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是当时南朝都城健康外的一个城市,番禺是南朝的另一个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广州。李冲这样一说,刘赞哪里知道具体的距离?他们当然也是没有丈量过的,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次只能干打一个哈哈,两国外交官的明枪暗箭到此,他方才对李冲心悦诚服:“哈,难怪北国这些年,日益强大。”

李冲见他彻底转了态度,当然也见好就收:“实不相瞒,这些年,圣主明君,变法图强,北国才会日益强大。”

生死大限4

刘赞听他这样一说,眼神便暧昧起来:“上国圣主固然英明,不过,我怎么听说,现在的变法大计,是冯太后在主持?”

李冲如何不能明白?女主当政,牝鸡司晨,无论南朝北国,都是忌讳,刘赞这样一说,分明是讥讽北国女主天下。

他从容不迫,朗声道:“上国有一首民谣:‘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裳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冯太后巾帼不让须眉,高瞻远瞩,圣主当然更是强大,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一干南朝使者,这才无话可说。

这一番交锋之后,李冲来到玄武宫,向刚刚到达北武当的弘文帝报告此事。

弘文帝听得笑起来,对冯太后启用的这个李冲,倒也由衷赞赏,笑道:“李冲,除了你,朕看,北国一时还找不出像样的外交官人选。”

“都是陛下和太后的功劳,下臣哪里敢居功?臣不敢蛮昧,刘赞等在摊子上看到的金玉珠宝,都是太后从慈宁宫的府库里拿出来,要下臣摆放了做道具的……还是太后英明……”

弘文帝哈哈大笑:“好,好得很!”

冯太后,果然就是冯太后。

一转念,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很少见面了。

他慢慢地出去,这是他回到玄武宫后,第一次准备去慈宁宫。

但是,到了中途,却改了主意,径直地往山上走。半山腰,峰峦如聚,正是夏季最最葱茏的时候,野花盛开,香飘十里,飞流瀑布,荞麦青青。

远远地,他停下脚步。

跟随他的太监魏启元小声道:“陛下,前面那一行人,是太后吧?”

弘文帝早已看到,而且也因此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块开阔的地方,李奕,赵立,乙辛等人正在教小太子射箭。是李奕亲手扶着小太子,手把手的纠正他的姿势。

生死大限5

弘文帝早已看到,而且也因此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块开阔的地方,李奕,赵立,乙辛等人正在教小太子射箭。是李奕亲手扶着小太子,手把手的纠正他的姿势。

冯太后就在一边,笑语盈盈地看着。

小太子一箭射出,不偏不斜,欢呼一声:“太后,你看,我射中了耶……”

冯太后满面笑容,走上去,拍拍儿子的头:“宏儿,你最近向李太傅学得越来越好了……”

小孩子脆生生的:“多谢太傅。”

李奕也带了笑容,放下弓箭,从一边拿起水壶,递给冯太后:“太后,小殿下,天气热了,喝点水吧……”

冯太后接过水壶,先给孩子。孩子喝一口:“太后,这酸梅汤真好喝……”

“是李太傅带来的,还不错吧?”

…………

弘文帝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紧。

李奕,李奕!

昔日还不怎样,但是,今日亲眼目睹,实在是心里压抑极了:这厮,竟然和太后,小太子相处得如此之好。他知道,李奕这是忠心耿耿,可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李奕反而是那么一个男人——代替了一家之主,照顾自己的女人孩子。

这么多年,从不离开。尤其是均田制推行之后,他正式留在冯太后身边,成为冯太后的左右手。

冯太后,连顾忌也不怕了。

魏启元小声道:“陛下,要不要去看看小殿下?”

