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支吾道:“她这些天有些不舒服。”

“哦?哪里不舒服了?来人,请冯姑娘。”

一会儿,芳菲低着头进来,站在一边。今早,礼官送来那些东西,她就明白了,太子的婚事,已成定局。

罗迦见她垂头不语,和颜悦色问:“冯姑娘,太子的病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她的声音死板板的:“不知道,我没法精确到哪一天。”

“冯姑娘,你是通灵道长的高足,可要尽心尽力,不要砸了你北武当的牌子!”

她愤怒地看他一眼,移开目光。北武当,北武当关自己毛的事啊。

太子看着她,心有不忍,他当然知道芳菲的心事,这些天,他根本不敢靠近她,也不敢对她说什么。他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在此时召她问话,此时,并非恰当的时机,难道不是么?

“父皇,冯姑娘已经尽力了……”

罗迦见儿子替芳菲说话,就更是不悦,却依旧和颜悦色:“冯姑娘,朕也不是责备你。只是,太子身子,国之大事。一点也马虎不能,越早康复越好。你和太子,不论君臣,也算得一朋友,难道你不希望他早日生下我北国的继承人?”

她是他的妻子!

罗迦,如此冠冕堂皇。

“我本来就在尽力!”

“好,朕相信你。对了,冯姑娘,太子大婚,你该算一个最大的功臣。朕一定会大大赏赐你……”

她忽然问:“你会赏赐我什么?”

“只要太子痊愈,朕就记你一功。冯姑娘,到时,朕允许你提一个条件,在合理范围内赏赐你。”

“好,我记下了。”

罗迦面色更是和缓,拿着那对如意:“冯姑娘,这是太子母亲的陪嫁,现在,也该传给他的太子妃了,你看漂不漂亮?”

她看着那对同心玉如意,心如刀割。忽然明白,罗迦根本不是问病情,而是借此警告自己——要彻底斩断自己的痴心妄想。

无人回答,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太子当然看得出,娶李大将军的女儿,有李大将军做后盾,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的保护伞?父皇对自己的厚爱,毋庸置疑。可是,芳菲她不会知道,她只会伤心。

他忽然很希望芳菲掉头就走,马上就走。可是,芳菲却没有,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玉如意发呆。

那是自己一个梦想的破灭。少女的心事,尚未成型,就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踩碎了。罗迦,这就是罗迦的本色。

“儿子,这玉如意,你以后亲手交给你的太子妃。”

沉默。

屋子里静默得出奇,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或许,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跳。

比听到太子定亲更心如刀割。那是一种信物,一个男人,将最珍贵的东西交到另一个女人手里——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这个女人,是别人。

她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事实上,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太子的声音保持着皇家该有的礼仪:“多谢父皇恩典,儿臣不敢辜负父皇厚爱。”

如一盆凉水透心彻骨地浇下来。芳菲站在原地,觉得无比寒冷。

芥蒂1

“好好好,皇儿,你就安安心心养病,等着纳妃便是。”

罗迦转向芳菲,像是丝毫也没察觉她脸色的改变,淡淡道:“冯姑娘,你任务重大,一定要尽快治好太子,太子才能以健康的身子和李小姐生儿育女。你尽管诊治,该你的酬金,朕一定按照北国最好待遇的御医,百倍赏赐于你!”

那是交易,仿佛自己替太子治病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芳菲强行平静了自己的心情,默默地,只是说:“我先出去准备药材。”

“你去吧。”

待她走到门口,他又叫住她,口气十分严厉:“你是来替太子治病的,不是来玩乐的。虽然太子的病情稳住了,但是,你要对得起通灵道长的那番心意,凡事把持着该有的分寸。”

芳菲强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和愤怒,掉头就走。

太子暗叹一声,垂下头去。

罗迦不经意道:“她从小野性,不知礼仪,皇儿,你应该随时提点她。否则,她就无法无天,逾越了分寸,闹出笑话怎么办?”

