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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中的意味过于明显,阿邵迅速朝春婆婆看去,只见两名随从不知何时靠近了春婆婆,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她。

昭儿的手紧紧的缠着我的手臂,低声问道:“满儿姐姐,怎么办?”

春婆婆是阿邵的软肋,只要挟持了春婆婆,阿邵便不会做任何反抗。周绅此举意在让阿邵随他离开,若伤了春婆婆,他便没了筹码,故而他定是不会为难春婆婆的。我勉强站稳了步伐,低声应昭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阿邵紧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复又握上,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终于松开,而后转身走向我。

他的举动看在周晟的眼中无疑是在妥协,故而周晟并未急着催促他离开。阿邵在我一步之遥处站着,好一会儿后,微微苦笑,问道:“你可有话想与我说?”

我沉默不作声。

又能说什么呢?

我们皆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无法选择父母。

阿邵静静看了我许久,低低叹了一声,道:“等我回来!”

如此动听的一句话,在此时听来,让我心头莫名的酸涩,兴许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

阿邵转身走向春婆婆,挽着她的手臂冷冷的朝周晟说道:“走吧!”

见阿邵挽着春婆婆离开,周晟应了声“是”后,恭敬尽责的跟上前去,周府那些随从们见他们离开,纷纷秩序的跟在周晟的身后。

窄小的喜堂在他们离开之后顿时变得空旷,我目送他们的身影没入雨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软软的靠向昭儿。

昭儿满脸担忧的看着我,道:“满儿姐姐,我扶你下去歇息一会儿吧?”

我摇头,只让她搀扶着我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那块红盖头被人无意间一番踩踏后,艳丽的红色上染了污渍,早已脏透,喜堂上的红烛依旧燃着,烛泪一滴滴滑落在烛台上,生生透出一股凄凉。

烛光映在身上这袭嫁衣之上,我只觉得它红艳刺眼。我的视线无意间落在裴炎身上,他见我正看着他,竟同我笑了一笑,那笑容尤为真诚可亲。

毁了我的亲事,他自是开心的。

裴毅也寻了张椅子坐下,道:“不知郡主可否让这位姑娘先离开?老臣有要事禀报。”

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只字不提为何我会出现在邕州这事儿。我想他心中应该明镜似的,那些问题他无须问出,便已有了答案。

昭儿的双手瞬间握紧了我的手臂,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昭儿,你先回屋去歇会儿吧!”

“可是……”昭儿有些迟疑。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道。

她见我坚持,迟疑了一会儿,便出了喜堂,待到快要跨过门槛时,她又回头望了我一眼,见我颔首,才无奈的离开。

昭儿前脚方走,裴家的那些侍卫后脚便跟着退出了堂内,末了裴毅看向裴炎,道:“炎儿,你也回避一下吧!”

裴炎深深望了我一眼,便走了。

门被不轻不重的阖上,厚实的门板将外头的一切都从我的视线中隔开,那一瞬间,我竟又想起了阿邵。

“郡主可在听老臣说话?”裴毅不大不小的呼唤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这才看向他。

裴毅坦然的看着我,竟不再做声。

我不甚耐烦,明明是他有话要说,却又不做声,难不成是想要我求他开口吗?我也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冷笑道:“裴伯父,你有话不妨明说,我并不擅长猜别人的心思。”

裴毅也不恼,慢条斯理,神情自若的问道:“郡主难道不好奇,为何我会与周绅那老贼一同出现在你面前吗?”

我浑身一震,原本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

前有裴炎一番闹场,后又因为周绅的到来而让我的恨意倾巢而出,才会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点——

为何他与周绅会并肩到来?

