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里江山/许我一世欢颜上一章:第 9 章
  • 一里江山/许我一世欢颜下一章:第 11 章

我从郝仁的怀中抬头,正想让他放开我,脑海中忽然轰得一声巨响,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化成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的话:

“顾西丞——”

郝仁冷傲的双眉微挑,问道:“顾西丞是何人?”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之前我总觉得他瞧着眼熟,却苦苦想不出个所以然。经过方才那一着,才发现原来是他瞧着像顾西丞——我记忆深处的顾西丞一直停留再他十五岁时的模样,如今也不过才过了十多年,一个人的外貌再如何变,也不至于翻天覆地。

但从外貌来看,郝仁长得并不像顾西丞,或许真是我魔怔了,竟觉得他们如此相像……

郝仁轻轻的瞥了我一眼,半嘲讽道:“我并非你口中的顾西丞。”

我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神色坦然,全然无作假的痕迹。

我心头莫名的失落,耳畔忽又想起裴炎的话。

裴炎说,顾西丞早就死了。

我眼前这人名叫郝仁,是黑风寨二当家,不是顾西丞。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抱着我的郝仁忽然松开我,往后退了一步。见他一直看着一个地方,我不明就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自觉就变了脸色。

阿邵不知何时来到此地,正站在不远处死死的盯着我与郝仁,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第十七章

阿邵的不悦现于形色,见他如此,我的心头竟有些小喜悦,遂不曾多想便举步朝他走去。与他相处了那么久,我对他的性子也称得上知根知底,他若是闹起性子也不是好哄的,就好比当初宋媒婆来提亲时,他一置气,我便花了好几个时日做衣裳绣香囊。

才迈出步伐,原本与我拉开距离的郝仁忽然拉住了我,突如其来的力道虽说不上重,却让我一时站不稳直直的跌到他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些发懵,郝仁的怀抱与阿邵的不同,虽温热,却只让我觉得尴尬窘迫,待我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时,远处的阿邵早已走了。

只留了个背影。

我抬手,重重的在郝仁脸上打了一下,不悦之色现于形:“你救了我一命,我感恩在心,但你不该轻薄我。”

郝仁的脸上红了一片,我的手心亦火辣辣的,有些发麻。

被一个小女子打了脸面这种事传出去,势必要落个坏名声,寻常人遇了这事儿多数会发怒,可郝仁却不同。他看着我的眼神十分平静,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报复的快意。我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也没心思去细想些什么,本想顺着阿邵离开的方向追去,可转念一想,原本急切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我与阿邵之间妾身未明,有些事当真是说不清楚的。

即便不去追阿邵,我也不会再与郝仁呆在一块儿,这个人渐渐开始让我觉得危险,靠近他于我并非好事。

走之时,郝仁并未阻拦,走了一段路后,身后的琴音又响了起来,悦耳动听一说当之无愧。

离的越远,琴音越小,待我回到居所关上门口时,那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我的房门才“咿呀”着关上,隔壁忽传出了“啷当”一声巨响,像是茶杯摔到地上打碎的声音,有些刺耳。

阿邵不知何时已经回屋,想必也知道我已经回来。

我抿唇想了小会儿,终是耐不过心,到他屋前敲了敲门。

一下。两下。三下。

阿邵在屋内,可他似是打定主意不理我,任凭我在外头如何敲门,里面依旧一声不吭。我敲门的力道越来越大,没过多久,已经是在用手拍门了,可里头却无人应声。

背后忽然有人大力拍我的肩膀,我陡然吓了一跳,回头,只见郝心正笑眯眯的直视着我。

我方才一直在专心致志的拍门,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他见我一直在拍阿邵的门,眼儿在门和我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愈发的笑开颜:“怎么了满儿姐姐,是不是那小白脸给你吃闭门羹了?”

郝心素来不喜欢阿邵,平日他对我亲近阿邵十分不满,这会儿见我与阿邵一副闹别扭的架势,顿时幸灾乐祸。

“这时辰,你差不多该去喂马了。”我本就不指望他来劝和,只求他别来捣乱。

“大当家说了,今儿他心情愉悦,亲自喂马。满儿姐姐一个人在这儿多寂寞,不如我陪姐姐吧!”

