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笑道:“我说的是原本这么打算,谁知道正遇见姨太太家六姑娘到府里来,那六姑娘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性格又好,所以二奶奶院里十分的热闹,后来她们又往老太太那里去,我就跟着看了会儿热闹,以至于忘了时辰,这个时候才想起回来。”

“姨太太家六姑娘?就是二奶奶那个异母妹妹?”胭脂也好奇了,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儿?秦老爷不是外放做了布政使吗?听说姨太太她们都要跟着上任去的,怎么倒把这六姑娘送到咱们家来了?”

粉黛笑道:“可不是?我们也是这么说。不过那六姑娘当真是个好的,咱们府里几位姑娘已经是十分出挑的美人儿了,那六姑娘却一点儿也不比咱们姑娘逊色呢,就是石家二姑娘,也要稍逊一筹,石家二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胭脂笑道:“是,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儿石夫人和二姑娘过来,我和她们的丫头说了会儿话,才知道二姑娘已经定了人家,你猜是谁?”

粉黛讶异道:“定了人家?这么快?是谁有这样天大的福气,能娶二姑娘?那真是个好的。”

胭脂笑道:“这人说起来咱们也认识,在江南的时候,那位晏公子你还记得吧?”

“晏公子?就是那个有名的狂生?竟然是他?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的?奇怪,那晏公子不是对大奶奶情有独钟吗?怎么……”

不等说完,就听胭脂笑道:“爷如今和大奶奶在一起,那两个都是不能遂愿了,许是同病相怜之下,对彼此都生了亲近之心也说不定。晏家本就是辽东豪族,家里又有人在朝中做官,攀上了石家,对他们只有好处,怕将来二姑娘进门他们不当祖宗般供着呢。”

“如此说来,石二姑娘这倒也是良配。”粉黛笑着点点头,忽听屋中许姨娘的声音道:“两个蹄子,还说让我歇歇,你们却在外面说话说个不停,到底什么事这样热闹?也进来说给我听听。”

两人吐了下舌头,连忙进屋,就将两件事说了一遍。许姨娘听说晏子笙和石秀芳成就了姻缘,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模样,倒是听说秦家六姑娘进府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这下好了,咱们府里往后可真的是要热闹了。”

“是啊,又添了一位姑娘,那六姑娘还是个性格好爱说笑的。”粉黛没什么心机,听见许姨娘这么说便附和上了,胭脂却是从主子这话中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连忙小心探问道:“姨娘的意思是?”

许姨娘笑道:“二奶奶嫁进来也有五六年了吧?生了个女儿还夭折了,到如今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二爷身边不过两个通房丫头,让二奶奶管的到现在竟是连个正经妾室都没有。这样情况,你当太太和姨太太不着急?只是若让二爷纳妾,谁知道纳来的会不会是好货色?万一再起了争宠的心思,二奶奶又要管着家里一摊子事,又要管着丈夫和小妾,就是个铁人也照顾不过来,倒不如将六姑娘派过来,给二奶奶做个帮手。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有些奇怪,姨太太会这么想不足为奇,她就二奶奶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女儿好。只是那六姑娘,她来过几次,我私下里打量着,觉着那是个有志向的,怎么也会甘心给二爷那么个没出息的做妾呢?她若是不肯,就是姨太太也拿她没办法的,秦家的庶女,要嫁个好人家可并不困难。”

胭脂和粉黛细细一想,觉着主子说的有道理。只是两人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忽听许姨娘笑道:“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替二奶奶着急,这往后的日子,未必好过啊。不说大奶奶过了年就要回来,如今又添了这么个异母妹妹恶心她,就是二爷,那岂是个省事的货?前些日子我回家,还听嫂子说他如今恋着楼的清倌儿花魁水幽兰,现如今又添了这些事,呵呵,可见这府里往后没有宁日了。”

一边说着,便咳嗽了两声,胭脂忙替她拍了拍后背,笑道:“不管有没有宁日,和咱们都没什么相干,姨娘赶紧养好身子,到时咱们只看戏就好。”

“腊月二十?这日子可有些急了吧?还不到一个月,婚礼筹备来得及吗?怎么这样急?”