自裴毅举兵起义后,便注定了他与周绅无法和平共处,他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决计不可能凑到一块的。

不单是他,顾、宋两家的人遇了周绅,也会是如此。

今日若非我亲眼所见,我怕也不会相信裴毅会与周绅走到一起。我敛了多余的情绪,平静的说道:“满儿自是不知,还请裴伯父解惑。”

“郡主当然不知。”裴毅轻笑,道:“此时郡主怕是在埋怨裴炎坏了你的好事吧?你可知如今这外头是何等形势?齐人举兵三十万,轻而易举就攻下了我们边境的两座城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毅的话在我的耳畔轰然炸开,让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们大秦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秦氏先祖奋血浴战所打下来的,这些土地上沾满了秦氏先祖和大秦千千万万将士的鲜血。

昔年大秦国力强盛,四周邻国莫不向我们进贡,若非如今内乱肆虐,战乱让大秦渐渐落败,外人哪敢扰乱我朝边疆?而如今,齐人竟轻而易举的占去了两座城池。

齐人尝到甜头,必会得寸进尺,更加肆意的侵犯大秦。此番若不能让齐人退兵,周遭的其他邻国定会落井下石,有样学样,乘机进犯大秦。经年遭受战乱,民不聊生的大秦自是无力抵御太多的外敌,待到那时,大秦怕是要亡矣。

“若外敌不清,大秦气数便是尽了。”裴毅冷笑道:“齐国丞相曾修书与我,欲与我合作,谋取这大秦的江山。只可惜他看错了人,我裴毅岂会做出那等通敌卖国之事?”

裴毅虽艰险狡诈,却是绝不会做出通敌卖国那等事的。

我蹙眉问道:“若是齐人收买了周、顾、宋这三家当中的其中一家呢?”

“郡主的怀疑确实有理,但他们不会那么傻!”裴毅却冷笑道:“若与齐人联手,大秦便成了齐人的大秦,他们这十多年的处心积虑都白费了。”

周氏如今渐渐落败,早已屈居下风很久,若与齐人联手,便有翻身的机会,齐人又怎么会舍弃周氏而去收买裴毅?裴、顾、宋这三家如今势头正旺,相比起来,周氏一族无疑是更容易收买的。

然而让我惊诧的是,周家居然没被齐人收买,反而决定与裴毅等人联手共同退敌。我沉吟片刻,问道:“裴伯父想让我怎么做?”

“要想保住大秦,不单要打败齐人,更要大败他们。故而我们一致决定联手退敌,其他恩恩怨怨,等大败齐人之后再说不迟。”裴毅意味深远的看了我一眼,“郡主需要做的,便是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

像我这般不懂武功不懂打战的小女子,上了战场无疑是在拖大家的后退,于行军而言并无好处。这让我既疑惑又迟疑,久久不曾应声。

裴毅以为我在顾虑自己的安危,淡淡说道:“郡主无须担心,自会有人护你周全。”

我也不辩解,只道:“一切凭裴伯父差遣。”

“除此之外,郡主还须做一件事,那便是与我一同去邕州行馆。”他视线在我身上停了停,似笑非笑,道:“郡主这身衣裳还是换了吧,闹剧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_╰)╭终于更新了。

第二十八章

邕州行馆依旧富丽堂皇,这地方本是皇帝的行宫,斥了巨资建造而成,水榭楼台,每一处都是精心雕琢而成的。行馆的四周林立着许多的侍卫,街道上甚至还有侍卫在来回巡逻着,将整个行馆的外围保护的水泄不通。

下马车时,雨终于停了,雨水冲淡了节日的喜庆,将街道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我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有些木然。

我身上的大红嫁衣已经换成了寻常的衣裳,素雅好看,却让我的心莫名的疼。

我又想起了裴毅的话。

他说闹剧该结束了。

原来,我所谓的幸福,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场闹剧。

裴炎靠近我时,我下意识就避开了些,他见状敛了敛眉,随即一言不发,笑开。他长的本就好看,笑时更甚,我亦是俗人,喜欢精致而又美丽的东西,可今日我当真无心欣赏这些。

裴毅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我与裴炎隔开后,不急不缓的说道:“郡主,请吧!”

