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道:“陛下,你也许是多虑了,太子和鲜卑人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殿下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维护鲜卑人的利益而已,也没什么不好……”

罗迦的声音变得那么严厉:“这便是他最大的死穴!以后,那些朝臣,动辄就会拿这个来威胁他……这成了他们对付他的最大的借口。口口声声维护鲜卑人的利益,但是,什么才是鲜卑人的利益?他们要的并非是放眼天下,而是只看眼前,看他们目前能够多掠夺多少封地,多少赏赐,多少奴隶……这根本就是损害整个北国的利益……我们现在要一统中原,就要改变现有的规矩,政策,让中原人变成北人,或者北人变成中原人,彼此之间,真正没有差距,要完全融合……北国起于游牧之间,我们现在的文字,法律,风俗,衣冠,基本都是借鉴的汉人的制度……现在北国的人口比例,几乎是汉人和鲜卑人三七分,鲜卑人只占到三分,如果还是遵循原来的旧制,不改变,把汉人全部当成奴隶,那么,不久之后,其他几部消失的胡人的下场,便是我们的下场……朕多次想要迁都洛阳,便是想要通过经济、语言,文化的融合,彻底消除这种民族之间带来的巨大的差异……这不是为了汉人好——本质上,是为了我们鲜卑人,为了鲜卑人能够真正壮大,永远生存下去……否则,等待我们的,便是真正的亡国灭种……”

陛下已经好几次提到亡国灭种这样的字眼。

芳菲无言以答。

陛下,他之前就把一切问题看穿了,看透了,明察秋毫。

驾崩11

真正已经明白北国的症结在哪里了。可是,历史却并未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了!皇后!”

这一声皇后,是如此的语重心长,仿佛某一种的嘱托。

芳菲但觉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仿佛千钧的重担,完全压了下来。

“皇后,你多年位居人下,幽居神殿,意志坚定,去北武当的那些日子,对于民情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经过神殿的辩经,你对那些大臣也有一定的驾驭能力。朕观察了这么久,乙浑等,不是怕太子,而是怕你!果不其然,乙浑,他们都想先除掉你……他们提出了让你殉葬……就是乙浑提出来的……”

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陛下绝不要自己靠近,一再地驱逐。

对于一个准备被大臣们拿去殉葬的皇后,如果要坚持一再陪伴在皇帝身边,那是非常危险的。

“乙浑他们怕你,借口你是汉人,只要除掉了你,也许他们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从神殿到太学,鲜卑大臣们早就不满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压制。如今,皇帝一旦驾崩,他们岂不会赶紧恢复他们所希望达到的一切目的?

而且,更主要的是,这里是青州,是战乱的地方。就算自己立下了遗嘱要保护皇后,但是,顾命大臣只有那么几位。只要他们之间碰碰头,通通气,要搞掉一个皇后,是很容易的事情。

别说皇后,就是端掉太子的尊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且,历史上,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多的。

而且,他们还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芳菲也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陛下才把所有在列的大臣全部封为顾命大臣,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实际是,你牵制我,我牵制你。

芳菲的心,一阵一阵地沉下来。

驾崩12

殊不料,这个表面风平浪静的政权,竟然已经潜伏了这么多的压力。

纵然陛下对太子——对他的接班人,也是不放心的,完全不放心的。除了儿子的高位,他还担心着儿子是否继承自己的衣钵,是否会将自己那些没有完成的理想,彻底地实现。这才是一个真正理想的接班人。

他的声音,忽然充满了一种无法压抑的焦虑,比担心太子的顺利继位更加担心。

芳菲迎上他的这种担心——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才明白,陛下,他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远远避开,纵然是伤害,纵然是怒骂,纵然是误解,都非要自己离开不可——无论何时,他都在保护自己!

他从未从未真正疏远过自己。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皇后,正因你以前锋芒太甚,在神殿的时候,完全展露在了他们面前……还有李奕,这一次你送了你的封地上的一切来到军营……”

这些,都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视为了皇后干政的前兆。

若是他还活在世界上,这一切,只会是皇后的美德。

而现在,就成了别人攻击皇后最毒辣的武器。

“唉,这些,都是朕造成的错误……不怪你……是朕把你拉入了这片腥风血雨里面……”他黯淡的双眼,无比焦虑,一种完全不甘心的火焰在急切地燃烧,“芳菲,都怪朕……朕以前不该那么待你……只该让你如一般的妃嫔……”

因为,他没料到自己的早死——就如这一次的失误,面对三皇子的那么可怕的失误,就如某一刻的鬼迷心窍。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自己决不这样——决不让她展露于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

绝不!