太子心里一震:“儿臣知罪。”

“她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会带来性命之忧。皇儿你自来老成,想必会好好处理,让她知道应有的分寸……唉,还是不说这些了,皇儿,你好好静养。至于成亲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父皇会替你操办得妥妥帖贴。”

“谢父皇恩典。”

从这一日起,芳菲虽然也出入太子的寝殿,但是频率却很低了,从一天2次到一天一次,然后是两天一次……每一次见面,两人都是客客气气,例行公事一般,可是,明知这种态度,才是正常的,可心里却非常慌乱,仿佛某一种东西,就要失去,模模糊糊的,又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她明显感觉到,太子跟自己生疏了,仿佛心存很大的顾忌。她当然明白,那是因为罗迦警告的缘故。所以,她每一次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芥蒂2

她依旧天天尽心尽职地替太子煎药,然后令宫女送去。有时也给他煮饭,却不同吃。尽管明明知道存在的沟壑,却还是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就算他会成亲也没关系,只要能彻底痊愈。

有时,也甚至想过,不给他做这些了,甩手走人了。就如当年故国的花树,再好再美,都是别人的。可是,人毕竟不是树木,不可能用滚水烫死,也不敢。

她不是不想争取,也想尽力,也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博取,就如当初从神殿逃走一般。但是,太子总是那么忙,每天不是高太傅等密谋,就是礼官的请示,有时,连她都怀疑,太子究竟还是不是个病人了?

很长的时间,一大段一大段,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无从消遣。于是,总是想起那些闲书。想起书里那些奇怪的故事,比如南朝着名的卓文君,如何跟司马相如私奔;比如,那些法力高强的狐狸精,总是有本事把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她想起悦榕的话:“涂脂抹粉就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就寻思,真的是这样么?

如果自己涂脂抹粉让太子看见,会不会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结论却是否定的,因为她曾被罗迦看见过这样的场面,其结果,罗迦并未如何神魂颠倒,相反,对自己更是越来越苛刻,越来越冷淡,跟以前使唤的婢女没什么两样。

饶是如此,还是不死心。有好几次,她去送药时,趁着太子空闲,想主动提出对弈一局,但见太子犹豫的眼神,便只好作罢。太子有时也想对她说点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因为太子的分外沉默,东宫上下,其他人也就不敢说任何话了。在喜气洋洋的外表下面,并不是真正就那么和谐。芳菲心里隐隐的失望,方知,只要太子不说话,这东宫,便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奉行着皇宫所该有的谨慎、古板的法则,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

……

想做侧妃1

她想,自己刚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意识到这里,其实,如此深浓地桎梏?

但是,不久她又发现,随着装修的进一步完成,东宫悄然地很热闹起来,大家都在大张旗鼓地谈论太子的婚事,太子的病情已经不成其为秘密,大家都在高兴地传播,太子要好了,太子要娶太子妃了。当旧闻第一次大张旗鼓宣扬时,也就成了新闻了。

人人皆八卦,古今皆然。

当然,那些官家,侍从,太监宫女们,是不会跟她谈的,她一个人出没,身份神秘,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开她。唯有李奕,有时跟她说几句话,但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她便更加困惑,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相处,怎样才算是正常。

幸好还有个悦榕。

这一日,悦榕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事情繁多,再多人手都不够,所以悦榕也被派去做一种绢花。她挥舞着手臂,揉着自己的手腕,边走边嚷嚷:“好累,真是累死了。”

芳菲问:“今天又做什么了?”

