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婶去那里了?”

“她去镇上的药铺卖药还没回来。”

除了治病,有时也卖草药。这甚至是她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她能够认识许多其他郎中也不认识的草药,所以,有时甚至能卖个好价钱。

安特烈本来是不想说的,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芳菲,舅舅派人来柔然国找过你。”

芳菲面色一变,该死的罗迦,那个残暴的君王,还要来抓自己回去烧死?

“芳菲,我要像你这样,早闷死了。”

“你不同嘛。”

她一个人在神殿生活许多年,本来就不和外人接触。而在这里,能够不时见到一些人,有人说话,就很满意了。最初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上门求医的人聊天,闲暇的时候,就四处走动,观察风土人情。她本就聪明,这些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难题,很快便应付自如。而且,热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

罗迦在找你

“你走之后,北国竟然还是照常举行了祭祀,”安特烈压低声音,“北国上下,都知道圣处女公主已经献给大神了……”

芳菲惊呼:“怎么会?”又是哪个无辜的少女成了替罪羊?

“也许,他们怕丢丑,又为了向愚昧的民众掩盖真相,就找了一个替代品。芳菲,这样不好么?这样,你就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芳菲也深知,若是大祭司发出追杀令,自己就算隐姓埋名,日子也会艰难,难道他们真的找了替代品,掩盖了自己逃跑的真相?

“芳菲,你别怕,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一惊惶,拍怕脑门,这才笑起来。她是知道的,安特烈为了天衣无缝,当时救起她后,干脆就彻底制造了她死亡的假象。她想起自己的那个蓝色的苹果,自己唯一的纪念物品,安特烈为求逼真,非要自己拿出一样东西。她不得不拿出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纪念品,罗迦父子才彻底相信,她的确死了。

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太子他?”

安特烈长叹一声:“北国的庸医真是没用,他们竟然找不到你给的那个药方上的药……太子回宫后,身子变得越来越弱……”

她听得非常认真,听到最后一句,面色就变了:“怎么会越来越弱?我当初走的时候,他起码好了一大半了。就算不能根治,但也决计没有越来越弱的道理。”

安特烈也变了脸色:“芳菲,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三王子不?”

安特烈看她,换了单衫,白皙的颈项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正是当时被三王子刺伤的。“芳菲,我真不明白,三王子为什么要杀你?”

她摇摇头,想起那个鬼魅般的王子,想起他要逼迫自己写下供状的狠毒和猥亵。那次安特烈来去匆匆,她根本来不及对他细说三皇子的劣迹。她对此人恨之入骨:“就是他,一定是他加害太子。”

如何下毒?

“怎么会?三王子的确一直跟太子关系不太好,可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陷害他的兄弟吧?”

“怎么不会?”她低声,将三王子上次逼迫自己写供词的事情说了。

安特烈听得大惊失色:“天啦,三王子如此恶毒?他有何居心?”

“我也不知道。”

“莫非他想太子死了,自己取而代之?”她忽然激动起来,“安特烈,你把三王子的阴谋都告诉北皇,揭穿三皇子,好不好?”

安特烈猛烈摇头:“我可不敢。”

“为什么?”

“第一,你无凭无据;第二,你是身份特殊,好不容易逃出来,此去揭露,岂不是自己暴露身份?第三,就算揭露了,除了增添北国的内乱,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危害太子?”

“莫非三王子也要做太子?”

她很是困惑:“不是说北国是立子杀母么?太子的母亲就是这样死掉的。三王子母亲还健在,难道他就不怕他母亲没命?他怎么会想做太子?”

安特烈知她丝毫不懂得宫廷的险恶,他自己也不是太了解北国的内情,而且也没有兴趣去钻研他们那种可怕的传统,“唉,谁知道呢?我母后常常说北国了不起,舅舅了不起,可是,我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每一样传统都很变态又很残酷。”

这一点芳菲深有同感。

“当然,我母后和北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当然会赞扬他了。”

这倒也是。

芳菲又说:“我老是觉得林贤妃很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安特烈,我一直没告诉你,太子,他其实是中毒了……”

安特烈叫起来:“难道你怀疑林贤妃和三王子下毒?”

