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马的鲜血。

幕后主使2

芳菲目睹那暗黑的血迹,悄然后退一步。这是鲜卑人的祭祀的习惯。也许,唯有从这样的祭祀,才能看出一点昔日太子身上的血性?

这令她想起林贤妃,三皇子母子;当年的太子殿下,能够不声不响地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两三年。

现在呢?

他现在是在龙床上,可否依旧是当初卧薪尝胆的勾践?还是沉溺酒色的夫差?

她试探地问:“皇上,东阳王的事情怎么样了?”

皇帝淡淡道:“他杀了太多人,朕就把他撤职了。怎么,他不服气,还到你这里告状了?”

芳菲听他语气不对劲,还是强耐住性子:“别人我可以不管,但是,东阳王,他可是拓跋家族最年老的长者,凡事,总要给他留个面子……”

“留面子?他倚老卖老,啰啰嗦嗦,朕早就对他很不耐烦了。再说,他杀了那么多奴隶,双手沾满血腥,这些日子,朕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魔鬼在天上飘来飘去,宫里找人掐算了,都说是他杀人太多的缘故……”

“他是三朝元老,如今,竟然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连皇族的郡主都保不住,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三朝元老就可以为所欲为?太后,你不是一直很反感鲜卑人大杀汉人么?你现在怎么替东阳王说话了?不再为你们汉人说话了?”

弘文帝竟然提起自己的“汉人”身份。

芳菲微微不悦:“这跟我的身份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太后何必过问那么多事情?东阳王倚老卖老,杀了许多汉人奴隶,朕处罚他,这也是维护国家利益,这有什么不妥?”

芳菲已经忍不住了,真杀了那么多人,当然必须受到惩罚,问题是,乙浑呢?真正的杀人狂魔乙浑呢?就算是争执,那就要吵凶一点,否则,岂不是让耳目们白白监听了?

幕后主使3

她呼吸一下,平息了自己的心情:“那太学呢?那些汉臣呢?李奕和王肃呢?为什么把他们也罢免了?”

皇帝的语气已经微微不耐烦起来:“北国的江山,自然是鲜卑人做主,哪里轮得到汉臣来坐享天下?太后在这里静养不好么?何必管这些闲事?鲜卑人的家规,太后也是知道的……”

芳菲气得嘴唇直哆嗦,真没想到,昔日的太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忽然问:“皇上,李银屏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朕没来得及禀报太后。李昭仪病死了,现在后宫是乙氏贵妃在掌管。”

“李昭仪是得了什么病?”

弘文帝的语气更是不耐烦:“太后也知道,李氏家族的女子,身子都很虚弱,以前,李玉屏是这样,当了太子妃不久就死了;现在李昭仪也是这样,她自从进宫后,自来很少服侍朕,每天都病怏怏的,幸好乙贵妃贤惠,为她寻了不少草药,让她逐渐地恢复了,不料,一场风寒下来,她就熬不过去世了……”

芳菲心里一凉,完全听出,只怕弘文帝,连李银屏的面都没怎么挨过就死了。

纵然是乙氏猖獗,但是,李银屏之死,也未免太过了吧?

不过,她在弘文帝大婚的时候见过李银屏,的确是身体衰弱的主儿,眉宇间,人中上,都有一股子弱质之气,加上后宫之间勾心斗角,心情抑郁,早衰也是完全可能的。

芳菲还要再问,却见一名小太监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陛下,乙贵妃在等您……”

“朕马上就下去。”

弘文帝再看一眼父皇的陵墓,目光又落在冯太后的身上,二人之间,再也无话可说,这一次难得的见面,就如此不欢而散。

弘文帝刚走下去,但见乙贵妃正在下面张望,带着好几名宫女,捧着许多乐器,娇媚地喊:“陛下,您在忙什么?”

幕后主使4

“朕去看了先皇的陵墓,爱妃,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乙贵妃也不知为何,这两年,从不喜欢靠近罗迦的坟墓,她和她的父亲乙浑一样,只要靠近那里,就会觉得一种极大的不自在。

此时,又见冯太后还在那里,好奇地问:“太后跟陛下聊了些什么?”