“还不是那些针线活,手酸死了。哈,冯姑娘,有一个宫女说,她曾经见过李小姐一面,说李小姐漂亮极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做了太子妃,太子不知会怎样宠爱她呢。”

芳菲心如刀割,无法回答。

“人人都说李小姐贤淑,跟李夫人如出一辙。李夫人的贤淑有口皆碑,心疼李大将军常年在战场上辛苦,还主动去买温柔体贴的侍婢给李大将军做偏房,充在军营里伺候李大将军……”悦榕这些天见芳菲沉默寡言,她多少猜得一点她的心事,就低声安慰她,“冯姑娘,你也不用太担心,太子那么喜欢你,也许会娶你做侧妃呢……只要能和太子朝夕相伴,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当然会宠着你,想必李小姐也不会为难你……”

她心里一震,侧妃?侧妃是什么意思呢?侧妃和正妃有什么关系?不对,是和太子什么关系?

想做侧妃2

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根本不明白侧妃是什么含义,但觉只要能够天天陪在太子身边,就算是侧妃又能如何?

做侧妃就侧妃呗。

她小声地问:“侧妃是什么呀?能成么?”

悦榕见她羞怯,兴奋起来:“当然了,太子这么宠爱你,怎会不收下你……”

她迟疑道:“可是,我又不像李小姐,不能带给殿下什么好处……”

悦榕老成地皱起眉头,认真替她出谋划策:“是啊,你出身不好,又没有什么家世……不过,冯姑娘,你可不要气馁,你医术很好啊,太子离不开你啊,就这一项利器,就比什么都厉害了。太子一定会宠着你,要是你日后能生下儿子……”

芳菲面色通红,怎么就说到生儿子了?

“冯姑娘,你可不要害羞。奴婢在宫里多年,知道有些娘娘门第也不高,但只要生下儿子,就会获得名份,所谓母凭子贵,就是这样啦……”

她当然不知道,就算是母凭子贵,也要付出无数的心酸,只觉得问题忽然那么简单,只要自己做侧妃,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这一刻,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一切的拦路虎,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自己不做太子妃,就做小妾,还不成么?

“冯姑娘,你这些日子更不能放松啦,更要侍奉好太子,尽力讨好于他,巩固他对你的宠爱,就算以后李小姐进门,你的地位也稳固了……”这些都是宫廷斗争最低级的手段,但芳菲闻所未闻,直接把悦榕的这些馊主意都当成了神机妙算,高超计谋,不由得又惊又喜。

“悦榕,真是谢谢你。”

“冯姑娘,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奴婢就成了。”

她微微一笑,洁白的眉头舒展开,心情也舒展开来。

因这高兴,她便来了兴趣,当天傍晚,她做了几味小菜,亲自送去太子的寝殿,也是惦记。

想做侧妃3

太子已经坐起来了,正在看一样东西,见她进来,立即放下东西。他这些日子忙碌,芳菲又故意躲避着,所以好几日不见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却见她身子削瘦,面颊也明显尖了一些,眉梢眼角都有些憔悴。

他当然知道她这几日其实很不好受,不由得柔声道:“芳菲,你瘦了。”

她微微垂着头:“没有啦。”

“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子看她做的那些精美的小菜,又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情动,高太傅的建议又在心里蠢蠢欲动,他忍不住冲动道:“芳菲,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我没有。”

“芳菲,我虽然成亲,可是,可是……”她抬头看着他,心跳加速,太子,他是什么意思?他要说什么?

“我虽然必须娶李小姐,可是,你还是可以留在这里……”

她眼睛一亮:“真的么?”

“真的!”

“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对。我会求父王,让你留下。芳菲,你孤身一人,别无去处。你要是离开了,我会非常担心的。今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会永远待你好……”

她只听得他那句“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原来,悦榕说的话是真的。心里忽然欢唱起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只要能整日看见他,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算什么名分都没有,又能如何?

这天下,还有谁能比他待自己更好?自己要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名分。何况,名分又算得什么?她根本懂不起。

她羞怯的模样映入太子眼里,几乎把持不住,忽然说:“芳菲,明早陪我散步吧。”

“好的。”她声音低不可闻,还沉浸在少女美梦的迷幻里,“可是,殿下,你的身子不要紧么?你还没走出过屋子呢。现在又冷了起来,出去不好吧?”

