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闾是这里面唯一的汉臣,虽然官职不太高,但是很重要,相当于陛下身边的文书之类的。

高闾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他曾和崔浩一起共事,伺候过几乎四代君王了。当年,他和崔浩一起主编北国的历史,后来,崔浩犯事全家被诛杀,他作为崔浩的同事,被人揭发,说他写的“反动言论”比崔浩还多。

当时他被抓起来,审讯时,要他揭发已死的崔浩,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哪怕揭发了崔浩就能令自己有一线生机,也绝不答应,他说,不想再玷污死人的名声,只认那些事是自己干的。

就因为他的忠诚耿直,他反而被赦免了,作为北国的道德楷模,受到表彰。此后,历代帝王立遗诏的时候,都会由他执笔。

众臣面面相觑,陛下如此精神,难道会立遗诏?难道真的已经毒入膏肓?

这时,高闾已经捧了纸笔凑上来,就连他这样的老臣,也镇定不下了,声音十分颤抖:“陛下……您会好起来的……”

罗迦根本不理会这些劝慰的话,声音十分清晰:“朕过世之后,太子拓跋弘继承大位……”

殉葬8

果然是遗诏!

太子跪下去,哭得如泪人一般:“儿臣遵旨,父皇,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迦看着他,暗暗皱眉。

太子,他不该哭成这样!太子已经是成年人了,身为一国的储君,马上的继承人,如果身上没有一点杀气,如何治理得了天下?如何能弹压这批如狼似虎的大臣?

此时,他的神智倒是完全清醒了,之前面对三皇子时的优柔寡断,一星半点也不见了,仿佛那毒针,是最后的一支强心剂,彻底把他打醒了。

此时,什么祖先的宿命论,走不出的魔咒怪圈,统统都不见了,消失了。

他暗暗地想,如果自己早一点醒,也许,这一切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但是,也许,那就是一剂迷幻药,就是命运故意派来迷幻自己的,这有什么办法呢?多少一代雄才大略的君王,晚年,都会犯下那么一些愚蠢的,不可思议的错误。

他的声音那么严厉:“东阳王,李大将军,乙浑,陆丽,源贺上前听令!”

每叫到一个人,他便看向那个人。

众人但觉陛下目光如炬,就如他刚刚登基时候的锐利!但是,却多了沉静和睿智!

他有条不紊地下令:“太子继位亲政,东阳王为第一辅宰,李大将军统领前方兵马,乙浑、京兆王、陆丽、源贺为辅政大臣。”

陛下果真是在安排鲜卑权臣的权利分配了。

在座的所有大臣,一个也没有落下。

东阳王作为第一辅政大臣,咚地就跪下去,老泪纵横:“陛下……老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保我北国江山,千秋万代……”

李大将军也不敢做声。

乙浑听得自己作为后面的第一顺位大臣,仅次于东阳王,黑瘦的脸上,泛起一丝不经意的奇怪表情。

殉葬9

乙浑人长得很奇怪,他面庞黑瘦,但是,身子却是高大而肥胖的,跪在地上,如一只倒立的企鹅,看起来十分奇怪,这也很有效地遮挡了他的所有的神情。

他的声音,满是沉痛:“多谢陛下信任……”

罗迦的目光,扫过四位大臣:“你们要竭力辅佐新皇。”

几位大臣再次跪着回答:“臣等一定殚精竭虑,报效国家,不负皇恩。”

罗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又继续颤巍巍的:“今后……后宫的事情,由冯皇后统领……”

满座忽然静寂下来。

李将军立即道:“该当如此。”

源贺和乙浑等人交换了脸色,其他重臣们也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同意的。

乙浑跪在前面,这时,却抬起头,语气十分诚恳:“陛下,按理说,后宫是您的家事,我们无权过问。但是,按照祖宗家法,后宫是该由鲜卑皇后主持的……”

“是啊,请陛下收回成命,另选鲜卑皇后作为主持……”

源贺也立即道:“后宫可是半壁江山啊。按照老规矩,鲜卑皇后主持后宫,汉人的皇后殉葬……”

通灵道长眼里精光一闪。此时此刻,芳菲名义上是他的侄女,他反而不便出面了。此时,心里叫苦不迭,给了冯皇后这个身份,可就坐实了她的“汉人皇后”——北国的历史上,的确是汉人皇后殉葬,鲜卑皇后支持后宫。已经几代皇帝如此了,如今陛下垂危,怎能更改。现在这些大臣,显然是要借机除掉冯皇后了。

太子听得源贺这番话,也惊出一声冷汗,脑子里嗡的一声。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只是哆嗦。

李将军道:“陛下可只有一个皇后……”

“宫里还有其他嫔妃,随便找一个鲜卑嫔妃立为皇后就成了……”