他的话语之间极为恭谦有礼,但我却只觉得虚假无比。我抬首看了前方的邕州行馆一眼,朝前迈出了脚步。

行馆里头亦是几步路便可见到侍卫,那些侍卫都做着随从的打扮,他们的手都紧紧的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谨慎模样。

裴毅似乎对这座行馆极为熟悉,进了行馆之后不久他便走在了我的前头,熟练的带着我穿过了好几条蜿蜒的走道,而后在大厅门口停了下来。

或许称这儿为大殿更为适合,这儿是行馆中专门修建来让皇帝议事的大殿,建的颇有气势,但规模要比汴京皇城中的太极殿小上许多。与太极殿不同的是,里头两侧都摆放了桌椅,以供人入座。

这儿与皇城自是无法比的,我踏进大殿时如是想。

大殿之内左右两侧的位置上早已坐了人。

左边坐着一名满脸虬髯的中年男子,虽是坐着,却仍看得出此人极为壮硕。他的身后立着两面侍卫,也是十分壮硕的,瞧着倒也契合。

右边则坐了两名男子,身后也立着侍卫。其中与裴毅差不多年岁那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虽不比裴毅好看,却气度非凡。他的身侧坐着的年轻男子一身淡蓝色长袍,正端着茶浅饮,姿势极为优美。

这二人都是我认识的。

年长的那位,便是顾家的大家长顾渊,而他身侧的则是我曾在岩都元帅府见过的顾西垣。

顾家的几名公子长得都神似顾渊,其中顾西丞是最像的,我最后见到顾西丞时,他才十五岁,却已像足了顾渊年轻的时候。

我下意识多看了顾渊几眼。

顾西丞若能活着,待到了他这般年纪,约莫也是这个模样吧?

顾渊对面那名虬髯男子忽爽朗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昭仁郡主了!”

他言语之间不若裴毅的恭敬,我顺眼看向他,他却只坐着不曾起身,有些倨傲。我约莫也猜到了身份,能在此地与顾渊面对面坐着的人,除了宋家的宋世钊,再无别人。

宋世钊武将出身,若非宋家一直屹立不倒,大家怕都当他是个莽汉。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不敬之处,毕竟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让人向我恭敬低头的筹码。

此前裴毅并未与我说起来这行馆的目的,现在他虽未明说,我却已明白了许多。今日倒是个神奇的日子,几家人算是都到齐了!

顾渊比起宋世钊要圆滑许多,他领着顾西垣上前见礼,微微弯腰,道:“顾渊见过郡主。”

我微微一笑,道:“顾先生无须多礼,入座吧!”

顾渊曾为众位皇子的老师,我有幸听过他教学,遂称他为“先生”。

见我这般说了,他也不推辞,便入了座。

我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裴毅在宋世钊身侧寻了个位置坐下,裴炎亦入了座,正好与对面的顾西垣两两相望。

此前我只听人说起过宋世钊,却从未见过,对他并无任何了解。倒是顾渊,我要熟悉的多。

士族在朝中根深蒂固,很容易便能影响到朝局,尤其是身为士族之首的顾家。我很小的时候便知皇伯父很善待顾渊,那时年纪小,并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懂得仗着伯父的宠爱肆意妄为。

皇伯父下旨赐婚时,我极为开心,以为顾家总是稀罕我的,毕竟我深受皇伯父的宠爱。现在想想,其实并非那样。士族从来都是不屑与皇族联姻的,那桩亲事之所以能成,皆是因为顾家不能抗旨。

旧事在我的脑海中回放的一瞬间,我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恐怖而又大胆的念头:那桩婚事除了是伯父奈不过我的死缠烂打之外,是否也是一个阴谋?

