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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邵伸手倒了一杯茶。

茶水倾倒时的声响让我陡然从思绪中惊醒,略带防备的盯着阿邵。

他却不知我心中的想法,将那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神色如常。我好奇之余,端起他那杯茶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我咽不下去,一口吐了出来。

“你还是忍不住了!”阿邵大笑出声。

我认识他至今,极少见他这般爽朗大笑,甚至……调皮!

这让我一时间忘了数落他,只怔怔看着他。待回神后,发现自己一直瞧着他,红晕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双颊,我连忙慌张的别开眼。

四周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阿邵忽道:“满儿,咱们成亲吧!”

第十九章

我年幼之时,汴京首富嫁女,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但凡到场之人,皆可分到一个小金夥子,使得城中围观的百姓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成了当时一大盛况。

有人说,皇帝嫁女也不过如此。

消息传到宫中时,我的伯父乾佑帝正在陪我玩耍,他笑着与我说,他日我若出嫁,定会胜过那汴京首富之女百倍。

我并未亲眼见过那盛况,只得从传话之人绘声绘色的说词中凭空臆想着那情形。虽只是臆想,但年幼的我已经知道那是何等盛况。

若我出嫁,必当胜过百倍——这是伯父许我的丰厚嫁妆。

如果今日秦氏不曾落魄,我出嫁时该是何等风光?

想象多是美好的,自我死里逃生后,再也不曾想起过这事儿,若非今日阿邵与我求亲,我定不会想起那些旧事。

自古以来婚约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

阿邵与我求亲却是不同,他只与我这般说,没有什么浮夸的甜言蜜语,却是极为实在的一句话——我们成亲吧!

早在小村时,我们就该成亲,可惜那时我尚未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他便已随家人离开。若他不曾离开,那么今日我与他怕早已生儿育女。

他走之时,我心头百感交集,甚至以为这辈子我们都无法见,但命运让我再次遇到了他。

成亲。

我与阿邵确是该成亲了。

阿邵一直静待我的回答,他看着神色如常,可那越缩越紧的手势却无一不在告诉我,此时的他内心并不平静。

他的眼睛真挚而又清澈。

我微微扬起嘴角,应声道:“我年幼时,总幻想着自己出嫁的盛况,希望那时也有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但你知道,这些我都没有。我没有嫁妆,仅有的便是我自己。”

阿邵闻言松了一口气,他将我揽入怀中,道:“正好,如今我家徒四壁,能予你的聘礼只有一个家,和我自己。嫁否?”

“你愿娶,我便嫁。”我轻笑。

这般许嫁,兴许有些轻浮,但人活一辈子,总要随心所欲一次。

我想,有时候冲动一点也无妨。

午膳时春婆婆煮了许多好菜,每一样皆是阿邵爱吃的。她煮的饭菜自是比我煮的要好,我拿手的菜只有苦菜汤。我嘴里咬着咕噜肉,偷偷与阿邵说:“以后你怕是只能吃苦菜汤了,若你不想,现在倒还有反悔的机会。”

阿邵眯着眼盯着我笑了笑,高声与春婆婆说道:“春婆婆,我们二人决定成亲了,烦请您老人家挑个好日子。”

“好,好,定要挑个黄道吉日……”春婆婆眉开眼笑,末了嘀咕道:“待会儿我就去找城北的王先生算一算,成亲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阿邵听了,心情愉悦,脸上虽未挂着笑容,但那轻扬的嘴角却掩不住喜悦之情。我觉得他有时候贼的很,他大可私下同春婆婆说嘛,哪有这般大肆宣扬我要嫁他这等事的?他这般没脸没皮,我都觉得害臊。

春婆婆做的饭菜过于可口,我食欲大增,竟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她老人家见我胃口好,与阿邵两人轮流朝我碗里夹菜,堆成一座小山的饭菜让我着实有些汗颜。

快用完膳时,春婆婆忽然悠悠说道:“邵儿,成亲之后,带你媳妇回去给老爷、夫人及小姐上柱香吧!”

