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拿到成绩单,又趁着二叔三叔带着老婆回爷爷家吃饭,爷爷奶奶开心时提出来,想要和暖暖去四川。她说完,低头去吃自己碗里的饭。

“去四川啊,要不要问问你妈?”三婶随口说,她刚才嫁过来,并不太清楚情况。

倒是爷爷清了清喉咙:“你刚才说什么?是要户口本吗?”

“嗯。”她翻看过,自己的户口是在这里的,而不是在爸妈家。

“拿去吧,记得小心保管,听话一些,不要给暖暖爸妈找麻烦。”

她低头,又嗯了一声。

吃了饭她立刻给暖暖打电话,暖暖不一会儿就拎着一个粉蓝色的箱子跑下来:“我妈说你没出过远门,肯定没有这个,”暖暖说完还塞给她一张写满字的纸,“这上边是你要往箱子里装的东西,是我妈让小叔写的。”

非常…特别的字体。

其实,她从小到大认识的大人都写字很漂亮。

她曾好奇问过三叔,为什么军人的字都特别漂亮。三叔笑起来,很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因为闲暇时间也没什么事做,所以大家就都练字了…后来她进实验班,看到班里理科很好的学生,字大多写得很没风骨,就明白了,是因为大家都太忙了,都忙着做卷子了。

可是季成阳的字,却少了些军人笔下的硬气,多了些柔和洒脱。

不是说观字如观人吗?怎么不太像他…

“羽绒服、手套、帽子…”每两个物品都是一行,她一个个读下来,然后,就看到了最后一行,“…卫生巾。”

天啊。

她拿着字条,忽然就觉得很烫手,听见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直跳。

这个字条是暖暖拿下来的,她不会也看到了吧…纪忆竟然有些心虚,还有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她自己去买这些的时候,都要趁着超市人少的时间去结账,甚至有时候结账的是男孩子,都能默默站在远处许久,等着女孩子来换班才好意思上前…

他就这么写出来了…

还是写给她的。

纪忆整个晚上都因为这件事纠结,甚至做了好多小时候的梦,还无数次重复自己第一次去买卫生巾的尴尬场景。第二天,她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那字条好久,最后还是和风筝一起放在抽屉里,加了锁。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

而且…不能让别人看到。

自从装好箱子,她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她把平时最喜欢穿的和用的东西都装到箱子里,好不容易装箱又不想再打开,只能别别扭扭地熬到了走得那天。

她背着双肩包,等暖暖来叫自己,却等来的是季成阳。

“双肩包装了很多东西?”季成阳扫了眼她鼓鼓的书包,有些奇怪。

明明有箱子,怎么书包还装了这么多东西?

“都是卷子,”她低头说,“数学卷子。”

为什么看到他,就想到那张字条呢…

等他帮自己拎着箱子走下楼,纪忆才知道,这一行人只有暖暖外公、暖暖妈妈、季成阳,还有暖暖和她自己。

北风吹得特别厉害,把她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

“小西西,你刘海都乱了,不美了哦,”暖暖心情大好,替她理顺齐齐的刘海,“我们要去征战成都了!还有…”暖暖声音低下来,“我刚才听我妈和小叔聊天,小叔还要去稻城亚丁,我一定会死皮赖脸蹭着小叔,让他带我们一起去的。”

稻城亚丁?

好像是欧洲城堡的名字。

纪忆来不及多问,就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一路畅通到机场,登上飞机。飞机上只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伯伯,纷纷起身向暖暖外公招呼,有个年纪偏长的伯伯看到季成阳,略一愣神,旋即就笑了:“这是季家的小儿子吧?”季成阳似乎也认识那个伯伯,礼貌笑,招呼了一声长辈。

暖暖想要挨着小叔坐,却被她妈妈拉到身边了,最后只能遗憾地望着季成阳这里,对准备独自坐的记忆招呼:“快去和我小叔坐,免得他无聊。”

和自己坐,他才会无聊吧?

她走过去,挨着季成阳身边坐下来,刚把书包打开,拿卷子出来继续看时,就感觉他伸出手,啪嗒一声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卷子就不用看了,很容易晕机,”他的声音在头上方,低声说,“等起飞半小时再看吧。”

她点头。

“这些卷子是老师留给她的寒假作业,”始终扭头盯着这里的暖暖立刻解释,“我们班前十都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一个个批斗,全都留了好多作业,就连我们班长考第一都被老师骂,说所有科目只有化学是最废的,再学不好就挪出实验班。全班第一啊,还这么被骂,让不让人活啊…”

“你们班长?”暖暖妈妈回忆,“就是那个个子特别高,笑起来挺可爱的男孩子?”