罗迦淡淡道:“冯皇后不是汉人……”

殉葬10

“冯皇后纵然不是汉人,但是,她是原亡燕的遗民,是奴隶出身的人物,这样的人,跟我们隔着仇恨,更不能主持后宫,否则,北国江山就危险了……而且,陛下自来宠信于她,她为了报答陛下的恩情,也该殉葬……”

乙浑已经豁出去了,这重身份,其实在神殿的时候,已经不是秘密了。

源贺立即道:“乙浑言之有理。陛下,您还记得上一次去南朝征战的事情么?臣等随你去找道士占卦。道士的卦辞说北国江山‘得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如果把北国的后宫交到一个汉人皇后的手里,只怕后果才是真正不堪设想……而且,大家之前也看到了,冯皇后屡屡不获宣召,就出入于陛下的宫寝,她年轻气盛,不是能够安于室的主儿,求陛下看在北国江山的份上,一定要收回成命……”

通灵道长和李将军等急于反驳,可是,情急之下,却完全无法开口,而且,以他们和冯皇后的关系,也无法开口。尤其是通灵道长,完全明白,此时此刻,乙浑等正是设法除掉冯皇后的最好的时机了。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罗迦还是不动声色,目光一转,忽然看向东阳王:“东阳王,他们都要冯皇后殉葬,你怎么看?”

东阳王是这里面地位最尊,年龄最大,而且是拓跋家族的至亲。

他本是完全赞同乙浑的观点的,但是,他自来和乙浑不和,但见乙浑和源贺二人一唱一和,他转动了眼睑,只说:“让冯皇后殉葬有礼,但是不殉葬也有礼……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就自己拿主意吧……”

众人僵持起来。而罗迦,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坚决的支持,显然,这些北国大臣对冯皇后的猜忌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罗迦这时忽然转向旁边执笔的高允:“高博士,你怎么看?”

陛下竟然开口问这个汉人,众人都很是吃惊。

殉葬11

高允立即道:“臣当然反对殉葬。古往今来,残暴如夏桀,商纣王,才用人殉,但周朝的时候,大兴礼仪人意,便废黜了残忍的人殉制度,后来就算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何等残暴?可是,他也只敢拿陶俑、木马等殉葬。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殉,是极大的有违天道……”

乙浑怒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北国的老规矩,你不可能不知道……”

“对,祖宗家法,岂容篡改?”

高允是何等性子?岂能怕他二人咆哮?他也大声道:“陛下昔日在平城安抚百姓,祈雨镶灾;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却杀了活人殉葬,岂不是有违修生养性?我再次重申,用活人殉葬,是有违天道的,这和昔日提倡的仁义治国,岂不是互相抵触,岂不笑话?”

“你这个老不死的信口开河……”

“对,你们那套汉人的观点算什么?这是我们北国的祖宗家法……”

双方激烈对峙,几乎要打起来了。

“住口!”

罗迦制止了众人的争论,喘息得更加剧烈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而是打量着众人。以至于众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乙浑站得距离陛下最近,能清楚地看清楚陛下的脸色,却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恕臣直言,冯皇后年纪轻轻,又不曾生育,没有一男半女,留下主理后宫,实在是不妥当……”

冯皇后年纪轻轻,没有一男半女——

罗迦仿佛被人狠狠地毒打了一棍子,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芳菲,可怜的芳菲。

此时,这倒成了她非殉葬不可的借口了。

“对,若是冯皇后有幼小的王子公主需要抚养,还说得过去,但是,冯皇后根本没有……这么年轻的女人,实在不能单独留在后宫,殉葬是她最好的下场……”

殉葬12

“冯皇后有孩子需要抚养……”

此言一出,忽然石破天惊。

不止众大臣,就连罗迦也吓了一跳。

说话的正是太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一个夜晚,太子已经累得虚脱了,他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此时,神情却那么镇定:“父皇……儿臣的一位嫔妃怀孕了……”

罗迦一怔。

怎会如此巧合地怀孕?以前,怎么没有听他说起过?

太子登基,第一个生的儿子,必然会被立为太子,按照北国的规矩,子立母死,在座诸人都知道这个规矩。

很多情况下,帮助抚养小太子的,便是太后。

如果冯皇后变成了冯太后?

但是,到底是太子的哪一个妃嫔怀孕了?

