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有一瞬间的惊诧,她没有想到,快要下班了,还会有人来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和陈怡漫步走到医院后面的第三病区的花园里。她有心事,需要倾诉,而我,只需聆听。我的心事,是从来不对别人说的。有些事,只能自己把它装到烂掉为止,是见不得新鲜空气的。

冬天的斜阳温情脉脉地染红西天,花园里的花草在渐融的雪下斑驳陆离地露着,懒洋洋地匍匐着。

我和陈怡倚在花坛边,开始不着边际地闲聊。

心情坏透的时候,我渴望在与人交谈里消磨时光。

陈怡年近四十,脸色黯淡,皮肤松弛。女人的苍老是触目惊心的,面对她,我在想,我的青春其实也已经只剩下只言片语了,有一天,我也会面对镜子里的女子不再趾高气扬,到那时,即使是现在的苦恼,恐怕也都是高贵的了。

想到此处,我心情好了些,所有的青春最终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是一段虚无的情事?

陈怡有一个学习成绩不优秀的女儿,一个时常醉酒的丈夫,不富裕的家境。这些许多人都有的生活状态让她倍觉痛苦。在面对活得比她滋润的同事和同学面前,她感到低人一等,感到生不如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痛苦的理由。

陈怡的痛苦是现实的,而我的,是不着边际的。相比之下,我生活的境遇是安稳而富足的,不被生活的困窘所折磨,而我却要做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

听她诉说种种的不如意,我贴心地安慰着她,我是个多么心胸开阔的人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安慰着别人的时候,滔滔不绝的,仿佛自己是个救世主,其实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缄默不语了,在人真正痛苦的时候,其实,本是不需要安慰的,我更是安慰不了她,如果我的聆听可以让她有了倾诉之后的轻松,那么,这也是我现在这种心情下,可以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她翕动着嘴唇,说得阳光西移,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了。

我神不守舍地“专心”地听着。

忽然,她说:“知道吗,那个刘扬,和吕静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时,被他甩了,要死要活的。那个吕静,怎么可能娶她呢,他和那个王仪谈了四年多恋爱,已经众所周知了,如果反悔了,不就被骂成西门庆了吗?那个刘扬,都不知道吕静耍她…听说,她也要结婚了,对象在国税,听说是上海复旦的高材生…比吕静强多了,有时候,人就得把眼光放远点,如果不是和吕静没戏,也轮不上这好事儿…我那时如果不是一意孤行地嫁给现在的这个死人,说不定现在活得光鲜着呢…”

“怎么会呢?吕静不是一直和王仪谈着的吗?”我的头都大了。

“你懂什么?人家这叫暗度陈仓。你以为吕静安心和王仪那个老丑姑娘结婚啊,还不是王仪到处宣传她有个什么舅舅的身居要职,后来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就成了逃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猴子了。外人的口水也压着他呢,满医院的人没有不知道王仪天天给他端洗脚水的。那个王仪把她们家长里短的事情说得幸福着呢。可不知道人家听着都在心里笑话她。不过,她也真是手段高明的,就她那德行,一般男人都看不上眼,生生的把个帅小伙哄了去。”

“我一点儿都没听说过,你怎么会知道的?”我极力不愿相信它的真实。

“刘扬亲口对我说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我答应过的,要不是咱们合适,我不会告诉你的。刘扬说他们电话打得一宿一宿的,该干的事情一样也没漏呢,那真叫依依不舍知道吗?万不得已不在一起了后来,肝肠寸断的…”陈怡和其他乐于飞短流长的人一样,提起别人的“好事儿”就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刚才的沮丧,在顷刻间一扫而空了。

“…”吕静啊!我已然不知身在何处了。

天终于黑了。

失眠。

嘉铭在我怀里睡得很香甜,轻轻地打着鼾。男人汗液的味道萦绕在我的周围,那是我所熟悉的家的味道。

午夜,月明如昼,那一轮圆月,就像天空的一只独眼,神情冷漠而怪异地注视着死气沉沉的人间,那林立的方格的混凝土建筑里,横躺着白天里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人们,在各自的居室里安静下来,做着内容迥异的梦。

空中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黑影一掠间,刺耳地长鸣。那些散乱的稀疏的星星,就在这鸣叫里眨巴着诡异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俯瞰下来,黯淡地陪同着那只独眼,妄图把这人间的静夜看得纤毫毕现。但人间,凡人,尘世,是看不清的。

看不清的。

睡梦中,嘉铭的腿搭在我的腰际,胳膊也伸过来,将我整个的抱紧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呢喃着。

在天光下,我凝视他,这是我的丈夫,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浓黑的剑形的眉,挻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唇,每一处,都是我熟悉的、属于我的。上天对我是厚爱的,我却不知感恩,所以我的背叛,已经受到了惩罚了,但我,却仍然满怀嫉妒地想到了另一个屋子里,那对新婚的人儿,此时,也是如此相依相偎于甜梦中的吧?吕静,你可曾,有失眠的夜?可曾看到外面的月空里,星星诡秘的捉摸不定的眼神?