“我没有这么说,反正太子绝对是中毒,而不是生病。”

“不可能!舅舅天天关注着太子的病情。我听送药单的使者返回说,太子回宫后,所有的医生,所煎药的仆役,全部是舅舅换过的,是舅舅亲自任命的,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

又好玩又挣钱1

芳菲也觉得奇异。如果是下毒,很容易也就查出来了。但这个人,怎能如此高明?他二人都是简单之人,也没有勾心斗角,设计害人的经验,简单聊一下,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便也就算了。

“芳菲,你想不想去治疗太子?唉,那些北国的庸医,你开了单子,他们拿着也束手无策。我那可怜的表哥哟……”

她惶恐地摇摇头,自己怎么还敢回平城?那岂不是找死?

但是,想到太子病危,又很难受。自己这条命可是他救回来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太子死?

安特烈虽然也担心表哥的病情,可是,要叫芳菲白白回去送死,那也是说不出口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恨恨道:“北国真是个野蛮的国家,若不是他们那种野蛮的风俗,太子本来是有救的……唉,都怪那什么该死的大神害死了他……”

芳菲听得“死”字,又十分害怕,难道太子真的会死?

“芳菲,为什么那些药只你一人认识,其他人都不认识?”

“我怎么知道?那几味药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是古书上记载的,我还以为很容易找到呢。”

安特烈凝视着她皱起的洁白的大脑门,忽然伸出手去,好奇地摸一下:“芳菲,你如此聪明,是不是因为你脑门特大的缘故?”

芳菲拍掉他的手:“别胡说啦。”

安特烈却很快将这件事抛开了,又开始忧虑他的婚事:“唉,芳菲,我真怕自己以后没得玩了……你说,我该去哪里玩耍?”

一个大男人,只晓得玩耍。分别了一年,也没见长进。

“芳菲,你陪我去玩。”

“你想怎么玩?”

“我们去周游列国?”

太不现实了吧?而且,自己岂可随他满世界乱跑?芳菲眼珠子转动:“安特烈,你想不想又好玩又能挣钱?”

他很是狐疑:“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

又好玩又挣钱2

他很是狐疑:“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

“你随我去采草药,我算你工钱。”

安特烈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算什么玩耍?

她理直气壮:“安特烈,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都没亲手挣过一文钱,就不想试试?”

“也罢,你以为本王子干活不如你?”

“那就走啊。”

山坡上的野花多过草药,安特烈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一只装满草药的篮子递到他手上:“安特烈,你帮我拿着。”

“我干嘛帮你拿?”

“我算你工钱。”

安特烈无可奈何接过篮子背上,生平第一次干这样的活计,又新奇又愉快。二人踩着夕阳长长的影子下山。

在一汪清水里净手后,安特烈看看夕阳,略略有些惆怅:“芳菲,我要走了。”

她也微微惆怅,在这里的日子,唯他一个朋友,并且也是极其偶尔才见得这一面。此地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她却笑道:“你走吧。等你成亲那天,也许我会赶来看你的。”

“你真的会来?”

“会。我再多摘草药,多卖点钱,不然,我都没法买礼物。”

“好,芳菲,我等着你的礼物。”

二人话别,安特烈正要离开,只见前面的花丛影里,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那是芳菲专门制作的一排露天的椅子,专供来寻医的病人休憩,因为芳菲时常不在,怕他们久等。

这人背向而坐,又戴着斗笠,只能看到背影。

“芳菲,有病人来了。哈,你又能挣钱了,我还等着你的礼物呢。”

芳菲见到有人来寻医,自然很是开心,她也不管安特烈了,跑下山坡,走向来人,语声轻柔:“先生,请问是你自己生病还是替人寻医?”

斗笠掀开,一张冰冷的脸,腰上悬着长剑,他有利的大手按在剑上,骨节交错,泛着怒意。

又见芳菲1

芳菲惊呼一声,一步一步往后退,手里拿着的一把草药掉在地上。

正要离开的安特烈觉得有点奇怪,急忙问:“芳菲,发生什么事情了?”

几名侍卫拿着锋利的兵刃从树林里出来,团团围着安特烈,为首的侍卫高淼,安特烈已经见过数次了:“安特烈王子,久违了”。

“天啦,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安特烈心慌意乱,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竟然来到了这里!

“安特烈,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特烈看着罗迦眼里的愤怒,他面上的慌乱很快消失,笑起来:“舅舅,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怎么能找到?安特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北武当的山脚下……”

“错,这里距离北武当还有好几十里!”