杏林馆中,难得今日没有几个病人上门,恰好石秀芳和晏子笙过来了,夏清语便拉着石秀芳到后面供大家休息的屋子说话,晏子笙则在前面发喜帖,顺便和冯金山江云等熟人侃大山。

夏清语自然也是收到了一份喜帖,只是打开看到上面的日期,她就愣了:怎么算都觉着这两人把成婚日子定在腊月二十有些太匆忙了。

石秀芳脸上飞红,含羞笑道:“没办法,他们家人着急,说算命先生说过,若是不能赶在他二十一岁之前成婚,那就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他今年可不就是二十一呢?若过去了,再等四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所以……他爹娘和我爹娘一商量,说这个日子也很好,就……就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清语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这也好,四年?的确是等不起。哈哈哈,决定了,到时候我们整个杏林馆全体出动去喝喜酒,唔,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吓到石将军和夫人吧?”

石秀芳掩口笑道:“姐姐也太瞧不起我爹娘了,这点小场面就想吓住他们?就是晏家那边,虽然晏老爷和晏夫人没有做过官,但我爹娘说,他们看上去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丝毫没有寻常大富之家的庸俗之气呢。”

夏清语笑道:“这话说的,晏家又不是暴发户,怎么可能会有庸俗嘴脸?更不用提如今他们家还有人做了不小的官儿。嗯,你嫌场面不够大是吧?好,那我来想想办法,到时候让场面浩大一些。”

石秀芳以为夏清语是怕自己面子不够,连忙笑道:“不用麻烦姐姐,只要杏林馆的人都过去就行了,你们如今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谁不知道神医娘子孔老大夫冯大夫江大夫都是妙手回春的?你们去,我面子上就有很大的光彩了。”

夏清语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也知道我们如今也是有点面子的,只是再怎么有面子,总不如北匈可汗有面子吧?”

“北匈可汗?”石秀芳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阿丑的身份因为皇帝先前要保密,所以在民间还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在这些熟识人当中,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是啊,北匈可汗。”夏清语认真点头,却见石秀芳连忙摇手道:“姐姐不用费心,我可没敢想过能请北匈可汗,可汗此次是来大陈和谈的,我爹说礼部用了最高的规格接待他,皇上还要陪同他一起看看我们大陈的盛世气象,这若是可汗来我们家,皇上岂不是也要来?不妥不妥,会折我们福寿的。”

夏清语笑道:“这有什么折福寿的?让他也见识见识中原的婚礼嘛,何况阿丑也要去的。不过我又想起来,北匈可汗的身份毕竟太敏感了,你爹又是将军,现下虽是两国和谈,但将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为免日后万一出麻烦,还是算了吧。”

石秀芳倒没想过这一层,她觉着夏清语这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石家和陆家是世交,太子就是陆家的亲外孙,只要自己家行得正坐得端,大概也没什么阴险小人能给他们治罪。不过北匈可汗如果真的到婚礼上,那排场未免太大,所以石秀芳也就没说什么,夏清语于是便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第三百二十九章:可汗驾到

被石秀芳和晏子笙刺激的,夏清语就开始盘算自己这边的几对新人,五姨娘和李绝心,十四姨娘和江玉阳,这两对都该把婚事操办起来了,趁着自己还没有回寿宁公府。白薇和冯金山以及白蔻和孙长生也都老大不小le ,白薇白蔻让她们跟着自己在府里呆一年,等自己完全掌握和熟悉府中人事后,也该让她们成婚。剩下的几位姨娘,得让李绝心和陆云逍帮帮忙,虽然不敢指望着人人都有五姨娘和十四姨娘这样的运气,但也得找那知冷知热憨厚老实,不会瞧不起她们的男人嫁了。靠着杏林馆,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一生衣食无忧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晚间将自己的盘算和白薇白蔻一说,就见两个丫头都笑了,纷纷道:“奶奶还给我们操心呢,您的婚事可就在明年春天,这是贵妃娘娘定下来的,不好更改,您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吧。”

夏清语一想:还真是,这都快到腊月了,眼看就要过年,开春成婚,几个月的时间,这么些事情,哪里忙得过来?再说北匈可汗大概也要到了,自己还要劝他把阿丑留在大陈,怎么想这都是在与虎谋皮,看来谈判时得让陆云逍和方悠然替自己保驾,以免那个巴图明气愤之下对自己拔刀相向,那可是个为爱疯狂的家伙。