甚至不该那么宠爱于她。

至少,至少该给她留下一个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就任何人也不能对付她了。

驾崩13

“是朕的疏忽……所以他们便有种种的借口。好在这一次,他们的借口已经被破灭了,但是,朕也看清楚了,今后,他们会继续对你保持警惕……这才是开始……芳菲,这仅仅才是一个开始……尤其是乙浑,这个人,对你的敌意最深,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要警惕他……”

警惕!

那一群野狼一般的鲜卑贵族,自己一个弱质女流,他们有什么值得警惕的?

但是,此时芳菲一点也无暇考虑自己以后的命运——以后,太漫长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现在,她只关心现在——

“陛下……你不要说了,我马上给你配药……”

“今后,最大的敌人,便是乙浑,他树大根深,两面三刀,可惜,朕暂时除不了他了,这里是青州,乙浑、源贺等人手里大军在握,否则,会激发想不到的事端……稍有不慎,只怕朕尸骨未寒,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终究是怕!怕儿子处理不下来。

“芳菲,你和皇儿都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朕不得不提前用顾命大臣来笼络他……东阳王、京兆王等,虽然豪勇,但是,都是赳赳武夫,有勇无谋,也奈何不了乙浑。乙浑内里勾结张婕妤,对外和神殿阳奉阴违。他这个人,典型的笑里藏刀,哪里有好处就倒向哪里,在朝廷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协助太子尽快除掉他,否则,我北国江山,必将沦入他的手中……”

芳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句话也回答不了。

“对外的事情,那些顾命大臣足以处理!对内的事情,则要靠你了……”

“我?”

“对!对外的征战,李将军他们足以应付;对内,陆丽等人也会尽忠职守。唯一的,便是要保证皇儿坐稳那个位置,不被人踢下来,就要靠你了!”

“!!!!”

驾崩14

“芳菲,你今后要好好辅佐皇儿。皇儿生性软弱,优柔寡断,朕这些日子看得明白,你的能力,远在他之上。朕上次攻打南朝,遇到一个游方道人,朕去求签,他给朕批了几句话‘江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也许,我们北国的江山,以后,就要靠你来振兴了……

芳菲本能地反问:“陛下,我一介女流,怎么辅佐得了殿下?”

自己一个普通女人,还没做什么,乙浑等人已经在虎视眈眈了,而且,朝廷里,自己没有任何的势力,任何的背景。北国最是忌讳的便是女人干政,现在,陛下竟然叫自己去辅佐太子——要知道,就算是皇太后,也不许垂帘听政,就是因此,太祖当年才立下了“杀母立子”这样的陋习。

之前,在北国的历史上,也没有任何女子干政的记录。

她呆呆地看着陛下,不明白他是不是糊涂了。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破坏祖宗家法?

自己昔日帮他看一下奏折,大的主意,完全是他在拿,自己根本不会做什么主要的判断。这也只是基于夫妻之间的互相信任,恩爱。

但是,事关太子,自己和太子之间很多理念不同,而且,也没和睦到那样的程度——要自己去辅佐已经亲政的太子,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她直言不讳:“不!陛下,我做不到。我跟你之间,是夫妻,能沟通;但是,太子,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根本不可能辅佐他……”

“你行!芳菲,你一定行!”

他想起儿子的那个谎言。

心里一阵悲伤。

也许是这些年,芳菲对儿子的疏远,她其实并非是她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太子——太子,也许早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有些事情会变,但是,有些事情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就如有些情意,总是当局者迷。

驾崩15

“芳菲,现在,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全是那些极其顽固的老贵族。他们向来提倡的,无非是马上打天下,也马上治天下……但是,这是万万不行的。这样的短视,只可能很快就毁掉北国……而皇儿,唯有你,才能对皇儿真正施加有力的影响……那是朕希望看到的影响……芳菲,除了你,别人都是做不到的……”

在顽固的大臣,和芳菲之间,就像两股势力,要把儿子往相反的方向拉。

除了芳菲,谁还能对儿子施加这样的影响力?

芳菲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却又微微地愤怒:“陛下,你这是要我跟满朝的大臣为敌?”

罗迦也直言不讳:“正是如此!太子唱白脸,你红脸!”

她冷笑一声:“陛下,我可做不到!我也没有这个本事。太子昔日亲近了多少鲜卑老臣?就我一个人,就想力图改变他的政治观点?这可能么?”

她忽然觉得那么荒诞。

如果陛下死了,自己和太子,只怕见面的时间都会很少了,怎么可能对他施加像样的影响力?

陛下,他也太高估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不,你行!芳菲,你一定行!”

