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心里一沉,却淡淡道:“我一妇道人家,做得了什么主?再说,陛下也不是三岁小孩,他自然有自己的分寸。”

王肃急了:“太后,你怎能这样说?”

她的声音微微严厉:“北国家法,妇人不许干政。难道你们想我去如狼似虎的鲜卑贵族中送死?”

“不,太后!只要你肯出马,他们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芳菲冷笑一声:“王肃,你这是高估我了。”

“小臣不是高估你!当年神殿的辩经会,小臣有幸被先帝选中,暗中筹备,完全清楚一切。你能够一举布局,彻底铲除神殿的势力,这样的计谋,那些鲜卑武夫根本做不到;他们虽然凶猛,粗暴,残忍,但是轮到计谋,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们根本是有勇无谋,没有远虑,只贪图一时的蝇头小利……”

芳菲尖声道:“那是先帝布置的,我没那种能力!”

神秘人定大计2

“不!你有!”这次开口的是李奕!他盯着她,眼里,是那种心悦诚服的仰慕,“太后!你有这个能力!我永远也忘不了在神殿的时候,你如何将伏羲大神论证成北国人的祖先!你如何把伏羲大神论证为女神!当时,小臣就震撼了,曾立誓,如果北国有你这样的强人主政,就算你是个女人,小臣也会誓死效忠!一个有这样气魄的女人,怎会害怕什么妇人干政?大祭司,三长老,哪个不远远在乙浑等人之上?可是,他们在你面前,也只能一败涂地。现在朝中那些鲜卑武夫加起来,给你提鞋都不配!只要你肯出面,局势一定能够扭转过来……”

芳菲瞪大眼睛!

好半晌,都一言不发。

自己能说什么呢?

要知道,当年神殿的一切,有罗迦支撑。现在,自己单枪匹马,自己做得了什么?

王肃也热切地盯着她。

她忽然想起通灵道长连番的告诫,还是淡淡的:“王肃,李奕,你们二人真的是高估我了。现在,我和皇帝都一两年没见过面;他到底能听我的话到什么程度,我根本没有把握;你们也知道,皇帝此人,其实非常执拗,很不愿意听别人指手画脚的,他要怎么做,自然有他的安排。”

“不!太后,别的人小臣不能肯定,但是若是新帝,他肯定会听你的!这两年,他接触的,被包围的,全是鲜卑大臣,他们的思想,完全深入了他的脑子里,他当然会凡事从鲜卑人的利益出发。但是,只要你提醒,他一定会听你的。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你在他面前说话更有分量了。”

芳菲被噎住,还有谁能比李奕更了解弘文帝?当年他在太子府那么久,曾是太子最亲信之臣。他完全明白——太子的初恋,太子的煎熬,太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他统统都清楚!

芳菲只是摇头。

神秘人定大计3

李奕见她无动于衷,忽然长叹一声,“也罢,也罢。太后,我等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芳菲还是由衷的:“我感谢你们二人多次出手救我,但是,对于朝廷中事,我的确没有这个本事。”

二人见她不为所动,神情也变得冷淡了:“举手之劳,不用太后感谢,小臣告退。”

二人默然走了,芳菲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升级为太后之后,丈夫死了,朋友也疏远了,真真是青灯古佛,孤家寡人了。

这一日,芳菲的心情都颇为不宁,连吃喝都提不起兴致,眼见夏天到了,玄武宫修好了,皇帝也即将率众来北武当度假,自己,要不要跟他见一面?

她心神不安,连喝了几杯参茶,脑子里更是乱得厉害。

再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出去,来到罗迦的墓前。

罗迦的墓前是她来之后,通灵道长才令人修建的简易的先皇庙。说是庙子,却只有小小的两间屋子,只供奉了香火和小憩。

芳菲每每遇到什么心神不宁的事情,便会来这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甚至两三天;心里有什么怨气,不满,每每这时,便会一股脑儿地向他发泄。如此,心绪很快便能平静下来。

但是,今天到了这里,素手点燃了一炷香,在蒲团上坐了好一会儿,心绪也无法安宁下去。

香案上放着罗迦的一幅画像,还是她当日在弘文帝大婚当夜在皇宫里画的,此时镶嵌在古木的相框里,放在案几上,她盯着罗迦的画像,画中人非常的苍老,还给他加了几撇很难看的长胡子,模样十分怪异。

这是被丑化了的罗迦,她自言自语道:“陛下,你真是难看死了!”

