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芳菲拿着篮子寻了一会儿,这不是什么太稀罕的药引,很快就找到了,她看看时间还早,便放下篮子在草地上坐下,如昔日一样,闭着眼睛,随便靠着一棵大树。

远远的,一个人影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偷地窥视她。一眼、两眼……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情不自禁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悄然地走近一步,再走一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阳光下,那个大大的脑门,那张脸孔——就算是过了七八年,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竟然是那个卑贱的小丫头!

发现秘密

那一次赛马,自己本来就要冲到前面了,只因为她从林间蹿出来,自己分神落后,随后还因她被父王责骂。也就是那一次之后,罗迦对他的印象一直不佳,在一众王子里,很不受青睐。他也因之被公认的不勇敢也不宽厚,若不是他的生母是林贤妃,他的地位更是不可想象。同样是罗迦的儿子,每次看到太子备受宠爱,所有人都必须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低眉顺眼,凭什么他就是天之骄子,自己就是草芥微尘?这种失衡的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他的性子也越来越孤僻,既不和兄弟们接触,甚至也从不主动和父皇接触。尽管林贤妃一再教导他如何搏出位,可是,他根本就害怕罗迦,一切策划好的表现,只要见到罗迦,便功亏一篑,仿佛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罢了。

也因此,罗迦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仿佛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三王子在这样的阴影里长大,便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归为了芳菲,对芳菲恨之入骨。

因此,当他看到眼前之人,竟然是当年那个丑八怪时,其心理的惊讶可想而知。他仔细打量着她,她那个招牌式的大脑门一点也没变。

芳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蓦然睁开眼睛,看着对面那个阴鸷的年轻人。他身高体壮,五官也还算俊美,但因为神情太过阴鸷,眉宇间,便总是露出一种不该属于少年人的狠毒,仿佛眉毛抖动着,总是在生气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这里怎么会来了男子?

她心慌意乱,马上就要坐起来,他却大步走过来,拦在她的面前,企图阻止她的逃跑:“丑八怪,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同于安特烈,更不同于病弱太子,他眼神中的怨毒和厌恶,仿佛自己是他多年的老冤家。芳菲又惊又怕,“你是谁?你怎么敢闯到这里?”

“连本王子你也记不得了?丑八怪……”

芳菲这才认出他来,企图镇定自己的情绪:“三王子,你想干什么?”

三王子咬牙切齿骂道:“丑八怪,本王子倒是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芳菲从他眼睛里看出深深的恨意,想起那次小小的过节,心里一凛,这个阴鸷男,莫非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

她身子不由得后退一步,脚步一歪,不经意踩在篮子上,篮子立刻翻倒在地。三王子的视线落在篮子上,忽然蹲身抓起一把草药一看,面色遽变:“丑八怪,你这些药,是不是治疗太子的?”

发现秘密2

“与你何干?”

“果真是你?”

芳菲见他目露凶光,惊道:“你敢动我?我是圣处女公主,我会告诉陛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三王子的眼里更是露出凶残的火焰,是她!果然是这个小贱人!原来,正是她偷偷摸摸在治疗太子。

他趋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圣处女公主不是不许接近任何男子的么?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厚颜无耻……”

她差点闭过气去,挣扎着大呼:“是陛下要我医治的……救命,救命啊……”

毕竟这里是神殿,三皇子心慌意乱,手一松,警惕地看看四周,转身就跑。

芳菲身子一软,跌倒在草地上,一看,篮子里的草药已经被他跺得稀烂。她这时想起太子的那些奇怪的言行举止,心里隐隐明白过来几分,却更是惧怕,这个三皇子想干什么?

西厢的第一正殿。

林贤妃刚进去,一个人影就悄悄闪进来。

她面色一变,低声埋怨:“皇儿,神殿不可随意走动。”

来人正是三皇子,他不以为然:“母妃,儿臣有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太子的病竟然得到了控制……”

“不可能!”

