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凡是太后说的,都要听。”

“当然了,宏儿一直听太后的话呢!”

弘文帝又笑了。

现在当然听了,以后呢?那些不明就里的鲜卑大臣,岂不一逮住机会就教唆,挑拨?他是亲自听过陆泰等人授课的——他们无孔不入,随时准备离间小太子和太后的关系。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皇帝太子4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一切,他都是心知肚明的!有时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为了心底无法压抑的私心杂念而已。

所以,这一次才果决地,彻底连太子太傅也更换了。

已经无法正大光明地为她做什么——那就为儿子做点什么吧!

反正,她这一生的希望和丰功伟绩,也在于这一个儿子身上了。

一个女人,再是要强,再是出头——但是,一个母亲,岂会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头?她们总是无条件地,把最好的,最杰出的,全部推到儿子面前。

小太子不知道“皇帝太子”价值几何,但是,知道父皇的和颜悦色,宠爱温存,抱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父皇,今晚陪宏儿用膳嘛,好不好?你明日就要走了……宏儿又很久见不到你了……”

弘文帝回头看冯太后:“可以么?”

芳菲悄然地移开了目光,心内酸涩。

其实,不过是孤儿寡母。

自己,宏儿,也不过只有他而已!

一辈子,也就依靠着一个他而已!

如果他不在了,自己母子,还算得了什么呢!

“父皇,太后答应了耶……父皇,我们一起用膳呀……好久好久没有一起用膳呢……”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

饭菜上桌,很清淡的几个菜肴:白水煮鸡,灰灰菜,野蕨菜,苹果干炖獐子肉,拔丝苹果……全是冯太后的拿手菜。

身上透出的一丝烟火味,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极其寻常的女人。仿佛这一生的岁月,并非是在围绕着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做好了饭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然后,看丈夫,儿子,吃得开心。

比改革成功更大的成就感。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皇帝太子5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好香呀……父皇,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吃过獐子肉炖苹果干啦……太后一直都在忙碌,一直不做……今日,太后见父皇来了才做的呢!”

这獐子还是去年偶尔猎获的一只小兽,风干成了干肉挂着,整整炖了四个时辰,味道浓郁,芳香烂软,在起锅之前,用特制的苹果干花包过滤了一层浮油,所以,汤鲜味美,一点儿也不腻人。

每一道菜,都是弘文帝喜欢的,甚至那白水煮鸡,以及用北武当的一种山椒和野葱调制的蘸水,一口下去,清脆爽口。

他食指大动,心情畅快,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几乎几年不曾觉得饭菜如此香甜过了。

尤其是对面的女人,换一身便装,很素朴的灰色单衫,她的脸颊,已经不是少女时代的光彩照人,青春逼人了,但是,反而多了一层成熟的妩媚,一种风韵的情怀。

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成熟的时候,过了这道坎,便是彻彻底底的下坡路,往衰老的方向奔去了。

他忽然凝神,觉得自己亏欠她——是自己亏欠她!

如果,如果……只是没有如果!

他给她夹菜,是自己喜欢的白水鸡:“芳菲,你也多吃点,你太辛苦了……”

孩子惊奇极了。

芳菲,父皇竟然叫太后的名字。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却不问,只暗暗地开心——父皇叫太后的名字耶!只有他最最开心的时候,才会叫太后的名字。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暗暗地,只一个人悄悄地笑,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了。

“芳菲,你再吃点菜,你今日都还没怎么吃呢……”

她的碟子里,小山一般。

孩子更是惊奇,父皇先给太后夹菜呢!以前,都是先给自己的。

皇帝太子6

孩子不是妒忌,小小的心里,竟然无比开心,暗自窃喜:仿佛是一次好转!自己期盼的那种好转!

弘文帝竟然丝毫也没发现儿子的偷笑神情,心里,眼里,都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仿佛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啊!

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

只是,当时还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最后的晚餐了。

因为太过的温柔,芳菲反而充满了困惑,只默默地吃饭,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应对。

人过中年,岂能再去追赶似水流年?

就如那些开满鲜花的小径,一季花开,这个季节就过去了,春天,已经走完了。

只弘文帝,满脸都是笑容,但求这顿美好,往后,谁知天地高下?