他掉转头,淡淡道:“今日很忙,改天再去。”

说完,几乎是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心里憋闷着这口气,从之前陆泰的捕风捉影就开始的,一度曾经非常淡漠了,不料竟日竟然死灰复燃。

实在是因为这一两年来,关于冯太后和一些汉族官员秽乱宫闱,内宠无数的传闻不绝于耳。弘文帝已经看得太多了。

生死大限6

在中国,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要扳倒一个男人,最好是给他安插贪污或者卖国的罪责;而要搞臭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说她淫荡,作风不正派。所以,从吕后开始,到武则天,孝庄太后再到慈禧太后……所有的名女人,无不和风流淫乱挂钩。

如今,冯太后周围汇聚了那么大一帮子的汉臣,尤其是诸如李奕兄弟,王肃等人,又无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都是鲜卑贵族们不能比拟的美男子。

弘文帝已经从各种各样的奏折里,检阅到了许多这样或明或暗的建议,手段多种,目的最终往往只有一个:最好严惩那杆子淫乱后宫的汉臣,驱逐他们,以正视听。

尤其是这半年来,这样的传闻几乎蒸蒸日上,远远不是当年陆泰等人半明半暗的指桑骂槐了。

这股风头来势之猛,流传之广,令人无法小视。

弘文帝最初都是不了了之,内心深处,也是知道的,以冯太后的节操,当然不至于如此不堪;而且,政敌的攻讦手段,他见得多了,也有所心理准备。

可是,随着冯太后对李奕兄弟的越来越信任,他就越来越是难以忍受。李冲好歹也就罢了,国家重臣,而且几乎在外,跟冯太后私人接触的时间倒不是那么多;可李奕呢?他是正宗几乎和冯太后母子朝夕相处。

隐隐的,小太子对他的亲热程度,竟然要和自己并驾齐驱了。

弘文帝握了握拳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冯太后有什么非留下李奕不可的理由,自己都看不得这一幕了。

这日傍晚,他早早来到慈宁宫。

冯太后好些日子不见弘文帝,尤其是小太子简直喜出望外,立即就扑上去:“父皇,父皇,您终于来啦……”

弘文帝抱起儿子,仔细地看,儿子又长高了一截,更是眉清目秀,手长脚长。

生死大限7

弘文帝抱起儿子,仔细地看,儿子又长高了一截,更是眉清目秀,手长脚长。

魏启元笑道:“小殿下真是越来越英俊聪明了,啊,跟陛下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弘文帝听得这话,更是喜悦,但觉儿子眉眼之间,就算是一些动作,都跟自己越来越像了。

“父皇,宏儿的箭术又进步啦。”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宏儿真不错。”

“是李奕叔叔教的啦。父皇,李奕叔叔会很多功夫呢……”小孩子眉飞色舞,对李奕的崇拜之情,油然脸上,而非是一般的主子对奴才,反而是带着一股子无法言说的亲昵劲头。

弘文帝看孩子这股子亲昵,心里更不是滋味,还是不动声色:“好,宏儿学得很好。”

“父皇,您来了,您教宏儿好不好?”

在一边默立多时的冯太后这才慢慢道:“宏儿,父皇很忙……”

弘文帝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没事。朕这些日子抽点时间出来,教教宏儿……”

他是和颜悦色的,仿佛只是天然流露出的一段父子情意。就连芳菲也没察觉任何的不妥。

小太子开心极了,毕竟,外人再怎么教导,也不如自己的父皇好。兴高采烈地抱着父皇的脖子,“父皇,您给宏儿讲故事……”

“好。父皇这一次外出征战,有很多故事正要告诉宏儿……”弘文帝将儿子放下来,父子俩对坐,弘文帝便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些日子的逸闻趣事。

“宏儿,你看,这些都是父皇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芳菲这时才看身边一众太监们捧着的匣子,魏启元一一地打开,笑道:“太后,小殿下,这是陛下送来的礼物,您们过过目……”

一匣一匣的金玉珠宝,一格一格的胭脂水粉,珊瑚贝壳,檀香扇子……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南朝孩童的玩意儿,从拨浪鼓到小风车……应有尽有。

生死大限7

宏儿看得眼花缭乱,奔过去就拿起一个小玩意儿:“哈,父皇,这些都是给宏儿的么?”

“对,都给宏儿。”

借着给儿子的赏赐,这些年,慈宁宫的珍玩,何止是堆积如山?每一次看到好的,稀奇的,立即便会派人送来。尤其是这一两年,和冯太后关系淡泊了,政治伙伴了,更是只送儿子——什么都送给儿子!