我极少听阿邵提起爹娘,此番听春婆婆提及他的家人,这般明显的话一听便知阿邵的娘亲及他的外祖父、外祖母皆已去世。除此之外,阿邵与春婆婆的话语言谈中都十分默契的不提及阿邵的父亲,既不曾言明,那他必定还活着。

那日来小村中将阿邵接走的仆役兴许就是他父亲的人。

午膳之后,春婆婆便说要去为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兴致勃勃的出门了。她走之后,我收拾了碗筷。

这个家中每一处地方都由春婆婆收拾的整齐妥当,不难看出她是个持家的好女人。

我忽然想起阿邵说的那些话。他说春婆婆终身未嫁,一个终身未嫁的女子,怎能成为他娘亲的乳母?我有些好奇,将洗干净的碗筷递给阿邵之余问道:“春婆婆从未嫁人,又怎会有乳汁哺育你娘亲?”

“待我们成了亲,我娘亲也便是你娘亲了,你这称呼该提早改一改。”阿邵对我那称呼颇为不满,挑剔一句后,老老实实的答道:“这事儿我亦是听老人说起的。春婆婆年轻时是个秀美的女子,外祖母曾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可出嫁前的几日她在掌灯十分出门去为怀有身孕的外祖母买酸梅,回来时被一名喝醉酒的流浪汉给坏了名节,从而被退了亲。不久后,她便发现自己怀上了……那孩子早产,生下来不久便死了。我外祖母体弱,她便顺理成章的当了我娘的乳母。”

我同情春婆婆的遭遇之时,十分的佩服她。若换了其他女子遇到那事儿,怕早就寻死觅活了——她们都太懦弱,不懂其实活着才是最实在的。

待碗筷清洗好并摆放整齐后,我便无事可做。

阿邵寻了些书籍来予我打发时日,我对那些却有些兴致缺缺,翻了两三页也便放下了。他见我如此,想了想便问道:“不如去睡会儿?昨夜连夜赶路,倒也没睡好。”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夜,自然过的不舒坦,我确实有些乏困,没有多想便接受了阿邵的提议。

今日天气异常的好,出了屋子,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身上,晒得我心情舒畅。阿邵将我领到了一间厢房中,房间光线极好,午后阳光能照耀到,是间温暖的屋子。

里头摆放了梳妆台等女儿家的物件,东西虽保存的很好,却不难看出样式十分老旧,但这些老旧的样式却是三十多年前十分流行的。

我一眼便知道这是阿邵的娘亲昔日的闺房。

屋内一尘不染,看得出平日春婆婆将这房间整理的极好,我观看屋内的物件时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

阿邵见我这等模样,笑道:“这些东西既是娘亲的,那便是我们的,你不必担心磕碰坏什么。若是坏了,那也正常,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了。”

他的话让我手脚舒展,不再像原先那么畏缩。

房间内的布置虽旧式老气,却不难看出其雅致之处。我虽无缘与阿邵的娘亲见面,但我想她应该是个十分高雅的女子。

“你先睡会儿,我就在隔壁屋里,有事儿喊我便是。”阿邵的温柔向来不外露。

我向来喜欢他的声音,沉稳好听,总能安抚我的心。我笑着点头,他放下心,开了门便要出去。

家中的门忽然被人碰的一声撞开,屋外一阵嘈杂声。

我隐约听到一名男子说道:“快抬进去安放好,小心些别再伤着了。”

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又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的撞坏了门。阿邵沉着脸前去查看情况,我想也没想便跟了出去。

不知为何,我心头有些不安,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待走到院子中,不单是阿邵,我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外出去找人挑选黄道吉日的春婆婆正躺在担架之上,被两名汉子抬了进来。

那些送春婆婆的回来的,都是四周的街坊,他们多数都认识阿邵。一名妇人见了阿邵,满脸揪心,急切的与阿邵说道:“春婆婆方才在街上被几名无良的男子骑马纵马撞伤,也不知都磕碰到哪儿,竟昏迷不醒了。那些人太嚣张跋扈了,今儿大街上被撞伤了好些人,却都无人敢吭声。”

正说着,门外又冲进了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边往里跑边喊“大夫来了”。

昏迷不醒的春婆婆被抬进屋内安顿好,大夫把脉之后,摇头又叹息。众人见他如此,脸色都有些蔫,心下都隐隐觉得春婆婆怕是不行了。

毕竟,春婆婆是上了岁数的人,年老体迈,这次又经受了这么大的撞击……

有人叹息道:“这都要过年了,做的什么孽啊!”