“有何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安特烈,这是北国!是我们北国的土地!就算是北国边境,也属于北国!”他着意强调着“北国”二字,声音里满是得意。这两个毫无生活经验的人,以为这样就能隐姓埋名了?

“安特烈,朕还没有追究你的撒谎之责!”

“撒谎?你们本就要杀芳菲,都杀了她两次,难道不能真正当她死了?你又来找她干什么?”

“大神的祭品,自然有神在冥冥之中指引。安特烈,你难道还能大过神?”

芳菲咬着嘴唇,面色惨白,勉强靠着背后的一棵树,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尽管罗迦出现后还没跟她说过一言半句,但他眼中的那种冷光,却令她不寒而栗。逃不过,还是逃不过,哪怕隐姓埋名,自己也摆不脱那可怕的命运。

安特烈真正慌了:“舅舅,这是两国边境,有一半的土地是我们柔然国的,你竟敢在我的国土上抓人?”

“安特烈,你若不服,可以禀报你父皇母后。”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又见芳菲2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怎么?不敢了?怕你父皇母后知道你偷偷拐带隐藏我国的圣处女公主?”

“舅舅,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是偷偷拐带!我这也是第二次来这里。芳菲,她是名医,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你休要侮辱她……”

“朕当然知道了!安特烈,若非如此,你的脑袋已经不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若真做了什么蠢事,就算朕不杀你,大祭司也必天涯海角追杀你!”

安特烈气得笑起来,罗迦,自己的舅舅,一贯的嚣张。

“你若敢抓人,我登基后,必然跟北国开战。”

“你登基?还早着呢。”

罗迦一挥手,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抓住安特烈的手。

“你们送安特烈王子回去。对了,安特烈,你父皇母后一定会感谢我,因为他们以为你逃婚了。”

“芳菲……”安特烈的目光落在芳菲惨白的面颊上,“芳菲,芳菲……你快跑,跑啊……”

他的声音被拖入了树林里,彻底消失。

芳菲木然站在原地,跑,自己往哪里跑?这天下之大,又能跑去哪里?她只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撞在密密的树丛里,退无可退。后面,前面,左边,右边,都是罗迦的卫士!他们早已严格控制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退下。”

罗迦手一挥,侍卫们应声全部退下。

芳菲眼珠子转动,这表示机会来了么?可罗迦却恰如其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是多次御驾亲征的皇帝,孔武有力,站在她面前,她几乎毫无反抗的余地。

四周寂静无声,开满鲜花的小径延伸得老远。

罗迦的目光这才转向芳菲,黑,触目惊心的一片黑。从头到脚,黑衣黑靴黑发黑眼睛,与昔日美丽的雪白纱衣形成对比。黑色,是大神最讨厌的颜色,决不可出现在神殿的祭祀里。她这样的选择,就算是逃离了,也要对抗?

这个小人儿啊!

可是,那小人儿的一身黑之上,是雪白的脑门,惊恐的大眼睛里,黑眼珠子在白色的眼瞳下,汪汪的,形成一股奇特的风情,又是恐慌,楚楚可怜的,仿佛被追赶到了陷阱的小鹿。

一缕夕阳从丛林的树缝里落在她的脸上,他甚至能完全看清楚她脸上的那些细细的绒毛,那么干净,清新,此间的空气那么美好,隐隐的花香,跟她整个人一道,形成一种奇特的风景——那么圣洁。

他忽然觉得那么欣慰,这个小人儿啊!她还活着!没有陷入污秽!

自己曾因为她的逃离,怒火万丈;也曾因为她的死,那么悲痛;此时,为何满怀喜悦?竟然还有点小小的感激——幸得安特烈救了她。真好,她竟然还活着!

他本该愤怒的,像抓住逃亡的祭祀品一样愤怒,可是,他忘了,完全忘了应该愤怒,而是喜悦。全部都是喜悦,甚至有种奇怪的冲动,恨不得马上伸出手去牢牢地拥抱她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在怀里,逗弄她一番。

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惊惶的眼睛,满面笑容:“我的芳菲,久违了。”

芳菲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高高的靴子,但不是昔日彪悍的华丽王装,而是一身便装,这让他更显得精神,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成熟,又英俊,甚至暴戾之外,还带了一点小小的儒雅。马靴踢踏,踢踏,声音传入耳膜,像漫天的乌云铺天盖地。她的身子靠着树木,无处藏身,无法退却,细白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一排深深的血痕。

“你逃跑后,我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来北武当度假,却无意中碰见一对母子,说母亲的病被一个年轻的神医治好,我想来碰碰运气,看是什么神医,能否治好太子……”

罗迦是来替太子寻医的?