四周静悄悄的。

仿佛这一日的气氛和其他时候很不相同。周围,到处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待她四处张望,却又什么都没有。

神秘人定大计4

她更是心烦意乱,几乎要嚷起来:“陛下,你到底在干嘛?你泉下有知,再不管管,你们的江山都要亡了。我可不会帮你管……我懒得累……”

罗迦的眼睛,透过相框,牢牢地盯着她。

她气了,干脆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相框,本是要敲他的头,可是,手指却在坚固的木料上磕得生疼。

这个罗迦,死了也不肯吃一星半点的亏?

正在这时,只听得红云的通报:“娘娘,东阳王求见。”

芳菲一惊,只听得门口,东阳王呼哧呼哧的声音:“老臣参见太后。”

从东阳王的喘息来看,显然是急匆匆地跑来的。

东阳王这么急着要见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王肃和李奕的拜访,心里立即警惕起来。

她并不开门,也不让东阳王进来,声音还是很客气的:“东阳王,你老人家为何这么着急要见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东阳王叩头,喘息声还没停止:“太后,老臣是提前赶来的,实在是因为老臣没有办法了……”

东阳王都没有办法了?他可是罗迦当初任命的头号顾命大臣啊。

“太后,你可要替老臣做主。乙浑这厮在陛下面前弹劾老臣,说老臣杀了一万三千多奴隶,所以,陛下就罢免了老臣的一切职务,还把老臣在太原府的全部土地,都赏赐给了乙浑,老臣是走投无路了啊……”

芳菲大吃一惊:“你杀了一万三千多人?”

“没有!太后,老臣绝对没有!你该知道,老臣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人。我在太原府的奴隶的确闹事,为了惩罚他们,我就杀了三百名闹得最凶的奴隶,以儆效尤。乙浑霸占了太原府东边一带最好的几千倾良田,他封地上的奴隶也闹事,他就杀了两万多奴隶,却栽赃到老臣的头上,借刀杀人,对陛下说全是老臣杀的……”

神秘人定大计5

“太后,你有所不知,现在,政局完全被乙浑这厮把持了,他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在东阳和乙浑等人斗争的初期,乙浑利用恢复鲜卑旧制,重分土地和奴隶的机会,给予东阳王和源贺等人极大的好处,拉拢了二人,杀了陆丽等政敌;但是,连续将主要政敌排挤得差不多了之后,乙浑便觉得东阳王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反倒成了绊脚石,而且,东阳王逐渐也醒悟过来,便和一些大臣商量,对乙浑有了提防。乙浑嫌他碍手碍脚,所以,矛头便开始针对东阳王,只要解决了这个老家伙,也就摆平得差不多了。

原来是两个权臣之间的互相倾轧,显然东阳王是一败涂地了。

东阳王简直是声泪俱下:“不止如此,乙浑还纵容他的儿子到老臣家里挑衅,要强娶老臣的女儿……以前,老臣做首辅的时候,乙浑还有所顾忌,但是,老臣被陛下废黜了一切职务之后,乙浑的儿子就再也不把老臣放在家里,亲自带了几十人闯进来,持刀威胁老臣;老臣的家丁闻讯赶来相救,却被他们大打出手,杀了好几十人……”

芳菲勃然大怒,乙浑竟敢跑到东阳王的府邸里,不但抢人,还杀人!

她这才对东阳王有了一点同情之心,而且,昔日在朝里的时候,东阳王也是唯一很少跟罗迦作对的大臣。

她拉开了门,“乙浑这厮怎么管教儿子的?连皇族的郡主他也敢肆意侮辱?”

东阳王终于在两年后一睹太后真容,不停地叩头:“太后,你一定要替老臣做主,老臣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乙浑这厮说,这几天就要强娶老臣的女儿,小女吓得闭门不出,可是,乙浑他们会派人来抢……老臣在陛下的寝宫跪了两天,他根本不理睬,如今,只好求助太后您了……”

芳菲暗暗心惊,东阳王不似作伪,他们父子难道真的已经嚣张到了到老王爷家里抢姑娘的地步?

神秘人定大计6

芳菲和颜悦色的:“东阳王,你先起来,别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你是家族的最年长者,有机会,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几句。”

“多谢太后”。

东阳王见她首肯,心里放松了不少。

“太后,您有所不知,自从乙浑的女儿乙氏进宫后,后宫也不得安宁。这是个天生的狐狸精,把陛下迷得团团转。现在,她是宠冠后宫。你还记得李将军的小女儿吧?”

芳菲当然记得李银屏怯生生的样子。

“唉,可怜李昭仪,因为当时的封号在乙氏之上,乙氏心有不满,日后仗着皇帝的宠爱,处处挑衅,那位昭仪,又生性软弱,郁郁寡欢,后来,一场大病,竟然就死了……”

芳菲站了起来,这才明白,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李银屏,竟然死了!