弘文帝面色不悦:“爱妃别提了,一提,朕就一肚子的气……”

“陛下,您气什么呀?太后惹您生气了?”

“都是东阳王,不满朕对他的惩罚,他多次来求朕,朕没有理睬他,现在倒好,居然跑去太后面前嚼舌根,企图让太后出面,帮他转圜……”

乙贵妃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东阳王的斗法,这个老不死,去找太后干嘛?她的面色微微有些紧张:“祖宗家法,不许女人干政的,太后她说什么了?”

“朕当然记着祖宗家法,但是,想起她是太后,终究不好太过大发雷霆……”

乙贵妃松一口气,亲热地挽着他的手:“陛下莫生气了,臣妾今天又有好节目,保证你看了就消气了……”

他哈哈大笑:“好好好,朕正在发愁,该做些什么打发今天的时光,还是爱妃有办法……爱妃就是朕的开心果……”

乙氏挽着他的脖子,径直往玄武宫去了。

芳菲远远地从山坡往下看,但见一路上香风吹过,弘文帝的宠妃们,花枝招展,一些人的裙子拖得很长很长。但是,芳菲注意到,这些打扮的,都是舞娘,乐妓;而真正有身份的妃嫔,全是传统鲜卑贵妇人的打扮,夹领窄袖。包括乙贵妃。原来,弘文帝的主要嫔妃,全部变成了鲜卑女人!仿佛他的审美和喜欢,完全是鲜卑的,纯血统的。

再后面,陆陆续续的,是一些捧着材料的工匠,弘文帝,果真下了命令,让众人开始修建玄武宫外面的凉亭了。

幕后主使5

要知道,凉亭需要的材料是各种喷水石龙,这样的造价,是非常高昂的。弘文帝纵然再是能忍——可是,如此地忍法,代价也太高昂了吧?

芳菲真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又心惊肉跳,也不知道是为了罗迦,为了太子,甚至是北国的国库——她总是不自禁地,把今日的弘文帝,当成昔日的太子,所以,总是抱着那样的强烈的期待。

可是,弘文帝,他是否真的还是昔日的太子?

是否还是当年那个试图励精图治,不好女色,也不好声色犬马,并不崇尚奢华的太子殿下?

弘!

他是否还是那个弘?

更远处,是乙浑,趾高气昂地走过,身后,一棒子的大臣跟着,仿佛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土皇帝。

芳菲心里一凛,放眼看去,只有半山坡上的一群灰衣甲士,阻挡了所有人往罗迦的陵墓上走。

而乙浑,也绝不会主动靠近先帝的陵墓,那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镇压,他避之不及。

阳光越来越倾斜,芳菲茫然地靠在墓碑之前坐下。

四周寂静,脑子里一片一片地闪过许多的事情。乙浑,弘文帝,北国的江山,这到底该如何处置?

自己能够倚靠的人,又有哪些?

王肃?李奕?东阳王?可是,仅仅这些,就够了么?

要知道,王肃和李奕都是已经被边缘化了的,根本不能靠近核心政权;而东阳王,又被剥夺了一切的官衔。

要靠这几个人和乙浑斗,岂不是以卵击石?

最主要的是弘文帝,他的想法呢?

到此时,她都还没能全部摸清他的意图。就如雾里看花,那么劳累。

她想得累了,脑子里昏沉沉的,夏日的傍晚,暮风带着暑意。她干脆躺在旁边的跪拜垫子上,枕着手,直直地盯着罗迦的坟墓。

这一躺下去,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迷迷糊糊里。

幕后主使6

浑浑噩噩的,仿佛是陛下的声音:“芳菲,你答应过朕,要除掉乙浑……一定要除掉乙浑……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时机到了?

她很是苦恼:“陛下,我没有办法耶……太子的想法,我现在真的很拿不准……”也许是在迷梦里,总是习惯性地称弘文帝为“太子”,“我离宫的时候,以为太子会像以前那样反击,来个出奇不意,但是,他现在貌似很宠爱乙贵妃,我也没有办法……”

“皇儿,他自然有他的苦衷……芳菲,你无论何时,都要相信皇儿,一定要相信他……”

“可是,我也有苦衷耶,陛下,就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陛下,你不要逼我……”

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满意于现在的生活,就在北武当上,每日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虽然很寂寞,但是,很自由,也很闲散,什么都不用担心。为何,非要自己出头管理这些闲事呢?