暖暖忽然一愣,心虚地绕开了班长的话题:“纪忆瘸腿的是数学,被骂了半个小时呢。我们实验班特可怜,第一学期学高一课程,第二学期就学高二的课了,小叔你赶紧给纪忆讲讲题吧。”

暖暖妈妈先笑了:“说得好像你不是和纪忆一个班似的,怎么不叫小叔给你讲题?”

“讲了我也听不懂,”暖暖蹭着妈妈的胳膊,“妈~我学习不好你也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暖暖妈妈笑得特无奈:“学习不好,你以后只能去军校子弟班。”

“…我不要啊,我不要天天早起出操啊…”

暖暖说得略夸张,她这个被骂的还没这么大感触。

直到飞机起飞后,她终于知道季成阳说得晕机,是真的了。她和暖暖两个人都是前一天晚上太兴奋没有睡好,这时候起了反应。

暖暖侧躺着,在妈妈怀里很快睡着,再也不闹腾了。

那些伯伯们都开玩笑,说小霸王终于安静会儿了。她抱着枕头,闭着眼睛,想要找个适合入睡的姿势。脸忽然被温热的掌心覆盖住,然后往他肩膀那里轻搂过去,她吓了一跳,没敢睁开眼睛,就顺势当做迷糊着,就靠了过去。

“好好睡吧。”她听见他说,这次真的是很近很近的声音了。

她没吭声,在晕机的难过中,慢慢睡着了。

睡的不太踏实,到中途,隐约还感觉他又给自己加了一层毯子。以至于没过多久,她已经热得有些手心冒汗,迷迷糊糊着,把手臂伸出来,轻轻抓住了他的衬衫的袖子,想说好热。但是没说完,已经又坠入了另一个梦里。

暖暖妈妈回头看了眼,噗嗤笑了:“西西脸都红了,你快把她热坏了。”

季成阳低头去仔细看她的脸,果然已经热得微微泛红了。

他随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出了汗。

他总被说智商情商双高,但是遇到西西…好像做什么都会犯错。

只是想对她好一些,却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季成阳摘下金色的半框眼镜,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不住笑了。他把她身上的安全带松开些,打开两个人之间的扶手,把枕头放在自己腿上,让她躺在了上边。

刚想拿走外边一层毯子,犹豫了一下,只略微掀开了一半。

“嗯,刚想提醒你呢,”暖暖妈妈也觉得好玩,煞有介事赞扬他,“马上拿开会着凉,这次倒真像个叔叔了。” 

第八章 故人已归来

到成都的当天晚上,季成阳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离开。

暖暖真如同她自己所说,用尽所有方法,终于让所有人头疼地答应了她,让季成阳带着她和记忆一起去。

“会有高原反应哦。”暖暖妈妈竭尽全力劝说。

“没关系,”暖暖一边吸着气,一边吃串串香,“外公答应了,他会给我带特别有经验的兵和医生的。”

最后的劝说宣告失败。

记忆也吃得眼泪汪汪的,真辣啊,然后悄悄佩服地看了眼暖暖。

…实在太霸气了,简直是以一敌十的战斗力。

第二天清晨,他们五点就坐车离开了成都。车一路开,她们一路睡着,睡到午饭时间才醒来,吃了些东西,暖暖就开始很开心地抓着季成阳的手臂摇晃,撒娇,或者自己拿着手机,悄悄给班长徐青发短信。她玩手机的时候,记忆就陪着季成阳说话。

说是自己陪他?其实是他陪着自己才对。

纪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轻声说:“外边的空气,一定特别好。”

“是很好,”开车的司机在一旁搭腔,“不过也很冷。还有你们两个小姑娘要留着点儿体力,我们这一天的路会海拔越来越高,怕你们到了晚上就吃不消了。”

“高原反应?”暖暖妈妈提到过。

“是啊,高原反应,”司机笑,“不过我们随行带了很有经验的医生,就会比那些自驾游的人好很多。”

她点头。

想追问去的地方好不好玩,又怕司机会觉得自己麻烦,就没再问。

倒是司机很喜欢说话,还解释了一会儿,说有时候平时身体弱的上了高原反倒没什么,身体好的倒是容易病倒。

她听了会儿,觉得自己挺爱生病的,暖暖倒是身体很好。

她探头,手拍了拍副驾驶座上的季成阳,忽然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纪忆怕吵醒他,又把手悄悄收回来,却被他忽然握住了手腕:“怎么了?饿了?渴了?”