因那场瘟疫,北皇的儿子夭折不少。除了太子之外,最年长的幸存者便是三王子。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已经病入膏肓,太子死后,谁又能补上这个空缺?林贤妃对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早已研究过多次北国“杀母立子”的案例,但是,北国自立国到现在还有两个规矩:第一是不会同一时段杀两个太子的母亲;第二,不会杀年长的太子的母亲。换言之,是怕皇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皇家大权旁落。但是,对于已经成年,足以亲政的太子来说,自然就不存在这个风险了。

每一个妃嫔,自然都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自己成为皇太后。林贤妃也不例外。太子病危,本来按照顺位,按照自己的地位,怎么也该是已经成年的三皇子。但就因为当年骑马比赛的惨败给罗迦留下深刻印象,一直认为这个儿子不足以当大任,所以,无论她怎么明里暗里试探罗迦的口风,罗迦都从不为之动容。

但是,若是罗迦只有这一个儿子了,难道他还能有别的选择?

也因此,林贤妃比任何人都渴望太子快点死,马上死。现在听得他竟然可能被治愈,大惊失色之余,不禁又面露疑色:“本宫今日去探望,发现他不像痊愈的样子啊?什么人能治好他?大祭司难道真的这么厉害?”

三皇子冷笑一声:“只怕不是大祭司。”

“还有谁比大祭司更高明?”

“父皇竟然如此偏心……”他声音更低了,有些愤愤不平的,“父皇竟然找来圣处女公主替太子治病……”

“啊?”她捂着嘴巴,不敢置信。

杀机1

关于圣处女公主的传闻,历来是宫廷的禁忌,除了历代的太子,其他人唯有到每一次十八年的火祭时才能得知一二。就算是林贤妃,也从未目睹,加之负责训导芳菲的女官,早已被罗迦遣散,事隔多年,更没有任何消息在宫里流传了。林贤妃忽然想起,今年就是火祭之年了。

但是,圣处女公主从不许和任何男子接触,居然叫她诊治太子!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皇儿,这消息可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

“这一位圣处女公主是谁?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母妃,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燕国来的丑八怪么?她叫芳菲……”

“就是那个燕国孽种?那个赛马大会上从林间蹿出吓唬你的丑八怪?”

“正是这个丑八怪从中捣鬼……”

林贤妃自然也因为当年之事对芳菲恨之入骨,却不料,那个丑丫头竟然会真的在神殿里做了圣处女公主。

“皇儿,她医术很高明?”

三皇子压低声音:“儿臣收买了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侍女透露,这个丑八怪的确医术高明,早前,她还和安特烈王子私通,治好了安特烈的蛇毒,也正是如此,安特烈举荐她医治太子……”

“天啦,圣处女公主跟外面的男子私通?也难怪,燕国孽种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芳菲的姐姐新雅和洁雅两位公主为了在北国皇宫立足,曾卯足了劲头讨罗迦欢心,凭借出众姿色多次侍寝,也都生下了儿女。但她们是亡国之女,地位卑贱,形如妾奴,按照北国的法律,是绝无可能有资格问鼎王位的,甚至她们生的儿子都没有较高级的爵位,几岁后,便母随子,全被打发去了封地,远离皇宫。

三王子说:“当年这个丑八怪令我被父皇厌恶,现在又坏我大计,不除掉她,简直难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林贤妃比较理智,从震惊中立刻清醒过来:“皇儿,万万不可。那个小贱人如果真是圣处女公主,自然会被烧死,用不着你动手,你可切莫冲动……”

口干舌燥

他很是不耐烦:“儿臣自有分寸,依父皇的偏心,不治好太子之前是不会杀她的。”

“怎会?这是北国几百年的传统……皇儿,太子的病,也不可能三两天就治好……”

“怎么不会?儿臣早已详细打探了,父皇肯定是答应了那个丑八怪一些条件。母妃放心,儿臣马上去查个水落石出。”