想做侧妃4

“就是没出去过,才更应该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芳菲,我已经闷坏了。明早一定得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我们就在东宫的花园里转转。”

只要他能好起来,只要他要出去走,他说什么都行,自己岂会稍微有半点违逆他?

芳菲兴高采烈,立即答应。

这一夜,芳菲都是好梦,仿佛置身在很大的森林,很多的鲜花,自己头上戴了花环,如林中的精灵奔跑,期待着自己的白马王子……啊,他真的骑着白马,穿一身白色的王子服,英俊潇洒,如天上的神仙。慢慢地,近了,再近了,她看得分明,竟然是太子!是太子殿下!

她跑上去,开心大笑,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叫他的名字:“弘……弘……”

“芳菲,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

她伸出手,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咯咯地笑出声来。她从笑声里醒来,此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原来,是南柯一梦。

再也睡着了,如此折腾,终于,黎明到来。

她起身,做到梳妆台前,忽然想起自己那些久违的胭脂水粉。上次受到罗迦的惊吓之后,她就再也不敢用了,这时,忽然起了强烈的冲动:不行,自己无能如何要用一次,至少,要擦给太子看看。他还从来不曾见过自己装扮的样子呢。

她立刻行动起来:胭脂、水粉、眉黛、唇油……一样一样地,往脸上妆点。末了,又在高高的发髻上,悄悄插上一支钗。这是一只宝蓝色的玉钗,太子送来后,她还从来不曾用过。再看镜中的人儿,真是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她非常满意,这才起身,去寝殿找太子,要一起散步呢!

仿佛第一次的约会。她心跳,心慌,连呼吸都一再的练习,像要去见一个陌生人。

许久,她才伸手开门。门推开,他站在门口。换了身衣服,峨冠博带,像个英俊的书生。

第一次亲密接触1

她的脸蓦地通红。他也看着她,目瞪口呆。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浓妆淡抹,朱唇轻点,却偏偏将那玲珑身在掩盖在蓝色的道袍下面,清丽里,透出一股子圣神,脂粉里,带着微微的诱惑;甚至她的呼吸,他想起叫做“吐气如兰”的成语——呀,芳菲,她竟然如此,如此,如此美丽!

她是专门打扮给自己看的?

女为悦己者容。

他也面红心跳,也如第一次赴会的少年。原来,这,就叫做约会。

这是半月来,二人第一次如此毫无芥蒂地欢喜,她立即搀扶了他,来到东宫外的园林。

短短的一截路,容不下两颗跳动的心。他贪婪地呼吸她身上脂粉的香味,连外面的新鲜空气都忘了。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美好,这脂粉给她镀上了世俗的烟火,他便也理直气壮起来——她是冯氏!冯氏!难道不是么?此时才知道,冯氏,多么妙诀的一个姓名。

她就是冯氏,此外无名无姓。

芳菲,芳菲何在?!

唯有冯氏。他甚至疑心,父王当初想到这个名字时,就是做好了准备的。

“冯姑娘……”

她惊奇,他从未在两个人的时候这样叫过她。可是,他的语气绝非罗迦那种警告或者提醒,而是满含亲昵。

他再次重复,声音几乎柔得要滴出水来:“冯姑娘!”

这次,她听得比较明白了。但见他喜悦的眼神,如心有灵犀似的,她忽然一笑:啊,冯姑娘!那就凤姑娘吧。

芳菲,最好死在神殿,和神殿一起消失了。从此,自己只是一个冯氏,一个俗家弟子,一个自由自在的女人。

已经快到冬天了,园中各种果树,昔日的硕果累累已经消失了,唯有那些红澄澄的桔子,在寒风里招摇地艳红,简直鲜艳欲滴。二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花园果园里的芬芳,尤其是芳菲,简直如脱缰的野马,如此地心旷神怡。

第一次亲密接触2

她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但是,为什么以前都不如现在这般美丽?难道是因为身边的人?难道是因为他的这身峨冠博带?她奔跑着,去采摘大红的桔子,捧着跑过来。

他的面孔那么英俊,风姿那么迷人,渐渐痊愈起来的身子,宣告着他即将重新回到健壮,回到一个青年男子最好的时光——想想,那时,一切该是多么完美?