郝家父子之间的称呼很怪,大多时候郝心热衷于叫他爹“大当家”或“老大”,我曾问过其中缘由,郝心与我说他们既是当土匪的,自然是“大当家”、“老大”这等称呼听着才气势。

郝心那点儿小心思我看的十分透,他赖在这儿不肯走,只不过是想幸灾乐祸一番。

他执意如此,我也没心情去撵他。

我的手心因为拍门的缘故,已有些发红,他见我磨磨蹭蹭的,便道:“满儿姐姐,你这样要敲到什么时候?看我的!”

说罢抬脚用力的朝那扇木门踹去。

原本紧闭着的木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打开,郝心一时间收不回力道,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一时不查,摔了个正着,疼得他只叫。

从地上爬起来后,郝心捂着额头瞪阿邵:“你干嘛啊,开门都不说一声!”

阿邵淡淡的瞥了郝心一眼,竟没由来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郝心生出惧意,他连忙将满腹怨言都咽了回去,乖乖的捂着额头站在一旁,不敢再造次。

阿邵靠着门站着,看向我时,那双好看至极的眸子平静无波,全然看不出早前的阴霾狠厉。

他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生气的神色,这让我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难受的慌。

气氛微僵,我原还指望郝心能打破这沉闷,可他似是被阿邵吓到了,只顾着揉额头,看都不敢看阿邵一眼。

正当我琢磨着要说些什么时,敛眉不语好一会儿的阿邵语调平静的说道:“我们离开黑风寨吧!”

还不待我答话,安静了小片刻的郝心壮着胆子骂道:“你这人当真有趣,我们黑风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再说,你要走便走,干嘛要让满儿姐姐也一道走?”

阿邵从未将郝心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去介意郝心说了什么话。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脸上,静待着我的答复。

“我们在此地也叨扰了半个月余,也确是该告辞了。”我本就一直寻思着在他发现黑风寨中隐藏的秘密前与他一同离开黑,奈何苦想多日一直都没能想出个好理由,这会儿倒好,他竟自己提出要离开此地。这怎能不让我惊喜?

阿邵轻轻哼了一声,又道:“我们即刻就走。”

这般急切倒让我有些惊讶,但惊讶之余也十分赞同他的说法。我想了想,道:“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来之时空手而来,走又有什么行李可收拾的?”阿邵似笑非笑,误以为我在拖延时间。

我无奈,只得随他,叹息道:“陈大夫为你准备的药,总得带上吧?”

“满儿姐姐,他要走就走,你留下来陪我吧……我舍不得你,大当家他们也舍不得你的,我二叔也舍不得你,我们大家都舍不得你,你别走……”郝心听我们二人你来我往,已经说定要走,竟扑上来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安抚,下一瞬郝心便被阿邵甩开了几步。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阿邵并不讨厌郝心,故而用力不大。我见郝心并未受伤,不由松了口气。若是伤了郝心,势必会引起寨中人不满,于我们并非好事。

郝心自小便以土匪自居,撒泼耍赖的本事学了十成,他坐在地上拍地大哭,道:“我的命好苦啊……三岁没了娘,从小由当家的拉拔大,好不容易有了个姐姐,如今她又要跟野男人跑了……爹啊……”

向来冷静自若的阿邵嘴角微微抽搐说不出话,我更是哭笑不得。

我上前劝郝心,他却打定主意赖地上不起来,一副越哭越大声的架势。本以为他是假哭,可片刻后,却见他眼角真挂了泪,让我不住叹息。

郝家兄弟闻声赶来时,郝心已经在地上哭成泪人。

“咱们黑风寨的人从不容外人欺负,郝心,起来。”郝仁看着阿邵话中带话。

郝心打小就畏惧郝仁,他一发话,便抹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敢再造次,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含泪欲涕。

阿邵不知何时移到了我身边,手紧紧的缠上了我的腰,揽得极为用力。

他这小孩子心性我怎会不懂?因我心头也不愿他在郝仁面前争输了面子,遂虽红了脸,却并未睁开他。

郝汉的视线从阿邵放在我腰间的那只手移到我的脸上,笑容憨厚,道:“郝心不懂事,给二位添麻烦了。”

“郝叔哪儿的话,却是这半个多月来我与阿邵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回之以笑,“我们二人决定今日便下山前往邕州,这些时日多谢郝叔与寨中所有兄弟的照顾!”