“北国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小孩子没有了母亲,所以,更需要可靠的人来抚养……不如就让冯皇后代为抚养……至少,她看在父皇的份上,一定会尽心竭力,抚养儿臣的王子……”

罗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乙浑等人却垂头丧气。

“好,就让冯皇后以后专司抚养小王子的职责。”

好在冯皇后只能抚养孩子,实际上就是没有什么权利了,乙浑等人纵然沮丧,此时,也无法再争辩下去了。

通灵道长松一口气,额头上竟然冷汗涔涔。

也许,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筹码了。

外面的冯皇后,岂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这间不容发的关头,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在外人看来,皇帝要做什么,那是金口玉言,想干嘛干嘛,可是,除了极其昏庸的暴君之外,就算是皇帝,也绝不可能想干嘛就干嘛。否则,尊贵如唐明皇,当初不是也保护不住杨贵妃?马嵬坡下,六军不发,让你杀一个女人——纵然你是皇帝,你也必须杀掉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殉葬13

一个国家的政治体系,就如一颗树大根深的大树,盘根错节,一些枝丫已经长成了,已经无法砍去了。

也许,任何伤到了某一方的利益,就会激起轩然大波。此时,通灵道长完全明白,陛下早就在提防乙浑,也几次想出手铲除乙浑。但是,无论是神殿一战,还是青州战役,乙浑这厮都竭尽所能的表现。陛下纵然要找他的借口,都一时没法找到。本来是打算平息叛乱之后再跟他算账。

但是,事发突然,陛下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出手了。而且,乙浑的党羽众多,如果不想酿成兵变,妨害太子顺利继位,就决不能在此时轻率出手,唯一的办法是还必须笼络乙浑。但是,为了怕乙浑坐大,便又安插了东阳王,陆丽,李将军等掣肘于他,让他不至于太过猖獗。

以后的事情,便只能留给太子自己去清理干净。

此中的复杂,简直难以言表。

好在太子一席话,保住了冯皇后,不然,真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唇舌。

罗迦已经微微有些喘息了:“太子继位,冯皇后主理后宫;朕还有两件事情要交代你们:第一,朕的后事,由北武当通灵道长全权操办。国家经历了这次内乱,国库空虚,朕的后事,一切从简,无需火化,只由通灵道长将朕的灵柩护送到北武当,和列祖列宗们安葬在一起。记住,只许通灵道长一人负责丧事,其他人,无需插手,也不许插手!……”

陛下再一次叮嘱,众人更是觉得骇异。

陛下驾崩,何等大事?简葬可以理解,就算是不像其他北国的皇帝一样火葬,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最近几十年,中原风俗的深入,很多都实行土葬了。但是,为什么不许其他大臣插手?

可是,谁又敢违背陛下的遗诏?

“第二,朕也不要任何妃嫔殉葬,从此,北国取消妃嫔殉葬制度……”

殉葬14

这一条,众臣也没有什么异议,咕隆着,也不好反驳。只是跪在地上,再一次集体面对陛下起誓:“臣等必将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报效国家。”

“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

只有太子留在最后面。

他依旧跪在父皇的床前,哭得哀恸欲绝。

罗迦的声音到后来,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了,脸上的那种黑气,已经上到嘴唇了,目光也落到了太子的脸上,看着他满脸的泪水,长叹一声,“……朕过世之后,皇儿,你要尊冯皇后为太后。你记住,无论何时,见太后如见朕!”

“是。”

“皇儿,尤其是你,无论何时,都要善待太后。”

太子泪如雨下:“儿臣遵旨。”

罗迦盯着他,忽然问:“皇儿,是哪一个嫔妃怀孕了?”

这话,本来也是当时许多大臣想问的,但是,碍于当时的情况,没有任何人能问出来。

如今,倒是罗迦问了。

太子抬起头,竟然无言以答。

“皇儿……到底是哪一个妃子?”

太子垂下头去,深深地:“父皇恕罪……”

罗迦奇异地看着他。

眼里,露出一丝深深的哀悯之色。

儿子,他在撒谎!

他在这个时候撒谎,为的,便是为了保全芳菲。

其实,自从李玉屏死后,他一个人郁郁寡欢,根本不曾有什么心思亲近任何嫔妃,哪里会有什么人怀孕?

甚至即将要迎娶的李银屏,他更是没有丝毫的兴趣。

以前,罗迦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事——或者说是装着不知道;因为李玉屏,因为芳菲所说的太子对她的如何的“纠纷”——

他便也以为,太子和皇后之间,也许,早就有了裂痕。

现在,方才知道,竟然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在儿子这里,从来不是这样!

殉葬15

有时,竟然是希望看到裂痕的——竟然不希望他们俩,如最初在太子府的时候那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是这样么?

这时,他的脑子里不知怎地,浮现出当初儿子挡住刺向芳菲的刺客的瞬间——

以及现在撒谎的儿子。

儿子跪在地上,双肩都在微微地颤抖。

儿子!

可怜的儿子!