阿邵的脸色十分不好,说不出的阴霾,让那些街坊心生出畏惧,纷纷告辞。

大夫开了药方,阿邵随他去抓药,我则留下来照顾春婆婆。

昏睡中的春婆婆十分安详,她身上的衣裳沾了灰尘,有些脏,我却不敢去给她换衣裳,生怕加剧她的伤势。最后只得打了盆水为她净了面,洗去了脸上的灰尘和伤口擦伤的干涸血迹。

阿邵很快便抓好药赶了回来,他一言不发闷头去煎药。

我到厨房时,他正在瞧着药炉上的火势,有些疲惫,神色十分不好。我叹息了声,上前从背后揽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数度张嘴欲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虽只与春婆婆相处了短短半日,却深知她对他的重要性。

这才不到半日的光景,便出了这等事,我心头异常的难受。阿邵心头更是不好受,可我全然想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话,只能暗暗祈祷春婆婆平安渡过此劫。

火苗噗噗嗒嗒,烧开了炉中的水,水声沸腾的声响听在耳中异常的嘈杂,无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忍受。

阿邵转了身,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将我揉入体内。他有力的双臂勒得我有些疼,我咬牙忍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你知道吗,她是除了你之外,与我最亲的人了……”阿邵将头埋入我颈中,呼吸有些紊乱,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我知道。”我任由他抱着,“春婆婆会好起来的。”

煎好药后,阿邵亲力亲为,将药端到了春婆婆床前,一口口的喂她。可惜,春婆婆一直都不曾醒来。

我陪阿邵守在床前,待到深夜,我忍不住困意,竟不知不觉入了睡。

阿邵见我累极,不忍心吵醒我,想抱我回房却又不放心春婆婆,只得将我抱在怀中。我在他怀中蹭了蹭,终于寻到了个最为舒适的位置安睡。

到了四更天,外头更夫的打更声将我吵醒,我还未睁眼,却听到春婆婆虚弱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醒了,正在与阿邵说话,前头半句说了什么我并未听到,只听到后半句。

春婆婆道:“……我虽有些眼花,却看的真切,是他们无疑。你出来也够久了,如今这世道乱,女子不能随军,你怕也舍不得她,军中是回不去了……过些时日就回府吧,他们迟早都要寻上门来……如今他就你这么个儿子,什么事都指望这你,况且你娶了媳妇总得让他瞧上一瞧……”

阿邵抿唇不语,春婆婆断断续续的劝道:“她既要成你媳妇了,总该带她去给你娘亲上柱香吧……无须担心我,我守着这房子,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阿邵最终被劝服了,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好”。

我闭着眼装睡,不敢让他们知道我醒了。

春婆婆口中的“她”无疑是在说我,而另一个“他”,约莫便是阿邵的父亲。

阿邵与我一样,都是有秘密的人。这个事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但我们都很聪明的不提那些。

我从未与他说起我的家人,他亦从未与我提过他的父亲。

我忽然无比的好奇。

他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十章

那夜之后,我再也不曾听春婆婆提起过阿邵的父亲,阿邵自己亦不曾提起。但他既答应了春婆婆,早晚会带我去见他父亲,既是早晚能见到的人,我也便没了那好奇之心。

也不知是大夫的药下的极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春婆婆的伤竟渐渐好转,休养了几日便可下床行走,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并无什么大碍。她为我与阿邵挑的黄道吉日在上元节后第十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五。那是离目前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因而我与阿邵成亲之时也缓了下来。

此时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争着置办年货,往年唯春婆婆一人在家,今年多了我与阿邵,要采买的年货也随之增多。春婆婆伤势刚愈,故而置办年货一事便落到了我与阿邵头上。

为此我有些开心,在家中闷了这么久,总算寻得个上街逛逛的机会了。

我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倒是第一次出门置办年货。来了之后方知这是个繁杂的活儿,需要采买的东西太多,即便是上了街,也没什么闲逛的机会。

阿邵是个极为体贴的人,见我兴趣缺缺,便揽下了活儿,同意我四处逛逛,午时于城东的盛天楼门口碰面。

我一只手紧紧捏着帽兜的边儿,宽大的帽沿遮住了我的大半张脸。帽兜是今早出门时阿邵让我戴上的,他这一举为我省去了许多麻烦,尤其不用担心有心之人认出我来。

街上热闹非常,亦拥挤非常,许是太久不曾见到这样繁华热闹的景象,我竟兴致勃勃的东走西瞧。

前方一个卖捏面人的小摊子前围了好几个稚童,我见那捏面手工精细,看起来栩栩如生,遂掏钱买了一对穿着喜服的捏面人,可爱的小娃娃让我看着信息,心下决定回去之后定将那其中之一送予阿邵。