“太后,你看,还有你的呢……”小孩子拿起一堆花花绿绿的丝绸纱巾,南朝超高工艺的刺绣,纵然北方再高明的纺织娘也是达不到的程度,真真是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芳菲看一眼那些东西,如何不知弘文帝的一番心意?这些年,两个人之间已经非常平静,真正称得上是和谐相处,大家都压抑着自己,按照皇帝和太后的本份行事,一板一眼,不越过雷池半步,也尽力地互相忍让,互相体谅,真正像一对合作很好的政治排档。

小孩子拿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丝巾捧在太后面前,拿出其中的一条乱七八糟地绕在太后的脖子上:“呀,太后,你喜不喜欢?”

芳菲笑起来:“喜欢,宏儿乖,下去玩儿吧。”

她已经看出来,弘文帝今日来,是有话要说,而且,这些日子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政治上的,她也正想和弘文帝谈谈。

宏儿喜滋滋地和太监们下去了。

只剩下二人对坐。山间树丫,芳草斜阳,一盏清茶袅袅飘香。

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尤其是三长制推行后的种种的立竿见影的成效。就连弘文帝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当初,他御驾亲征,倒并非是有意避开了冯太后和众臣的争端。随后赶回来的时候,目睹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弹劾,面对那么多鲜卑贵族和汉族豪强的一片反抗之声,就连他,也在回京的途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下去。不料,冯太后就是冯太后!

生死大限8

不料,冯太后就是冯太后!胡萝卜扔出去了,大棒当然随时也得准备着,东阳王的数万鲜卑铁骑虎视眈眈之下,随之辅以减轻赋税的策略……竟然在短短时间里,就将历代皇帝也做不到的土地改革,大张旗鼓地席卷整个北国,并且,效果良好。

晚风吹来北武当稻穗的味道,又一个丰收年就在眼前。

弘文帝也不是不感佩的,只是,当那些不绝于耳的“太后秽乱后宫”的传闻在心口时,还是如坐针毡。明知是谣传,但是,也希望她能避开一下。

他轻描淡写的:“太后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三长制,均田制的推行,效果也奇好。朕想,纵然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佩太后的功德。”

这些日子,芳菲已经习惯了弘文帝的客气的语调,她便也很客气:“这些都是和陛下的支持分不开的,若是陛下不支持,我一介妇道人家,又能做得了什么?”

弘文帝这才转入正题,不经意的:“这几年北国日益壮大,国内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可谓有些天下太平的意思了。朕寻思着,想在平城建立一座太庙,祭祀列祖列宗……”

芳菲有些意外,北武当已经有了陵墓群,平城也有道观,为何还要新起太庙呢?

但是,弘文帝不等她反对,已经说下去:“朕寻思,修建设计之本领,北国人中,还再也找不出比李奕更加合适的。朕想和太后商量商量,把李奕调回平城,主持太庙的修建……”

芳菲略一沉思:“陛下,请恕我直言。现在天下初安,国家的仓库虽然比往年丰实了,但是,我认为,最近几年,最好还是不要大兴土木,让民众休养生息,积累国库,民富国强,才能真正谈得上图谋天下……”

“太后,朕倒有不同的看法,正是国富民强,更要告慰祖宗陵寝,正是他们在天护佑,北国才会蒸蒸日上……”

生死大限9

芳菲不以为然,哪个国家的强大是祖先护佑的结果?都是统治者自己兢兢业业的治理天下,方才可能强大天下。而且,大兴土木,劳命伤财,就如秦始皇之于阿房宫,何等壮丽雄伟?很快就将一统六国获得的财富挥霍一空,天下大乱,项羽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三个月,阿房宫,便也不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再说,修建太庙,初步估算,起码会耗费300万两白银,如此庞大的数目,再过20年修建,倒也无事,现在拿出来,岂不损害军费和太学等等的投入?

她权衡利弊,立即反对:“陛下,我不同意修建太庙!”