林贤妃不无担忧:“儿臣小心行事,万万不许越过了神殿半步。如果那个贱人真是圣处女公主,本宫自会对付她。用不着你不冒险。”

三皇子大喜,他自然知道,母妃这么多年在深宫屹立不倒,手段自然是非比寻常。对付女人,由母妃出马,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暮色。

门口早已遣散了所有的侍卫,只剩下太子和李奕。病床旁边,摊开一张棋盘,李奕走了几下,搔搔眉头:“殿下,属下棋力不行,自甘认输……”

“唉,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太子很是沮丧。鼻子却是尖的,一阵药香,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来。

李奕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恭敬的:“公主请。”

太子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笑意,无限的喜悦。她端着一个盘子,两个不同的玉碗,盛了不同份量的药汁。她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因为是亲手熬制的,沾了一点淡淡的灰渍在鼻尖上,被她雪白的面庞映衬,更显娇俏。

圣处女公主,她带了一丝烟火的味道,再也不是初初所见那个惊为天人的恬淡和飘逸。她呀,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他心里怦怦直跳,就连一向的沉稳也忘了,只呆呆地看着那张如花的容颜。安特烈是个瞎子,到处去找什么最美丽的公主,难道没发现她其实早在身边?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竟觉得这少女美如天仙。

芳菲察觉他的异样,也红了脸。却很快发现,他是站着的,他跟在其他人前不一样,他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展露了生机。也因为这生机,他更是显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竟如一棵树,忽然开出花来。

男人,竟然可以好看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好看,而是他的眼睛,那种温存的眼神,温和的笑意。他呀,他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少女的心里突突地跳,她移开目光,微微喜悦:“殿下,你好些了么?”

“哦……”他只顾着看那排垂下去的浓密的睫毛,看那一弯秀眉如远山翠黛。

“殿下……”

他听不清她什么,慌忙地答应一声,口干舌燥,忽然问出一句,“芳菲,你会下棋么?”

PS:1、下周起,每天更10节以上,大家记得收看哈

2、下周一,一次性更新100节:))以后,每天10节:)

情窦初开

他听不清她什么,慌忙地答应一声,口干舌燥,忽然问出一句,“芳菲,你会下棋么?”

“啊?下棋么?”她头一歪,看着病榻前的棋局。这一面是李奕的,已经走到死角,他半途认输了。她仔细地看了几眼,忽然拿起一个棋子,移动。

太子一看,这一下,竟然改天换地,李奕原本的一败涂地,立刻杀出了一条生路。他欣喜若狂,仿佛一种知己般的感觉:“芳菲,你棋艺真厉害……”

她摇摇头:“我看了很多下棋的书,因为藏书阁里有。但是,我从未跟人对弈。走这一手,不过是碰巧而已。”

他兴致勃勃,彻底失去了一切的伪装,一把抓住她的手:“芳菲,来来来,不管有没经验,先陪我下一盘……”

“殿下,先喝药。”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松开手,面上一红,竟然不敢看她晶亮的目光。那眸子晶莹剔透,变化多快啊。早上还在恸哭,晚上竟然就带了无穷无尽的希望和生气。

他忽然也觉得充满了希望。少女的生机,自己的死气,仿佛在渐渐中和,传递到自己的身上,激发着那些潜伏已久的活力。

他端起碗,将两碗药全部喝完。

芳菲微笑起来,收了碗,低低的声音:“这是我新换的药,一定会有效的。而且……也是我亲自煎熬的……”

他的心跳再次加快。以前,都是芳菲开单,神殿的侍女煎煮。她是圣处女公主,她根本不需做这些的。现在,她竟然亲自给自己煎药,并且亲自送来。

“芳菲,谢谢你。”