这两年,朝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来,她还指望着李银屏能够做皇后,真正生一个好好的太子。不料,这个小姑娘不是人家的对手,芳华之年,香消玉殒。

她对李银屏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想到她死去的姐姐,李玉屏,自己生平唯一的女性朋友,心里更是难受。

李银屏的死,真的是生病这么简单?

会不会是乙氏下了毒手?

后宫之中,比战场更加厉害,真实情况怎样,谁能说得清楚?

东阳王见冯太后终于变了脸色,知道已经说中了要害,他继续道:“乙氏独宠之后,已经被封为贵妃,眼看,就要做皇后了。乙浑这厮诡计多端,利用女儿这层关系,欺上瞒下。陛下受他挟持,根本无法自主……”

他压低了声音:“太后,还有更可怕的事情,老臣不得不向您禀报。那天,乙浑的儿子闯到我家里,他是喝了酒的,醉醺醺的,所以,抓住我的女儿就说,也许,我女儿嫁给他,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做太子妃……”

神秘人定大计7

太子妃?

乙浑的儿子以太子自居?

“太后,乙浑这厮是要造反,要针对你和陛下啊……你们要早做打算。我看到现在陛下还被他蒙在鼓里,被那个狐狸精所左右,沉迷于美人乡里不能自拔,老臣就忧心如焚啊……”

芳菲好生震惊,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说:“老王爷,你下去吧,我会尽力而为。”

东阳王走了,天色也到日暮了。

芳菲沿着斜坡往下走,心里一团乱麻,头顶忽然被什么扫了一下,抬头,是一颗松枝。她恨恨地折下一支松枝就扔在地上。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太后,你失态了!”

她一惊,正是通灵道长。

“道长,你知道么?李银屏死了!她是李将军的女儿啊!你说,她为什么会死?”

“人之死生,乃是寻常。她是病死的。”

“病死?你相信是病死?”她冷笑一声,“那么年轻的姑娘,会病死?我敢打赌,肯定是乙浑干的好事。后宫如战场,现在,他对外把持朝政;对内他女儿一手遮天,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了,要不了多久,这皇宫,天下,都会是他们家的了……”

“乙浑作恶多端,自然会遭到报应。”

报应?她冷笑一声,谁会自动报应?等老天还是等来世?

“真不知道新帝在干什么?”

“新帝自然有他的主张!”

芳菲悻悻地回到屋子里,这一夜,真是辗转反侧。

本是来北武当静修,不料,这两年,一日过得比一日郁闷,心里根本没个安静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就听到外面宫女们的声音:“道长早。”

通灵道长这么早就来干什么?

她信步走出去。

通灵道长不经意地看她一眼,脸上带了一丝笑容:“太后,你总是这么早起?”

神秘人定大计8

她一怔,这才想起,这是习惯,跟罗迦一起养成的习惯。罗迦要早朝,无论寒冬腊月,从不赖床;而她被罗迦揪着锻炼身体,骑马射箭,早已养成了习惯,纵然在北武当与世隔绝,也是早睡早起。

正是这样良好的生活习惯,让她昔日削瘦的身子,又慢慢地开始恢复了健康。

通灵道长又缓缓道:“贫道昨日打探了一些情况,乙浑这厮,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不能纵容他如此了……乙浑几乎已经爬到天上去了,满朝文武,只知有乙浑,不知有皇上,不知多人被他整过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他已经疯狂够了,就算是韬光养晦,也够了,现在,再也不能纵容乙浑了……”

就像放风筝,已经飞到了某个指定的地点,就该动手了。

她睁大眼睛,觉得那么惊奇:“道长,你说什么?”

“贫道说,乙浑作恶多端,上天也该惩罚他了。”

通灵道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道长,你不主张我们韬光养晦了?”

“韬光养晦,只是一段历程,但是,一辈子都韬光养晦,那就是养虎为患,自甘卑下了!”

芳菲久久地思索着这句话,通灵道长却飘然而去。

她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是她发现的一个秘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两个月来,自己每次和通灵道长谈话时,他的说辞最初是一样;但是,每每一个晚上或者几天之后,他的想法就又变了。

每次的转变,好像就很接近自己,而且,主意也很高明。按理说,通灵道长是出家人,又不为弘文帝所亲近,对于朝局,是不该这么了如指掌的。某些时候,芳菲竟然发现,他对一切的掌控,远远在自己之上!