哪一颗,是你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同床异梦。

渐渐朦胧的意识里,这个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被它惊怔着,却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感觉那轮满月,每一缕清光,都是嘲讽的利剑,直穿过来。我的身体,就在这一道道良知的利剑下,千疮百孔,鲜血奔涌。那血,是红色的吧?还是黑色的?回旋出巨大的漩涡,直把我整个的淹没进去,然后,一个骷髅,白森森的,在那红的、黑的洪流里,扩展出来,龇牙咧嘴地站在我的眼前,突然间,对我笑起来…

它与我面对着面,悄无声息地笑,嘴里发散着陈腐的气息。我可以听见它的骨骼轻微地响,它说:“章冰,迟早,你就是我这个样子的,所有的人都是我这个样子的,哈哈哈…我很丑是吧,其实你们本来就是这样丑恶的…在你们活着的每一天,我们在生命深处呼唤你们,万变不离其宗,丑恶的灵魂啊,肮脏的血肉啊,尽早的腐朽了吧!哈哈哈…虚假的情爱,会加快你们腐朽的速度,爱吧爱吧…爱到零度,一起灭亡…”

蓦然惊醒,我瑟缩在嘉铭的怀里,那里,很温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一处藏匿的所在…

我的不安分让嘉铭在梦里转醒,他的手试探着摸上来,俯身把我压在下面。

我闭上眼睛,却分明地看到窗外的那只突兀的独眼里,一个随命运的潮汐无依无着地飘浮着的女人,头发散乱,像开在静夜深处的寂寞的花朵,抖动着,战栗着,在生命的本能和欲望里沉沦、沉沦,挣扎、挣扎…终归平寂。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生机全无一般,好像等着化作沙尘,然后被这尘世的风儿一吹,尽数消散了…那时,世界真的清净了、平和了,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有无了…

明天、后天…该来的,都来吧。

意乱情迷8(1)

办公室里,空调让寒冬变得生机盎然,窗台上的花绿意流泻,其中几朵康乃馨好看地卷着铅笔屑形的花瓣,散发着暗暗的香。

代表母爱的花,有着温情的颜色和形状。

…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外面正花红柳绿,莺飞草长,有个可爱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朵康乃馨,跑到眼前来,依偎在膝间,把花儿举到眼前来,好听的童音响起:“妈妈,给你。“

这是多么美好的构思啊?我被自己的这种假设所迷醉了,女人,结婚之后,便是到了应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我生命里的孩子,也应该是来了吧?

已经一个多月没来红了。

我的经期一向准时,想是八九不离十。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我的身体里孕育,想到他正在日新月异地成长,在上帝的智慧里神奇地新生,我的心,被一种神圣的、博大的幸福感所浸透。

我从此不再孤单,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此后绵长的岁月里,将与我如影随形。他将承袭我的基因,把我的生命以一种崭新的面貌来延续,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生老病死,都将与他息息相关,我的孩子,噢!他会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季节里福临人间,在我的怀里,吮吸我的乳汁,在我晶莹汗水的滋养里,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漂亮女孩,或者潇洒健壮的小伙子…

这种美好的想象让我这几天心情愉快。

吕静在度蜜月,那个坏蛋结婚了。他没有成为我的丈夫是我的幸运!

我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心仍然疼痛…

不由自主地想念他,我坐不住了,想跑去妇产科要怀孕试签。

“章冰!手术!”

王霄跑进来,一边扶着他的大黑框眼镜,一边气喘吁吁地叫我。

烦人!