她微微红了脸,端了盘子转身要走。就在她抬头的刹那,他忽然看到她脖子上的那丝红色的痕迹,但是,他并不知道那是三皇子留下的。还以为是自己的父皇当时误会她下药毒死自己,情急之下失手差点箍死了她。 他叹息一声,低声说:“芳菲,真是苦了你。你替我治病,还要遭受这些痛苦……”

她没有回答,头低低的。

走出门口,还感觉到他的目光跟随自己的背影,灼热的。她稍稍停留,但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这一路上,心怦怦的,像在擂鼓。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长久的寂寞、绝望、恐惧之后,还会有这样一种陌生的情绪?她拼命在脑子里回忆,想打开那些阅读过的书本的钥匙,找出答案。可是,无数的医药知识、人文地理、神仙方术……千万本书,没有哪一本能够告诉她这样的答案。

只是觉得喜悦,小小的喜悦,甚至压制了被焚烧的惧怕。

发现私情1

这是一个罕见的阴天,乌云压顶,月光城的人们奔走相告,期待着雨神的光临。可是,直到黄昏,还是没有丝毫的雨意。

一众素服的女眷陆续来到神殿的祭祀内殿,各种丰盛的祭品一字摆开。这是神庙的第二重,也叫内殿,是专门供女眷祈祷的。之外,还有第一重,叫外殿,则是狂欢节期间,专门供男子祈祷的。

神殿一共5重,无论男女,到了第二重便到了尽头,之后,就再也不许踏入了。

因为这个阴天,嫔妃们都汇聚在第二重神殿的门口,欢呼鼓噪,期待下雨。可是,雨还是没下来,到傍晚,大家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开始各自回到客房准备休息。

林贤妃等几人还滞留原地。在她身边是新晋的左淑妃。

左淑妃是去年北国的一个盟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地位较高,加上姿容艳丽,深得北皇宠爱,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她万一生了儿子,地位就更加显赫,林贤妃所忌讳便是左淑妃生子便会成为儿子的最大对手。

左淑妃不过才十八九岁,入宫尚浅,从最开始对林贤妃伏低做小,但一怀孕后,仗着罗迦的宠幸,脸色便不再那么恭敬了。林贤妃虽然对此恨之入骨,但她城府很深,平素不但不因此表露出嫉恨,反而更待左淑妃亲切,也因此,左淑妃便也礼让她三分。

这些妃嫔年轻,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神殿,见周围风景如画,不禁好奇第三四重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大家站在空旷地望去,只见第三重只隔着一道树桩,往里看,是各种的奇花异草,芬芳撩人,各种动物徜徉其间,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左淑妃毕竟青春少艾,很有好奇心,便雀跃着:“贤妃娘娘,我们去欣赏一下那边的风景吧。”

另外两三名妃嫔也跃跃欲试。

林贤妃犹豫一下:“这不太好吧?”

“去嘛。大祭司只说这是女眷内室,我们也是女眷,去看看有何不可的?”

发现私情2

“去嘛。大祭司只说这是女眷内室,我们也是女眷,去看看有何不可的?”

“就是嘛。”

林贤妃摇摇头:“我头有点晕,妹妹们去欣赏就是了。”

另外的两位妃嫔见她不去,终究不敢越界,但左淑妃自恃罗迦的宠爱,不以为然,又更要显示自己的特殊地位,竟然自顾换了贴身的两名宫女陪着就往里面走去。

越过这片树桩,并无任何的阻拦。主仆三人肆意欣赏着这片醉人的美景,它和外面的干旱不一样,和风细水,流水潺湲,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天色已晚,主仆走几步,忽见前面的丛林里,两名衣着打扮很奇怪的神殿侍女匆匆走过,神色可疑。她们显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边走边议论。左淑妃立刻示意宫女不要发出声音。

一名宫女觉得奇怪,低声说:“娘娘,这二人鬼头鬼脑,也不知在干什么?”

“是有点古怪,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悄然走过去一点,却不敢太过靠近,只见那两个侍女站在树林里,正在窃窃私语,边说边笑:

“天啦,真的么?圣处女公主真的跟安特烈王子私通?”

