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宏儿就多吃点。这东西很有益处的,对身体很好,又不油腻,以后,太后常常做给你吃……”

“好耶,以后天天吃。”

芳菲笑起来:“再好的东西,都不能天天吃。”

“为什么呀?”

“天天吃同样的东西,人的体内,养分就不均衡,会生病的,要变化着不同的食物。”

孩子似懂非懂,但是,因为今晚这一餐实在太美味了,他吃得酣畅淋漓,甚至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叽叽喳喳说话了。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碗筷,非常满意,忽然就想起什么:“太后,这东西这么好,父皇也该吃一点啊……”

芳菲淡淡地:“你父皇不爱吃这个。”

小孩子抓着头,自言自语的:“是啊,父皇只说要吃拔丝苹果,没说要吃这个……可是,太后,以前他都不知道耶,不知道,怎会晓得要吃?不行,太后,我一定要给父皇送一碗去,父皇最近天天心情都不好,他吃了这个好东西,精神就会好起来的……”

心如刀割6

芳菲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当然是完全不愿意给弘文帝送任何东西去的。任何的反应不妥,都会给他或者他人以错觉!而那样的错觉,往往会酿成可怕的后果——已经不单单是男女私情了。这个关键的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都不敢大意。可是,孩子却自作主张地,已经在寻找大碗了:“太后,我要找一只大盒子,把这些都给父皇送去,父皇一定喜欢吃……父皇说过,凡是宏儿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他不由分说,自己去拿一只大碗,就要往里盛菜。

芳菲也不愿意在孩子的心里造成裂痕:父皇和太后不和。不,她并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感觉——不愿意他从小,就因为提醒吊胆着亲人裂痕的颜色,不能逢源,所以学会弘文帝当初那样的防备,隐忍和小心翼翼。

尽管,事实已经如此,可是,她还是愿意,儿子有父亲的宠爱,有母亲的照顾——不愿意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残缺。

她见儿子专注而忙碌,反倒是释然了,孩子尚且能抛开一切情怀,大人,为何反而对这一切耿耿于怀?

就算和弘文帝不和了,但是,也没必要成为仇人。

她微笑道:“宏儿,太后帮你盛。”

苹果干炖獐子肉,很快装在了一个小罐子里。赵立和乙辛帮他提着,往玄武宫而去。

最后的一丝夕阳落下去了。

芳菲站在山坡上,等着儿子回来。

下面,是一片淡金色的花海,都是早开的凤凰花,在一片的领域,连绵起伏,很有气势。然后,是女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一看,原来是米妃领着一群妃嫔在欣赏北武当的山山水水。这些青春活泼的女孩子,能获准来到北武当度假,当然在弘文帝那里,应该是能排得上一定的号的。

老远地,众人也看见冯太后。

心如刀割7

来了这么久,众人当然不是丝毫不曾察觉。尤其是米妃,她们早已敏感地发现,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并非是外界以为的那么好——对这位庶母,弘文帝并非真是那么孝顺,恭敬。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地传来暴动和不好的消息,她们更加明白,某种程度上,弘文帝和冯太后,原来,不仅不是亲密,而且,是敌对的。

皇宫里,谁不看人三分脸色?大家巴结的,伺候的,毕竟第一是皇帝大人,因为,吃的是他的,穿的是他的,想要生儿子的,也是他的……

纵然是太后,如果失势了,当然最好是避而远之,尤其,她又不是皇帝的生母。

这太后本来就是捡来的。

所以,凡是陛下喜欢的,自己等才能喜欢;他讨厌的,自己等人当然要避开远远的,难不成会和皇帝作对?

所以,就第一次的参见之后,她们便再也不曾来拜见过冯太后。冯太后收了她们的礼物,本是应该设宴招待一下这一群“儿媳妇”的,但是,她是什么人?在宫里这么多年,这些女人,早已把自己这里当了——北武当的冷宫。

她也乐得清闲,白白受了这份礼物。

但是,遇见太后,米妃等人终究是不好掉头就走。她们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一个个满脸堆笑:“参见太后。”

尤其是米妃,完全做足了本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凡事总要留一线,就行儿媳妇的大礼:“太后,奴家们本是该向太后晨昏定省的,但是,怕扰了太后清净,不得召唤,便不敢来。”

“我久居山中,不耐烦热闹,米贵妃,北武当的一切晨昏定省,早就全部取消了。”

人情往来,无非如此,大家睁眼说瞎话,皆大欢喜。

女人自来心眼浅,一些装不得的年轻姑娘,神色便表露出来,就连行礼,态度也十分轻慢。

心如刀割8

冯太后根本就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北武当大好风光,你们都尽情去欣赏吧。不用来我这里参拜了。”

“是。”

一群美女,花枝招展地离去。一边走,一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呀,妹妹,昨夜,是你侍寝么?”