也许是罗迦口口声声的“你行”,惹恼了她,她怒道:“我行?我可能行么?殿下,他曾经下令,永远也不许我踏进他太子府半步……陛下,我跟太子的关系,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要推卸责任……我……我可不是你的股肱大臣……”

“皇儿?他这样下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芳菲自知失言,低下头去。

心里的愤怒却无法遏制,陛下越是清醒地交代——她越是明白,他是想心无旁骛地离去。他竟然如此残酷地交代自己照顾他人,而他自己放心离去!

罗迦凝视着她:“芳菲,是不是你遇到刺客的那一次?”

驾崩16

她并不回答,只是深深地低着头,狠狠地撺着他的手。

那一次,太子已经说了:你就是个宣姜!

自己是想篡位的宣姜,现在,陛下即将驾崩——自己又去辅佐太子!

这可能么?

“芳菲……那一次,皇儿是想救你的……他一直想救你……芳菲……是皇儿替你挡了一刀……他用自己的身子替你挡了一刀……”

挡了那一刀又能如何?

她的语气非常决然:“陛下,也许你是误会了!那时,我就在太子的府邸外面,如果皇后死在他的府邸,他会怎么向你交代?他不是多么想救我,而是不得不救我……所以,你不必误会……”

“朕没有误会……芳菲,只有你才能影响皇儿……这天下,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了,你必须在他的耳边,对他耳提面命……”

她的语气非常漠然:“陛下,我真的没有这个本事……你若是放心不下,你就必须自己活着!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切!否则,我一个女人,早就被鲜卑人撕为粉碎了……”

“皇儿的这个皇位,真的很危险……朕就是担心他坐不稳,所以,才要他树立威信……但是,有你辅佐他,朕就放心了……”

“必须你活着呀,陛下……”

他摇摇头,眼里十分悲伤:“芳菲,朕也没有想到厄运来得这么快。没法,这是我们世代北国皇帝的魔咒,朕也走不出去。朕只求你一件事情……今后,若是你跟皇儿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你可以废了他,架空他,甚至取而代之,但是,求你看在朕的情分上,饶他一命……一定要留下他的性命……”

芳菲惊吓得忘了哭泣:“陛下,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了太子?不会,绝对不会……他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他的性命……陛下,太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怎会杀他……”

驾崩17

就算自己再不喜欢太子,跟太子有了再大的冲突,可是,又怎么可能去杀了太子?

而且,陛下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问题,而是连续提了两次了。

看来,陛下,他自己也是相信那个游方道士的胡言乱语的。

她怔怔地:难道陛下就这么担心自己?自己,在他们这些鲜卑男人的眼中,真的已经是一只潜在的母老虎了?天知道,只有陛下在,自己才会做这些!陛下不在了,自己干嘛做?

罗迦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声音也越来越弱:“但愿不会。芳菲,你辛苦了……朕,就拜托你了……”

她心里忽然非常地悲哀,低下头去,小小声的:“陛下,你怎么不担心太子会杀了我?”

他半晌无语,仿佛从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反问。

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不会!皇儿绝不会杀你!芳菲,皇儿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芳菲,只有你能帮他,也只有你才肯帮他……”

她忽然无比愤怒:“陛下,你不要再说了!我没那个本事!”

“芳菲……”

“你要死了,我也不会呆在宫里。”

罗迦微微闭着眼睛:“芳菲,你必须呆在宫里……你必须……”

她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陛下,我觉得你一方面想利用我,一方面,又在提防我……你和那些鲜卑大臣没什么两样,口口声声什么兴亡在妇人……我告诉你,我对你们北国的江山,没有丝毫的兴趣……”

“芳菲!”

她忽然坐起来,不声不响地,要下床去。

罗迦此时已经察觉了她的动向,感觉手里一空,心里那么紧张:“芳菲……芳菲,你要去哪里?”

芳菲淡淡地看着他,但觉这个时候的陛下,那么陌生,整个人似乎是分裂的——是不是临死之前的帝王,都是人格分裂的?

驾崩18

她直了身子,就要下床。

罗迦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那么焦虑。

芳菲被他牢牢抓住,但见他的目光,竟然如一个快要迷路的孩子一般,生怕自己被人扔下去了。

她心里一疼,却断然将他的手挥开。

罗迦竟然无法阻拦,就如她很小的时候,自己发病的时候,她偷偷地进来偷吃东西,自己堂堂一代战神,竟然无法阻止她,驱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所欲为。

唯一的区别便是,此时,自己不是要驱赶她,而是想挽留她。

他的目光甚至落在残留的点心碟子上,忽然很想喊一声:“傻东西……吃糕点啦……”但是,根本喊不出来。她,也已经不是当年吃糕点的小孩了。

自己要她吃下去的,是毒药啊!

是一剂毒药!