转眼间进入腊月,巴图明是在腊月初七这天到达京城的,彼时整个京城万人空巷盛况空前,让夏清语很是紧张了一阵子,生怕百姓们因为两国世仇,群情激愤之下再向这位北匈君主丢些烂鸡蛋或白菜帮子什么的,那可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然而旋即她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代人民群众对于和平的向往和对君王的崇敬畏惧,巴图明的凶名远播并不能遮掩一丝一毫他作为北匈第一可汗的风采和功绩,大陈京城百姓用自身淳朴宽容的高贵品质在巴图明面前展现了“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热情,让这位冷酷君王的内心也受到了一丝震动。

巴图明来大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阿丑。然而再怎么说,他也是打着和谈的幌子过来的。因此只好耐着性子先进皇宫,原本阿丑是留在家中等待皇帝召见的,谁成想这一天因为迎接巴图明,导致京城许多百姓在拥挤着观看北匈第一可汗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以至于杏林馆内不到一刻钟就挤满了前来求医的人,就连外面都排起了长队。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阿丑身为杏林馆一份子,果断忘了接旨这回事儿,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处理病患工作中。传旨的太监前来后,也只得了他亲手写下的一张纸条,便被打发回宫了。

萧关当时正和巴图明相谈甚欢呢,两人还没有谈到两国具体的合作项目,只是就这么一个思路和方向略略提了一下,但这已经让巴图明眼前一亮了。他原本以为此次来大陈,中原皇帝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身为北匈君主,他也不是没有过犹豫。然而想到爱人,想到余生若是没有爱人相伴,就算做一百年可汗,也不过是个发号施令的行尸走肉罢了。若是能和爱人相聚,哪怕只有一天,也能死而瞑目。因此才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前往大陈和谈。

没想到进大陈皇宫还不到一个时辰,大陈皇帝便送给了他一个大大惊喜。即便心中全都被即将到来的“和爱人重逢”这件事占据,巴图明此时却也不禁开始为北匈的未来谋划起来,越想就越觉得这一次和谈不会只是一个幌子,这其中可以谈的实在是太多了。

正盘算着,就见去传旨的太监一脸愁苦奔进来,进门就跪下叫道:“皇上恕罪,奴才没请到阏氏,只带回来一张阏氏亲笔所写的字条,阏氏说把这个给可汗,可汗不会难为奴才,皇上恕罪啊,呜呜呜……”

这传旨太监都要哭了,原本还以为今儿领的差事是个美差,哪里想到杏林馆里那些根本就不是人,那就是一群妖孽,是人的话,谁敢违抗圣旨?

“什么?”

萧关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的确是个好脾气的皇帝,但脾气再好,杏林馆的人这也太目无君王了吧?就算你们要给巴图明一个下马威,为他将来答应阿丑留在大陈半年做铺垫,可是如此公开抗旨,考虑过朕的感受吗?朕怎么说也是皇帝,也要面子的啊。

此时大殿中文武百官都在,陆云逍和方悠然李绝心三人一听见这太监的话,脸色就变了。到底还是陆云逍身份不一般,连忙站起身喝问那太监道:“阿丑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来?”他了解夏清语和阿丑,不可能将此事当做儿戏,若说不来,那必定是有理由的。

“哦,是因为杏林馆中全是病患,门外也排起了长队,都是今日在街上迎接可汗结果被踩踏和意外受伤的百姓。当时盛况空前,大家挤得实在太厉害了,之后还因此导致两辆过路的马车受惊,撞倒了几名路人。”

太监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自己没有说原因,这落在国舅爷眼里,简直就是故意挑拨是非,让皇上去罚杏林馆的人啊。要命,真是要命了,自己一定得抓紧这个机会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万万不能让国舅爷误会自己,不然将来就算小命能保住,小鞋怕是不知道要穿多少。

就如同萧关和陆云逍懂得北匈语言一般,巴图明的汉语倒也不含糊,不敢说有多好,但最起码这太监的话他都听明白了。当下接过纸条,便含笑道:“阿青是这个性子,从前他若是要做药,常常把自己关在药房十几天,饭水都不记得用,都是孤提醒了他,才心急火燎用一些。”

众人松了口气,不过萧关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暗道这群百姓就知道凑热闹,没见过世面的,竟然为了迎接观看巴图明而致这么多人意外受伤,丢不丢人啊?让人家怎么想?