“哪有?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的是姐姐你啊……今晚,陛下肯定会要你侍寝呢……”

“大家都别谦虚了,赶着给陛下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姐妹的本份啊……”

她们尚未走远,听得孩子欢乐的声音:“太后……太后……”

小殿下又未失宠,大家当然眉色不同,一个个地,便换了眼色,极尽喜爱逗弄之能事。

“小殿下,您在干嘛?”

“小殿下,您去了哪里?”

孩子不慌不忙的:“我给父皇送苹果干炖獐子肉呢。”

“这是什么好膳食呀?”

“太后做的,可好吃了。”

“呀,小太子可真是有孝心,这么小的孩子,便懂得给父皇送东西了,难怪人家都说小殿下机灵……”

一些人便悄然地看老远的冯太后,便想,这个女人,终究厉害,失势了,便用小太子为武器,巴结弘文帝。

宫里人,谁不愿意掌握一条捷径,一条高升的大路?一个个,便动了心思,这孩子,要是自己等人哺育,那该多好?

而且,他又没有生母,只要尽心竭力,不担心长大了他会反脸无情。

可是,小孩子哪有心思和一群陌生女人闲话?他落落大方的:“宏儿向各位娘娘说再见啦……”

众人都笑起来,这孩子,机灵得。

孩子蹬蹬蹬地跑回去,芳菲站在蓝色的暮霭里看他,迎接他回家。

还有他身后的弘文帝。弘文帝一直跟着儿子,悄悄的,只是,孩子不曾发觉,其他任何人,都不曾发觉。

心如刀割9

他站在一棵大松树下,不经意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连那群花枝招展的嫔妃都避开了。只听着她们和儿子嬉笑,问好——比对冯太后行礼问安,更热情殷勤几分。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从小,自己对这样的氛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谁得势,谁失势,看看那些热情的程度,便一清二楚。小王子,小公主们,有时,比大人更加会看眼色。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

心里那么震撼,竟不料,却把这样的氛围带到了北武当——可是,心里又很痛快,痛苦的一种痛快。

不是么,最好的,她拒绝了;所以,等待的,便是不好的。

这世界上的痛苦,岂能让一个人承担完呢。

直到她们的笑声走远,他才站出来一点儿,目光,刚好看到她——是她伸出手,牵着孩子的手。

“太后……父皇吃了,他吃了獐子肉,他说很好吃,叫宏儿以后每一次吃獐子肉都要给他送去……太后,这是不是很麻烦啊?以后,吃獐子肉的时候,我们就叫父皇一起,免得送来送去嘛……”

孩子煞有介事,小大人一般规划着,然后,满怀期待:“太后,你说,这样是不是更好啦?”

有意无意地,她便也看一眼这边,弘文帝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身子,二人目光相对,都是轻描淡写的。

弘文帝终于走出来。

孩子听得脚步声,呵呵笑起来:“父皇,你怎么来了?来了为什么又不跟宏儿一起走?哈,我知道了,你是想来看看,还有没有獐子肉炖苹果干……”

他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只是对着那一罐子的獐子肉,对着那一罐子的肉汤,心如刀割,坐不下去。

“太后,谢谢你。”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心如刀割10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他知道,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孩子执意,谁还会送来呢!她会么?当然不会。从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会担心他是否安寝,是否吃得好,是否精神健旺,是否为某一件事而操碎了心?

心里忽然忿忿的,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出来吧。

孩子察觉不到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但见二人许久不曾的靠近,非常兴奋:“父皇,太后,你们好久没有陪我一起玩儿了呢……”

“宏儿,父皇太忙碌了,你不要……”

“宏儿,父皇有空,明天就有空,你想去哪里玩儿?”他笑着,不经意地打断她的话,“宏儿,你想去哪里,父皇都带你去……”

小孩子双眼发亮:“太好了,父皇,真是太好了,宏儿想去桃花林,有很多桃子可以吃了耶……”

弘文帝淡淡的:“太后,你明日有空吧?我们也是该带宏儿出去走走了……”

心里竟然是怯怯的,满怀期待,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

因为,自己忍耐得太久了,实在实在是太久了。昔日的温馨和睦,昔日的天伦之乐,昔日的美满相处……这些,以前一直以为是不爱的,是将就的,是敷衍的……

但是,直到此时才明白,如果真的是不爱,真的是将就,是什么样子。

一个肯做饭给你吃,肯陪着你谈笑的女人,怎会是将就呢?

