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进入中原的是匈奴大王刘渊。刘渊是匈奴冒顿单于之后,借着八王之乱崛起乱世,成为一方霸主。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如果汉高祖在世,他最多做个韩信一般的大将;如果光武帝在世,他能够并驾齐驱;如果是其他的皇帝,他便足以取而代之。

然后,他果真就取而代之了。

汉人在历史上是非常奇怪的,每一个乱世之后,便是一个治世,然后,是经济的大发展。比如,文景之治之后是王莽篡权之后的大乱世,比如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等等之后的天下大乱。

每每这些时候,经济便高速的发展,人口急剧地增多。但是,随之而来,便是极其可怕,极其巨大的战争隐患——比如考公务员失败了的黄巢,纠结流民,大肆攻伐,号称杀人八百万。

再比如短暂的西晋盛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晋武帝司马炎登基,做了皇帝。南北统一,经济高速发展,粮仓丰满,牛羊肥壮,路不拾遗。但是,这样巨额增长的财富,很快便引起高度的奢侈和腐化,甚至晋朝的高官们,一顿饭随便吃个几万钱,还号称没有下筷子的地方。典型的如石崇,和皇帝的舅舅斗富,几尺高的珊瑚,随便砸烂了,眼珠子也不砸一下。每每请客,都要侍女劝酒,只要客人不饮酒,就杀一个侍女;有些客人故意怎么劝都不饮酒,石崇随随便便就可以一顿宴席杀十几个美女。

每每这时,汉人的天下,就变成了一群懒洋洋的羊,都眯着眼睡觉,肥胖胖的吃草。

就如一个漂亮的寡妇,殊不知外面到处都是穷凶极恶的野狼。

帝王术11

其中,五胡便是这样的野狼。

匈奴,鲜卑,羯族,羌族,氐族。

他们便是看准这位风流妩媚的有钱少妇,已经到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所以,挥舞着屠刀便直接杀来。

当然,经历了八王之乱的西晋早已毫无抵抗之力。只有一支人马在王导,王敦兄弟的辅佐之下,逃亡到了江南,号称东晋。

但是,残留在北方的汉人就惨了,遭受着五胡肆意的凌虐,屠杀。

从最初的几千万人口,连番屠杀下来,竟然全北方只剩下了四百万人口,死亡率几乎高达90%。

那是一段非常混乱的历史,南北混战,五胡乱华,其中最凶残的便是鲜卑和羯族。而北国便是鲜卑的一支。这支鲜卑最早入中原的是段氏鲜卑(当然不是后来的大理段氏段誉那一家)最先开始大屠杀!到八王之乱的时候,幽州刺史王浚引进慕容鲜卑来对付成都王颖。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奸淫,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王浚发现后,要慕容鲜卑留下这八千名少女。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易水为之断流。

这是汉人遭遇五胡的第一次超级大劫难;但是,这仅仅才是个开头,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然后,是羯族人建立的后赵政权。

后赵从暴君石虎开始,一个比一个凶残。在羯赵政权统治下,曾经建立了雄秦盛汉的汉民族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

羯族简直就可以称之为“食人恶魔”了。史载他们行军作战没有粮草,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汉族女子为“双脚羊”。夜间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太子石邃比他爹石虎还要令人发指。

帝王术12

如果说石虎是残暴荒淫的话,这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只能以变态来解释。在自己府上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带着刀乱窜,碰到自己的侍女就把她的头砍下来,擦干净血放到盘子里面做成工艺品和部下观赏。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恶魔竟然笃信佛教,他命令他所掳掠的汉族女子做尼姑,碰到漂亮的就先和她交配,然后就把这个倒霉的尼姑身上的肉割下来和牛羊肉混着煮,还把这种食品赏赐给部将吃,让他们猜测是什么原料做的。