郝汉闻言,顺着我的意思说道:“贤侄女哪儿的话,我与你养父多有渊源,他去的早,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此番你们要走,我也不好多做挽留,日后还望贤侄女多多保重。”

郝心见郝汉不挽留我,心急道:“爹,让满儿姐姐留下来吧!”

“邕州离这儿不过一日路程,日后爹带你去看你满儿姐姐便是。”郝汉摸了摸郝心的头,安抚道。

郝心扁嘴不语,心头虽不乐意,却知我与阿邵即刻便要离开的事儿已经铁板上订钉,恁是他再反对,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走之前,我收拾了个小包袱,里头放着陈大夫开给阿邵的药方,并换洗的衣裳等,东西虽不贵重,却都是些必须品。

因阿邵不愿在山寨中多做停留,故而郝汉等人很快便将我与阿邵送到了山脚下。

黑风寨隐藏在那片四季都青青翠翠的山林间,从山脚往上看,根本看不到半分。我抬头看了一番后,心底暗暗佩服郝汉,竟能想到将寨子建在这座山上。

此行前往邕州,我们以马代步。

我不会骑马,只得与阿邵合乘一匹,如今阿邵手中牵着的并非当日驾车那匹马。早前驾车那马儿在山寨中养了两三日,不知为何死了,之后便成了寨中人的腹中餐,如今他牵着的这匹,却是郝汉为让我们顺利到达邕州而送的。

郝汉特意挑了战马中最差的一匹,可即便是最差的,看着仍要比寻常的马儿出色不少。

阿邵将我抱上马时,郝心扁着嘴满眼舍不得。

我不忍见他哭丧着脸儿,遂安抚道:“日后你到邕州,满儿姐姐带你四处玩,可好?”

他听了勉强应了声,虽是在点头,却不难看出心情不甚好。

阿邵上马之后,客套的与郝汉等人道了谢,随即驭马而去。

马儿箭一般冲了出去,马蹄扬起了漫天的尘土,身后顿时茫茫一片,依稀看得到黑风寨众人的身影,却已是朦胧不清。

阿邵无疑是个好骑手,马儿跑得极快,他却将马驾驭的极稳,坐在马上我竟丝毫不觉得颠簸。

我依偎在他怀中,风呼呼刮得人脸儿生疼,大叔给我的那块玉佩依然安安稳稳的挂在我的胸口,我的手隔着衣裳抚着玉佩,:“到邕州后,我们寻家干净的客栈先住上几日吧?”

“不。”阿邵拒绝的很快,且不留余地。

我对他的话颇为不满,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不住客栈,我们还能住哪儿?”

阿邵专心驭马,一直不曾回答我。

我耐心的等了许久,他依旧不曾开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之时,他终于开了尊口——

“我家。”

第十八章

太祖开朝之后,朝中大修水利,邕州逐渐成为一座四通八达的城池。又因其水旱二路皆可直达汴京、岩都、岭南道和并州城,待到内乱渐歇,各家皆心照不宣不入邕州,且纷纷派兵守卫,这三支守城军将邕州城护卫得严严实实,秩序井然。

我与阿邵抵达邕州时,正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随处可见叫卖声,也随处可见杂耍艺人在表演。城内自然也有乞丐,但这儿的乞丐与别处比起来无疑过的更好些。

我在岩都之时出帅府的机会并不多,岩都城的热闹也一直无从得见,待被绑架后逃脱时,已身在怀州,如今虽战火消停,怀州繁杂却又显得落魄,街上四处可见那凄苦的乞儿,但这邕州却是不同的。

与别处相比,邕州无疑是个繁华富庶的地方。

城内有规定,寻常百姓不得在大街之上策马而行,故而入城门时我们便不曾再坐在马上。阿邵牵着马儿走在我身侧,手紧紧牵着我的,在旁人看来,我与他是一对从外地来邕州的恩爱小夫妻。

邕州民风开放,这儿的女子大多娇柔秀美,时常可见容貌娇美的富家小姐领着侍女在街上观看采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这一路上,时不时偷看抑或明目张胆的盯着阿邵瞧的女子很多,不论是容貌出众亦或是普通寻常的。