难道是通灵道长在修炼什么玄妙的心法,每次遇到事情之后,一番修炼,就领悟了?

这可能么?

神秘人定大计9

她微微有些好奇,却又没有多想,只想,按照通灵道长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出手了?

要出手,又该如何个出法?

她悄然走到罗迦的陵墓前面,仔细地盯着里面,几乎要从中看出个诡异来,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心里隐隐的,仿佛一些灵光在闪现,但是,她根本连不起来,就如断线的珍珠,许许多多的小细节,每一个都是朦胧的,但是,那根线,却始终非常的凌乱。

两天后,弘文帝就率众来到了北武当,开始了鲜卑贵族们的夏日之旅。他来的第一件事让当然还是去祭祀父皇。祭祀之后,也不来拜见太后,理由是,冯太后隐居,不想见外人。

冯太后这一次却坐不住了,他不来,自己就去看他。

看看自己的这个“皇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赵立等人先行,很快回来汇报,弘文帝带着一群妃嫔去了新修的玄武宫。

芳菲立即去玄武宫。

远远地,只见玄武宫,真真是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这还是芳菲第一次来这里,但见玄武宫,飞檐翘壁,雕梁画栋,正处于玄清宫的上面,也就是最顶层之上,整个地将一条山路和瀑布分成了两端。

一端是山,一端是水。

人在其上,放眼四周,每一处都是绝美的风景。

李奕这个园林高手,果然没有让新帝失望。

芳菲还不曾进去,只能看到外面的装饰,几乎每一面都是彩帛金纹,纤巧琉璃的屏风,用了非常巨大的纺织娘,用了描金的丝线,串联成一座非常有规模的风景城池,如此,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仿佛城中有城,景中有景,花团锦簇,奢华无伦。

芳菲暗忖,这得花费多少的财政?罗迦时候积累下来的国库,自己亲手交给弘文帝的内务府钥匙,现在,里面还剩下几许?

神秘人定大计10

而妃嫔们的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甚至已经响起了丝竹歌舞,那是南朝的淫靡之音,十分缠绵快活,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得欢乐时且欢乐的味道。

尤其是那一排丝竹乐队,几乎清一色的来自波斯,来自南朝,舞娘们都穿着极其轻薄的纱衣,酥胸半露,丰乳肥臀,一个个脸上带着媚笑,显然是长期沉溺于此道的欢场女子。

芳菲简直看得眼花缭乱。

对面,是争奇斗艳的嫔妃,各种等级的美人儿们,她们的描金绣花的裙子,装点的珠宝,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弘文帝,竟然过着如此纸醉金迷的日子?

这和昔日罗迦在北武当度假时候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大步走过去。

方见大队的乐妓正在奏乐,一队长袖善舞的歌女们,正在跳着缠绵的舞蹈;而弘文帝的身边,左右拥抱,其中,依偎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身材十分曼妙高大的美人儿,正是乙浑的女儿乙氏。

乙氏身上穿着一身镶满了各色宝石的纱衣,头上戴着一顶满是珠翠的帽子,手上戴着五颗硕大的猫眼石,腰上佩戴着紫色的佩戴——芳菲当然识得那些珠宝,乙氏整个的做派,已经完全是皇后的级别了。

弘文帝的旁边是一张巨大的案几。好家伙,这案几起码四五丈长,一丈多宽,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新鲜瓜果,各种点心,真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奇不有!别说帝王一顿御膳108道菜,这案几上,怕不得208道?

弘文帝居中而坐。

美人儿们则莺莺燕燕地分别坐下,美人都端着美酒。乙氏等几名最受宠的美人儿,正在端着酒,纷纷地劝酒:“陛下,喝嘛……”

“陛下,再喝一杯……”

“陛下,您得喝三杯……臣妾亲三下,您喝三杯,可是您自己说的……”

……

神秘人定大计11

F芳菲简直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酒池肉林?

伺候在弘文帝身边的,自然是他的心腹太监王琚,现在已经成了皇宫里的太监总管了。

他见太后来了,立即尖着声音通报:“太后驾到。”

这些美人儿们正在兴头上,而且,好些人是新晋的美人,芳菲根本没见过,她们显然也不认识太后,根本不知道太后是什么号人物,所以,喧闹之下,竟然没有任何人理睬芳菲。

王琚见弘文帝被美人儿包围,根本就没听见,他毕竟老成,急忙低下头,大声对弘文帝说:“陛下,太后来了……”

弘文帝醉醺醺的,哈哈大笑:“太后?太后在哪里?”

芳菲这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我在这里!”