此时听见巴图明这么说,他就勉强笑了笑道:“是啊,夏娘子也说过阿丑就是个药痴。只是没想到今天竟会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情况,呵呵,让可汗见笑了。实在是百姓们都向往和平,不愿边关起战火啊。”

巴图明连忙正色道:“是,皇帝陛下说的没错,你们中原有句老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天下安定,百姓方能安宁。人同此心天同此理,北匈百姓渴望和平的心,也绝不会输给大陈百姓半点儿。若是皇帝陛下来我北匈,只怕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毕竟我们草原部落是马上民族,大家要迎接陛下,也必定都是骑马来朝,到时发生踩踏,马的力量可比人要大多了。”

巴图明的话让大殿中的朝臣们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暗道这没错,若是都骑马围观引起骚乱,让成千上万只马蹄子在身上踩踏过,那估摸着别说全尸了,恐怕骨头都留不下一根,最多就是一滩肉泥了。

萧关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暗道这巴图明很懂人情世故嘛,真不知为什么会为了阿丑,就失去理智,竟悍然发动战争。呸!还好意思说什么北匈百姓渴望和平,你还记得之前的战争是你先发动的吧?

这里巴图明看完了阿丑的字条,也确认是爱人的字迹和口气,依照他的心,恨不能现在就飞去那个叫杏林馆的地方面见爱人,然而想到爱人的性子,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工作,一定会惹他发火,还不如暂时隐忍,先和大陈的君臣谈一些国事,到傍晚街上行人稀少,爱人也忙完了,那时再去,用一点哀兵之策,或许会收到更好的效果。

于是这一天便是这样过去的,杏林馆的人固然忙了一个四脚朝天,巴图明和大陈的君臣却也是相谈甚欢充实无比,萧关带巴图明游览了大陈皇宫,只是一天功夫,两个君王便就未来两国互通有无和平壮大共同发展达成了基本一致。

陆云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他看了一眼天色,正想着要不要去杏林馆一趟,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李绝心,看见他便抱拳笑道:“陆大人可是要往杏林馆去?”

陆云逍也笑着抱拳还礼,欣然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李大人也要过去吗?”

李绝心笑道:“我是真心想去。然而转念一想,这一天她们还不知道怎么忙碌,也许这会儿刚刚吃了口热饭,已经累得眼皮子打架了。所以我想了想,就还是先放一放吧。”

陆云逍笑道:“让你这一说,我若是过去的话,岂不也成了不知体贴的恶客?既如此,那我也先回府吧。只是不知道咱们能忍得住,那北匈的可汗陛下能否忍得住?”

第三百三十章:巧遇

李绝心笑道:“我出御书房的时候,听见皇上也和可汗说过这话,可汗陛下表示他虽然想念阏氏,却也绝对不愿在这时候打扰他休息,所以准备明日一早再亲自前往杏林馆。”

陆云逍挑眉道:“哦?他竟是要亲自去杏林馆?其实在宫中,等着皇上把阿丑召见过来就是,何必纡尊降贵跑这一趟?”

李绝心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将心比心,可汗陛下既是对阏氏思念不已,又心怀愧疚,那此时终于可以见面,他就是纡尊降贵,想必也是高兴欢欣的。”

“这话倒也对。”陆云逍点头,两人并肩离了宫门,又打听了下彼此定的婚期,直说到岔路,这才各自分开。

回到寿宁公府,大门已经关了,陆云逍从角门进去,就听婆子笑道:“老奴还以为爷今儿晚上不回府里呢,早知道就给爷留着门了。傍晚时分太太还打发人来告诉,说是若爷晚上回来了,就让去太太那里一趟。”

陆云逍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赏给婆子,便往叶夫人的院子中来。眼看就要到院门了,忽见不远处小路上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奔着自己就来了,接着一个甜美的声音笑道:“原来是大哥哥,听说今儿北匈可汗进宫,大哥哥可是在宫里陪了一天?那当真是辛苦得很了。”

