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盈道:“虽然我对大奶奶比不上对老太太太太那般着紧恭敬,但你说这话,就是没良心了。分明前日江南那边快马送来的荔枝,统共只有二十篓,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那里分完,就只剩下了五篓,我给了你三篓,自己才留了两篓,你这会儿说我不把你放在心上,咱们让太太来评评理。”

一边说笑着,几个人就进了屋,秦书盈便对小丫头道:“水姨娘怎么还没来?不是打发人去告诉她太太过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小丫头道:“水姨娘过来了?”接着水幽兰低低的“嗯”了一声。丫头便挑帘子让她进来。

夏清语自从那天水幽兰进门后,再就没见过这个姨娘,只是如今一看之下,却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儿。她记得那天进门时,这水幽兰可是貌美如仙艳光四射的,那脸蛋儿当真是吹弹可破。如今这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可以看出是精心装扮了一番,但那份儿憔悴可怜却仍是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叶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眉头微微一皱,却是没说什么。只问了一句道:“你进门快一个月了,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良言相劝(上)

夏清语第一个反应就是留神去看秦书盈,果然见她面上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却听水幽兰柔声道:“回太太的话,妾身在这里生活的很好。”除此之外,便一句不再多说。

叶夫人满意点了点头,夏清语心中却叹了口气,见秦书盈松了口气,她就更忍不住要摇头了,暗道这还是大宅门后宅里出来的,竟丝毫不知这一句话中的厉害。她过得不好谁看不出来?偏偏一句不提,只说过得好,这在太太眼里,就是懂事儿委曲求全的表现,如果是真的愿意息事宁人委曲求全也就罢了,万一人家是存了示之以弱的心思,你等着将来步我这原身的后尘吧。当初陆云逍对几个妾室感情还只是一般呢,陆云遥可是把这水幽兰放在心尖上,你以为他回来知道爱妾在你手底下受了折磨,会和你罢休?

一面想着,就见那水幽兰在秦书盈下首坐了,眼观鼻鼻观口端庄周正,叶夫人不问她,就一句话不说,问她就回答,也是滴水不漏让人半点儿毛病挑不出来,更不肯玩什么话中有话的玄机,一时间,竟连夏清语都有些看不透她了。

叶夫人心里还惦记着小平安,根本没心思在秦书盈这里多坐,但是看夏清语和秦书盈说的热络,似乎又振作了精神,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就起身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话吧,我却是有些饿了,早上因为米粥和小菜有些油腻,我也没吃多少,这会儿想起刚才在清云院看见的几样点心,倒有些想吃,我自己过去让丫头们服侍着吃一回。你们不用管我。”

秦书盈十分吃惊,婆婆在儿媳妇不在的时候去儿媳妇的院子里,一般人都干不出这事儿,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叶夫人会如此做,那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她和夏清语如今已经亲密的如同母女,所以压根儿就没有这些顾忌;第二个就是她对夏清语有什么怀疑猜忌,趁着儿媳妇不在去搜房的。可这第二个理由别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了。就是普通那懂礼数的人家,也绝对做不出来,这都是乡下那种刁钻小气蛮横不知礼的可恨老婆子才会干出来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第一个理由。秦书盈最近忙着府里的事,又有水幽兰这个烦心的人时不时在眼前晃,还真忽略了叶夫人和夏清语,她怎也没想到那婆媳两个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便已经相处的这样好了。一时就有些失落,以至于站起身送叶夫人出去。竟然没说出一句话来。

送走了叶夫人,夏清语一回头,看见秦书盈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于是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太太去我那里,是因为有份儿心思,并不是就把我当女儿一般看待。百无禁忌了。”

秦书盈没料到心思被夏清语看穿,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是那忸怩性子,因便干脆笑道:“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还想着你用什么手段就把太太给笼络住了呢。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心思能让太太这般不忌讳就去你那里了?”

夏清语笑道:“在这里呆着也没意思,你这儿离园子近,咱们不如去园子里水亭上说会儿话,凉风习习,又有荷花可看,那多惬意?”

秦书盈笑道:“我整天忙忙碌碌的,原本心里还不平衡,想着你是大奶奶,怎么就能躲清闲?后来看见你每日里也是早出晚归的,我这心里才平衡了些。谁知到头来,还是你会享受生活,我镇日在府里,可也没想过这样的享受,也罢,今儿反正没什么事,你既然提出来了,索性我也偷浮生半日闲,和你惬意一把去。”

一面说着,就叫过贴身丫头碧桃,吩咐她留在家中,若是裁缝上门,把称好的银子给对方带走,若没有紧要的事,就等自己回来办,有紧要的,就把人打发去花园的水亭。这里又安排了几个婆子先去水亭收拾,等她和夏清语过去的时候,水亭里的石凳上已经铺好了凉席,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果子点心,两个婆子在那里站着,看见她们,连忙迎上来陪笑问着还需要什么?夏清语便掏出两块碎银子赏了她们,让她们去岸上歇着,若是有需要,再找她们。

两个婆子欢天喜地去了,这里丫头们也在岸上的凉亭里歇着,夏清语和秦书盈走进水亭里坐下,看着四周荷花开得正好,秦书盈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太太到底去你那里做什么?”