她忽然想起潘安的故事,潘安那么帅,每每出去,女孩子们就围着他追星,投掷无数的鲜花瓜果。她便将手里的桔子对准他的手:“弘……弘……给你桔子……”

这一声“弘”,彻底击碎了心底的妨碍。这一瞬间,在隐秘的东宫花园,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太子身份,站起来,手一伸,接住了桔子。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他哈哈大笑,再无顾忌,一伸手,搂住她的肩,身体得到一种奇怪的安慰,仿佛充满了强烈的力量。如此的快乐,如此的美好,自己要她,就算做不了正妃,也是侧妃。只要她在身边就行!她自己也是同意的,不是么?

他欢乐,激动,她也轻轻颤栗,那是生命里第一次的拥抱啊。原来,两情相悦就是这样!

他附在她的耳边:“别离开我,永远也别离开我。”

她微微点头,这话,也是自己想对他说的。但是,因为他先说了,所以,她更是欢乐,那是被人需要的欢乐——自己被他所需要,真是开心。

但他终究病体未愈,不能支撑,芳菲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温柔:“此地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舍得如此离开?唯有这里才是禁忌的乐园。意识不可能永远茫然,他是明白的,回了寝殿,一切就不能再为所欲为,甚至连这一拥抱也是不敢有的。

吻得太逼真1

他拉住她的手:“芳菲,我们再坐一会儿。这里空气清新。”

芳菲只好又陪他坐下,不时拉了他披着的大氅替他遮盖。

他扭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温存而细心,忽然心跳,觉得那是一个极其贤惠的妻子才有的举止。他凝视着她洁白的额头,明亮的大眼睛,手不由得握紧她的手:“芳菲……”

她迎着他的目光,也有些慌乱。

但他的目光却完全转移到了她的唇上,牢牢地盯着,只怪那惹眼的红,那么灿烂迷人,仿佛女妖精在挥舞着长满触须的手,在激荡人最深处的情欲,澎湃汹涌,无法自拔。

她竟然顿时明白了他的情欲。既羞怯,又喜悦。“让男人神魂颠倒”,原来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子,他真的为自己神魂颠倒!

她激动着,颤栗着,不知所措,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地挂了一层水珠,仿佛一滴露水在清晨的荷叶上滚动,滴答,滴答,又无声无息,让人以为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呀,春花初绽的早上,可明明又是冬天。

他终于低头,俯身下去。

两片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世界忽然静止了,一切都安静起来。

只有空气里,花的芬芳,果的芬芳,风吹来的芬芳……仿佛是春暖花开的一天,喝风送暖,熏熏欲醉。

芳菲沉浸在生平第一次的温柔里,销魂,当此际。原来,这就是销魂。但是,销魂的却是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已经没法呼吸了,脸涨的通红。他才放开她,大口的呼吸,他也因为长时间的缺氧,差点咳嗽起来。

四目相对,两张脸都红了,是少年人那种羞涩,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所以分外情动。

“芳菲,我以后娶你做侧妃好不好?”