“去妇产科二室!”他说。

“去那里做什么?我们又不管接生!”我奇怪。

“快点走,那里的高主任家里有事儿临时来不了。我们谭主任上。有个产妇大出血…你快点!”王霄转头吼我。

啊,肚子里如果有个小生命,我就要小心着呢。可是现在已经顾不得了。我加快了脚步。

跑步、进电梯、爬楼,二产室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分开人群挤进去。在更衣室里利索地换上消毒服。

过道地上的血迹厚而黏稠,我就踏在上面,疾步如飞,走着走着,那道长廊好像没有尽头,一路血红,炫目极了。

一抬眼,我就看到一架骷髅站在血痕的尽头,狞笑,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的骨骼…我脚下一滑,就扑倒在地上了,手就按在那一堆一堆、一簇一簇的红血上面,它们就无比清晰地与我眈眈相向。

虽然地面被反复地清洁和消毒过了,但还是有丝微的灰尘,把那红血污染了。血迹的边缘颜色浓重,像是画家所运用的黑红相间的笔法,抒情地画在瓷白的地砖上,触目惊心。

我感到晕眩,第一次,面对鲜血,我有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地在动,整个房间都在急速地做圆周运动—我匍匐在地上…

“哎呀,你真是的!快起来!”王霄一把把我拉起来,我远离了那些红的黑的血痕。

我歉意地看了他一眼,随他进了手术室。

到处都是厚而黏稠的血。

我的状态极端失常,我几乎不敢正眼去看那个躺在手术床上的产妇。

“快点!章冰!局部麻醉!”张谭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我手忙脚乱地在桌子上一大堆东西里找针剂,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这里!”王霄只一下子就把药和针找了出来,塞到我手里。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准了地方把那针麻醉剂打进了那个产妇隆起的肚子上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在我的针尖扎下去的一瞬间,那个隆起的肚皮下,孩子腿形的部位猛然动了一下。

我的腿开始发抖,抖得像筛糠。

她在那里叉开着两腿,隐私处袒露无遗,孩子的头部露着,面孔向下,只看见一个因挤得变形而显尖长的小小的黑的头,血水就像开了闸门的水一样,不住地往外泄露…那个产妇却是没有痛觉了似的安静地躺着。

十万火急。

“快叫家属签字!问他们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张谭飞快地冷静着声音说。

我就踏过那些血迹去外面让家属签字。

那个男人颤抖着手,几乎不会写字了,他犹豫不决地把笔抖在纸上。

“你快点!晚了两个都没了!”旁边有人提醒他。

我看到他抬起泪眼求助地看着我。我说:“大人。孩子没了以后还能有!”

他无比痛苦地在“大人”的旁边打了对号,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可能有意外情况产生,你的签字只是供参考,结果不一定是怎样的。你懂我的意思吗?所以你必须在这里签字,所有的一切意外都在情理之中,我们会尽责的,所以无论什么结果,都不是医疗事故。同意吗?”我飞快而机械地说。

他的脸在一瞬间更加颓丧和苍白,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签的名字都是不成形的。

很多时候,人的生命是在被选择中的。人的一生,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选择,身不由己或者身由自己的选择。这些选择,是命运的手所操纵的,对与错,全不由人来决定,人所做的,终究都是被动。

在命运的威慑里,人的生命,有时脆弱如丝。

我回到手术室,听到那个产妇游丝般的声音:“要孩子,要孩子!”

女人,母亲。

手术在紧张地进行着。

像她这种情况,孩子的头部出来,而肩部以下难产,是最危险的分娩情况之一,孩子极易在短时间内窒息,而大人也容易大出血,造成对大人和孩子两方的生命威胁。

要先接生然后剖腹做子宫修补,如果手术及时顺利,也有可能保全两个人的生命,但这样的幸运机率不大。

我不断用毛巾给产妇擦汗水。

她的脸,苍白着,染得金黄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贴在脸和脖子上,在我的毛巾下,像秋天的衰草,东倒西歪。

这是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我能想象得出,在往日里,它神采飞扬时,一定是顾盼生情的。可是此时,它被痛苦所占据。

“哇…”孩子的哭声是天使的歌唱。

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诞生了。

我看到他在张谭的手里手脚乱动,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大声宣告着他的降临。

而随着他的脱离母体,一股血剑倏地射远,溅落到地上,掷地有声。

另一个护士麻利地接过孩子清洗、测量、包裹、作记录,张谭转身进入挽救产妇的战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她在手术床上微笑着永远地闭上了她的眼睛。

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口罩后面,巨大的悲伤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声都忍不住了。