夏清语就把小平安的事说了,只惊得秦书盈半天没合上嘴,好半晌才道:“你和大爷成婚那日,我也听说了一点风声,说是来闹事的好像是和大姐姐有关,只当时我压根儿就没信,若是大姐姐,怎么会挑大爷和你的好日子前来闹事呢?我还以为下人们眼花,把长得相像的人当做了大姑娘,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那大姐姐现在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们爷昨儿找到酉时才回来,也没找到。”夏清语摊摊手,无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妇人是不是大姐姐,只是我们爷和太太却都认定了,我也觉着不离十,如今只是不知道大姐姐究竟要做什么,但肯定是很危险的事吧。”

秦书盈点点头,忍不住就叹口气道:“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其实在我心里,真是十分佩服大姐姐的,她那样一个弱女子,却做了我们不敢做也做不成的事,她当真是个巾帼奇女子,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会如同我这般理解她。”

夏清语轻声道:“这你说的没错,我和你的心是一样的,确实对大姐姐的行为赞叹的很。若是当日这种事摊在我们身上,即便心中不愿,也未必敢反抗,更不用提反抗的那样彻底。”

秦书盈笑道:“你也不敢吗?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呢。”

夏清语抬眼看向她,淡淡道:“我从前那叫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回头想想,连我自己都惭愧的紧。当日你也是恨我恨得牙痒痒吧?只是如今,你怎么却在步我的后尘?”

秦书盈倏然变色,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清语丝毫不惧,诚恳看着她,沉声道:“就如同你刚才说的,只在我面前才能说那样话。我这会儿,也只因为是你,才和你说这话。不管我们两个从前有什么恩怨,哪怕如今回来,我也承认我心里对你不是没有一点隔阂的,大概你也如此,只不过觉着如今的我和从前比,倒还好相处了一些,所以素日偶尔愿和我往来。原本我不该对你这样交浅言深,然而不看别的,只看我们同是大妇,你如今的痛苦恰是我当日痛苦的份儿上,所以忍不住要劝你一句。”

这话当真是剖心剖肺了,就是秦书盈也不由得动容,她没料到夏清语会如此坦诚,因也正色道:“正如你所说,我其实心里也没完全忘记当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可是今天你能同我说这番话,我倒不能辜负了你这番心肠。你有什么话要劝我?我大概也知道,不过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怎么就叫步了你的后尘?”

夏清语叹了口气,拈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吃了,方慢慢道:“当日我对爷身边的人,是恨不能快刀斩乱麻,做下了多少糊涂事,你心里清楚,我也不必赘述。你大概也是吸取了我当日的教训,所以如今对水幽兰,用的是钝刀子割肉的办法,其实和我当初目的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为了不把丈夫和别的女人分享罢了。只是我当日的下场你看到了,换了什么呢?我们爷和我离心离德,大房里又怎样?还不是进了两个姨娘两个小妾?这还是因为我们爷不在这方面用心思,他对那几个妾室也有分寸。你问问你自己,二爷对水幽兰,可有当日我们爷对那几个妾室的分寸?我看他是恨不得把对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吧?”

“那又如何?”秦书盈知道夏清语说的有道理,心中嫉恨一时发作,冷笑道:“他再怎么宠那个贱人,我也是他的正妻,他再怎么没有分寸,也不能宠妾灭妻吧?”

“不能宠妾灭妻吗?”夏清语微微一笑:“一般来说,自然是不能的,你大概也想着,你背后还有太太撑腰。只是,莫非你忘了我当日的结果?甄姨娘一个小产的胎儿,便让我被休出府,更是险些一命呜呼。甄姨娘还不是个聪明的,都能把我害成这样,二奶奶,你真以为,我们这正妻的位子是稳稳当当的吗?你是太太的外甥女儿没错,可你别忘了,二爷可是太太的儿子,这远近亲疏,岂不是一目了然?二房里若是相安无事,便是你当家做主,可若是二爷对你生了嫌隙,那当家做主的人还能是你吗?说到底,咱们是女人,再怎么不服气,只要嫁了人,真正做主的便是男人。”

第三百八十章:良言相劝(下)

秦书盈冷哼道:“你别说得这么可怜,我怎么看你们大房,你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呢?大爷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

夏清语笑道:“那是我们如今感情在这里,你以为他真的怕我?要不要我变成原来那模样,让你看看他会不会还这样待我?实话说,不怕你恼,我们也是历经了坎坷,才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懂得珍惜,平日里也互相尊重爱护,才有今日的局面。可是二奶奶,你现在能和我比吗?你和二爷之间,有我们这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吗?我们爷如今可是不去许姨娘和琥珀的房里了。”