那声音忽然不见了,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来,十分温柔,就如自己生病时候,他温柔地哄骗:“芳菲,你不要着急,你还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

“谁啊?”

“贾秀……他一定会协助你的……”

贾秀?

这名字她还不是很熟悉,只知道是弘文帝新任命的吏部尚书,但是,昔日并未有任何的照面,连贾秀的好坏都不知道。

“陛下,贾秀是谁?”

“贾秀……”

声音忽然中断了。她蓦然惊醒,环顾四周,哪有陛下丝毫的影子?

坐起来,揉揉眼睛,才发现是一场春梦。

她长叹一声,自己对罗迦竟然养成了如此深挚的依赖,无论遇到什么大事情,都要指望他。可是,她忽然惊觉起来,想起梦中的名字:贾秀,贾秀是谁?

她立即站起来,匆匆往山下走。

幕后主使7

她的屋子里,十分安静,赵立过来,低声道:“太后,今日皇上设宴,宴请群臣。”

难怪,玄武宫那么大的阵仗,而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的。

她无暇关注弘文帝设宴干什么,忽然问:“你们知道贾秀是谁?”

“贾秀?不是吏部尚书么?太后怎么会问起他?”

芳菲没有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贾秀平素为人如何?”

“只听说为人十分耿直,在先帝时期,就小有名声了。”

“现在如何,我们也不知道了。”

二人也无法提供给她更加详尽的资料。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热气腾腾的香气,正是红云和红霞捧了东西回来。

芳菲问:“这是什么?”

“娘娘,这是陛下要奴婢们带回来的烤羊肉……”

红云揭开盖子,那是刚刚烤好的新鲜的烤羊肉,这种小羊羔仔,是吃北武当山下的松柏子长大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腥膻的味道。

芳菲昔日在皇宫的时候,老是闻不惯那种羊肉的腥膻味,平素极少吃这些东西,但是,这一次弘文帝送来的烤羊肉,肥美细嫩,香气扑鼻,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红霞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只白切鸡,还有几个又大又鲜艳的苹果。

芳菲伸手拿过去,掂在手里,若有所思,这是北武当精心保存的金苹果,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但是,此时正是盛夏,要拿到这么好,这么新鲜的苹果,也是很不容易的。

她心里一动,手上微微用力,才发现,那是红水晶做的苹果!

水晶苹果!

昔日种种,都在眼前。

她紧紧地抓住苹果,心里忽然一松,那是一种底气,没来由的升起的强烈的希望。弘文帝的意思,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她捏了苹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幕后主使8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忽然看到暗影里,一个人匆匆而来。这个人走在薄暮皑皑的黄昏,脚步仓促,就如一个幽灵一般。

她一怔,来人已经跪下去:“小臣贾秀参见太后。”

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赶紧定神,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秀,竟然真的来了。

难道做梦梦见的人,会是真人?

贾秀是个中老年男子了,但是,遭到乙浑的打压,混得很不得意。

她心里一动,立即将贾秀传进屋子。

贾秀跪在地上:“老臣很早就要来拜见太后了,但是,总是找不到机会,这些日子,得到通灵道长的指点……”

芳菲想起自己昨夜奇怪的梦,也不说出来,只问:“贾秀,你找我有何事?”

贾秀的面色很是难看,恨恨的:“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做了太多恶事……”

芳菲不动声色,贾秀年轻气盛,比东阳王还说得多,从朝臣的任免,到封地的分配,奴隶的掠夺,到后宫的插手……甚至有传言,曾有妃嫔怀孕,但是,都被乙贵妃给打掉了,她自己怕被杀,不急着生孩子,但是,也不许其他妃嫔生孩子……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触目惊心的。

芳菲听得心惊胆颤,看来,乙浑在朝中,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她忽然问:“贾秀,你是怎么得罪乙浑的?”