就在这个时候,后赵政权里的汉人高级将领冉闵不堪忍受石氏家族的暴行,揭竿而起。

那真真是振臂一呼,万人响应。

被五胡杀得几乎亡国灭种的汉人,在冉闵的率领之下,用他们滚滚的怒火和滔天的愤怒,向五胡反扑过去。也开始大肆杀戮胡人,据说一天之内就杀了几十万,几乎灭绝了白种鲜卑人。

最厉害的时候,哪怕是长了胡须,稍微高鼻深目的人,都会被仇恨遮蔽了眼睛的人们毫不留情地杀掉。

冉闵灭后赵政权,一次解放被掳掠的汉族女子达二十万。有五万多少女这时虽被解放,但也无家可归。被冉闵收留。

但是,历史往往是残忍的,冉闵大军,终于不敌五胡联军的攻击。后来冉闵被慕容鲜卑击败,邺城被占。这五万名少女又全部落入食人恶魔慕容鲜卑的手中。慕容鲜卑奸淫污辱,又把这五万名刚刚脱离羯族魔爪的可怜少女充作军粮。一个冬天就吃了个干净。邺城城外这五万名少女的碎骨残骸堆成了小山。

冉闵是当时横空出世的大英雄,灭掉了羯族的后赵,杀得五胡闻风丧胆。但是,他就如后世书里的萧峰,既不容于汉人,也不容于胡人,后来的史学家们,生怕别人说自己没有“天朝的胸襟”,根本就不敢提起冉闵和他建立的冉魏政权,也跟着胡人对他大肆污蔑,将之称呼为“大屠夫”。

帝王术13

其实,在当时亡国灭种的边缘,就如抗日战争时期,难道日本人杀来,中国人就不该奋起反击?大肆反攻倒算?

这样互相杀来杀去的后果,便是后来的胡人政权,再也不敢轻易大规模地对汉人大肆屠杀,他们也意识到,要占领中原,这样你杀我,我杀你,杀到亡国灭种了,是不行的。

而且,汉人爆发出的复仇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要想真正夺得天下,就不能一味屠杀。

芳菲博览群书,隐隐地,也是知道这么鲜血淋漓的一段历史。大燕国承袭的便是慕容鲜卑,所以,很快亡国;但是,芳菲的——父皇——老燕王时,已经不是慕容鲜卑了,是在慕容鲜卑灭亡的基础上建立的另一个政权。

而北国鲜卑则正是在参合陂一战,灭掉了慕容鲜卑。

但是,自罗迦和他的父亲一代开始,便基本没有什么屠城,吃人的历史了。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陛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芳菲,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当年,太祖发动三十万大军进攻南朝的宋国,居然不带一点粮草……”

芳菲立即明白过来。如果掠夺的食物不能解决需要的话,就只能是“掠人而食”了。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这便是北国开国皇帝,太祖一生最大的丰功伟绩——当然,后人只会美化太祖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的雄才大略,但是,他这样的凶残,却是无人提及的。

“太祖吃杀了好几万汉人女子,后来,在返回的途中,他遇到一名老尼姑的占星诅咒,说他的子孙,都要死于非命。当时,老尼姑告诉他,你们家族所有男人,都活不过45岁……果真,太祖在盛年忽然疯了。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后,被自己的儿子杀了;然后,历代的皇帝都是如此,从未有任何人的寿命达到过45岁,几乎全部是三十来岁就死了……当我活到四十岁的时候,曾经让通灵道长举行过一次占卜,那一次,位在东北,是我们的吉祥地……”

这一次,却是位在“东南”——正是印证了他们屠杀的开始!

…………………………PS:今日(周日)更新在下午3点以前;之所以推迟时间,是因为今日会更新很多。敬请期待

驾崩1

这一次,却是位在“东南”——正是印证了他们屠杀的开始!