一句话让秦书盈面上猛然变色,咬着牙道:“你……你这是在我面前炫耀?是故意气我吗?”话音未落,便猛地站起身来,就要拂袖而去,还不等迈步,就被夏清语拉下来,听她正色道:“我不这样说,你便没办法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危险。这些话是猛药,然而也只有猛药,才能让你清醒过来。二奶奶,我一片诚心,你莫要当做驴肝肺。”

秦书盈眼中的泪便滴下来,坐下用帕子抹着眼睛道:“你这番话,让我心都碎了,还说一片诚心。”

夏清语叹道:“我和我们爷走到今天,那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走过来的。你算一算,我是差点儿丢了性命才大彻大悟,我们在一起后,我们爷也是差点儿丢了性命,才换来我们能在一起。你只看见我们如今夫妻情深,你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走到这一天。”

秦书盈听见这话,心里方觉舒服了些,因感叹道:“我对二爷的心。并不输给你对大爷的,从嫁给他那天起,我什么不是为了他?就是要为他死,我也心甘情愿的。只可惜我这番心思全都白费,我又没有你的本事,并不能和二爷经历什么荒岛生存,让他来知道我的这份儿心。到如今。他迎了新人在屋里。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又能如何?我若是自己再不帮自己想点办法,只怕从此后除了府里这点掌家之权。就什么都没有了。就是这掌家之权,原本也该是你的。”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可以倾诉,全都憋在秦书盈肚子里,此时越说越觉得委屈。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到最后。秦书盈竟是趴在桌子上,哭得不能自已。

夏清语看着她,想起这女人的要强拔尖儿,想起她在人前的强颜欢笑。心中也觉酸楚,轻轻拍着她,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果然秦书盈收了哭声,抬起头擦擦眼泪道:“我承认我确实恨那个贱人。我暗地里也用了一些小手段让她过得不舒服。只是这又如何?她既肯给二爷做妾,早就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哪家妾室不受委屈?怎么她就非要免俗不可?”

夏清语出神半晌,方轻声道:“她是个青楼女子,不知是被谁卖进了那个火坑里,身世本就可怜,若她是个老实的,二爷要帮她赎身,她想跳出火坑这也是正常的,谁愿意过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日子?你如今对她暗地里使手段,折磨她,她若是默默承受了还好……”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冷笑道:“所以大奶奶今日是替她打抱不平来了?”

夏清语没好气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没错,她如果真是一个软弱老实的可怜人,我的确就替她抱不平,分明她没有别的心思,只愿意一心一意服侍你和二爷,你怎么就容不下她?除非你能逼着二爷不纳妾,不然,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有本事你朝二爷发火去,说到底这事儿是男人把持不住,我们女人都是什么样儿的你不知道?连你我这样的大家小姐,尚且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何况她们?你也是个脂粉丛里的英雄,倒只能冲无辜弱小用手段耍心眼儿,你羞不羞愧?你要真是愤怒,你就去找罪魁祸首,不要给二爷好脸色,从此后不要他再近你的身,你把他降服了,这才是你的本事。”

“我……”

秦书盈让夏清语说的哑口无言,有心辩几句,竟不知该如何辩为好。夏清语也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沉声道:“这只是假设水幽兰是个老实女子,我才这样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心机深沉之辈呢?她今儿在太太面前的表现你看见了吧?半句不提你,这样做,要么就是真正存了妻妾相安委曲求全之心;要么,便是心机深沉所谋非浅。你以为太太是不长眼睛的吗?她来时是怎么一个粉光脂艳的样儿?今儿又是个什么模样?你还好意思说用手段,你这手段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是再拙劣也没有了。太太虽然什么都没说,你以为她不会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即便一回不在意,两回不在意,次数多了,她心里能没有想法?太太也罢了,二爷难道是永远留在江南不回来了?等他回来,那水幽兰一副委屈模样却不肯让他找你生事,你说二爷心里会多怜惜敬重她,原本二爷心里就爱她,还禁得住你这样把他往水幽兰怀里推?过上个两三年,等二爷和太太心里都对你忍无可忍了,到那时水幽兰再怀个身孕,引你使手段让她小产了,你说,你是不是在步我的后尘?”

一番话直说的秦书盈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只是她心里虽然已经生了惶恐,嘴上却忍不住犟道:“她……她有你说的这种手段?我……我却是不信。”

夏清语摇头道:“她今儿在太太面前说的话,当真是滴水不漏。由此我判断她只能是两种人:第一种,就是真正软弱的好人,这样人我也说过,你没必要去欺辱她,须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逼急了她一根绳子吊死,到时候二爷和太太一样不待见你,仍然还会有别的妾室被抬进来。第二种,就是她心机深沉,谋划周详,如果真是这种人,那就很可怕了,就你现在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怕被人阴死了都不知道。我今天特意来这里和你说这番话,就是要你心里提防些,要么彻底看开,要么就收拾起这些小心思,你只要不耍手段,她要在人前示弱,也没了借口,总不能自己弄出些伤口来攀诬你吧?”