陆云逍停下脚步看过去,就见灯笼光芒下,一个曼妙身影渐渐显现,走近了才看清楚,此女的容色竟是十分动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身段窈窕,此时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越发显得婀娜多姿,竟让人恍觉是天上仙女下到了凡尘。

陆云逍愣了一下便想起对方的身份了,于是点头淡淡道:“六妹妹不在屋中养病,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

这女孩儿正是秦书盈的异母妹妹秦书湘,听见陆云逍的问话,她便笑道:“从我病了起,已经在屋里关了好几天,好容易今儿晚上没有风,也不甚冷,我便出来看看星星透透气,过一会儿月亮大概便出来了,这样晴朗天气,月色必定极好。”

陆云逍心中有些犯嘀咕,面上却没露出来,点头微笑道:“我今儿回来晚了,太太让人传话叫我回来过去一趟,如此就不打扰妹妹欣赏月色了。”

秦书湘忙道:“大哥哥快去吧,我自己再走走,一会儿也要回去了,不然二姐姐会担心。”

陆云逍就转身进了叶夫人的院子,这里秦书湘痴痴凝望半晌,忽听身旁小丫头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奴婢看二奶奶原本就不怎么待见咱们,若知道姑娘今晚上偷溜出来,怕是要发火了。”

秦书湘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不屑道:“发什么火儿,她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想着警告我别靠近她的那个绣花枕头。呵呵,真是自作多情,也不想一想,陆云遥不过是个商人,除了市侩讲经济,还有什么本事?又是个风流花心的,这样人也配我去打主意?”

小丫头刚才的话原本就是要试探自家姑娘心意,此时听见这话,便不由得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因连忙道:“虽是这么说,可太太当日打发姑娘过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姑娘如今若是不这么做,将来在太太面前可怎么交代?”

“太太面前?我将来还需要交代吗?”秦书湘一双剪水明眸盯着叶夫人的院子,然后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只要我心愿得偿,到时候我需要给谁交代?呵呵,到那时,看看谁还能再把我踩到脚下去?”

小丫头脸色白了白,嘴唇张了几次,却是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别看表面上顺从听话,其实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且因为容貌出色,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以至于她骨子里十分自负骄傲,这会儿若是劝她识点时务,必定要惹对方不高兴的。

不料她不想说,秦书湘却是察觉到了,桃花水眸轻轻一瞟,微笑道:“清露,你想说什么?”

“姑娘,奴婢只是想起民间传言,说这位世子爷和他那个被休出门的前妻又在一起了。姑娘知不知道他那个前妻是什么人?就是杏林馆的神医娘子,如今京城许多权贵家的小姐夫人们有了毛病,都要请她上门诊治,当真是风头无双呢。”

秦书湘心里明白自家丫头是在用这种方法婉转提醒自己,只是她又怎么会听一个小丫头的劝告,因淡淡一笑,昂头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清露让主子一句话差点儿噎死,呐呐道:“那个……听说世子爷和那个夏娘子很好的,形影不离……”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湘冷笑道:“市井传言,多是夸张之处。再怎么说世子爷也是贵公子,一日没成婚,男女大防总是要讲的,又怎可能和那个夏清语形影不离?”

清露叹气道:“就不是形影不离,今儿在二奶奶那里,奴婢也听她的丫头说了,说明年春天府里就要添一桩大喜事,说是贵妃娘娘给定的日子,世子爷和夏娘子那会儿就要成婚了。”

这个消息秦书湘确实还不知道。闻言不由的就是一愣,皱眉道:“这么快?”

清露连忙道:“说是世子爷这样还嫌晚了,再者,他们先前就是夫妻,如今再娶再嫁,也就不用十分盛大,皆因为皇上会下旨赐婚,所以也不能马虎。不然世子爷和那个夏娘子的意思,都是一切从简。”

“下旨赐婚?”秦书湘眉头皱的更紧:“这根本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听谁胡说八道?”