眼前的冷冰冰,淡漠漠,纵然面对面,也没有一言半句……这才是敷衍和将就啊!

他心里在碎裂,仿佛一些东西,自己发现得太迟了,也领悟得太迟了……只因为平城阴冷孤寂的立正殿里,一个人呆得太久,只因为孩子那些日子声声的啼哭和高热……只因为自己那时的渴望实在是太疯狂太强烈……终于爆炸!

心如刀割11

无可挽回。

他焦灼不堪,一步错,步步错,待要伸手挽回,才发现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心里竟然咚咚的跳,一个简单的邀约,却仿佛坐上审判台的犯人,等待着可怕的判决:不要啊,千万不要拒绝。

时间很短暂,他却觉得很漫长!仿佛在立正殿开始的皇帝生涯。

“宏儿,你明日随父皇去玩儿吧。”

“太后,可以玩儿一整天么?”

“可以。早上作了早课就可以出发,玩儿一整天。”

“真好耶,太后,我们把波斯猫也带去吧。”

“我会叫赵立他们给你带去。”

孩子睁大了眼睛:“太后,你不去?”

她笑起来:“太后有点事情,没空……”

弘文帝几乎没法听她把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果然是这样,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自己亲手把它灭绝了。

他伸手抱着儿子,转身就往下走,完全遮掩了自己眼眶的燥热,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瞬间移位。

“父皇,天要黑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惶然心惊,一把又放下儿子,拍拍他的头:“宏儿,快回去休息了,父皇也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宏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疑惑地看太后:“太后,我觉得父皇今天好奇怪,你不觉得么?”

芳菲第一次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奇怪呢!

弘文帝,他太贪心了,妃嫔成群,当然不能再觊觎乱伦皇太后。

人,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选择,就根本没得选择了。

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地,同情弘文帝,仿佛在同情自己一般。

都是不被爱的人呵!

心如刀割12

弘文帝的命令是第二日下达的。

参与早朝的人,都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弘文帝,带了小太子旁听。父子两都穿同色系的明黄的龙袍。这一次,可不是如之前那样,让儿子献宝一般;弘文帝,他是真正把儿子安放在旁边的位置,神情庄重:“朕今日带小太子来旁听处理政事。以后,每半个月,都会让他参与一次。大家有什么奏折,都可以上来……”

最近,弘文帝的脾气都很坏,大家很久不曾见他如此心平气和了。目光,便又都落在了小太子的身上,都知道,弘文帝对孩子视为珍宝,有孩子在,便不会再大发雷霆了。

小太子只是正襟危坐,好奇地看父皇,又看群臣。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不露怯。

朝堂上,群臣纷纷嚷嚷,互不相让,两派旗帜鲜明。弘文帝早已厌恶了这样的党同伐异,本是要狠狠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摔下去,可是,不经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魏公公,你把这些奏折都给大家看看”。

前排的大臣先拿了,随意地看,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朕已经考虑过了,四处起火,当然得四处灭火,而非是继续煽风点火。现在,国家内忧外患,南朝开始虎视眈眈,我们必须马上停止安抚国内民情,就按照李将军等人提出了,以疏导为主!”

圣旨已经定下,太监魏启元在宣读。

鲜卑贵族们大失所望,原来,弘文帝早已做了决定,竟然没和自己等人商量。

仿佛又被摆了一道。

可是,此时此刻,谁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只好委曲求全,跪下去,和一干汉臣一般,叩谢陛下英明。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今日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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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就这样,具体的事情,李将军负责,王肃,李奕和李冲等人协助。”

鲜卑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

“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现在内乱四起,情况有变,京兆王等是国家基石重臣,所有精力,必须用于国家大事上,三日内,启程出发,开赴前线,协助地方官处理暴动事件。京兆王太傅身边不变,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全部归于冯太后。”

众皆讶然。

就连反对也说不出口。

弘文帝的安排是合情合理的,京兆王手握重兵,大事来临,当然没法留在京城照管小太子。

此时,除了冯太后,谁还能教育小太子?

可怕的在于这道圣旨,这是从先帝罗迦开始,再到弘文帝,两次,以圣旨的形式,将小太子的教育权利,归为了冯太后。

双重保险下,纵然日后,弘文帝本人也是不好再反悔的。

鲜卑大臣们暗暗叫苦,竟然不料,这一次的奴隶大暴动,又给了那个女人一个绝地反击的大好机会。小太子这张王牌,岂非是一辈子会被她捏在手里?

汉人文臣,却无不暗自欣喜,有些人,得意之情,几乎忍不住跃上面孔。

就连喜怒从不行于色的李奕,也悄然看了弘文帝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这个太子,这个弘文帝,他终究还是拗不过情之一字。于紧要关头,还是一切顺从了冯太后的意思,甚至,做出了超越所有大臣意料之外的巨大让步!