“芳菲,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隐藏了一年了。”

小东西,吃了许多苦?

她的面色愈加惨白。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留在这里,应该继续往前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个熟人也没有的地方。

一根手指伸出,放在她紧紧咬着的唇上,她因为惊恐,嘴唇几乎咬破了,她却浑然不觉。他皱眉,不愿意她这样肆意虐到自己的嘴唇,他柔声细语:“我的公主,请不要这样,大神,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孩被弄伤……”

大神!大神!她每一次听到这个词,就要颤栗,愤恨,怒目圆睁。

他着意看着她神色的转变,笑得更是温和:“小东西,你一个人,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从小的经验告诉她,这笑里,藏着刀。他每次这样笑,下一步,自己便是头破血流。

“我的公主……”他皱眉,更仔细地看她,“不对,不是公主了,是芳菲神医……”

她一偏头,想躲开这张恶魔的面孔,想迅速逃离。他的手伸出,搭在树上,不经意地将她圈住,阻止了她的蠢蠢欲动:“芳菲,朕渴了,你有什么好喝的?”

芳菲愕然,他放开手。

“芳菲,有这么可怕么?朕要喝水而已,你怕什么?”

她警惕地看着他,原以为,他马上就要将自己抓走呢!

趁她愣神,他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往那排小屋子里走。她反抗一下,反抗不得,便也由着他,他却兴致勃勃,那柔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那么温暖,腻滑,他因这重逢而喜悦,竟忘了许多的烦恼。

正是爬山虎最茂盛的季节,整个给小屋子穿上了一件绿色的衣服,遮挡了所有的阳光,一踏进去,就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

夕阳照进这间木屋,小小的屋子,一壁清辉,窗明几净。茶水是绿色的,放在粗大的陶瓷碗里,深邃着,一层比一层更绿。里面是一种散开的绿色干花,一股淡淡的芬芳。

………………

死而无憾

罗迦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忙碌,只是一身的黑色跟这样的翠绿,有些不搭调。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在沸腾的茶水里,带了烟火的气息,他竟也觉得,这小小的人儿,可比在神殿时候的一袭白纱好看多了。

他骨子里,其实也是厌恶这样的白。当年小姐姐的哭喊还在耳边回荡,因此,她的逃离,他竟然隐隐地,是开心的。

她闷闷地声音:“喝茶。

罗迦接过,仔细欣赏粗瓷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但觉甘甜回味,唇齿留香。看来,这小人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芳菲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畅饮,魔皇,罗迦这是要干什么?猫戏老鼠?她忍不住:“你就不怕有毒?”

他笑一下,看着大碗:“我的芳菲,这碗茶不足以毒死朕!”

“哼,你别忘了,我是医生!”

他故作惊讶:“天下真有这么芬芳的毒药?有的话,朕死而无憾。”

她恨恨道:“你不要得意,我能向左淑妃下毒手,就能向你下毒手。”

他面色一变,很是不悦。很不希望再听到她提起这类似的话题。

他自己伸手,再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里就彻底卸下了心防,丝毫也不曾想过她是否会下毒。这小人儿,怎么会害自己?绝对不会。

其实,不止太子相信她,自己也是相信的,这小小的人儿,除了拿那些死物发泄,她还敢做什么恶呢?更何况,这一路上,他听来的,都是她良好的名声,是那些贫苦之人对她的交口称赞,简直把她当作了活菩萨。这些称赞,如此有力,以至于,他与有荣焉,他想,她是自己的小东西啊!难道自己不该替她高兴么?

他见她东张西望,神情紧张,就问:“小东西,你在看什么?”

“哼。”

“你是想伺机逃跑?”

“哼。”

你请朕吃什么?

“在找你的女仆么?”

“你怎么知道?”

“朕有许多话要单独和你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因此早已叫她这几天先别回来。”

她的眼里又有了愤怒,这个该死的罗迦,竟然早已调查清楚了自己。这算什么?

“朕饿了,芳菲,你请我吃什么?”