弘文帝看她一眼。这个时候,她便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女人了——除了感情之外!每次只要谈到国家大事,她便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一旦认定的,便绝不会妥协退让。

可是,弘文帝的目的,并非在于太庙,而是在于如何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地调离李奕。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压抑的不悦也不表现出来,还是坚持道:“太后,朕寻思许久,的确没有比李奕更加合适的人选……”

芳菲想也不想,再次拒绝:“陛下,你也知道,李奕在我这里十分重要。我的一切消息,几乎都是他传达出去。他不仅担任着内务府的工作,而且,也是我唯一可以毫无戒备之人。这两年,李奕还不能离开北武当。如果你坚持要建太庙,不妨让李奕另外推荐一个人选……”

这些日子,的确是这样。因为那么久的相处,对于自己,对于宏儿,李奕都是最熟悉的,而且,对那种故人之情的信任,是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的。

李奕,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真正的左膀右臂,跟张娘娘,赵立等人一般。芳菲不敢想象,失去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换成李冲,王肃等,都不可能那么好使用。

生死大限10

而且,她自持光明正大,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些年和豪强们斗争多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惯了,别人再要背后议论些什么,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陛下,我这里也需要李奕,我另外给你推荐一个人选吧。工部还有一个人可用……”

弘文帝反而无话可说了,芳菲,她竟然说得如此光明正大:我就是少不得李奕,就是要留下他!

要是她转弯抹角,要是她委婉躲藏,弘文帝倒有的是办法,但是,她如此坦然,弘文帝一时间之间,所有想好的办法都不顶用了。

“陛下,李奕可谓是我这里的最佳左右手,他一旦调离,我传递命令都不方便,还请陛下另派人选。”

她直言不讳,弘文帝反而无法可施,而且,她这样一切说开来的态度,也让他反而觉得宽慰,便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朕就再等等。太后推荐的那个人虽然不错,但是太庙乃国家大事,朕希望还是李奕亲自设计比较好一点。”

冯太后见他愿意暂时搁浅,而且,她本来就不赞成这项计划,倒有点开心。

却说弘文帝,吃了这个暗亏,虽然当时答应了,可是回到玄武宫,左想右想都不是滋味。便不停地唉声叹气,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魏启元等跟随多年,岂能不知道他心中的郁闷?弘文帝性子刚烈,若是换了一个女人,管她是不是太后,都绝不可能真正对政事指手画脚;唯因她是冯太后,是他初恋的女人,是他儿子的生母,所以,方放开手脚,睁一眼闭一眼,让她大展宏图。却不料,到了今日,自己要调离一个小小的李奕,竟然都这么困难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文帝晚饭也不吃,闷闷地就倒下去,却也还是忍着,不希望就因为这点事情就和冯太后撕破脸。

活该这一日有事。

生死大限11

活该这一日有事。

秋老虎肆虐,天气闷热,这一日傍晚,东阳王和陆泰等大臣来玄武宫向弘文帝请安。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君臣叙旧而已。

陆泰等察言观色,已经学得聪明了,并不一再直接向弘文帝挑拨离间,见他不住口地夸赞小太子聪明,都附和着,说冯太后教得好云云,心里却暗暗叫苦,如此下去,怎能在他面前扳倒冯太后?

一番畅谈,弘文帝兴致勃勃地:“走,大家跟朕去慈宁宫看看小太子,小太子近日射击之术突飞猛进,朕寻思着,要送他一匹上等好马,你们都去看看,小太子骑什么马最合适,都为他挑选一下,朕也好参考参考……”

众人怎好让陛下扫兴?立即跟他一起往慈宁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入夜了,月色早早地升起来。

弘文帝等刚来到慈宁宫,就见李奕和两名随从从里面出来。两个随从手里都捧着大大的匣子。

和弘文帝不期而遇,众人赶紧跪下行礼。

弘文帝一见那两个匣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才送给冯太后母子的礼物么?都是从南朝带回来的呢。

“这些都是什么?”

“回陛下,是太后赏赐之物。”

冯太后的慷慨大方是着名的,不止汉族大臣,甚至鲜卑大臣,东阳王等等,都经常受到她的赏赐,但凡慈宁宫来的东西,她经常一件不留地赏赐出去。就如上一次刘赞来交锋,所拿出去的珠宝,也都是她赞助的。

弘文帝打开匣子,一一地看,只见里面虽然不是什么珊瑚金玉之类的,但都是南朝来的古玩字画等等风雅之物。昔日,冯太后赏赐金银,李奕很少接受,但是这些书画典故,他一般就不会拒绝,毕竟,是豪门大族士大夫的做派。

弘文帝随口问道:“李奕,太后为何赏赐你这么多好东西?”