便预示着终结。

陛下,他才不惑之年不久,是根本活不到四十五岁了。

换句话说,是死期真的到了。

尽管,陛下说得语无伦次,但是,芳菲却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陛下最近屡屡精神失常。不止是担心宿命,而是那种宿命的累积,诅咒的累积——世世代代所背负的诅咒,父子相残,食人恶魔——就如血液,在他们的血管里流淌。

几乎变成了一种遗传性心理恐惧症和焦躁症。

难怪他会屡屡在后期做出奇怪的举止。

加上昨夜,通灵道长占星的失败,完全令他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陛下,他已经是完全在等死了,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了。

就跟他们的所有祖先一样。

甚至对于帝位——也毫无兴趣了。

“芳菲……其实在你没有来青州之前,朕一度非常迷茫,一直在想,若是朕不曾做这个皇帝,是不是会快活很多?”

那样,什么子弑父,什么血腥屠戮,什么祖宗的罪孽——自己都不必背负了。

这是他心底的一个秘密。几乎早几年开始,他就对这个帝位忽然失去了兴趣。在历史上,他的几位祖先,也曾先后对此失去兴趣。

也许,就是这种遗传性恐惧症的主要原因。

也许,是从三皇子毒杀太子开始的。

造成这样的原因,便是因为自己正在盛年,久久无法传位给太子——这是皇室的一个大忌,人人都以为有变数,有机可趁。

他早就不再眷恋帝王之位,但是,无缘无故的,却又无法退却,而且,儿子,还没强大到自己对他指望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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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线更,会更20来章。

驾崩2

但是,一切的担忧,都随着这次的中毒,忽然全部崩溃了。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而且,也管不了了。

但是,这些,他没法说给芳菲听,也表达不清楚。而且,以她现在的年龄,要她完全能够理解这些,那是不太现实的。

“现在齐国已经灭了。我们唯一的阻碍就是南朝了……鲜卑人少,南朝人多,是十倍于我们的人数……”

芳菲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她立即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要征服南朝,一统天下,最主要的,不是如何去杀,如果杀得太过厉害了,到时,又是冉闵式的反屠杀。

后赵羯族石氏家族穷凶极恶,石虎曾经看着自己的几十万大军,恬不知耻地说,现在的江山已经固若金汤,天下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子孙继位都是大开杀戮,几乎将后赵统治区域内的汉人屠杀大半;随即,是冉闵针对后赵的“杀胡令”,几乎令这个民族就此灭绝。慕容鲜卑灭冉闵,一次屠杀了几十上百万的汉人男女,光美女都被吃掉好几万,也是罪恶滔天,所以,后来慕容鲜卑自己也有参合陂的被大屠杀,几万鲜卑精英,几千王公贵族几乎全被消灭干净……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弱肉强食的食物链。

每一个小国得胜的时候,都猖獗疯狂地屠杀;而下一次,又轮到自己被反屠杀。

你强的时候杀我,我强的时候杀你……

历史,便是这样一次次地轮回,谁也不会长一点记忆。

陛下担心的便是,如此轮回下去,只怕北国这支拓跋鲜卑,也会有亡国灭种的时候。

“唉,皇后,你还记得神殿那一次的大屠杀么?死伤那么惨烈,大祭司,阿当祭司,他们,都不会放过朕的……他们已经下了蛊惑和毒咒!”

芳菲呆呆地看着他,无言可答。

驾崩3

“以前朕不相信,这一次才知道,命运就是命运!列祖列宗,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这是我们家族的命运,子戮父,父杀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朕也没有能力改变这样的命运……也许,就因为昔日我们欠下了太多的血债累累……你看,鲜卑慕容早就彻底灭亡了,现在,也许该轮到我们了……朕以前自诩从未欠过什么血债,至少,不算一个残暴之君,就算消灭了亡燕,也并未大开杀戮,就连老燕王也不是死在朕手里的……朕可谓没有残杀大燕王宫的任何人……朕以为,这样,便能摆脱那种恶性循环……”

殊不料,到最后,却是在神殿——对自己人,对北国最虔诚的信徒,展开了一场浩大的生死劫杀!