秦书盈面色苍白,半天不说话。夏清语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对她其实是个很大的打击,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能帮你什么,只能在言语上和你说道说道,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

说完站起身来,就打算离去,她觉得秦书盈是该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却不料刚迈出一步,就被秦书盈抓住了袖子,只听她哽咽道:“俗语说,帮人帮到底。大嫂子,你教教我怎么做?教教我怎么才能得到二爷的心,让他如大爷待你那般待我,我……我刚才说了,我是真甘心情愿为他去死的,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清语叹了口气,只得又坐下来,对秦书盈道:“我死了一回,悟出一个道理,这世上,万事莫强求,越强求,就越失了自己的心,到最后更是连眼都失去了,许多东西分明就在眼前,却说什么也看不清楚。二奶奶你问我能让夫妻和睦的方子,我其实也没有。我和我们爷之间,那是太多的巧合才走到了一起。我改了性子,如今的我和从前的我有多大区别,你是看在眼里的。恰恰好云逍他就喜欢这样的我,我们这才重新走在了一起。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你和二爷成婚这么多年,他没有往屋里抬人,就说明他和我们爷一样,其实不是很在女色上用心的,只你这性情模样,虽然让他喜欢敬重,却终究不是爱慕,所以平日里难免也有点风流韵事,到底叫他遇见了水幽兰。他为了这个女人,不惜和你翻脸反目,把人抬回来,就说明他真正是钟爱这个女人钟爱的了不得。水幽兰是漂亮,美艳照人,但认真说起来,二奶奶你的模样也不会比她逊色多少,且你是真正的大家出身,这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怎么也不是她一个青楼女子能比上的。所以我大胆猜测,二爷爱那水幽兰,模样怕是其次,重要的还是性情,不管这水幽兰心里是怎么想,但她表面上做出来的,一定是对了二爷胃口。二奶奶,你说你为了二爷,丢掉性命也心甘情愿。可你能为了他改变自己的个性吗?如同水幽兰那般温柔体贴低言细语,不拔尖要强,不一言不合就和二爷起争执,你能做到吗?”

秦书盈面色立刻变了,在心中细细想了想自己在陆云逍面前,也如水幽兰对他那般和气谦卑,登时这身上便打了个哆嗦,咬牙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那贱人的虚伪,便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感激

夏清语微微一笑:“是啊,你做不到,那这不就得了?所以我说,你莫要强求,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现在二爷已经对水幽兰上了心,这先入为主之下,你就算改了性子,他也未必会把你放在心上,再怎么改,你总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水幽兰那么好,她这么多年,就是这样性情走过来的,你能和人家比吗?到时又换了自己难受,又于事无补,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难道我就……我就认了?从此后让那贱人骑在我头上?每日里和二爷浓情蜜意,然后自己独守空房?”秦书盈越发愤恨,这种事,她想一想就要气死。

说完却见夏清语注目看着她,那眼神看得秦书盈心都有些发慌,呐呐道:“大嫂子,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夏清语轻轻一笑,摇头道:“没有,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虽然你如今做的事,肯定要比当日的我强百倍,然而骨子里,我们都是这个要强的性子。我虽然大彻大悟,但这份儿要强,却始终没改变,不过是把要强改成自强罢了,只有自己真正强大,别人才会认可你是强大的,这份儿强,不是靠着和别人要来的,二奶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秦书盈干脆摇头:“大奶奶你就不要和我打哑谜了,不知道人家现在心里真正是忧心如焚呢,到底要怎么做,你就直接教我好不好?”

没看过言情小说的人,对这种事情的确是要迟钝很多。聪明如秦书盈,仍是不能举一反三啊。夏清语心里叹了口气,诚恳道:“二奶奶,我刚才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有时候,距离远点儿。反而会让两个人的相处更加舒服。为什么都说小别胜新婚?又说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据说这都是拿捏男人最好的招数,你何不参详一下?既然不能和水幽兰比温柔,那为什么不另辟蹊径?”