“我亲眼所见,她二人在林中约会……”

……

尽管声音微小,但此地空旷,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左淑妃面色大变,只见两名宫女已经走远。她无比震惊,女人天性都是好八卦的,安特烈王子她知道是谁,但圣处女公主呢?这二人怎能私通?

她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要出去,却发现迂回中迷失了方向,立刻要两名宫女找准方向。三人走得一程,天色越来越晚,不禁慌乱起来。

隐隐的,前面的路径更加奇怪,成片的植物,她们几乎一种也不认识。原来,左淑妃等人竟然误闯到药林来了。这时,一名宫女忽然压低声音:“娘娘,有人来了。”

她私闯第三重,本来就有点心慌意乱,赶紧停下脚步,却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快速闪过,黑夜里,也看不清是谁。

发现私情3

她捂着嘴巴,天啦,这个禁忌之地,竟然真的有男子出入!他是谁?两名宫女也觉得害怕,立刻搀扶着她,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个清越的声音,正是芳菲,她好奇地看着这三个宫装的女人:“你们是谁?”

左淑妃停下脚步,待看清楚是一个一身白纱的少女时,惶恐的心思立刻去了一大半,反问:“你又是谁?”

芳菲淡淡道:“这里不许外人进出,你们出去吧。”

左淑妃备受宠幸,谁敢对她这样说话?她的贴身宫女小翠急忙叱一声:“大胆,休得对淑妃娘娘无礼。”

“管你什么淑妃娘娘,就算是皇后也不许来这里!马上出去。”

左淑妃又气又恼,因为罗迦的爱宠,便是林贤妃也要对自己亲热三分,她算什么人?怎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她忽道:“女眷不许来,为什么这里竟然还有男子?”

芳菲露出惊讶的神色,环顾四周,又微微惶恐,她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就连安特烈也被关起来了,此地男子禁入。还有谁会进来?忽然想起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皇子,只有他才会鬼鬼祟祟地偷潜进来。她更是害怕,下意识地问:“男子,这里哪有男子?”

左淑妃立刻发现,这少女单纯,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像是很少和外人接触。见她惊慌,更肯定这里有男子出没,想起那个私通的八卦传闻,觉得又害怕又刺激,若是罗迦知道了怎么办?若是陛下知道了圣处女公主和外人私通,怎么办?她马上追问:“你到底是谁?”

芳菲却一点也不理睬她,而且慌乱的情绪马上稳定下来:“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快走!你们往左走,穿过一片丛林,过了树桩,就出去了。”

左淑妃见她竟然还敢撵自己,本要发作,却见天色晚了,不敢再逗留,狠狠地瞪她一眼袅娜着走了。

走出老远,小翠才问:“娘娘,她是谁?”

“不知道。”

“莫非她就是圣处女公主?”

“看样子又不像啊,圣处女公主,听着名字多美啊,这个丫头不像啊。”

“那会是谁?”

“……”

主仆声音远去,林间彻底安静下来。

怀孕1

又是一个大晴天,从早上开始,朝阳便显出异样的灼热,浑不似春天,隐隐的,倒像是夏天了。

以林贤妃为首的女眷祈福仪式正式开始。鲜花清水瓜果等已经奉上。神殿的侍女们陆续退下,以林贤妃为首的妃嫔们已经虔诚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无声无息的,一个身着白纱的少女缓缓出来,她头上也戴着同样的面纱,看不出任何的风姿,但觉走路的姿势,娴静,雅致,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

嫔妃们很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看看传说中的圣处女公主美丽到何等程度,可是,她们失望了,她重重面纱遮掩,隔绝了任何窥探的目光。她抱着一个陶罐,那是一个雕刻着纵目的精美陶瓷,她右手拿着一支青色的棕榈枝。然后,一起放在案几上,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巨大的纵目神像旁边,作为大神的代言人和传达者,听着这些嫔妃们的喃喃祈祷。