他的喘息,变得非常的剧烈,仿佛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会背过气去。

芳菲的声音,冷得如寒冰一般,整个冬夜,仿佛忽然下起了大雪:“陛下,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这是在开女人干政的先例。这是你们的祖宗家法所不能允许的;第二,你是在为太子制造敌人!”

寡居的,为人忌讳的太后!

成年的太子,理念完全不同的两人。

新帝,太后!

帝后两党。

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陛下竟然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把自己推出去,又能做得了什么?

“陛下,我拒绝你的要求!”

罗迦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软弱,怯怯地,又去拉她的手:“芳菲……你不做就算了……算了……”

她断然地摔开他的手就跳了下去。

罗迦待要扑过去,却动不了——完全动弹不了了。

只是躺在床上,紫黑的面孔上,口里的气息那么微弱,那么焦灼:“芳菲……”

驾崩19

“你与其有时间交代一切,不如随我去治疗……这些,只能靠你……陛下!我没有你的那些责任感和重担,北国要如何兴旺,与我无关。在这里,有你,我就把它当成家,没有了你,谁管它的生死存亡?”

这个时候,她就如一个非常冷酷的女人,就如她小的时候,提着水壶,拼命地把滚烫的热水浇灌在他的胸口——狠狠地把尖刺插在他的胸口……肆无忌惮。

“芳菲,我这是在求你……”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那么冷酷无情,“陛下,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你却是在为我制造绝路!”

“芳菲……如果你不答应……他们会……他们会……”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搞掉一个皇后!

这对久经权术的老臣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既然你对我如此残酷无情,我何必管你?”她冷笑一声,“陛下,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少岁?”

罗迦但觉嘴唇那么干涩,竟然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

芳菲,可怜的芳菲,她才二十四五岁啊!

这个时候,就要让她去面对种种的风雨飘摇。而且,一生,都要陷入这样的境地。那是强烈的厮杀,危险程度不亚于战场。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太远的距离。

远得彼此再也不能理解彼此的内心。

芳菲站在烛光下,她赤着脚,某一刻,从这里看去,陛下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整个人已经死了过去!

她心里一凛。

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神殿的那些日子……总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个世界。这样的命运,一生都不曾改变过。

唯有这个男人,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无情,他的多情……自己这一生,便是因为他,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爱和被爱。

不料,竟然是如此的短暂。

驾崩20

快得几乎如一阵云烟,自己什么都来不及抓住,便烟消云散了。

她颓然地靠着墙壁。

“芳菲……芳菲……”

她并不回答,只是光着脚,身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力气,缓缓地,依旧坐在角落里。

“芳菲……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算了……芳菲,朕不勉强你……”

她竟然是不敢回答的——完全不敢回答他越来越迷离的声音。

只有她最清楚,那是一个人弥留之际才会有的惨痛。

忽然那么震惊,恐惧——难道,自己就永远只能这样了?

陛下,他去了,自己就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这该怎么办?

她的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一阵绞痛,仿佛身子里的所有的骨肉,在一片片地剥落。

罗迦顺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睛忽然变得那么热切!

仿佛一簇燃烧的火焰和强烈的希望——“芳菲,芳菲……我们的孩子?”早在青州大战的时候,她就曾经暗示过有可能怀孕了。

但是,此时看去,她的肚子还是平平的。厚厚的冬衣之下,完全看不清楚她到底是否怀孕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芳菲……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的脑子里嗡嗡嗡地作响,只是狠狠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孩子,多么希望里面真正有一个孩子,属于自己和陛下的骨血。

孩子!自己一直在欺骗陛下,将要有孩子了。为的便是让他活下去,遇到任何危险都不要犹豫,都能够坚持下去。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完全明白,没有,真的没有。

但是现在呢?现在,谁说得清楚?

有时候,短暂的日子,就连医生也是判断不出来的。

尤其是罗迦眼里那种热烈的火焰,仿佛只要说一声,有了孩子,他就能马上站起来似的。

驾崩21

她忽然轻声地问他:“陛下……若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一怔,眼里露出狂喜之色:“芳菲?真的有了?又有了?”

她竟然不敢说谎。

在这样的生死时候,面对他这样的目光,竟然什么都不敢说。

只是沮丧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陛下……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了,时间太短的话,也是看不出来的……”

罗迦心底最后的那丝热切也黯淡了下去,垂下头,好半晌才长叹一声:“芳菲……可怜的芳菲……”

某一刻,是希望留下一个骨血,至少,可以陪伴她!

长长久久地陪伴她,安慰她。

而不是任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深宫的日子,再也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清楚了,那样的煎熬,对于如此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就要耗尽韶华,等待时光老去,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他忽然问:“芳菲,你愿不愿意出去?”

“出去?去哪里?”

她下意识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