这是他的劫难还是冯太后的劫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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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劫难还是冯太后的劫难?

或者说,是北国的幸运?心里一种极其强大的直觉——北国,从此会真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了解弘文帝这个人,只要真正下定了决心,哪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去的,绝不会再反反复复了。

不由得暗自惊喜交加。

李将军呵呵笑起来,由衷道:“陛下英明,臣等必将尽心竭力,尽快结束叛乱,安定天下,强大我北国。”

在一片“陛下英明”的声音里,退朝。

弘文帝站起来,牵着儿子的手,看台下跪拜一片的群臣,他们都表情各异,他也懒得理睬,只拉了儿子的手回去了。

小太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一干大臣。

走了好远,才悄悄地问:“父皇,你是不是不开心?”

弘文帝笑起来,这孩子,还会察言观色呢。但是,并不小心翼翼,而是出自一种真切的孩子的天真和怜悯。

“宏儿,你说,今日源贺和李将军他们谁说的有道理?”

小孩子挠着头,有些为难:“这……宏儿不知道呢。不过,我喜欢李将军,不喜欢陆泰他们,陆泰太凶了,总是凶巴巴的,他常常说,奴隶们要是不听话,就杀了,而且,他又不喜欢太后……我知道,他不喜欢太后……”

小孩子好生遗憾。仿佛,谁不喜欢太后,谁就不是好人!这是他评判事物的唯一标准。所以,他也不喜欢陆泰等人。

弘文帝,又岂能一下指望,小孩子全盘考虑,理智无比呢?哪家人的小孩子,会喜欢跟自己父母敌对的人?

“李将军说,要让大家都吃饱饭呢……不吃饭,怎么行呢?太后说,不给人家吃饭的都是坏人……太后说,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了,我们北国才能真正强大,一统天下……”

帝王业,从孩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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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从孩子开始。

冯太后的一生,自己做不到的,便全部寄托到了孩子的身上,真正的言传身教。

弘文帝只是静静地听,就算是最信任的大臣在他面前,他也不曾如此认真倾听。

“宏儿,太后一直这么教你么?你认为太后说的都是对的?”

“对啊……父皇,太后从来不会错的,太后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呢……太后什么都会……太后会做菜呢,其他人又不会做獐子肉炖苹果干……”

小孩子的眼里,父母,便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物。

哪怕是做好吃的菜,也是一项极大的本领。

在他们幼稚的时候,唯有父母遮风挡雨,给予一切,所以,最最喜欢最最崇拜的人物,不是爸爸,就是妈妈。直到成长了,有见识了,才逐渐地开始叛逆。

弘文帝心想,曾几何时,自己也认为,天下唯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过自己的父皇而已。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什么时候变得认为父皇那么遥远,不可捉摸,在他面前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呢?

孩子清脆的声音,咯咯地笑,他明黄色的小袍子,头上的小帽子,内里的刺绣,全是冯太后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

弘文帝仔细地看,从不曾忽略这一点,仿佛,那一针一线,绣在自己心上一般。

“父皇,宏儿又学会了一首诗,背给您听,好不好?”

“好呀,父皇听着呢。”

孩子的声音朗朗的: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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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本人虽然识字能文,但是,毕竟对汉文化并未真正本质的通透了解。只听得这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面意思,总是能听出来的,那么的通俗易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喃喃地念了几遍,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

“哈哈,父皇,你也会背了?太后知道,一定很高兴呢……”

他定定神:“宏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不知道耶!太后说,我现在背熟了,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太后说,今年一年,都读诗经呢!只要宏儿新背会了一首,就奖励一个小礼物。明年开始,就要学其他的了……”

小孩子叽叽呱呱的:“太后说,胡人的力量在于彪悍,南人的力量在于浪漫;只是浪漫,便失之于孱弱;只是彪悍,便又失之于鲁莽;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这半年来,孩子的课程便是背诵诗经,不解其意,只听太后偶尔的讲解,都听得非常非常熟悉了,如今,只是照本宣科,告诉父皇而已。

弘文帝的眼睛,越睁越大。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他从来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言论,甚至想都没想过。

如果将游牧民族的彪悍和汉人的浪漫,彻底结合——这不是父皇生前的意愿么?逐鹿洛阳,天下一统……只是,就连父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父皇终究是鲜卑人,他纵然想到,也表达不出来。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又彪悍又浪漫呢?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思索里,真正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细细地思考。

孩子见父皇久久地不说话,就拉着他的胳膊:“父皇……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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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又彪悍又浪漫呢?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思索里,真正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细细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