若顾家公然抗住,伯父便能将拿捏住士族——

想到这儿,我竟觉得冷汗直往外冒。

在做之人无疑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却都装作不曾瞧见。

因我是女流之辈,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摆设,故而他们面上虽敬着我,却十分明显的让我区分出不同。

他们早在寒暄之后就开始渐渐进入了正题,言谈之间说的,无非是这次北伐齐人一事。我对北伐一事很是关心,遂凝神专注的听了起来。

齐国接壤大秦边境的云州,元帝继位后,四十来年的励精图治让齐国国力日益强盛。

我伯父乾佑帝在位时,齐国仍按期向大秦纳贡,但乾佑十八年那场内乱之后,大秦四分五裂,灾难丛生,齐国渐渐便摆脱了大秦的束缚。后周遭邻国纷纷效仿齐国,到如今,已无一国再向大秦纳贡。

云州城外一条云水河为云州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屏障,若齐国举兵靠近云州,必要渡河而过。然齐人生性畏水,故而此次齐人避开了云水河,绕到了万里之遥的边关小镇青云镇,从青云镇长驱直入,绕过了虎啸关,轻而易举便攻下了成州、阑州二城。

成州与阑州水旱二路皆可接通柳州、庆州、延州、上虞、潜阳、藏山六城,而这六城又能直达邕州。

齐人只需攻破这六城之一,便可直捣邕州。而邕州又是大秦要城,上下左右四方可抵汴京、岭南道、并州和岩都,从而使得这场战役变得十分险峻,稍有不慎,四方人人自危。

我想,这约莫便是此次四家会选择联手退敌的原因。

照现在的局面来看,联手退敌一事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但在是否与周家联军出征的问题上仍存在分歧。

裴毅道:“若分成两股兵力,不利于约束军队,我们怕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吧?若两军私下闹气了内乱,势必会让齐人有机可趁!”

“国难当前,个人恩怨是小,宋家军中上下都明辨是非,这点裴老哥无须担心!若真联军出征,才会出乱子!”宋世钊嗓门较大,说起话来也不文雅,却很实在。“我们宋家军绝对不会与周狗联军,合作可以,咱们打咱们的,他打他的,一致对外就可!我老宋保证做到在打退齐人之前,宋家军上下绝不碰周狗一根汗毛!”

“不知顾兄有什么好见解?”裴毅见说服不了宋世钊,便将注意力转向一直寡言的顾渊。一来是想听他的看法,二来嘛,则是想争取个盟友。

顾渊处事不惊,道:“咱们都老了,日后这天下都是小辈的天下,不如就先听听他们的看法吧!垣儿,你觉得如何?”

顾西垣从头到尾并无开口的机会,见他问话,谨慎的答道:“我觉得裴伯父的想法不错,联军出征有利于我们摸清楚周家的底细,若是在抗齐之时因对他们的松懈而背部受敌,那局面怕就不好控制了!”

宋世钊见顾西垣说了话,索性就问裴炎:“贤侄,你也是那么想的吗?”

裴炎摇头,道:“我的想法正好想法。联军之后,我们怎能保证周家不会暗中捣乱?军中势必鱼龙混杂,不单不利于管教,在人多口杂的情况下更加容易暴露出我们的弱点。周家若藏有坏心,待我们的弱点暴露在他们眼前后,他们要在暗处做些什么岂不是更容易?”

宋世钊闻言,拍手笑道:“对嘛,总之一定不能联军。”

裴毅见他一副得意的模样,索性转向我,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他突然将矛头转向我,让我有些不备,忙掩去自己真是的情绪,装得温婉可人,道:“各位叔叔伯伯都是久战沙场的好手,满儿并不懂这些,你们决定便是。”

裴毅见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却又不能说什么,裴炎则显得淡定自若了许多,似是预料到我会这么回答。若说顾渊瞧我的眼神中尚带着些惋惜,那么顾西垣眼中便只有不屑了,他们虽表现的不明显,却足以让我察觉到。

我对此不甚在意,旁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宋世钊得意一笑,道:“郡主说的倒是大实话,行军打战这等大事,妇道人家哪里懂的?裴兄,顾兄,联军一事就此作罢吧!”