“芳菲……这是一个循环……历来如此……朕和北国……如果躲不开这个循环,只怕,都会走向灭亡……”

芳菲心里忽然起了老大的不祥——陛下不止是在说他自己的灭亡,而是在说整个北国的灭亡!

北国怎么会灭亡呢?

陛下,他对这一切的担忧,显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而是很久很久了,他的声音,疲倦得几乎有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厌世之意。

没错,就是厌世。

她心里一阵一阵地抽搐:“陛下……你不要说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芳菲,你听我说……”

她泪眼滂沱,泣不成声:“陛下,你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芳菲,朕这一生,最大的辣手便是神殿一战。朕之所以如此残忍,亏心,就是要扫清神殿的一切障碍……”

他的眼里,渐渐地露出惊恐的光芒,似是在回想那一场血淋淋的厮杀……成千上万无辜的教徒,壮烈殉教的大祭司,自焚而死的阿当祭司,拒不屈服的拉法上人……

沙场,那一刻,世界整个变成了一片沙场!

驾崩4

他们没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他们某种意义上,全是忠实的教徒,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

但是,他们都死了!

如果这一生最最亏心——便是这一战。

就是这一战,芳菲也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还有大祭司临死之前的诅咒,那种诅咒,仿佛一种看不见的水分子,一种无形的毒虫,完全钻入了他的脑髓里面。

现在,已经吞噬空了他的一切的生机。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陛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也是她心目中一个永远的疼痛,以至于,自己的孩子失去了,都不敢抱怨,不敢伤感。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报应和惩罚?

这也是神殿对自己的惩罚。

冥冥之中,谁敢不相信这样的惩罚?

甚至,这报应将要牵涉到未来?牵涉到陛下?如果是报应,这报应也来得太过于了吧?难道两个孩子还不足以偿还?

天色,完全黑了。

门外,通灵道长焦虑地看着肃穆的禁卫军以及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再一次全部跪在大殿的廊庑之下。

几名顾命大臣也熬不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在廊庑之下的垫子上靠着,但是,很快又站起来,保持着精神,一点也不敢疏忽懈怠。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

“皇后怎么还不出来?”

“皇后的医术再是高明,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吧?”

“皇后至少该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乙浑一边说,眼珠子一边转来转去。

皇后仿佛一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似的。

他忽然冷笑一声:“皇后是不是在装神弄鬼?通灵道长都已经下了诊断,皇后终究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子,她能有什么高明的医术?”

驾崩5

源贺不以为然:“就算皇后医术不行,但是陛下临终,两口子之间说些话,要避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陛下和皇后一直十分恩爱……”

乙浑冷笑着压低声音:“汉人的女子,假招子多得很……”

众人一时都没有做声。这便是鲜卑男人很少娶汉女为正妻的主要原因,她们脑瓜子灵活,读过书,论起智谋,鲜卑男人绝大多数不是她们的对手。所以,尽管男人们爱慕她们婀娜妩媚的体态,风流缠绵的容貌,但是,却总是敬而远之。

现在的皇后,便是这样的典型。

通灵道长一个人在前面的角落里,跟文武大臣完全隔开。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赶紧下来。在他的旁边,是一架已经准备好的巨大的马车,精选了八名赶车的道士,旁边,是十六名灰衣甲士。

这些人,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可能出发。

忽然,前方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太子。

就连太子要见到他,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太子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疑惑:“道长,你说父皇还有没有救?”

通灵道长长叹一声:“殿下,你失态了!”

太子一惊。

是啊,父皇连遗嘱都立下了。自己再问这样的话题,岂不是无事生非?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甚至比外面的大臣们更加焦虑——芳菲在里面这么久,一去就不出来。

莫非芳菲真的有什么奇迹?