生死大限12

李奕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太后说,下臣教小殿下骑马射箭念书有了进步,所以赏赐这么多宝物。下臣不敢居功,其实,受之有愧……”

弘文帝倒也不以为意,知道李奕不贪财,无非是这些古玩字画,只有汉人文臣们才会喜欢,要是鲜卑贵族,根本瞧不上眼。他正要合上匣子,眼睛一转,却落到匣子里的一柄檀香扇上,他打开,朦胧的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扇子上绣着的是一对戏水鸳鸯!

就算是北国人,也知道戏水鸳鸯是什么意思!

这把扇子,本是弘文帝从南朝带回来,不经意地夹杂在礼物里送给冯太后的,却不料,她竟然就这么一转手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送另外一个男人鸳鸯。

这是什么意思?

一股愤怒的火焰,几乎如火山一般,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陆泰等人尚未察觉,李奕本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他自己还没打开看过。甚至冯太后,根本也不可能一一打开那么多的礼物查看到底是什么,只看到那么多的檀香扇子,便随意地让宫女们捡了一些赏赐出去。

这把扇子,还是弘文帝第一次打开的,

还是东阳王眼疾手快,他偶然撇到弘文帝手里的扇子画面:一双鸳鸯!他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政治斗争,如何不晓得外界有关冯太后的种种传闻?

“陛下,月色下看东西不分明,不看也罢。”

他急忙一把接过扇子,合上去,递给李奕:“你们还不快下去?”

李奕等人根本不曾察觉弘文帝的雷霆之怒,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月色之下,弘文帝面色铁青,忽然回头:“也罢,天色晚了,小太子估计已经睡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玄武宫。

陆泰等人,本是最善于煽风点火的,这一次都没闹明白,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弘文帝回去。东阳王也跟在身后,心里却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

————————PS:今日到此。

计杀李奕1

玄武宫里,弘文帝只留下东阳王一个人。

气氛紧张得出奇,忽然听得弘文帝一抬手,案几上的一只笔洗应声倒下去,摔得粉碎。东阳王吓了一大跳,大气也不敢出。

弘文帝怒不可遏:“你说,李奕是怎么回事?”

东阳王战战兢兢的:“陛下息怒,这两年,外界是有很多传说,说李奕兄弟受到太后青睐……可是,无凭无据,而且,太后赏赐臣下东西也属寻常,不止李奕兄弟,王肃等人,就连老臣等鲜卑大臣,也时常受到太后的赏赐……李冲的才干,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太后对于从不吝啬……而且只是传言而已……”

东阳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弘文帝气得面色发青。外界传闻,外界传闻!

这些年来,他故意不闻不理,一心忽略,一直劝说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芳菲是什么人,自己最清楚,何况——何况,还有北武当,父皇的灵魂镇压着她呢!她连自己都不敢接受,何况其他男人……可是,到了现在,亲眼目睹,冯太后竟然赏赐李奕鸳鸯檀香扇!

拿了自己精选的扇子,去送给李奕!

这算什么?

东阳王见他怒不可遏,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我们鲜卑人对身后女眷的归属并不怎么在意,兄死嫁弟,母女姐妹同嫁一夫,比比皆是……再说,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

“出去!”

东阳王不敢再说,立即告退。

弘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许久,那口气也没有顺过来。

第二日一早,弘文帝召见李奕。

李奕昨夜一回去,立即查看了那把被弘文帝拿起看过的檀香扇。一看,心就咯噔了一下。这把扇子的画面,他根本不知道,而且很肯定,之前冯太后也不知道。要知道,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冯太后了,对于这些寻常小事,她完全是不会自己去过目的。

计杀李奕2

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女人,选择了不是女人的生活方式,当然就必须牺牲。她的精力,这些年完全都放在了政事上,自己的吃穿住行,毫不在意。纵然是昔日鲜衣怒马的美丽岁月,也很少见到了!她总是一身灰色的袍子,简单的发髻,根本不可能仔细地去检阅弘文帝送来的每一样东西。只是让张娘娘等收好,每一次,按照等级或者各位大臣的习性,封赏下去。

檀香扇是叠好的,而且,同色系的有二三十把之多,张娘娘等估计也没一一过目,便随意捡了几把给李奕的赏赐物里。

李奕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被弘文帝上了心,这可如何是好?他辗转一整夜,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太过惧怕,见了弘文帝,就跪下去。

弘文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淡淡道:“李奕,你这些年,一直在慈宁宫服侍太后和小太子,也辛苦你了。”

李奕不卑不亢:“臣受陛下之命,这本是分内之事。”

弘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受陛下之命”!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但是,自己命了他接受冯太后的鸳鸯扇?