嫔妃们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跪了下去:“参见太后。”

弘文帝却不行礼,遥遥晃晃的,仿佛一双醉眼朦胧的眼睛,根本就无法睁开,也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什么人。乙氏也借了酒意,挂在他的脖子上,竟然也不向芳菲行礼。

乙氏穿一身薄纱,内里,玲珑浮凸,面上,满是妖媚,口里不停地娇声柔媚:“陛下,这里好热……臣妾好热啊,这玄武宫,还需要修一座凉亭,跟瀑布链接,才能真正消暑,现在我们是受罪呢,陛下,臣妾真是热死了……”

“好好好,就依爱妃的,朕就命令下去……”

芳菲加大了声音:“皇上!”

弘文帝依旧笑嘻嘻的:“太后,你有什么事情?”

芳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的弘文帝,一身酒味,脸型微微有些发肿,就跟历朝历代手握大权后纵情声色的男人差不多了,他老得那么快,不再是昔日太子府那个英武俊朗的男子了,甚至他的身子,也明显地有点发福了,再也没有昔日彪悍勇猛的鲜卑人气概。

神秘人定大计12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弘文帝在这两年的酒池肉林里,已经真正地堕落了。

心里忽然那么紧张,那么恐慌——难道——所谓的韬光养晦,是真正的——养毁——毁了这个初登王位的皇帝?

她强行不让自己往这个可怕的方向想,还是和颜悦色的:“皇上……”

她的话被乙氏打断,乙氏完全是旁若无人的:“陛下,你答应臣妾嘛……马上要人修玄武宫凉亭……”

“好好,朕,明日就令人修凉亭水柱……”

芳菲加大了声音:“陛下,玄武宫够好了,不能再大兴土木了……”

乙氏仿佛这才注意到她,一撇嘴巴:“陛下,太后阻止你修宫殿呢……”

弘文帝不以为然:“太后,你在北武当清修,陪伴父皇也就罢了,其他事情,何必多问……”

“陛下,现在北国的财政还很紧张,不易大兴土木……你要继承先帝的意志,励精图治……”

“哈哈?励精图治?千年之后,桀纣固然一抔黄图,秦皇汉武又何尝不是一抔黄土?能够享受最大的快乐,最美的女人,最好的美酒,最快的烈马,才是朕的追求,哈哈哈……”

芳菲气得转身就走。

乙氏见她走了,回头,哈哈大笑起来,弘文帝也笑起来:“别理她,喝酒,快喝酒……”

芳菲走出老远,耳边,全是伎乐的靡靡之音。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她信步走到罗迦的坟墓之前,沉思着,半晌不动。

身后有人看着她,她也浑然不觉。

可是,看着她的人,心里却微微地颤抖了。2年了,2年了,这一次,终于能够把她看得那么清楚。

芳菲忽然察觉身后有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正是弘文帝。

那双眼睛——那么奇怪!那么清醒,那么锐利!就如某种在笼子里的兽,马上要挣脱出去,就如她在太子府见到的那个神骏非凡的少年!

PS:今日到此。

幕后指使1

他几乎是狠狠地,有些贪婪地盯着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么激烈。

她就那样站在阳光下,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她一身灰色的单衫上,可是,青春却不曾走远,只是显出超乎寻常的清淡,端庄,甚至比她在皇宫里的日子,更加飘渺而超脱。

他再一次,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拳头。

两人目光相对,弘文帝锐利的目光忽然变了——变成了芳菲昨日所见的那般,平淡,冷漠。完全遮掩了他的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事。

唯有他的手,悄然地握着,又松开,犹如在一个神秘的战场,冲锋陷阵。

但是,芳菲并未看到这一点。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弘文帝终于看着比较清醒了,身边只跟着王琚和两名侍卫。但是,身上还是有一股子微微的酒味,仿佛是昨夜熏然之后的遗留。

这是一两年来,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芳菲看着弘文帝,指望从他的面上看出昔日熟悉的一些东西,但是,她显然失望了,但见他面容平淡,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他的开口,都是象征性的,疏远而冷漠:

“太后,朕来看一下父皇。”

总算还是彬彬有礼。

芳菲仔细地看他一眼,但见他微微发福的身子,益发地显得高大,头发,却微微地凌乱,这令他想起齐帝,或者曾经有一段时间的罗迦。

此时,竟然分不清,弘文帝到底是真是假。一个人,要是能忍成这样,那也太辛苦了——她心里忽然一凛,弘文帝,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弘文帝跪下去,亲手拿了供奉的祭品——绝非汉人常用的瓜果,鲜花,甚至不是美酒,纯肉……而是一把匕首。

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鲜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