她很少做这些事情,但因为这一次是宫中皇妃们来祈祷,按照惯例,大祭司便令她必须亲自去接待。也因此,她心里更是惶恐,自己听得越多,便越是有义务“上天”去告知那个鬼大神。她愤愤的,既然大神那么能干,他自己就算在天上黄泉,难道听不到么?为什么要自己代言?眼前又浮现熊熊的火堆,近来,她老是想到这个可怕的场景:自己在火堆里挣扎,嚎啕,看着肉被一点点烧焦,化为灰烬……她被这个想象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一凛,差点跳起来,幸好嫔妃们都低着头,加上她蒙着面纱,所以无人发现她的异状。

这些女人们,除了祈祷北国风调雨顺外,自然还会祈祷自己多为罗迦生儿育女,多受宠爱。林贤妃祈祷的内容自然又有点小小的差异。她祈祷完毕,悄然睁眼看旁边的左淑妃,只见她低着头,满头的珠翠不停地招展,她认得其中的一袭绿宝石头钗,非常珍罕,正是左淑妃怀孕后,罗迦赏赐的。

怀孕2

她甚至听得左淑妃的呢喃祈祷,她几乎一直在唠唠叨叨,要大神保佑自己母子平安,保佑自己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林贤妃更是听得刺心。却笑着亲切低声说:“神灵一个会保佑妹妹为陛下再添龙子。”

左淑妃喜滋滋地回答:“多谢姐姐吉言。”她说这话时,依旧半闭着眼睛,俨然儿子已经抱在怀里了,并未如昔日一样礼貌地向林贤妃哪怕是点个头。林贤妃心里更是恚怒,此时就母凭子贵,侍宠生娇了,若真生了儿子,她岂不飞上天去?

“当”的一声,冗长的祈祷终于结束。一众妃嫔抬起头,目光落在一袭白纱的圣处女公主身上:她素手添香,眼睛微闭,以大神的女仆身份,领受着众人的供奉,然后,敬献给大神。也许是这样庄重的氛围沐浴了她,她的手指洁白,身子在白纱里隐匿,自然而然一种高雅的端丽,飘飘若仙。

一众妃嫔都看得呆了,她们都是美人中的美人了,但觉得这个少女,虽然不是惊艳万分,却令人过目难忘,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华。

众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她们此时都知道了,此人正是圣处女公主。

这时,一阵风起,吹得她面上的头纱微微卷起,但瞬间,面纱又掉下来,再一次遮盖了她的面颊,以至于大家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她到底美还是不美。也许是一刹那间的错觉,一直盯着她打量的林贤妃竟然瞟到了一眼那张面孔!但觉这圣处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脸上也满是不耐。这跟她素洁衣衫的圣洁光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待得她想起圣处女公主的面容,就算是早有心理准备,也很是震惊:果然是芳菲,正是当年那个亡国奴婢。

她暗自冷笑一声,一个亡国贱婢,充什么高雅?等她被放到祭台上,看她还怎么高雅?

左淑妃却几乎要惊呼出声,芳菲面纱被吹起的时候,她也晃到了一眼。尤其是芳菲走路的那种姿势,这样的身姿,简直令人过目不忘。

流产1

就在芳菲出来的时候,她就生疑了,何况,又认出面纱下那张熟悉的脸孔。她也认得这人——正是前两天自己在林中见过的那个少女。

“圣处女公主和安特烈王子私通”她几乎要把这句话喊出来,因为,她这时已经自己断定,看到的那个男人影子,肯定就是安特烈。这二人竟然在神殿幽会。

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有何资格侍奉尊贵的神圣的纵目神?