尤其是他抱着儿子的亲密的画面,冯太后对他的百般的袒护……这些年的种种的传闻,疑心,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弘文帝心里压抑多时的愤怒和郁闷,岂能忍受下去?怒声道:“李奕,你还不知罪?”

“臣……臣知罪……”

“你知罪?朕看你是仗着太后撑腰,现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李奕但见图穷匕见,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心里一哆嗦,但自认问心无愧,还是非常镇定。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计杀李奕3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小臣决无贪污行为。当年修建夏宫,不是亏空了国库,而是按照太后的旨意,给修建的工人发了工钱,采购材料的时候用了材料钱。之前,我们全部是无偿使用的汉人奴隶,强令他们征发徭役和材料,所以会节省银两。但是,太后说,北国要壮大,就不能太过欺压自己的人民,所以,要臣下付了工钱……”

“李奕,你还敢狡辩?”

“罪臣不是狡辩,罪臣是秉承太后的旨意,不与民争利,国家富强,人民必须受利……”

“你这分明是拿了国家的钱,替自己树立名声,要北国人民感谢你!你说,你是何居心?”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奕再也不敢狡辩,只跪在地上,反倒一声不吭了。这些,弘文帝都是知道的,忽然找了借口,分明就是因为那把鸳鸯扇生事,他如何不知?又如何狡辩得?

弘文帝冷冷道:“李奕,毕竟是故人一场,朕也就不再追究了。今日,朕免去你工部尚书的职务,降职为太原府秘书令。昔日你不是在掌管着太后的封地么?你就去太后封地,明日就出发,不得有任何停留!”

李奕没有任何的分辨,只是无言退下。

弘文帝看着他出去,心里百般翻腾,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毕竟是牵涉到芳菲的事情,弘文帝怎么也存着三分顾忌。

这一日,他以探望儿子为由,再次来到慈宁宫。

冯太后母子正在树荫下乘凉。孩子已经完成了一天所有的功课,正在和两只波斯猫玩耍。这几年下来,猫已经越来越膘肥体壮,五六岁的波斯猫,相当于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人,正是一生中最健壮的时候,跳跃起来,能够一下窜上树木。

计杀李奕4

孩子抚摸着一只猫,纠缠着它长长的胡须,不知为何,它喵呜一声,一下跃上了树干。

“下来,下来……猫咪,快下来……”

孩子翘首看着,树木很高,他也能攀爬,但是,此时却不想爬上去,而且,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快过猫咪。

猫咪叫一声,懒洋洋地翘着尾巴,很舒适地沐浴着夕阳,任小主人怎么喊都不下来。

这时,小太子抬头看到父皇,高兴道:“父皇,快把猫咪给我弄下来……”

弘文帝身材高大,一伸手,纵身一跳,一把就揪住了猫咪提下来。

宏儿乐得哈哈大笑:“父皇好厉害,父皇好厉害。”

一边的芳菲,看着弘文帝这些年来,益发地伸手矫健了。

弘文帝抱了儿子,非常亲热:“宏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一直跟猫咪玩儿了。你看,这是什么?”

宏儿从父皇的身后看去,但见父皇的两名贴身侍卫,牵着一匹异常神骏的大白马,正是弘文帝最最钟爱的那匹雪里红。万里挑一的良马,整个北国只有三匹,而至今还活着能使用的,就只弘文帝这一匹。

“哇,父皇,这马好漂亮。”

芳菲看着这匹马,也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当年的神殿,弘文帝骑着这匹白马,明黄色的袍子,腰上悬着宝刀,那时,正是他最好的年华,何等的玉树凌风,俊朗潇洒?

也就是那一年,自己和神殿的斗争到了生死阶段,弘文帝,他骂自己“新台宣姜”,毫不留情,几乎疯狂;不料,那一场刺杀,却是他舍身救护,以命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