秦书盈愣了好一会儿。才失声道:“嫂子的意思是……让我和二爷远一点儿?那……那不更是便宜了那个狐狸精?”这一刻,她真是要怀疑夏清语究竟是要帮自己还是害自己了。

夏清语几乎要仰天长啸了:这二奶奶的情商,真的很低啊。她摇摇头站起身,拍拍秦书盈的肩膀道:“就算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会腻的。现如今你的处境下,与其天天去缠着二爷和他闹。惹他厌烦,倒不如把他放在一边,专心府中的事情。男人很多都是这个性情,你缠着他。他觉得烦,可你如果真不理他了,他反要缠上来磨着你。更何况。让二爷和水幽兰朝夕相处,那水幽兰若是虚伪的。早晚会露马脚,这就如同言多必失的道理一样,你都知道强行改性情是多么困难,一刻也忍受不了,那水幽兰再怎么着也是人,她这些温柔体贴宽容大度若全都是装出来的,二爷和她相处多,自然会发觉,这就是日久见人心了;就算她不是虚伪的,你放一放手,二爷也只会更敬重你,将来腻歪了,自然就去寻你了。”

秦书盈半天没说话,她自然明白夏清语这番话是对的。然而如果真这样做,那不就是等于在自己心里狠狠插刀吗?更何况,她还有最担心的一件事:“嫂子,你有没有想过?二爷对水幽兰,若是如同大爷对您那样的感情,那我要怎么办?您和大爷之间,还能容得下别人吗?就算许姨娘和琥珀变着方儿的去讨大爷欢喜,哪怕温柔体贴也好,若即若离也好,大爷就能容忍她们插在你们中间吗?”

这个问题夏清语还真没想过,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想了一会儿,她才苦笑道:“如果二爷和水幽兰真的就是彼此相爱到这个地步,难道你觉着阴谋手段,暗害使绊子就能把二爷给拽回来?那只会让他更恨你吧?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彼此相爱,我只能说,二奶奶这一世遇人不淑,就彻底死了心吧。我们如今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就在于此,幸福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父母和丈夫手中。就如同菟丝子一般,一旦失去了父母欢心丈夫宠爱,那除非自己爱自己,自立自强,不然就是世间最悲惨的命运了。”

秦书盈的眼泪就又掉下来,夏清语这番话她是深深认同的。她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自己生为女儿身。因此时越想越恨越想越怕,又觉着夏清语先前所说的那些话,着实都是金玉良言,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扑到夏清语身上,痛哭道:“到底我该怎么做?嫂子教教我。”

“我原本还想教你怎么做,可如今想一想,对你来说,无论是什么办法,都会让你痛苦。”夏清语轻轻拍着秦书盈的肩,摇头无奈道,:“二奶奶听我一句话,这世道对女儿太残酷严苛,所以千万别将自己的幸福系在男人身上,你说你爱二爷爱到愿意为他去死,我却要劝你一句,把爱他的十分精神,用五分到自己身上去,既然二爷不爱你,那你便自己爱自己,想一想他对水幽兰的感情,你为他这么付出值得吗?倒不如彼此丢开手,成全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成全自己?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该放手时须放手,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啊。你是当家主母,不会不明白拿得起放得下这个道理,不是吗?”

秦书盈只有流泪痛哭点头,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却听夏清语又叹气道:“这些话,你一时间大概接受不了,不过回去闲暇时多想一想,你会知道,我这些话虽不敢说完全正确,还是有一些道理在的。傻妹妹,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老等着别人来爱你,最重要,你自己得爱自己,你如今这样放不开,不是爱自己,而是折磨自己了。”

秦书盈哭得更厉害了。夏清语便任由她抱着哭了一场,然后拍拍她的肩头道:“好了好了,今儿尽情哭这一场,把自己的委屈心酸都哭出来就好,日后可得坚强起来,再不要为这些事哭了,不值得知道吗?你按照我的话做,开始固然是要痛苦一些,然而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那时你便知道只为自己活着的好处了,那才是大自在呢。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知道水是什么吗?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却也是至刚之物,刚柔并济,便是一个韧字,有好多事,男人承受不了会崩溃,女人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照样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这样例子我在外面可是没少见,我总说你是脂粉里的英雄,这可不是奉承话,我相信你一定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秦书盈点点头,用帕子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好,我听大嫂子的。您这番话,我如今虽然还不能全明白,只是您说得对,我回去得多想一想,这是劝人的良方,若是我能参详的透,想必也就不用受这些日子的煎熬苦楚了。”

夏清语点头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我知道你是聪明的,这些话你多想一想,一定可以参详的透。好了,别哭了,咱们喝点茶吃点儿点心,丫头婆子们都在岸上呢,刚才看见你这一场哭,她们不明就里,大概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咱们须得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吃些东西乐一乐,才能去除她们的疑心,不然啊,大概从今儿傍晚,府里就要流传咱们妯娌不和的谣言了。”

话音未落,就听秦书盈恶狠狠道:“那些老婆子小丫头敢嚼这样舌头,我一个个揭了她们的皮。”

夏清语笑道:“哎,你这就不对了,这传瞎话爱热闹是人的天性,虽然有时候确实可恨,整治整治就是了,干什么要揭了人的皮呢?传瞎话的人得有多少?那么些皮你揭得过来吗?就算都揭下来了又如何?有什么用?做鼓不如牛皮,做鞋不如羊皮,就是皮鞭子也做不成一根,难道都做了人皮灯笼?”