“唉!皇儿,朕忧心的是,你还没有儿子……那条规矩实在太不好了,以后,你寻机把它废掉吧……”

太子已经大婚几年,二十好几的男人了,依照当时的观点来看,逐渐地,要迈向大龄青年的过程了,但是,他还没有儿子,这不得不成为罗迦的一块心病。

“父皇……儿臣会有孩子的……以后,总会有的,您不必操心……”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和:“皇儿,芳菲……唉,你是很了解她的。她只是性子倔强……其他的,没有任何坏心眼。这一次她偷偷溜到青州来,不是为了玩儿……是她,是她担心朕的身子……她怕朕有心病……”

结果,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自己只是一念之差,便将她的所有心血,付之流水。

罗迦抬头,看一眼外面的窗户。

眼睛有些花了,仿佛一堆人,踩在祥云上,不停地在招呼自己:

是太祖,高祖,太宗……自己的父亲……

那些一个也不曾逃脱的祖先。

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本是在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糊涂——面对三皇子时,几乎走火入魔一般的糊涂。

现在才知道,有时,人就是这么鬼迷心窍。

这是宿命的召唤。

不得不如此。

只是可怜芳菲——可怜她那么多的心理医生一般的排解。

太子也心如刀割:“儿臣知道……父皇,儿臣都知道,皇后,她是对您全心全意……她比任何人待你都好……”

罗迦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这一生,再不济,总是被人这样热爱过——被一个女人如此挚爱过!

“皇儿,以后,纵然她再有什么不好的,你也要多多体谅她……她不容易……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太子跪在地上,只是叩头,泪水,再一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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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旨1

“皇儿,以后,纵然她再有什么不好的,你也要多多体谅她……她不容易……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太子跪在地上,只是叩头,泪水,再一次掉下来。

“芳菲的性子,朕太清楚了,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他喟然长叹,“也许,以后你会跟她发生许多矛盾……也会令你感到非常不快……”

“父皇,你不要操心……皇后,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执拗……”

“也罢,以后,只要她帮你抚养小太子,你们之间,也许会相安无事的……”罗迦再也说不下去了。儿子的性子,他也最清楚不过了。

“皇儿,你回京后,马上迎娶李银屏……”

“这……”

罗迦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怕自己驾崩,他要守孝。他严厉道:“皇儿,朕早有诏令,朕的后事,完全由通灵道长做主,纵然是你,也不许插手,皇后更不许……你回平城后,必须马上迎娶李银屏……”

“是,儿臣遵旨。”

罗迦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笑容。此时,儿子的确太需要来自军方的支持了——李大将军的支持,那是半点也松懈不得的。

某种程度上,不止是为了保护儿子,甚至芳菲,也要倚仗于李大将军的保护。

“皇儿,我们鲜卑男人的性子,跟汉人不一样……你,以后也不要学汉人那一套……”

太子微微有些吃惊,抬起头,看着父皇,不明所以,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些话来。

“汉人的皇帝,越是宠爱的妃子,地位提拔得越高越是尊贵,可以说是子凭母贵;而我们鲜卑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越是宠爱的女人,生了儿子,越是得死……”他咬了咬牙,“以后,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才是皇帝!”

太子连哭泣都忘记了。父皇为何前后矛盾?

抗旨2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父皇不是一直想废黜这个条令么?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嗫嚅着:“父皇……这……”

“皇儿……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北国人的皇帝!而女人,无论是什么女人,都只是女人而已!”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提到是否废黜这项法律的问题。

太子待要追问,只看到父皇的喘息,仿佛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再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是跪在地上,情知,父皇的最后一点力气,快要用尽了。

良久,屋子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只有太子的啜泣声,他哭得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

罗迦凝视着他,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守候,他的哀伤,几乎让他形销骨立了。这个孩子,唯一的不好,便是他的软弱——他终究是软弱的,甚至是善良的。

这一丝的善良,也许,今后便会成为他最巨大的致命伤。

他喟然长叹:“你也下去吧。”

太子惊愕地,此时,他不想走,也不敢走,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就烟消云散了——此时,滋生了那么强烈的父子情怀,但觉这个人,在此时此地,便是自己最最亲近的。自己,其实也唯有这一个至亲之人。

“父皇……儿臣想陪着你……”

“不!你出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外面,不得召唤,谁也不许进来。”

“是。”

太子跪在地上久久地叩头,却不敢违逆父皇最终的意思,慢慢地起来。

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得父皇的声音:“皇儿……就算冯皇后,不得诏令,也不许进来。”

父皇为何在此时,专门提到这事?这也太反常了吧?太子好生震惊,却只能应命,脚步踉跄地出去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抗旨3

罗迦的目光已经有些昏暗了,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角落。那是一个小型的方几,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占星。

那是昨晚通灵道长的占卜。

如此的不吉利。

这也对他后期的遗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和分裂——自己的心都是分裂的,完全不明白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决策。

但是,此时,他是完全清醒的,一生,也不曾如此清醒过。江山,权臣,女人……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