说完,他又寻了个借口,大赤赤的走了。

他一走,这后头有什么也没法再往下谈,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

裴毅与顾渊并肩离开大殿时,我心头松了口气,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这次行军打战的事,盘算着该如何在这帮人的监视之下寻得机会去徐记成衣铺报信,好与郝汉商量一下对策。

如今这邕州城内风云变化,定是不能让裴毅等人发现铁骑军的存在的……

因我想的入神,便落在了后头,待回神后,竟见顾西垣不知何时也放缓了步伐走在了我的身侧。

我与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搭话,他却道:“我有件事想说与郡主听,不知郡主可有兴趣?”

想说便说,不说我也勉强不得。我嘴角依旧含笑,道:“你若说得,我当然就听得;你若说不得,我又怎么勉强得?”

“这倒也是,那郡主就姑且听得吧!”他随即笑开,弹了弹身上的灰,问道:“郡主可还记得我兄长?”

我怎么会不记得他的兄长呢?

顾西丞,是我情窦初开时,恋慕上的第一个男子。

我觉得他话中还有话,下意识停了步伐,静候他开口。

他脸上笑容越甚,忽俯身向我,灼热的呼吸擦过我的耳畔:“他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爱滴人”童鞋抓虫~~╭(╯3╰)╮

第二十九章

顾西丞,他还活着?

裴炎明明与我说,他已经死了。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我脚下如同灌了铅那般,僵在原地无法移动一步,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顾西垣与我说的那些话。

“我大哥就要回来了,郡主难道不该开心吗?”顾西垣似乎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退开了两步,温和的笑道:“之前听闻郡主今日本是要成亲,我还当你已经将我大哥抛之脑后了呢!”

他的话语中讽刺意味甚浓,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说谎的痕迹,他面色坦然,瞧着并不像是在骗我。我张了张嘴,好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顾二公子,郡主有些乏了,你且回吧。”

顾西垣身后传来的清脆女声打断了我杂乱的思绪,我顺眼望去,只见媛真正站在不远处,不卑不亢。

自我离开岩都之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她,现在见了,竟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裴炎他们既来了邕州,媛真自然会跟来,否则怎么监视得了我?

“裴府的侍女倒一个个都不俗。既然郡主乏了,我也不好再打扰。”顾西垣回头看了媛真一眼,又转身向我,“兴许,过些时日郡主就能见到我大哥了。”

待他走后,媛真才缓步上前,谦卑有礼的服身,道:“奴婢见过郡主。”

我心头烦躁,见不得她这般表面功夫,大步流星的朝前迈去。媛真并不介怀,亦趋亦步紧跟在我身后。

片刻后,媛真忽唤了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郡主……”

我无心搭理她,她又接连唤了几声,我停下步伐,回头,“何事?”

“藕谢轩在东北角。”

经她提醒,我才惊觉自己走错了路。

藕谢轩是裴炎为我挑的住所,在行馆的东北角,行馆里里外外守卫十分森严,外头连只苍蝇都飞步进来,里头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从梦中惊醒时,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梦到汴京,梦到我的年幼时光。

梦中帝都汴京的街道上依旧那么繁华热闹,我领着侍女紧紧跟在顾西丞的身后一路跟去了他上学的书院,又碍于我的身份,书院中众人奈何不了我,最终才遂了我的心愿,让我在顾西丞身旁做了下来。

夫子教的东西于那时的我而言,太过于深奥,那日我不过是坐在一旁盯着顾西丞瞧了一整日。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日我的任性让他在书院中被同窗嘲笑了整整两个月。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当真不知羞,也肆意妄为至极。

起身披了外衣推开门时,发现媛真依旧守在门外,站得笔直,低眉顺目。早在我入睡之前就嘱咐她下去歇息,不必守门,不想这会儿她还在外头守着。

迎面而来的冷风让我陡然清醒了些,我在院子中走了几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媛真在我身后两步之遥答道:“刚过四更天。”

刚过四更天,天还没开始亮。我借着门口的灯看了媛真一眼,道:“再两日我们便要去西北了,我听人说西北风沙大,今日早膳之后,我们上街去买几件新衣裳备着吧!”

媛真道:“郡主想要新衣裳,回头让人送到行馆中让您挑便是,何须亲自出门?如若不然,这等小事,让奴婢去跑腿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