贾秀压低了声音,神情十分紧张:“太后,这便是老臣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今年开春,乙浑带着他的妻子到老臣家里,还带了许多礼物。老臣见他无事献殷勤,就警惕起来,果然,原来乙浑是想替他的妻子求取公主的封号……老臣在吏部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其中的规矩,乙浑是外臣,他的妻子怎能做公主?老臣就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要知道,若是答应了,这岂不是天下大谬?”

幕后主使9

贾秀依旧忿忿不平的:“老臣在位置上,当然知道其中的礼仪,若是答应了乙浑这个老贼荒唐的要求,以后千百年,老臣也会被定在耻辱柱上。乙浑被拒绝,气急了,当时就指着老臣的鼻子辱骂,骂臣是不知好歹的老匹夫,小气鬼……幸好因为老臣事后采取了周密措施,才没被他杀掉,但是,他现在找了许多机会,四处找老臣的麻烦,老臣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乙浑的妻子做公主?

强娶东阳王的女儿去做太子妃?

乙浑,他怎么想得出来?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芳菲原本以为是朝臣的互相攻讦,现在方知,乙浑是真的狗胆包天,要准备篡权了。

“太后,我们有好几个被乙浑迫害的人都忍无可忍了,他们公推老臣出来,和乙浑做斗争……”

“都有哪些人?”

“高闾,高允……”

这两个人,都是非常有名的忠诚耿直之臣。

“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太后,您便是最好的人物……”

冯太后当年火中一跳,美名传天下,是拓跋家族里,除了弘文帝以外,最有话语权的人物。现在要公推一个诛杀乙浑的领头人,自然是非冯太后莫属。

芳菲忽然被推到了这样的危险境地,心里也不是不七上八下的。

她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说:“我在北武当,妇道人家,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贾秀楞了一下:“是通灵道长要老臣来的……”

他还以为,通灵道长露出了暗示,冯太后一听就会答应呢。

她的声音更是温和:“等有时间,我一定会规劝皇帝几句,贾秀,你不必担心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马上来找我。”

贾秀倒完全拿不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甚至没有明白冯太后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有同意。

幕后主使10

冯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天色也不早了,贾秀,你就先回去吧。”

“太后,乙浑这个老贼,实在是可心腹大患啊,北国的江山,唉……”贾秀一边说,一边叹息。

“贾秀,你下去吧。”

“谢太后。”

贾秀退下,可是,走了几步却回头,忽然看到冯太后的眼神。

他一怔,很快。脸上就露出狂喜之色,转身出去。

他一出去,芳菲才清理自己凌乱的心情,急忙跑到罗迦的墓碑之前。

她几乎是手舞足蹈,要大声地呐喊,可是,那些声音却是小小的,闷在喉头,唧唧咕咕地,贴着陵墓小小声的质问:“陛下,为什么贾秀会来找我?为什么?”

有一瞬间,她忽然滋生了强烈的怀疑——人和人之间,能够有如此强烈的心电感应?

难道真的是罗迦在冥冥之中给予了指点?

这可能么?

“陛下,是不是您叫他来的?”

她坐在罗迦的墓前,手抚摸着墓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叫嚣:陛下,你是不是没死?陛下,你是不是没死?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一切,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自己要进入墓碑去看一眼罗迦的棺材。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烈。

她记起,罗迦死的那天,自己是亲自摸过他的鼻息的,的确是死了。后来的一切,都是通灵道长处理,纵然是土葬,纵然是棺材,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通灵道长事后已经说了,那是陛下早有不祥的预感,所以他才提早做了准备。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可是,一切,如今想来都很诡异。

以至于她完全不能置信,罗迦会在盛年之下,忽然就丧生了。要知道,就算到现在,罗迦也才四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强富力强的时候。

幕后主使11

但是,念头一起,她却生生地把这一切打压下去,现在,正是对付乙浑的时候,自己岂能轻易去看陛下的棺材?

开棺,是何等的大事?

