自己的事,倒没有问妹妹,你和世子爷的婚期定了吗?”

“还没有呢。一个三月十六,一个四月十八,左右就是这两个日子吧,也不知道他们想用哪一个?”这两个日子就是当初陆明珠从钦天监拿的据说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但寿宁公府到今天却也没拿出一个准日子来,不过夏清语想着大概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只要江明月嫁出去,陆云逍应该就会逼着自己忙两人成婚的一摊子事儿了。

“看来还要马不停蹄呢。”叹了口气,看着江明月消失在院门外,夏清语才回房坐下,不一会儿白薇白蔻回来,见她已经铺好了床被,主仆三人也没再说话,各自卸了钗环,便安歇了。

“爷回来了。”

几个婆子媳妇从叶夫人院中出来,看见陆云逍,纷纷行礼招呼。

陆云逍“嗯”了一声,见叶夫人陪嫁的妈妈也出来了,便有些惊讶问道:“屋里有谁在说话吗?怎么连妈妈也出来了?”

这叶夫人的陪房嫁的是府中一个管事叫做许斌的,因此素日里人家都称她为许大娘,此时听见陆云逍问,她便小声道:“爷等会儿再进去吧,二奶奶在太太房里呢。”

“原来是盈妹妹,怎么?她找太太……说什么事?”陆云逍眉头微微一挑:秦书盈那不但是自己的弟妹,两家更是亲戚关系,可以说是从小玩到大的,所以如果只是单纯她在房中,自己原本不用十分忌讳,最多他进去,对方出来也就是了,但这许斌家的明显是话里有话。

许斌家的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这才悄悄对陆云逍道:“二爷闹着要往家里抬人,二奶奶气得不行,和二爷吵了几次,这会儿大概在太太房里,求太太给她做主呢。”

“抬人?什么人?”陆云逍立刻吃了一惊,秦书盈长得极美,又很是精明厉害,他知道自家二弟素日里对这个妻子是有些惧怕的,这么多年他在外,虽然时有风流韵事,却从未提过要纳妾的事,这一次竟然豁出去和秦书盈吵了好几架,也要把人抬进来,可见他是如何迷恋对方了。陆云逍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第三百三十六章:叶夫人的烦恼

“听说是一个清倌儿花魁,倒是个名满京城的,因为二爷护着,到今日也不曾。只是这样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二爷十分喜欢她,所以才下定决心要为她赎身,纳她为妾。”

陆云逍不是别人,许斌家的自然不会瞒着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果然,就见这少主子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却没说什么。

许斌家的告退离开,陆云逍就在院子外站着,过了一会儿,果然见秦书盈出来,眼睛红红的,面上全是委屈和不甘,陆云逍就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必定没达成心愿。只是这事儿,他做大伯子的,却也不好多说,因此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往叶夫人房中去了。

看见他进来,叶夫人的脸上方添了些笑意,道:“你来的正好儿,厨房里今儿用老山参炖了鸡汤,等下我让人给你盛一碗,喝了最是滋补的。你去年差点儿让那毒药给毒死,仗着年轻,身体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却也不可掉以轻心。”

陆云逍笑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子现在好得很。不过倒是有些日子没喝人参鸡汤了,既然母亲这么说,儿子便恭敬不如从命,这还真有点馋得慌呢。”

叶夫人笑骂道:“别在我面前弄鬼了,这府里的鸡汤哪里比得上杏林馆的手艺,是不是?听说你昨晚儿又是吃了晚饭才回来。你啊你啊,如今这个时候。也该注意些了。”

陆云逍也不与母亲争辩,只是答应着,又听叶夫人道:“日子你告诉她了?她怎么说?”