或者,是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但是,他的目光却完全落在了那辆马车上——里面,是一架巨大的棺材。他一震,鲜卑人是火葬,从父皇这一代开始土葬,所以,他几乎很少看到棺材。

这是一具油漆得漆黑的棺材,很深。

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香味。

驾崩6

望之,令人油然生畏,仿佛一种巨大的死亡气息在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忽然察觉自己最惊讶的到底是什么:这棺材漆黑,精雅,是一种很稀罕的木料。看样子,绝非是草草铸就的。

难道父皇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就算知道他自己会死,难道会提早就准备好了棺材?

一种诡异的心事,忽然就令他不寒而栗。

但觉其中重重的诡谲,父皇,通灵道长,甚至芳菲……每一个人的面容,都那么诡异。他再也忍不住,抢上一步。

但是,马车上的帷幕却及时地垂下来,层层遮盖了那具高大的棺材。

“道长……”

通灵道长也焦虑地看着铜壶的滴漏,此时,显示已经是晚上了。到了子时,一切就必须开始了。

他根本顾不得去看太子的表情,也不回答他任何的问题,只是催促道:“殿下,你去准备着……也许陛下的后事,马上就要到了……”

“道长,皇后她难道也没有办法?”

“唉!皇后纵然是扁鹊再生,华佗再世。但是,陛下已经毒入骨髓,也是没有办法的……实不相瞒,贫道只是竭尽所能,按照陛下的嘱托,将他送去北武当入葬,免得拖延久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一凛,这才释然。

的确,父皇的灵柩绝不适宜长期留在青州。

通灵道长仿佛是要彻底打消他的疑团,压低了声音:“陛下这些年笃信道教,所以,请人在北武当雕刻了一些石像、石窟,道家讲究升天……而非现实的死亡……对于死亡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太子微微地皱着眉头。

他不是那么信道教,对于道教的经义也不是那么理解,心想,难道父皇也在追寻那种升仙的天人合一?

死了也就死了,谁能真正天人合一?

驾崩7

外面众臣的窃窃私语,几乎随着风在飘进来。

有好长一会儿,罗迦侧耳仔细地倾听,但是,除了夜风,什么都不再有了。

芳菲在黑暗里摸索着,点燃了蜡烛。

烛光幽幽的,映照着罗迦的脸,呈现出一种黄,而且灰黑的影像。

她看得心惊胆战,伸手到陛下的鼻端时,好几次摸到的,都是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但是,还是暖和的。

他忽然睁开眼睛。

芳菲吓了一跳。

“芳菲,你知道之前朕曾经好几次想兴太学未果……每一次,都是在中途,便因为这样那样的阻碍搁浅……本来,北国太学很兴旺的,崔浩死后,几乎就完全废弃了……”

芳菲进宫这几年,已经好几次知道这事,陛下屡屡想扩大太学,一部分官员也从太学之中选拔,但是,却因为神殿和大臣们的多次反对,尤其是最后一次神殿在平城的大肆捣乱,将太学生杀死,连卖毛笔的小贩都不曾逃过噩运,所以,太学之事,也就此搁浅了。

“朕之前多次考虑过这事,如果当年高祖不是那么对待崔浩,也许,北国的进程还会加快。我们北国要真的统一南北,达到千秋万世的功业,就要改变现在的习惯……如今到了朕的手里,也引进了李奕,王肃等这样的汉人,希望推广太学……”

芳菲小心翼翼的:“陛下,光推广太学还是不行的,我认为我们北国最根本的是吏治问题和土地问题。尤其是土地问题,如果不解决,永远也不会真正强大……”

“对!皇后,你跟朕的想法永远是一样的。你看,你把李奕放在你的封地,就做得很好。朕查看了李奕带来的全部账簿,他这里的生产力,是其他鲜卑人的几倍,如果这个经验能够在北国完全推广开去,北国的壮大指日可待……但是,在朕的手里,显然已经无法完成这事了……”

驾崩8

芳菲但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是紫黑,心里害怕起来:“陛下……你不要说了……你歇歇……这些事情,以后自然会有时间……”

罗迦惨笑一声,以后,自己哪有什么以后啊?