待我伸手掏钱袋时,上下求索,却都遍寻不着,我这才发现一直贴身戴着的钱袋不知去向,显是被人偷了。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偷儿,倒是我太过于大意而忘了这一点。正当我看着那两个已经捏好的小人儿,犹豫着是否将贴身藏着的金夥子拿出来付账时,身后传来一个轻柔平稳的声音。

那人道:“这位姑娘,你的钱袋。”

我迅速回头。

那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容貌乏善可陈的姑娘,她身上的衣裳虽朴素,却比寻常人要好上些,这让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将视线移到她的手上。

我的钱袋正安然无恙的躺在她白嫩的手心中。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我礼数十足的道谢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钱袋后,捏紧,皱眉四处望了望。

“举手之劳,无须言谢。”那姑娘似乎看出我是在找那偷儿,遂朝身后不远处努了努嘴。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一名偷儿灵巧的钻入人群中,迅速的从我的视线中消失,让我无迹可寻。

这个钱袋虽不值什么钱,里头也只有一两不到的碎银和一些铜板,却是阿邵送予我的,若是丢了,他约莫要心里不舒坦。如今捡回,我自是欣喜。钱债好还,人情债却难还,我正盘算着该如何报答,话不曾出口,那姑娘却悄无声息的离去,待我发现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那拥挤的人潮中。

她既要走,我也无心挽留。从钱袋中掏出几个铜板买下那对小捏面人后,我未再此地多做逗留,继续朝前走去。

钱每年年关都是偷儿横行肆虐的时候,不论是哪个地方都一样,袋失而复得一事让我醒悟不少,遂将那小钱袋揣得愈发紧。

这等插曲犹如过眼烟云,走到十字路口时,我竟眼尖的发现了黑风寨的人。郝心走在最前头,二当家郝仁则与大当家郝汉慢吞吞的在中间走着,他们的身后还跟了几名寨中的弟兄。

他们显然也瞧见了我,郝心欢呼一声,面露喜色,率先朝我冲了过来。

多日未见,郝心还是那副模样,与我身上的厚实衣裳相比,他们一行人的穿着要显得单薄许多。

郝心喜形于色,挽着我手臂,道:“姐姐,我才跟大当家说起去探望你,这会儿就见着了!”

郝汉与二当家他们趋步上前来,二当家的帽檐压得有些低,帽边较为宽,将脸上那道疤遮去了些,瞧着清隽了不少,不若平日那般威严吓人。

郝汉像抓小鸡那般,伸手便将郝心拎到了二当家身侧,说道:“郝仁你带他四处逛逛,我与贤侄女有些话要说。”

郝心愤愤不平的咋呼道:“老大,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儿子!我也有话要跟姐姐说!”

二当家却什么也没问,抬手就点了郝心的哑穴,拽着他便走。原本跟在身后的寨中兄弟见他们二人离开,都纷纷跟了上去。

被人拽走的郝心努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我瞧着他有苦难言的模样儿颇有些同情。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后,我朝郝汉微笑道:“不如寻个地方坐下再说?”

郝汉想了想,道:“这邕州城人龙混杂,虽安全却又很危险。前头不远处有一家徐记成衣铺,里头都是自己人,就去那儿吧!”

“也好。”我应了声,走在前头,郝汉则紧跟在我身后走着,在外人看人我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

徐记成衣铺就在前头十字路口那儿,我们远远便瞧见了铺子前挂着的那块绣着“徐”字招牌。

我与郝汉进店时,里头正要几名客人在挑东西,店里的掌柜徐诚原为铁骑校尉,铁骑被郝汉带到邕州后,他便在城中开起成衣铺,探听消息之余也为军中将士谋生。他本在殷勤的招呼客人,见到我与郝汉进门,便迎了上来。

郝汉的到来并未让徐诚脸上露出什么异样神色,他笑得温吞有礼,那模样瞧着与招呼其他客人并无二样。他道:“小店新到了一批成衣,男女款式皆有,二位客人不防随我去瞧瞧?”