陆云逍道:“告诉了。清语还能怎么说?她原本就说随便的。如今她也着实是忙碌,一边要忙医馆里的事,一边还要备嫁,幸亏杏林馆那边人手不算少,我们又不想办的很隆重,不然更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儿。”

叶夫人点点头,又道:“今儿早上宫里传出信来。说是明天赐婚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你请她过来吧。就在这府里一齐接旨。”

陆云逍答应了,然后看了眼母亲脸色,才小心问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盈妹妹从母亲这里出去。好像有些委屈的样子。”

叶夫人揉了揉眉头,叹气道:“这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她,都将她宠坏了。你和你弟弟到现在都没给我添个孙子孙女儿,你也罢了,总归是有几房妾室的,可你弟弟那里,到现在连一房妾都没有,就有她陪嫁的两个丫头做通房。素日里让她管着,也未必能沾到你弟弟的边儿。咱们寿宁公府到了你们这一代,本就人丁单薄。你二叔那里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你和你弟弟渐渐大了,我怎能不着急?不但是我,就是老太太和你爹,也是着急的。所以你弟弟前些日子来我这里,说要抬进一房妾室。我就答应了,我想着盈丫头是明事理的。她纵然不愿,为了丈夫和寿宁公府着想,也必然能想得通,谁知倒是她和我闹得厉害,唉!”

这种话题叶夫人本不应该和儿子说,然而如今她身边实在也是没什么可倾诉的人,若说到老太太和沈夫人面前,又怕人人都知道自己外甥女儿不懂事,所以这会儿忍不住就向陆云逍倒起了苦水。

陆云逍沉吟道:“二弟成婚几年无所出,若说要纳妾,倒也使得,只是抬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叶夫人叹气道:“你还说你弟弟呢,你要娶自己的前妻,岂不更是不妥?你们两个啊,真真就是我的魔星,生下来就是为了气死爹娘的。你弟弟从不在我面前开这个口,这回不但开了口,还态度坚决,我总不好拂逆他,虽是青楼女子,好在是个清倌儿,听说为人也十分柔顺的。这几年,京城贵族子弟纳青楼女子为妾的,也有好几个,也没听说闹出什么笑话,既如此,我何不成全了遥儿。”

陆云逍无话可说,他想说一个青楼女子能迷得二弟如此神魂颠倒,怕手段不凡,一旦进府,是否会闹得鸡犬不宁?然而回想一下,夏清语那可是和自己生活了五年,前科累累的女人,自己如今不也是坚持要娶回来吗?而且还是做正妻,所以他真觉着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再发表意见。

叶夫人却看出了儿子的担心,微笑道:“你放心吧,你弟弟说过,那水幽兰是个极柔顺懂事的,和你弟弟在一起,从没提过任何要求,全不是青楼女子的贪婪嘴脸。你弟弟历练了这么些年,眼光还是有的,你爹爹和二叔都夸赞他眼光好呢,所以我想着,他也不会娶一个狐狸精回来。至于盈丫头,她本就出身名门,又是正房大妇,夏清语也说过回来后不要掌家之权,如此一来,那水幽兰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还敢忤逆她吗?将来若真是能为遥儿诞下一儿半女,她想养,谁又敢拦着?”

陆云逍也就无话可说了,又陪母亲说了会儿别的,可儿便送上一盅鸡汤,陆云逍见她眼圈儿似有些红,便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可儿连忙摇头,又听叶夫人问,她便擦了擦眼睛,轻声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刚刚看见……看见蓉儿从许姨娘院里出来,奴婢就去问了胭脂,原来她是来姨娘这里借钱的,如今她在家,竟是一文钱都得不着,连儿子都快养不活……”

可儿说到这里,声音便哽咽了,陆云逍怔怔听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极美的如花面孔,好半晌方黯然道:“她如今竟过得这样辛苦吗?我记得她当日是嫁了人的,莫非她丈夫死了,她没了生活来路?”

可儿忙道:“她丈夫是个不争气的,对她们母子并不好,蓉儿如今生活的越发艰难,原本许姨娘去年说要给她在府里找个差事,赚点钱自己用。偏偏……之后爷回京城,大奶奶也……”

蓉儿是被夏清语毁了容貌然后又故意把她嫁给了一个凶恶的鳏夫,这事儿陆云逍是知道的,他从前和夏清语关系恶劣到那个地步,实在是这样的事发生好几起,最终心灰意冷,对这个妻子彻底失望,方才毫不犹豫的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