秦书盈还拿帕子擦眼泪呢,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真要做成人皮灯笼,咱们这府里岂不成了鬼屋?我第一个就要吓死了。真是的,这样瘆人的话,亏大嫂子能说出来,不过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我是小时候听我哥哥说的,那会儿我才七八岁年纪,听他讲了这个人皮灯笼的故事,吓得我几夜没睡好觉,后来就因为这个,我哥哥还被爹给打了呢。”

夏清语心想:什么?这个时代也有人皮灯笼的故事?怎么我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和我们那个时代人皮灯笼的故事一样的,因来了兴致,拉着秦书盈就连忙道:“你听得是什么故事?我听说,大江南北,这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呢,你说来听听,看看和我知道的一不一样?”

秦书盈惊讶道:“这故事还有好几个吗?我只知道一个,就是说从前……”

一语未完,就听岸上一个声音道:“大奶奶,二奶奶,不……不好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告御状的妇人

“怎么了?”

夏清语和秦书盈都吃了一惊,连忙从水亭出来走到那水廊上,就见一个管事娘子从岸上一溜烟飞奔过来,竟是连女人的矜持沉稳都顾不上了。

妯娌两个的心里全都升起一股不祥预感,秦书盈便上前一步道:“究竟是什么事?可是太太那里有了什么事故?”

话音落,那管事娘子已经到了两人面前,喘着粗气直摇头,结结巴巴道:“刚刚……刚刚街上……皇上和贵妃娘娘往白马寺去,有……有人拦……拦路……”

“拦路抢劫?行刺?什么人有这样天大的胆子?”

夏清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件事儿,秦书盈面色也苍白了。却见那管事娘子头摇的更急了,只如拨浪鼓一般,连连道:“不是不是,是拦路告……告御状。”

“告御状?”

秦书盈和夏清语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秦书盈才“嗨”了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儿,这虽然也不是个小事儿,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说完又转向夏清语道:“不过这事儿真是新鲜啊,向来只在戏台上看过这拦路告御状的,没想到如今还真发生了,只是这御状是那么好告的吗?怕不等到皇上身前,就要被御林军当刺客砍了吧。”

夏清语心中却似是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然而也只是这么个感觉,具体那隐约的思绪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极度不安,因忙问那管事娘子道:“是谁告御状?”

那管事娘子急得不行。偏偏不敢打断秦书盈的话,此时一听夏清语问,真是正中下怀,因连忙四下里看了看,方小声道:“奴婢……奴婢当时也在人群中,看见了那告御状的妇人,倒好像……好像是咱们家大姑娘……”

“什么?”

这一次夏清语和秦书盈不约而同的惊叫出声。夏清语终于明白自己这份隐约的不安是什么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明珊要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原来她竟然是要去做这样一件九死一生的大事,她……她是压根儿就不打算活着了吗?要知道,告御状并不像戏台上写的那么美好。绝大多数告御状的人,都是不等喊冤出口便会被乱刀砍死的。

秦书盈脸色也惨白一片,抓着那管事娘子道:“你……你看清楚了?是……真是大姑娘吗?她……她怎么样了现在?”

管事娘子擦着眼泪道:“奴婢当时只在人群中瞻仰圣驾,还不等看见皇上。只能远远看见銮驾,结果不远处就有个女人冲了出去跪在路上大喊冤枉。奴婢一看就大吃一惊。虽然大姑娘如今的模样和从前变化很大,可是奶奶您知道,奴婢从小儿是在太太屋里长大的,和大姑娘很熟悉。所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御林军都乱了,围上前就把大姑娘给绑了,大姑娘一个劲儿喊冤枉。却被御林军拖走,总算上天保佑。没有格杀当场,奴婢就赶紧跑回来报信了,这事儿不敢让老太太太太知道,奴婢只好来请大奶奶二奶奶示下,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陆云逍呢?你们大爷呢?他当时不是陪伴在圣驾左右吗?难道他没看见这件事?”

夏清语浑身血液都凝了,唯一欣慰的是御林军没把陆明珊格杀当场,这当真是老天保佑,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陆云逍,丈夫是朝廷重臣,又陪伴圣驾左右,应该可以想办法保住陆明珊一条命吧?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报信的时候,还没看见爷过去。爷虽然是在伴驾的人群中,可他是皇上面前得宠的臣子,是要陪伴在皇上銮驾左右的,大姑娘出去的时候,拦住的是先头御林军,只怕声音都没传出去,就被御林军捉住了,世子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还是两说呢。”

秦书盈握着手在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道:“老天保佑,大姐姐好在还没失了章法,她在御林军前冲出去,总算是留了一丝余地,不然若是等銮驾到了近前再冲出,虽然离着皇上也近,但那里的护卫也最严密,怕是身形一动就要被格杀当场,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了。”

夏清语急急道:“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大姐姐为什么要拦路告御状?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大姐姐的身份有没有暴露出去?这……”她扶着额头,旁边秦书盈也是神色凝重,喃喃道:“这却要找谁去打听?圣驾这会儿怕是已经过去了,到哪里去找大爷?”