她窘了,摇头:“没有。”

季成阳放开她:“还是想上厕所?”

她更窘了,猛摇头:“不是。”

“难受?头昏?喘不过气?”

“…”纪忆笛声说,“没有,就想问你身体好不好。”

然后就惹出了这一串提问。

季成阳显然没有认真听刚才司机的话,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目光忽然就有了些变化,她没来得及看到眼睛里,就听见暖暖忽然大声问了一句:“怎么没信号了?”司机忙解释说,这里毕竟不是成都,信号断断续续很正常,而且马上就进山区了,信号会更差。

暖暖脸色有变,她只想一边玩,一边还可以和班长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没想到希望彻底破碎了。

到晚上睡觉时,暖暖已经扛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

纪忆睡得半梦半醒,被她吵醒。

“明天据说要去小叔一个亲戚家,后天才能到稻城,我不行啊,受不了这么多天联系不到徐青。”

“你就当给班长省钱了,”纪忆打了个哈欠,轻声说,“这么发短信打电话,他就是打两份工都不够啊。”暖暖觉得冷,把脚伸到纪忆的棉被里,直接放到她大腿之间。

纪忆冻得龇牙咧嘴,用手给她搓了搓脚:“你脚好冰啊。”

“我怎么办呢,想他啊,”暖暖继续说着,“手机都是我私房钱送给他的,好不容易他要了,还说以后攒够钱还我…手机费他根本不要我给。”

性别为男的人,应该都不会好意思要的。

她想着想着,又要睡着了。

暖暖再次唤醒她,忽然说:“西西…后天你生日,你和我小叔单独过好不好?”

“啊?”她没懂。

“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去亚丁可惜了,”暖暖自说自话,安排着,“我明天就装高原反应,好不好?你要帮我撒谎,说我一晚上都难受。”

“医生能检查出来吧?”虽然这位大小姐装病成精了都。

“他能检查出什么,”暖暖胸有成竹,“我就说我难受,他们不敢不送我回成都。”

“其实也不是全都没信号,有时候就有啊。”

“我要时时刻刻都有啊,西西——”暖暖真心相思成灾了。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要啊,你去过生日,我告诉你,那里特别特别美,”暖暖回忆小叔说的话,“雪山环抱,雪山下就是村庄,温暖如春,还有各种动物…”

“野羊,鹿,还有藏马鸡…”纪忆接话,“还有古寺。”

这些都是司机在车上说过的,说得她特别心痒。

结果她头一次战胜了自己理智,真的就在第二天睡醒时,在暖暖成功蒙混过去,被单独送回成都时留了下来。

“你真的不回去?”季成阳用手摸着暖暖的额头,也不太能判断出她是不是真的开始有了高原反应,回头又去问纪忆。

坚持住,坚持住就能看到雪山、草原、红叶、溪流了…

纪忆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成阳竟然就如此答应了。

他在继续行驶的汽车上,还在思索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接下又是海拔不断升高的路程,出了什么事实在不好交代…但看纪忆鼻子贴着窗,不停看窗外的惊喜表情,他忽然就释然了。

反正有随行的医生,总不会有太大麻烦。

路越来越难走,都是盘山的公路。

司机一边开着还一边说:“我听说那里在申请什么世界自然遗产呢,说不定十年后啊,这里就成名胜了,到时候路肯定会好很多。”

纪忆本以为会看到一直听说的藏族房子,季成阳却告诉她,今晚去的地方并非是稻城。纪忆这才想起来,暖暖说过,今晚会到他一个亲戚家。

听上去暖暖也不知道这个亲戚,那应该就是季成阳妈妈那边的人吧?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终于进了一个不大的小镇。

车沿着老街开进去,路是各种长条石板拼接而成的,有些稍许的颠簸,她隔着窗户看过来,红色的木门和墙,还有荡来荡去的灯笼。等车转过几个弯,已经开到了土路上,再开下去就是河沟和大片的杂草丛了。

最后停下来,司机问季成阳,是不是这里时,他竟然意外地没有立刻回答。

纪忆下车,跟着季成阳先走进了院子的大门,刚才迈进去,忽然就有“汪汪汪”的犬吠。天啊…她看着面前特别高大的一只黑狗,腿顿时就软了。

季成阳一伸手,就把她护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