“是二奶奶身边的春绣说的,她是二奶奶心腹的丫头,这话总不会假。说那道赐婚的旨意原本就在世子爷身上揣着,如今让皇上收了回去,只等过了年,择了吉日,就要下这道赐婚的旨意。”

秦书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满肚子的打算竟是波折重重,她先前也听说过寿宁公府世子爷与前妻和好如初的传言,只不过却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陆云逍这人太过心软和善,前妻用了几个手段,他就可怜了,现在竟然又要再娶回来,这样的男人,若是认真筹谋一番,凭自己的容貌才情,不怕他不心动。哪怕就是做一个妾室姨娘,且莫说将来或许还有宠妾灭妻的机会,就是没有,也总比给那个陆云遥做媵妾的好吧?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同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便是给陆云逍做妾,寿宁公府中又有谁人敢看轻自己。

谁知此时听清露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心中火气上撞,便没好气看了清露一眼,冷哼道:“偏你这蹄子又知道了,我带你来这里是服侍我的,不是让你到处玩耍嚼舌头根子的。”

清露满心委屈,却还是诚恳劝道:“姑娘,奴婢想着,二奶奶是个厉害的,姑娘若真听太太的安排,将来也未必就会有好日子过。但您的身份在这里,随便一个官宦家的公子,您嫁过去,也足足可以做正妻的,何苦……”

“闭嘴。”

秦书湘断喝一声,四下里看看,只见夜色如墨,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她这才咬牙切齿低声道:“官宦家的公子?什么样的官宦公子?不过都是些势力比不上秦家的,我若嫁去了,将来还不是要看太太的脸色?还不是要靠着秦家的照拂?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嫁,就要嫁个身份比秦家高许多的,哪怕是做妾,只要能受宠,将来生个一儿半女,我回府中,也就没人敢给我脸色看了,红姨娘也不用在太太面前卑微的如狗一样,你懂我心里的苦楚吗?”

红姨娘便是秦书湘的生母,素日里很会讨好巴结夫人,所以她们母女在府中的生活也不算差,但也恰恰因为如此,秦书盈的母亲却也没将这对母女放在眼中,对秦书湘也是打着利用的主意,她还真的以为这对母女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呢。

此时听见秦书湘这番话,清露眼泪就下来了,扶着她的胳膊道:“奴婢知道,奴婢这些年冷眼看着,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姑娘,您选的这条路实在是不好走,便是强行走了,怕是也不能到头……”

秦书湘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想了想道:“罢了,我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好心有什么用?行了行了,不要哭了,回去还让人以为我给你气受了呢。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不是很会打听吗?帮我打听打听那个神医娘子在这府中的情境,先前二姐姐回家不是常说她不好吗?只怕这府里除了那位世子爷,也没几个人待见她呢。说不定这里便有我的机会。”

清露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姑娘还是没有放弃心中打算,只是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看看自家姑娘的运气如何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开解

杏林馆的人昨天的确都是忙得筋疲力尽,好在恰好这两日医馆里没有其他住院病人,所以忙到深夜后,只安排了孙长生值夜班,其他人都回宅子里歇息了。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起的就有些晚,实在是前一天太累了。

夏清语洗了脸穿好衣服后来到前院,就见阿丑正站在院中向大门口张望,她不由得一愣,接着才上前好笑道:“昨天不是还说不急着见的吗?怎么这一大早就跑过来等了?这会儿太阳都升起来了,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丑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跑过来等,就是……就是在屋里也没事做,所以……所以过来走走,其实……也没过来多大工夫。”

“这样啊。”夏清语点点头,然后道:“好了,先回去吃饭,圣旨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过来吧?皇上也是要吃早饭的。”

阿丑脸更红了,微微垂头笑道:“奶奶,我说过……只是过来走走。”

夏清语怎可能会相信他?看见他这幅模样,便呵呵笑道:“怎么?就这样想他吗?在北匈的时候,他是不是对你很好?”

阿丑抬起头来,目中难得露出了几许迷茫,喃喃道:“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除了不许我离开他,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就是我爹娘爷爷在世,有时候也要管教我,可他从来都没有对我高声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在他逼我穿上女装嫁给他做阏氏的时候。”

他说到这里,就低下头。却听夏清语在旁边自言自语道:“我倒是知道忠犬攻,可是这未免也太忠犬了吧?难怪阿丑失踪后那个巴图明会如此疯狂。也幸亏阿丑是个好人。不然他要是耍点阴谋诡计,恐怕北匈江山都要易主了吧?”