夏清语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对秦书盈道:“是了,今儿朝云和暮云在清云院保护小平安,这会儿只能派他们出去……”

不等说完,就听秦书盈道:“太好了,朝云是个机灵的,又见过世面,就派他去找大爷,他和宫里许多人也是相熟的。”说完对夏清语道:“我和你一起去,这事儿……咱们告不告诉太太呢?”

夏清语道:“情况未明,这会儿告诉了太太,她也只是心急,于事无补,不如等我们爷回来了,让她和太太说。是了,老爷在不在伴驾的人群中?不知道他晓不晓得这件事?”

秦书盈道:“这个我是知道的,老爷如今只是个闲散的国公爷,并不参与朝廷中事,昨儿个他嫌在城里闷,就出京城往郊外庄子上去散心了,怎么着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夏清语整日在杏林馆,还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听见秦书盈这样说,方略微松了口气,陆奉伦对陆明珊的怨气是很大的,这种时候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还真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数。

不说夏清语和秦书盈在这里商议着,只说陆云逍,这会儿真的是脑袋都大了,不但大,还嗡嗡嗡的响。

这也不得不说他和夏清语这两天对陆明珊的奇怪举动费了十分疑猜,所以就像夏清语刚知道有人拦路告御状时心里就划出一道灵光般,他刚发现前方有骚动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连忙和皇上请示了,便急速往前边奔过来。

那些御林军们正恼火,生怕因为这拦路告御状的妇人要被上司定个办事不力之责,有那脾气暴躁的便嚷道:“冲撞圣驾,不管是什么理由,也是死罪,还审什么?直接砍了就是。”

“闭嘴。”小队长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不是逼到走投无路,谁会冒险来告御状?就算她有所图谋,总得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指使吧?何况她要真是冤枉的呢?”

那御林军被训斥了,犹自不服,嘟囔道:“谁害怕了?我只是恼她冲撞圣驾,如今队伍都停了,到时候刘将军岂不是说咱们办事不力?”

小队长虎着脸道:“就算杀了她,队伍还能目不斜视往前走不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反正她的命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等着看上面人怎么决定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阴鸷着面孔的将军走过来,这便是让御林军们都畏惧的将军刘祥了。过来后也没二话,问明事情经过便直接道:“如此无知蠢妇,还留着她做什么?直接处决了,队伍继续往前走,莫要惊动皇上和各位大人们。”

“将军大人……”小队长大吃一惊,连忙道:“只怕圣驾那边已经惊动,万一皇上问起……”

“你们处理的还算果断,队伍立刻开拔,到时只说抓到一个图谋不轨的,已经处决,料想各位大人也无暇多问。”刘祥阴阴看着小队长,那眼中的威逼之意立刻就让小队长明白:这是要杀人灭口啊。真不知道那妇人所告的御状是不是和这刘将军有关联?

“可是大人……”

小队长还要再说,然而想到这姓刘的乃是荣宁公府的子弟,顿时就蔫了,心想罢了,每年枉死的冤魂也不知有多少,要怪只怪老天爷不长眼吧,早听说这姓刘的和刑部尚书走的近,这妇人告状,恐怕就是和刑部尚书有牵连,不然的话,就是刘将军,也未必会下这样的命令。这也当真是有恃无恐了,反正事后谁也不知道这妇人冤情,乐得顺着他的话说,谁还会傻得去和刘将军对着干?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御林军外围,又不是能见到皇上的,谁还能在皇上眼前分说怎的?刘将军分明是看穿了这一层,才敢下这个命令。

小队长想明白了这一层关连,就妥协了,当下点着头,就要带着那御林军去处决告状的女子,然而还不等迈出门去,就见对面一人匆匆而来,不等到近前便大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皇上让我来问问。”

小队长一看见这个人,双腿就是一软,心想我的个天爷呀,刚刚刘大人说什么来着?不会惊动圣驾和朝臣?去你奶奶个腿子,没惊动?没惊动怎么把这位主儿给招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针锋相对

来人自然就是陆云逍。那刘祥一看见陆云逍前来,心中也是“咯噔”一下,抢在小队长前沉声道:“劳陆大人跑这一趟,只是个图谋不轨的,正要处决,队伍这就开拔,请陆大人回去告诉皇上放心,御林军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宵小靠近圣驾。”

小队长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就如泡沫一般顿时灭了,暗道:得,刘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妇人是死定了。陆大人是什么人物?那是当朝国舅爷,难道还会对这种事追根究底?