“我这里没有东西可吃。”

他环顾四周,看墙壁上的一些风干的山货,看那些菜蔬,再一次感到惊奇,那神庙里娇养的小花,她已经会做饭了?那芊芊十指,也沾淘米水了?

“芳菲,你做饭,看看这一顿饭,能不能毒死朕。”他饶有兴味,“我的芳菲,你是神医,若毒死了朕,今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芳菲咬着嘴唇,走出去,发现周围静悄悄的,连卫士都没有了。本是有的,显然他们已经藏好了身。

厨房在一棵树下,巧妙地用一块大石凹成灶型,能够遮风挡雨,又避开烟火,是曾被她治好的一名贫寒的巧匠替她打造的。旁边是一张山毛榉做成的小木桌子,一勺一几全是当地人制造的简陋的木制,谈不上精美,素朴中透露出一股子雅拙。

罗迦眼睁睁地看她忙碌,择菜,淘米,然后,翻炒。

水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翻滚,不久,便溢出米饭的甘香。然后,她开始炒菜。黑夜里,火苗微窜,将她的一身黑衣映成一种淡淡的红。雪白的额头上微微一层薄汗,更显得细腻莹润。

君子远庖厨,何况是皇帝。罗迦生平第一次这样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做饭,但觉兴致勃勃,光看着,就已经胃口大开了。

几碟山野小菜,两大盘腊味大肉,清粥冒出扑鼻的香气,在小木桌上摆开。两张凳子也是粗糙的,却被擦得一尘不染,和小木桌子相得益彰。

罗迦在皇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每一顿都是琳琅满目,几曾见过如此简陋的晚餐?可是,这饭桌就摆在花树下面,月白风清,一盏烛光,难以言说的风情和浪漫,悠闲,舒适。

你做饭给我吃

他自己从竹筒里拿一双筷子,那筷子是翠竹削成的,当地人不知用了一种什么工艺炙烤,筷子依旧保持着新鲜翠竹的绿色,仿佛一件上等的工艺品。喷香的菜肴,翠绿的筷子,罗迦看得食欲大振,端碗就吃,一连吃了三大碗,见芳菲还站在一边,垂着头,先前惨白的脸,因为火苗,泛起了两朵大的红晕,如胭脂散开,匀了别样的艳丽。

“你不吃饭么?小东西?”

她闷哼一声,有他在,自己怎么吃得下去?

罗迦拿着筷子,看着那两大盘腊肉,又看看墙上悬挂的一些风干的鸡鸭鱼肉,显然都是那些来求医问药的人送给她的。他们没有诊金可付,但乡民淳朴,自然会有自己的感谢方法,比如自家的猪羊鸡狗,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他很是好奇:“芳菲,你平素都吃这些东西?”

“当然!”

他若有所思:“我的芳菲,你犯忌了,以前,你是不能吃肉食的。你只能吃蔬菜,水果,以保持你的圣洁……”

她嗤之以鼻:“我不是你们的祭品!让你和你的大神见鬼去吧。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难道你自从逃跑后就天天大鱼大肉?”

芳菲觉得他真是个弱智,最初的时候,自己窘迫,什么都吃不上,能有粗茶淡饭就是上天怜悯了,哪有天天大鱼大肉这等好事?以为是他的皇宫?以为不要钱啊?

“我有钱的时候,自然天天大鱼大肉。”

他兴致勃勃:“没钱的时候呢?”

“没钱的时候就努力挣钱!反正我不喜欢顿顿清粥小菜。”

罗迦不知为什么,很想吓唬她,看她面上那种惊恐之色,他摊着手:“可是,我的芳菲,你再也逃不掉了,又要回去吃蔬菜瓜果了,怎么办?”

芳菲的目光看向外面鲜花小径上黑夜里的影影绰绰,也不知是不是侍卫出没其间。

睡她的床1

这一次,罗迦是彻底的有备无患,自己哪还有生路?她的心跳得咚咚作响,如掉入陷阱的鹿,等着猎人的刀砍来。

罗迦似笑非笑:“我的芳菲,不求朕了么?如果你求饶,朕也许会发善心呢。”

她愤怒地瞪他一眼,他就这样,喜欢等着沦陷的俘虏求饶,但他又不会饶恕,从欣赏她们的挣扎和困境中得到乐趣。

“芳菲,不求我么?”

她重重地呼吸,自己求他,会有用么?

“芳菲,我饱了,有点困,想喝茶。对了,还是喝先前那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