“奶奶。我又不是一代妖后。”阿丑囧囧有神的看着夏清语,从前闲暇时偶尔会听夏清语讲一代妖后之类的故事,所以阿丑对此十分敏感。

“对对对,所以我就说你是好人嘛,不然的话,一代妖后算得了什么啊?”夏清语使劲儿点着头,那可爱憨厚的模样让阿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总算经过对方打岔,他此时紧张纠结的心情要放松不少。

“奶奶。你说我若是见到他,该怎么面对他?”沉默了好半晌,阿丑终于还是将心里的为难说了出来,杏林馆中人都把夏清语当做主心骨,他本是个极为自强自信的人,此时却也终于忍不住向夏清语求助。

“你想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啊。”夏清语讶异的抬头:“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呢?你想他了,想抱他,就可以扑过去抱他嘛。”

“奶奶……”阿丑又有些脸红,他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奶奶是中原的大家闺秀,可为什么时而却比草原上的姑娘还要更加坦诚热情呢。

“我……我确实很想他,可是……可是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爷爷和姐姐的事吧?他们是因为我。因为他而死的,这让我怎么能坦然去面对他?若是能面对,当初我也不会逃出来。且这一逃就是这么多年。”

夏清语这才明白阿丑的心结在哪里。她便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阿丑。轻声道:“阿丑,当年的事。你觉得你有错吗?”

阿丑愣了一下,不明白夏清语怎么会这样问,他想了很久,才呐呐道:“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要管是不是因为你,前因后果是一回事,是非对错是另一回事,不要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夏清语沉声打断阿丑:“既然你身在局中分不清楚,那让我来告诉你吧。阿丑,你没有错,其实巴图明也没有错,你们两个两情相悦,这是你们的事,天经地义,谁也不能以此来指责你们。背不背德的,别人说了不算,相爱的两个人,想努力在一起,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们只是爱上了彼此而已,没想过危害过谁,何错之有?真正有错的,是那个盖塔明,他凶残狠辣,禽兽不如,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屠灭你的部落,更做出令人发指惨绝人寰的勾当。他身中缠绵之毒,受尽痛苦而死,这是他该得的报应,甚至和那么多人命相比,他这点报应根本不算什么。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而你已经为你部落的人报了仇,做到了你能够做的极致。阿丑,你应该放下心里的自责和愧疚了,因为你就算再自责再愧疚,也不能让你部落的人复生。既如此,你做了你该做的,就该放下心里这个包袱。盖塔明的错误,却因为他死了,反而要背在你和巴图明的身上,这是什么道理?你部落中的那些人如果知道,他们会甘心吗?你恨盖塔明入骨,最后却要自己替他背负良心债,折磨自己痛苦煎熬,折磨的巴图明手足无措痛不欲生,这正常吗?”

阿丑愣愣看着夏清语,好半晌,他才抓了抓脑袋,呐呐道:“听奶奶一席话,我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奇怪,这话为什么听着很独特,却偏偏觉得很有道理呢?我要替仇人背负错误和良心债,我是贱皮子吗?”

“就是这么说啊。”夏清语一拍手笑道:“所以啊,你现在就该放下所有包袱,和巴图明相亲相爱,引导着他做一个英明君主,而不是做一个动辄就暴戾躁动,甚至挑起战争的疯子,如此才能造福北匈百姓,才是你和他相爱一场最大的价值体现。到时候你们幸福恩爱,那个盖塔明在九泉之下看见,再气得他暴跳如雷就最好了,然后因为他是鬼,没办法再死一次,所以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不如死,怎么样?我这个提议很不错吧?”