正想着,便见陆云逍眉头一皱,沉声道:“图谋不轨?图谋不轨不趁着銮驾将近之时暴起,倒是在御林军前队还没到时就跑出来了?刘将军,除非那图谋不轨的是个傻子,不然哪有这样行事的?”

刘祥心中这个怒啊,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知道陆云逍是个精明的。因不由暗恨这小队长行事啰嗦,早在那妇人拦路时一刀宰了不就得了?

那边小队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上司的黑名单,两眼放光崇拜的看着陆云逍,心想早听人说这位世子爷是个精明能干的了不得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刘将军想浑水摸鱼,这下好,踢到铁板上了吧?

“陆大人什么意思?”刘祥凉凉的问了一句,却听陆云逍冷冷道:“没什么意思,皇上让我来弄清楚这件事,我就要弄清楚,不敢敷衍了事,这往小里说,是不负责任。往大里说,就是欺君之罪。”

刘祥心中一跳,沉声道:“这么说,陆大人是信不过本将军了?”

陆云逍毫不让步,沉声道:“先前我倒是没有怀疑过刘将军,不过听了你这一句话后,恕我还真不敢就这么相信你了。”

如果不是刘祥在眼前。小队长简直就要鼓掌喝彩了:这话说得多霸气啊。也只有这位国舅爷,深受皇上器重,才不会把刘祥这公侯子弟放在眼里了。不过认真说起来。这刘祥也只是荣宁公府一个旁系子弟,并不是什么正主儿,陆云逍的确不用给他任何面子。

小队长却不知道,陆云逍这是心中有了猜疑。这会儿心里系着的都是陆明珊,他过来的时候就听说是有个女人拦路。此时发现刘祥说话有疑点,已是心急如焚,哪里还会给刘祥什么面子?给了这家伙面子,万一那妇人真是陆明珊。那就等于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啊。

“这位大人,能否麻烦一下?请你和我同去看看那名拦路女子。”

陆云逍见刘祥不吭声了,便把头转到小队长这边。和颜悦色的问着,差别对待十分明显。

小队长激动啊。被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国舅爷这样亲切的征询意见,刘祥这个顶头上司早被他忘到了脑后。当下连声道:“好好好,下官这就带陆大人过去。”

陆云逍跟着小队长往一旁民居的屋檐下而去,刘祥阴沉着面孔想了想,到底还是不甘心,也跟了上去。

短短几十步路,陆云逍表面不动声色,事实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待终于看到那被五花大绑塞着嘴的的妇人,他的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眼前也是一黑。心中冰凉的同时,却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明珊。哪怕姐弟两个已经十八年没有再见过,眼前这张刻满了风霜的面孔也与记忆中柔和明媚的容颜有了很大不同,但陆云逍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陆明珊,是自己的亲姐姐。

心中激荡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但陆云逍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毕竟刘祥还在身后跟着呢,陆明珊的身份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当年陆明珊逃婚的对象,可就是他的堂哥。

但随即就想起自己这个表现有些太过了,不管怎么样,陆明珊的容貌轮廓还在这里,你就装的自己一点儿也不认识她,这根本不现实。于是他就假装打量了几眼,目中露出疑惑之色,向左边小队长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小队长就明白了,连忙挥手道:“堵着嘴干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拦路告御状,还不给人家说话机会怎的?”

刘祥再度狠狠看了一眼这小队长,阴狠的目光恰恰落在陆云逍眼睛里,于是他心中一凛,暗道回去后要赶紧把这人调走,不能让人家帮了自己的忙,反而被挟私报复。

一面想着,那边陆明珊嘴巴里的布团也已经被取了出来。不愧是策划一年就逃婚成功的奇女子,除了在最初看到陆云逍时眼中流露出的惊奇激动情绪的那一瞬,接下来她的表现就如同完全不认识陆云逍一般。此时布团一被取出,她整个人就挣扎起来,一面悲呼道:“民妇有天大的冤情,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陆云逍心中暗自赞叹,心想清语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大姐姐的聪明智慧,真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因表面上就露出一丝迷茫之色,喃喃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何冤情?”

“回大人的话,民妇赵卢氏,今天斗胆拦御驾告御状,乃是为我夫君伸冤,求大人明察。”

“赵卢氏……”陆云逍喃喃念了两遍名字,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真是恍惚了,明明知道大姐姐已经逝去多年,可是骤然看见这和她有几分相像之人,还是忍不住……唉!”

这话自然是说给在他身后的刘祥听的,这把刘祥给气的,他心里其实是知道陆明珊身份的,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所以一直隐忍着,只装作不知道。今日事情眼看就要被揭破,他正盘算着抓住陆云逍和陆明珊骤然相逢这一刻的破绽先发制人,哪里想到这姐弟两个他妈一个比一个会演,明明是久别重逢,明明是心情激荡,可愣是就让他们这么蒙混过去了。刘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虽然也发现了姐弟俩一点表情变化,可那简直就是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