别说通灵道长,魏晨等人,就是弘文帝和大臣们,也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的大事,也无法轻易隐瞒了别人。

纵然要看,也得等这些度假的大臣都走了才行。

现在,自己要是提出这样的谬论,就算罗迦泉下有知,只怕也会给自己气得活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陵墓,几乎恨不得穿透那厚厚的石壁看个究竟。

夜深了。

玄武宫的莺歌燕舞却还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弘文帝搂着两名美人儿,早已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嘻嘻哈哈的:“爱妃……唱得真好……这曲子真好……”

“陛下,您喜欢就好……臣妾再叫她们跳一曲……”

“好好好……”

群臣们也放浪形骸,没有任何的样子。

一些正直的大臣,但见现在君不君,臣不臣的,也曾经上书劝谏,但是,后来弘文帝完全心烦了,干脆不再理睬他们,或者干脆将他们驱逐出去。

所以,剩下的全是一帮子善于拍马屁,迎逢的奸臣。

而乙浑却暗暗地兴奋。

就在这醉醺醺里,谁也不知道,他慢慢地回了自己的宰相府邸。

宰相府就在玄武宫的下面,位居鲜卑贵族的第一位。夏宫,某种意义上便是北国的另一个皇宫,一年有一半的大事是在这里处理的。

乙浑的宰相府邸,外观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进去,那奢华与宏伟,简直比玄武宫的规矩还大。

灯光下,密室的阴影微微闪烁。

他压低了声音:“最近他有什么动向?”

谄媚的声音很不以为然:“他去给先皇祭拜,还见了一次冯太后,其他时间,都是在玄武宫宴饮……”

幕后指使12

“那个女人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应该是真老实。她这两年一直在先帝陵墓之前守灵,从来没离开过北武当。而且,日常生活里,也从未和任何权臣来往,陪伴她的,一直是那几名老宫女和侍卫,这些人也基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冯太后,已经不足为虑了……”

“谅她一个寡妇也干不了什么。对了,他找她干什么?”

“好像是提醒他不要大兴土木。当时,他很不悦,没有怎么理睬她……”

笑声就得意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对了,丞相大人,这个女人还说了一些话,估计是东阳王去找了她求情,她要陛下给东阳王留点面子……”

“嘿嘿嘿,这个没出息的老贼,竟然去求一个女人,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光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和她争执得很厉害,告诫她,女人不得干涉政事,要她好自为之……”

乙浑若有所思地:“看来,这个女人轻易是不会老实的。”

“依小人所见,陛下是不会听信于她,他们的关系很僵,那女人老是企图摆出一副简朴大方的样子……听说她在北武当,日日都是清淡菜蔬,昔日皇后太后一餐几十个菜,她顿顿都才两三个菜,据说还用太后的俸禄拯救过黄河决堤的灾民……”

乙浑冷笑一声:“这个女人,向来就喜欢沽名钓誉。这她和通灵老妖道都是支持汉人的。先皇在世的时候,她就有牝鸡司晨的苗头,现在,又耐不住寂寞要出手了?不过,她一介寡妇,何足道哉?没有先皇撑腰,她什么都不是!不过,这个女人始终是个祸害……”

“丞相何必担忧?现在陛下对贵妃娘娘是言听计从,其他人,根本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

“你懂什么?你这个蠢材……”回答的声音小了。

然后,灯光便黯淡了。

幕后指使13

就连玄武宫的莺歌燕舞,也逐渐地脂粉凌乱,无法支撑了。

官员们早已熬不住,纷纷回去睡觉了,整个屋子,杯盘狼藉,到处是绸巾,是彩屑;甚至身边,酥胸半裸,早已沉睡的女人。

弘文帝悄悄睁开眼睛,但见枕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满脸酒红,张开的嘴巴,在沉睡里,满是酒味。她穿着鲜卑女人的服饰,有着鲜卑女人的大胆放荡,就连喝酒,也是毫无节制的。

他皱了皱眉,厌恶地微微挪动大腿,乙贵妃的身子侧在旁边的毯子上,继续沉睡不醒。这个女人,就像一条长在自己身上的肥胖的蛆虫,只要一个不慎,就会钻进自己的脑髓,自己的骨子里,狠狠地噬咬,让自己体无完肤。

此时,他眼里的那种迷茫,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么清醒,狠狠地,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