她羞涩地点头,此时此刻,别说侧妃,做他的小丫头也没什么不好。

吻得太逼真2

“我们回去吧,风大,你的手都凉了。”

一阵风来,情欲慢慢被抑制了一点,他点点头:“好的,我们明天又来散步,以后,每天都来。”

她咬着嘴唇,双眼晶亮,只顾点头。

两只手紧紧地拉在一起,十指交扣,慢慢地往回走。

“咳咳咳……”

平地一声惊雷。

是李奕略略惊惶的声音:“殿下……陛下,他来看你……”

罗迦大步走来,却在距离二人七八尺远的距离停下,他的眼神落在那双紧紧握住的手上,两个人,竟然还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的眼神继续往下,落在儿子的手上,但见他还牢牢握着芳菲的手,竟似浑然不觉。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太子的目光顺着往下,也面色一变,急忙放开芳菲的手,满面通红:“儿臣孱弱,都是多亏芳菲照顾,搀扶……我们,正是要回去……”他语无伦次,像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芳菲就是芳菲,不是什么冯氏。理想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搀扶?这像是搀扶的样子?

罗迦眼神渐渐地狰狞起来。

罗迦并不急于发难,只问:“皇儿,你竟然能外出了?真的痊愈了?”

“多谢父皇,都是父皇的恩典。”

儿子竟然真的出去走动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他细看儿子的面色,但见他脸颊上不但有了血色,眼珠子也消失了昔日死灰的颜色,看起来,从内到外,都似变了个人。儿子真的好了,迈向彻底康复的境界了。

“皇儿,真是好极了,太好了。真是大神保佑啊……还是大神保佑我北国风调雨顺,子民身体健康。我们真该好好感谢我们的大神!”

大神!纵目神!圣处女公主!

太子心里一震。感谢大神,该怎么感谢大神?他退后几步,仿佛要距离芳菲更远一点,再远一点,但愿自己不曾在这样的早上,这样的时刻牵过她的手!

吻得太逼真3

父皇,他比自己想象的厉害。他是皇帝,他耳目众多。就算是太子府,也首先是北国的土地,是他的土地。

北国之内,于他无秘密。

太子慌忙地躲开,两人其实距离还那么近,可是,却如一条巨大的鸿沟横亘在眼前,然后,就要扩展成汪洋大海,无法飞跃。就算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后头,也是不能够的。就算是侧妃,就算是小丫头,都不行。

这里,隔着大神。

这里,隔着罗迦。

多可怕的罗迦,他总是像一个幽灵一般的出现,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芳菲下意识地也退开一步,手躲藏着,不知该放到哪里,仿佛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这一双手。两名宫女上来,一左一右扶起了太子,跟她的距离,又远了几步。

芳菲讪讪地,便又只能再后退一步,蓦然察觉到罗迦狞恶的目光,她心里一沉,也面红耳赤。偷眼看太子,但见他不胜惶恐,目光根本不敢和自己相对,躲避着。

“皇儿,外面风大,你病体初愈,还不能吹风,你马上回去歇着,保养好身子。”

“多谢父皇。您这些日子也为儿臣操碎了心。”

“来人,将太子送回去。”

“是。”

他们父子殷殷话别,太子被搀扶走。他的脚步那么匆忙,从父亲狰狞的余光里,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芳菲,那目光如刀——就算是他,也被震慑了。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那是圣处女公主啊,自己竟然起了非分之想,不知天高地厚,想入非非。尤其,这种想入非非还被父皇如数发现。

走出好几步,终究还是不死心,停下脚步,回头,鼓起莫大的勇气:“父皇,芳菲为了儿臣的病,也费了很多心血,都是儿臣不争气,很久不能痊愈,拖累了她……”

“朕知道。朕说过要好好赏赐她。皇儿,你难道还信不过父王?”

残酷折磨的开始1

“朕知道。朕说过要好好赏赐她。皇儿,你难道还信不过父王?”

他微微放心,又接触到芳菲的目光,这才不得不离开。

太子往左,罗迦往右,芳菲便只能讪讪地站在原地,既不知道进也不知道退,仿佛成了一个多余人。

半晌,她想起什么,张皇地,急忙转了个方向,不敢跟罗迦面对,急于逃离。可是,她匆匆的脚步很快被叫住,是罗迦低沉的声音:“芳菲,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微微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