张谭干硬地咳嗽了一声。

王霄投来的眼神里也满是不解和责怪。

一个医生,这样的表现令人讨厌。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当医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几乎都在与生死较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大惊小怪的。医院,这里是通往天堂和地狱的中介点,就看当事人自己,是在怎样的命运安排里了。

这里,是不需要医生的眼泪的,它需要的是医生冷漠的表情和冷静的态度,因为这样,可以让病人感到安心。

我为自己的失态而惭愧。

张谭向我挥了挥手,我知道他要我将手术结果通知等在外面的产妇的家属。然后,他把口罩摘下来,像丢一个垃圾一样把它扔在桌子上,接着连看也不看那个产妇一眼,就从侧门出去了。

我看到了他的脚底,沾着红血,整个脚板都是红色的。

胸口一阵抽搐,我想呕吐,但我强力咽下去了。我今天真是太失常了。我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

然后,我和那个护士,抱着那个小女孩,穿过那条洒满了血水的路,把她送到她的亲人手里…

喜事和丧事有时会这样恶作剧似的同时降临,人们脆弱的心无法承重,大喜和大悲的情绪让人的神经极度震撼,其结果,就是我看到了,那个孩子的父亲在接过孩子的一瞬间,木然地站着,站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里,瞪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那里,是病房坚硬的玻璃门,上面有血红的大字“静”!

静!

我不再看他,我回到手术室里,开始整理手术后凌乱的事务。

我回去的时候,那个产妇已经被护士们推走了,我在满是鲜血的房间里,把手术器械一一清洗、消毒,我感觉它们在我手里欢唱着,发出噬血后快乐的脆响。我想把它们扔得远远的,但我却只能细致地把它们一一归类,好好地放在器械盒里。

屋子里很静,我除了能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声音。这里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可是我知道,一个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美丽的女人,就在刚才,死了。

在充满了希望的巅峰,停滞了生命的脉动。

我失神地倚在了墙角里,满地鲜红的血,正在慢慢凝固、冰冷、变黑。但它的温热的腥气仍在空气里浓浓地酝酿着。

一个女人袅娜的身形,就在眼前旖旎着幻化出来,她的灵魂还没有走远。她好看的脸庞还那样年轻,皮肤还那样充满活力和生机,她说:“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我无处可退了,后面是又硬又冷的墙。

她凄然地看着我,看着我,渐渐消散了,但她的声音,却在这间屋子里回荡,久久的,震耳欲聋。

我逃也似的从那里跑到了观察室里。

打开门,我伏在白色的病床上,号啕大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吕静正在度蜜月,他不在医院已经十多天了,这一瞬间,我无比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想他做什么呢?那个色狼!那个情场浪子!那个花心萝卜!

不能在这里呆了,触景生情,会让我过多地想起他的好,我那与他决裂的心,会被这些想念所侵蚀的。

我打开门,想要离开—门口站着的,不是他,又是谁呢?

结婚时穿的那套西装,里面是红色暗花的领带和白衬衫,对比分明,人物俊逸。

看着他,不过是十多天不见,我却觉得像隔了一个世纪,我是那么深切地想念着他。我这个作孽的女人,明知道他是那样一个把感情看得轻如鸿毛的人,明知道我的付出在不久以后,会成为他茶前饭后回味的剧目,明知道我不过是他婚姻大餐之外的一道野味,却还是想他…我这该下地狱的女人!

“怎么了?宝贝?我很想你,一直想。”吕静把我推进门来,轻声细语着,紧紧地抱住我,把潮湿的热气拂在我的耳际颈项。

骗鬼去吧!

我奋力推开他,大声说:“我不过是刘扬的代替吧?你这个骗子!”说完我就匆匆地跑掉了。我不能在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和他共处一室,大声的吵闹,太易引起过路人的注意,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我心里乱极了,哪里能让我安心?

一口气跑回办公室,同事于欣对我说:“谭主任叫你。”

我知道他会找我的。

垂头丧气地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斜着眼睛看外面的天空,我站在那里,等着他训话,但他一直看着外面,好像我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他妈的怎么了?我没有惹谁,没有伤害谁,为什么谁都来欺负我!我只不过是今天心里乱,在手术时失态了点儿,他就该这样高高在上地小瞧我、羞辱我吗?大不了不跟着他干了!

这样想着,我先发制人,我说:“谭主任,你找我什么事情?”

他这才悠闲地转过身来,长时间地凝视我,上上下下。

“有屁就放!”我在心里说,看什么呢,我又不是案板上的猪。

我不抬眼,满脸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