阿丑忍不住就笑了,然后摇头道:“阿丑真是佩服奶奶的见识,就刚才这番话,这世上应该也没人能够说出来,为什么这样棘手的难题,在奶奶面前也可以迎刃而解呢?阿丑真是太佩服了。”

“不要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夏清语嘿嘿一笑,然后叹气道:“其实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过了年我就要嫁进寿宁公府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乱摊子在等我呢。”

阿丑正色道:“奶奶,当日我救世子爷的时候,皇上是默许过我的提议的。”

“搬出去另住啊?”夏清语知道阿丑要说什么,忍不住摇摇头苦笑道:“阿丑,你不懂,这在中原根本行不通。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那就只能失去陆云逍,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生养之恩难道就因为情爱,便要全数抛弃?这样的男人,我也不敢嫁。其实从你自己的例子就可以知道,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情爱?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就是上天照顾了。剩下的问题,就要自己去解决,有些时候,做一点点妥协真是很必要的。我和陆云逍在一起,他固然会为我遮风挡雨,但我也要与他风雨同舟,如此才配和他站在一起,不然你什么时候看过鹌鹑能和雄鹰比翼双飞的?所以啊,寿宁公府中的矛盾,就让我自己来解决吧,你不应该怀疑我的能力,对吧?”

“是,阿丑相信,奶奶一定可以把所有的难题都解决掉,您和世子爷一定会幸福圆满的。”

阿丑重重点头,然后笑道:“好了奶奶,我们回去吃饭吧,这会儿你开解我,又费了……”

不等说完,忽听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阿丑先是一愣,接着面上便带了喜色,轻声道:“莫非是皇上派人过来宣旨召见我了?”

“快去看看。”

夏清语也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阿丑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院门,然后就看到他愣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夏清语连忙上前探头探脑的看,一眼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高鼻深目,虽然英俊非常,却是迥异于中原人的长相。此时他的眼睛紧紧盯在阿丑身上,身子有些微颤,嘴唇也抖着,似是激动地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般。

“阿……阿青!”

男人动情的喊了一声,于是夏清语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只是她真的十分意外,万万没料到这个北匈可汗竟等不及皇帝宣旨,就自己跑来找阿丑,看他眼睛中布满红丝,显然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等等,阿青是谁?难道就是阿丑的本名?

“阿明……”阿丑也是异常的激动,然而除了叫一声巴图明的名字,他竟然也是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夏清语在旁边看着,心里替他们这个着急啊,暗道北匈的风格不都应该是直接扑上拥抱的吗?你们两个就喊了这一声算怎么回事儿?北匈可汗和阏氏啊,就不要来我们中原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好吧?画风不太合适呢。

正想着,就见那个巴图明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相信眼前一切不是梦幻了,于是他一把抱住阿丑,激动哽咽道:“你……你一走就是五年,阿青,你是要我死吗?你要我死,为什么不直说?我可以敞开胸膛,让你就用我给你的那把金刀,亲手取出我的心……”

不等说完,阿丑也已经是泪如雨下,连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盼着你好好儿活着,盼着你做草原上最英明的大汗。可是我没办法面对你,我真的没办法。”

 

第三百三十二章:暴君?

“你明知道,离开你,我就是个疯子,我会化身为杀魔修罗,我会在草原上卷起一股股让人恐怖的风暴,没有你的我,就不是我了,而是恶魔,是会给草原子民带来灾难噩梦的恶魔……”

因为巴图明和阿丑这一段都是用北匈话互相诉说,所以夏清语只能看到他们激动的模样,至于说的什么,就是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了。她心里有点郁闷,暗道多么美好的久别重逢场面啊,我竟然听不懂。可恶的陆云逍,我昨天累得筋疲力尽,他难道也累的爬不起来了吗?这会儿还不赶快过来给我当下翻译。

正蛮不讲理的在心里咆哮着,就听门外一个惊讶的声音道:“巴图明可汗?你这就已经过来了?皇上还以为你在行宫休息呢。”

这声音无比熟悉,夏清语顿时就眉开眼笑了,暗道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因连忙迎上前,就见巴图明和阿丑连忙分开,巴图明对上前来的陆云逍微微点头笑道:“我一夜没睡,实在是忍不住,所以一大早上就擅自跑过来了,倒让国舅爷见笑。”

夏清语一听:好嘛,这汉语说的不是挺好的吗?虽然还有些舌头发直,但最起码听懂是没问题啊。真是的,刚才为什么不用汉语说话?入乡随俗不知道吗?来到我们大陈的~ 地盘上,当然要用我们的语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