我偏头看阿邵。阿邵的侧脸线条刚毅中带着柔和,身上的衣裳虽简单朴素,阳光依稀散落在他身上,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他的俊美健壮早在我将他从死人堆里拖回家时就已知道……也是,与大街上那些自诩风流倜傥却柔弱不堪一击的公子哥相比,阿邵无疑更胜。

前方不远处有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领着侍女缓慢穿行而过,无意间望向我们这儿时竟娇羞的低了头。

我与阿邵说:“那小姐瞧着好看,衣着也贵气,倒是配得上你。”

他听了我的这话,非但不恼,反而笑了。他不笑时尚好,这一笑竟又惹来了旁处姑娘家恋慕的目光。

我轻轻哼了一声,再不去理他。

阿邵牵着我的手又握紧了些,似是在安抚我,我面上虽装作不介怀,心里却不大舒坦。

人都有占有欲,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东西被旁人觊觎,我喜欢阿邵这点毋庸置疑,若非喜欢他,当初便不会动了嫁他的念头。我不喜欢大街上那些女子瞧着阿邵的眼神,连带着也开始不喜邕州女子的大胆肆意。

从进城门到现在,我与阿邵已经穿过了好几条街,阿邵并无停下脚步的意思,我不懂他究竟要带我去何处。

早前他说此行去邕州要去他家。

可是他家究竟在哪儿?

阿邵领着我越往前,前方便越静,待他领着我再次穿过一条街道时,我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并不担心阿邵会害我,而事实上阿邵也不会那么做。若他真想加害于我,从怀州到邕州这一路,他有的是机会。

“我家。”阿邵说这话时,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沙哑。

我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面色虽与平时无多大不同,眼睛却变得十分水润。

我不禁想,若今日是我回家,是否也会像他这样?

不,兴许我不会再隐忍些什么,而是肆意的大哭一场。

可惜,现在的我再也说不出“回家”这二字。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我已无家可归。

我想起了汴京城内富丽堂皇的齐王府和凤岐山脚下小村庄中那座简陋的茅草屋——这两处我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再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

我不知不觉低了头,眼眶酸涩难耐,却极力的忍着。

阿邵领着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穿过了无数条大街小巷,我已记不得我们到底走了多久,待到我觉得双腿有些无力发软时,他终于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满儿,这是我家。”

阿邵难掩语气中的激动欣喜,我抬头看清眼前的屋舍时,却万分的吃惊。

当初那几个侍从来小村中接阿邵回去时,穿着贵气,而却十分不俗,寻常人家的仆役哪能穿的那般好?昔年我们的齐王府最得父王宠爱的随从穿的,尚且不过如此。

可眼前这房子朴质简单,门口那扇木门虽修理的十分结实稳当,却难掩其老旧。这屋子虽比寻常人家的房子好上一些,却绝对说不上富贵,这样的人家家中哪请得起那样的仆役?

然,阿邵的激动与欣喜都不似假装……

我正想着,阿邵似乎明白了什么,与我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娘从小长大的家。”

他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却又多了许多疑惑,还来不及问些什么,那扇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岁,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驼着背,干枯的老手扶着门,看到阿邵时,努力的眯着眼打量了他许久,竟红了眼眶,喃喃说道:“是邵儿呀……”

阿邵下意识握紧了我的手,微笑着与她说道:“春婆婆,是我,我回来了。”

春婆婆眼神虽不大好,却听得出阿邵的声音,她知是阿邵回来了,老泪纵横,欣喜万分的将我与阿邵迎了进去。

马儿前进门后,因没有马厩,只得将马缰系在一块石磨上。待拴好马儿,我才跟在阿邵身后一道进了屋。

进屋之后,春婆婆蹒跚的拖着老迈的身子去为我们端茶倒水。我与阿邵都不忍心看她这般忙里忙外,不约而同的上前去帮忙。

阿邵道:“春婆婆,你先歇着,这些事儿我去做就好。”

我站在阿邵身旁,小声的与他说道:“不如我去吧?”

阿邵笑晲了我一眼,问:“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

初来乍到,我怎会知道厨房在哪?我犯难。

“你坐着,我去便是了。”阿邵说罢便端着茶壶出了屋。

看着阿邵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在心底无比纠结,且不说别的,阿邵煮的茶,当真难喝。在小村时,他曾兴致勃勃的煮过一次茶,那滋味我至今铭刻于心!