她看着林贤妃,急于要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林贤妃,眼珠子兴奋得几乎要突出来。

芳菲也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女人狠狠盯着自己,正是那天迷路了的自称什么淑妃的女人。她见她目光奇特,却也并未在意,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左淑妃发现她也认出了自己,以为她是心虚了,更加肆无忌惮地抬头盯着她,心里便滋生了轻蔑,心想,你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替大神洒什么圣水?

礼仪侍女官刻板的声音:“请领受大神的圣恩。”

众女宾虔诚回答:“谢大神。”

然后,一起垂下头去,迎接大神的圣水。

芳菲抱着装圣水的陶罐走下来,她面无表情,挥舞着棕榈枝,晶莹的水滴一一往众人头上洒。

在左淑妃身边停下,她像其他人一样,以鞠躬的态度,头顶往下。芳菲伸出棕榈枝,洒在左淑妃的头上,她终究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大神的恩德,祈祷一声:“感谢大神,保佑我的皇子顺利诞生……”

“生”字尚未落口,芳菲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手上的陶罐不偏不斜地砸在左淑妃的头上。

一声碎响,左淑妃惨叫一声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慌乱中,谁也没有发现一只悄然缩回去的脚,和她一头的冷汗,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谋划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只需要一脚——北国女子粗大的有力的大脚,就这么一伸,看这两个令人讨厌的女人会如何。

流产2

所有人都惊呆了,芳菲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满地的碎片和左淑妃头上汩汩流出来的血。她蜷缩在地,双腿不停地抽搐。两名宫女冲上来,呼天抢地:“娘娘,淑妃娘娘……”

“娘娘,你醒醒……”

还是林贤妃大声稳定了局势:“来人,快来人,左淑妃危险……”

宫女们一拥而上,搀扶着左淑妃就去休息间。她刚躺在床上,一摊血顺着大腿留下来,闻讯赶来的御医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娘娘,娘娘……”

“娘娘的龙胎怎么样了?”

“完了,娘娘小产了……”

左淑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女眷休息室。

左淑妃已经醒过来,却不说话,躺在床上只是垂泪。丧子的悲哀,身子的疼痛,一起折磨着她,不停地哭泣。

小翠等安慰她:“娘娘,你还年轻,陛下那么宠爱你,以后侍寝的机会多得是,一定会再次怀上龙胎的……”

“不,不想听,你们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小翠等不敢再劝,只能惴惴地退在一边。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罗迦。小翠等急忙跪下:“陛下驾到。”

左淑妃哭得梨花带雨,脸朝向里面,也不看罗迦,只是哭。

罗迦坐在她的床前,搂住她的肩膀,长叹一声:“爱妃受苦了。好好休养身子。”

她转过头,悲号大哭:“陛下,你要替臣妾做主。是她,是那个圣处女公主杀了我的孩儿,是她啊……”

“她跟你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次毒手?唉,也许是她真的不小心,跌倒了而已……”

她愤怒地坐起来:“不,她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

罗迦有些惊奇:“爱妃何以如此肯定?”

左淑妃痛哭着,便将自己当日如何误闯进药林,遇见芳菲,看到一个男人身形晃过的事情都说了。又说今天如何起风,刮起她的面纱,自己如何看到了芳菲的真容。她边哭边诉,罗迦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果然!果然是芳菲故意的!

流产3

如果说之前他多少还曾有过小小的怀疑,此时,这丝怀疑也被彻底打消了。这个妖孽,竟然敢趁自己不在,再次私会男人!左淑妃之前从未见过芳菲,不可能平白诬陷她。显然是她的私情被左淑妃发现了,怕她泄露秘密,就先下手为强。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随之而来的,是对处死芳菲的决定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根本不值得怜悯!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魔鬼,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肮脏的魔头!

“陛下,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陛下……”

他咬牙切齿:“朕一定替你做主,只要确定是她,无论她是什么人,朕也绝不会饶恕她。来人,立即驱逐安特烈出境,永远也不许再踏进北国半步。”

松油巨烛照得阴森的圣庙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