店内的客人都在店伙计的招呼下专心挑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与郝汉对视一眼,便紧随在他身后朝内堂走去。

待入了内堂,徐掌柜四下看了看,确定并无外人后才松了口气,笑道:“郝大哥,你来的正巧,弟兄们的新衣裳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是今日分批送走还是缓上两日?”

“徐老弟辛苦了。”郝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我说道:“快来拜见郡主。”

想是郝汉早已告知过徐诚我的存在,他闻言忙跪拜道:“徐诚见过郡主!”

“免礼。”我摘了兜帽之后,随郝汉一同入座。

因不敢让旁人察觉到什么,茶都是徐诚亲手沏的。他本不敢看我,在郝汉一番说辞下才偷偷的窥视了我一眼。

徐诚道:“近来这城中不大太平,来往的外地人比之前要多上许多,城北楼大所开的茶馆中时常都会有许多生面孔去打听消息。据楼大的说法,这些人,估摸与那几家脱不了干系。其中最为明显的当属汴京周氏,周氏素来嚣张跋扈惯了,倒也不足为奇,奇的是那并州顾家与岭南宋家。邕州虽表面无人所管,暗中却是四家分庭,但这么久以来,除了周家曾在此地闹出大动静外,其他三家都安安静静的,但五日之前,并州顾家的人却悄悄进了邕州城,待到昨日岭南宋家的人到了之后,他们双方竟暗中碰头了!”

“岭南宋家与并州顾家?”郝汉闻言皱眉。“他们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我不明所以,遂安静喝茶不曾插话。

郝汉忙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不久前我们刚得了裴、宋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

自我离开岩都后,裴家的人再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但我却一直不曾忘记他们。

裴毅并非好色之人,这一生只娶了裴炎的娘亲一人。裴炎娘亲虽已经过世,裴毅却不曾另取,故而膝下独裴炎一子,再无其他子女。裴家若要与宋家联姻,那必定是裴炎娶那宋家的小姐。

我与裴炎自幼青梅竹马,年岁相仿,他比我小了月余,自小便像弟弟般躲在我身后。我亦是喜欢他的,但这喜欢与阿邵却是大不同。然,裴炎曾与我求过亲,天下女子都有虚荣之心,我亦然。

没有谁在听到不久前信誓旦旦说要娶自己的男子在短短的时日内便转而去娶旁人的消息时,能心无芥蒂。

乍然听到裴宋两家联姻一事,我不自觉便皱了眉头,连带心头也堵得慌,也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忽又想到了程婉玉。

在岩都元帅府时,我一直以为裴毅中意的儿媳妇是她,如今裴宋联姻,她嫁予裴炎一事约莫是没了指望。不过平心而论,她太过鲁莽,且不知世事,确实不适合当裴家的媳妇。

徐诚感慨不已,“这其中的缘由楼大已经派人去查了,目前暂无消息。按说,这岭南宋家的人想暗中做些什么,找的也该是岩都裴家才对,怎么就与那并州顾家搅和上了?”

宋家既已决定与裴家联姻,私下却又与顾家暗中碰头,无疑是在裴毅那张老脸上打了一巴掌。

如此一来,联姻一事怕是要泡汤了……不知为何,想到此处,我的眉心竟不自觉的舒展了些。

我想了想,问道:“既然其他三家的人都出现在邕州,那便少不了裴家的人。这些天可有裴家人的消息?”

徐诚摇头,道:“倒真的不曾听到与裴家有关的消息,手下的弟兄们正在密切注意着,若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上报的。”

越是藏的深的,越需要注意,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想到了。

“我们进店太久,若再不走怕是会惹人怀疑。”郝汉起身,转而向我,道:“若郡主有什么事,只消派人只会徐诚一声,他自有办法知会我。”

我点头。在邕州这种人龙混杂之地,处处都是秘密,且处处都有人盯梢,兴许在不经意间你便成了被盯上的一块肉。

内堂有一扇门连通外头的成衣铺,郝汉与徐诚率先走了出去,我跟在他们身后,手方掀起门帘,却在瞥见铺子中一名客人手中的东西时,脚步顿在原地——

这两名穿着富贵的客人刚刚进的店,其中一名手中拿着白狐裘制成的围脖,样式虽简单,却让我想起了怀州。

拿着狐裘的那人问道:“不知这店中可有这般样式的狐裘?”

第二十一章

直觉告诉我,那两名并非寻常的客人。我站在帘子后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郝汉掀开帘子站在我面前时,那两名客人已经离开。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可有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