收回视线时,竟发现一旁的春婆婆正盯着我笑,笑容真诚和气,让人瞧着十分舒坦。我想她年轻时必定也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如今虽已老迈,却仍让人觉得十分好看。

从进门至今,阿邵光顾着叙旧,忘了为我和春婆婆做一番介绍。我不知她与阿邵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亦是如此。但不管是何等身份,她于阿邵而言,是心中敬重的长辈,此时我站在她面前竟觉得心头紧张说不出话来。

春婆婆见状,笑得越发和蔼可亲,道:“姑娘先坐,邵儿马上就回来了。”

我略带迟疑的入座,她挑了个邻近我的位置坐下,边将桌上的李干往我面前边说道:“邵儿太粗心了,带了姑娘回来也不曾提前说一声,家中也没买些什么好吃的……这李干是我亲手做的,姑娘尝尝?”

“多谢婆婆。”我不好推脱,捻了一个放入口中,李干酸甜又有嚼劲,极为可口。

春婆婆见我吃了,笑容越甚,问道:“邵儿曾说他日若遇到心仪的姑娘,定会带回来让我这老太婆见上一面,还会让我为他与那姑娘主婚。这么多年来,你是他唯一带回来的……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打算何时与邵儿成亲?”

春婆婆的这些问题让我不知从何处下口回答,我脸上的笑容有些虚浮,正盘算着该如何是好时,阿邵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他衣裳上多了一快水渍,应该是方才煮茶是不小心弄脏的。我死死的盯着那壶茶,心下暗道:不论如何,绝不能喝这种味道怪异的茶!

阿邵显然听到了春婆婆的那些问题,将茶水放置在桌上后,挤到我那张长椅上坐下,朝她笑道:“春婆婆,方才进门后忘了与你介绍,她叫满儿,家中父母早亡,亦无兄弟姐妹。”

“她将是我未来的妻子!”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语调平缓不起波澜,却又极为铿锵有力。

早在春婆婆说,被阿邵带回这儿的便是他心仪的女子时,我的心便抑不住怦怦直跳。再听了阿邵的话,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心头的感觉已无法言喻。待所有的情绪的渐渐退散后,那股喜悦感油然而生,一点,一点,占据了我的整颗心。

我忍不住偷偷的看着阿邵,他也正在望着我,脸色柔和,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遮掩不住的温柔。

“好,好!”春婆婆笑着笑着,再度老泪纵横。她起身抹了抹泪,说道:“家中没准备什么好吃的,我这便上街去买些回来,顺便买些好香……若是老爷夫人和小姐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我与阿邵相视一眼,欲与她同去,却遭到拒绝。

春婆婆与阿邵说道:“我这老身子骨还算利索,满儿姑娘初来乍到,你就在家陪她好好说说话罢!”

春婆婆喜悦的挽着菜篮子出了门,我望着她老迈的身影有些不放心,却是阿邵安慰道:“放心吧,婆婆在这儿住了许久了,邻里街坊都是热心之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阿邵,春婆婆与你们家是何关系?”他信誓旦旦,我安心之余有些好奇春婆婆的身份。这儿既是阿邵的娘亲家,那就是他外祖父家,如今家中除了春婆婆之外并未她人,她又并非阿邵的外祖母,话里话外听着,她似是这家中的仆役……

阿邵眼神真挚的与我道歉,道:“倒是我的疏忽,进门之时忘了与你说。春婆婆是我外祖母的陪嫁侍女,不知缘何一直不曾出嫁。待我娘出生之后,她便成了我娘的乳母,后来外祖母去世之后,外祖父不愿另娶,教养我娘的责任便落到了她身上……”

我顿时明了。

这便难怪阿邵如此的敬重春婆婆。

幼时,我家中亦有乳母,我记得我的乳母徐氏是个风情十足的妇人,微胖,爱笑,她笑之时眼儿会眯成弯月,十分好看。

我从小便爱看她笑,可惜周氏谋反之后,我们一家落魄出逃,也没顾得上府中的那些仆役下人,她亦没有被带上,也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