“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可谓既不是南朝,也不是周围的其他小国,甚至不是乙浑等权臣……”

“那是谁?”

“是我们自己!”

自己?

“五胡入主中原后,其他几支几乎全不存在了,只剩下我们拓跋鲜卑这一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我们这些年,采取的休养生息政策。随着北国的逐渐强大,现在的鲜卑人,一个个变得十分懒惰。就如当年的汉人,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其他的,什么也不管。久而久之,国家就变成了一群懒汉……肥胖茁壮了,就只能被人屠杀。太祖当年立下规矩,要大家从平城到北武当千里拉练,为的就是永远保持鲜卑人的体力和劳动力,不至于让他们在马背下面,消磨了所有的意志。纵观这天下,治世的时间总是很短,而乱世的时间总是很长……我们北国安定了这么多年了……再下去,稍有不慎,也许就会导致大的混乱,到时,北国也就灭绝了!所以说,没有人能够打败我们,能打败我们的,唯有我们自己……”

芳菲沉默着,这一切,陛下不是早就交代了太子么?

要如何统领那群鲜卑人,便是太子的职责啊。

罗迦试着:“可惜,朕看不到这一切了……也管不了……经过这连续两场战役,大祭司死了,神殿的势力也基本土崩瓦解。三长老是方外之人,今后也不太可能露面了。而这次的青州决战,对决齐国,把我们周围的障碍也完全清除了,此后,我们对外的敌人,便只有一个南朝了。南朝是小暴君当政,朝令夕改,又是一个齐帝……不足为惧!今后,北国是否能真正逐鹿中原,一统洛阳,就要看太子的了……”

驾崩9

芳菲的眼神明显变得热切起来:“陛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马上离开这里?一切事情,有太子……有太子啊……陛下,你真的该放松了,我们马上上路,北武当有很多草药,也许能治好……”

罗迦心里一震。

果然她是这样的反应。

太子登基,一切指望太子——殊不知,太子便是自己最大的心病。他焦躁起来,某一瞬间,忽然又变成了帝王——一个有为的帝王,是不可能不惦记身后事的。

现在北国走到了这样危险的时刻,甚至,他都可以听到外面厉兵秣马的声音了。而之所以掐算着时间,便是要给芳菲交代清楚这所有的一切。

他摇头,非常用力的摇头:“芳菲,你必须留在宫廷……”

“为什么?”

“因为北国的江山需要你!”

芳菲惊讶得不能自语。

他的语气忽然连贯起来:“外患不足为虑,但是,内忧,却是朕完全放不下心的。尤其是太子,他便是这个环节最软弱的……”

“太子,他已经成年了,亲政了,一切都做得很好。”

“芳菲,你只看到了表面。太子,他根本无法弹压那些大臣,比如乙浑等人……”

芳菲想起日全食之后,神殿辩论之前的太子的种种表现。

其实,太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并非是不能弹压那些大臣,而是他的好多观点,是跟那些鲜卑大臣相同的。

比如,他在兴办太学的同时,也赞成的是一心要维护鲜卑人的利益。也就是说,要强烈遵守祖制:太祖规定的汉人任职不超过总数的百分之二十,而且不能入主核心机构,他任用汉人的时候,同时希望的是遵守这样的原则。

比如,他认为天道之间,神殿之间,都应该遵循祖宗的家法。他认为火祭是不合理的,但是,只赞成废黜火祭,但是,不赞成废黜神殿的其他利益。

驾崩10

有时,芳菲甚至会暗自揣测,若非是火祭的对象是自己,太子,他会赞成废黜么?

换而言之,他赞成的是在一定程度内的小范围的改良;而非是真正翻天覆地的改革。

对于改革,对于太学,他其实是存着抵触的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