这一年,北国的俸禄制和均田制,都轰轰烈烈地继续推行。尤其是俸禄制的约束之下,鲜卑贵族们的凶性掠夺,大面上是收敛了,到当年秋季,第二年春耕,均田制的好处终于彻底体现出来,北国各地,粮仓丰满,赋税增加。

但是,同时也发现一个问题:许多地方,耕地虽然空出来了,但是没有自耕农去耕种——人呢?

人到哪里去了?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把这些自耕农找出来。

来年的北武当之行,便开始了绸缪已久的第三项制度:三长制。

这是内务府秘书令李冲发起的改革地方组织的一项制度。

十六国时期的北方豪强聚众自守,设立“坞壁”这类独特的社会单位(陈寅恪先生曾作考证,认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影射的就是“坞壁”)。北魏的行政管理简单化,直接任命坞主为宗主,建立“宗主都护制”。结果呢,人们都在宗主的庇护下隐匿户口,以逃避赋役,严重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户里头有三五十家的情况,这个户口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了。

有了三长制,北魏的基层组织就有了制度性的保障。

皇帝太子7

有了三长制,北魏的基层组织就有了制度性的保障。

如此,方可真正壮大北国的户籍数,人民数,和兵源数。

和均田制和俸禄制还不同,这个三长制,不但损害鲜卑贵族的利益,而且,北方豪强的汉族大户世家,也必将被损害利益。

当年的均田制,怕激发鲜卑贵族们的反对,李奕等提出了缓冲的办法,具体就是土地分配原则“力更均量”,即“力业相称”,经营能力与经营规模相适应,能种多少种多少。

当时,北国有相当一部分土地掌握在国家手里,罗迦生前,南征北战,每攻灭一个国家,就会拥有一大片土地。积少成多,农民的数量又没有今天多,不怕土地不够分,怕的是没人来分。

如此,就基本不曾动用大贵族们私人占有的土地,不但抑制兼并、照顾平民,“先贫后富”、“照顾孤寡老人不还田”等,而且让大贵族们,有很多耕牛的人,也多分土地。

也就是说,有奴隶多,耕牛多的人,分的土地就更多,获利更大。

大贵族们也获利了,虽然抱怨几句,怕奴隶们从封地上跑了,但是,连续经历了几次教训,就都安分守己,认了这项法令。

当时偏安江南的南朝也有同样的问题:土地要分配了,人却找不到。人到哪里去了呢?多被豪强地主荫附。南朝政府搜检荫户,推行土断,都是强行从豪强地主手中抢人,效果并不好,得不到高门士族支持。

冯太后鉴于此,靠李冲等出谋划策,采取胡萝卜加大棒的办法,让农民们自己从豪门地主庄园和坞堡里走出来。

均田分土地就是胡萝卜,那么大棒是什么呢?三长制!

前文我们已经说过,所谓“三长制”,即五家为一邻,设邻长;五邻为一里,设里长;五里为一党,设党长。如同相当年,就象我们现在的农村组织里,设小队长、队长、村长、镇长。如此,便一举瓦解了“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坞堡,废除“宗主督护”制。

皇帝太子8

可是,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以前和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现在,却主要是要和北方的豪门大族斗智斗勇。这些人虽然大多数不在中央的核心机构,但是,却是地方权力的实际掌握者、而且地域分布广阔,如果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年来,基本形成了一种默契,弘文帝处理平城的国事和前线的军事,和南朝,以及各边境小部落的征战。而冯太后,便是负责这些法令的推行。

在李冲等人紧锣密鼓的安排下,被搁置已久的三长制,终于隆重推出来了。

与俸禄制一样,三长制的颁布也遇到了莫大的阻力,李冲上奏后,冯太后向百官一公布,满朝文武可就炸开锅了。

不止是鲜卑贵族,就连汉人豪门的代表们也都不干了。

这一次,各地来的豪门贵族代表,荥阳郑氏郑羲、渤海高氏高佑等立即表示强烈的反对,郑羲甚至当场就愤愤怒吼:“太后,此法万万不可推行,一出去,必将遭到天下人的反对。等事情搞砸了,您才会知道我说的话是正确的。李冲等人,书生误国啊……”

另一文臣也火上添柴:“我们现在沿用的是魏晋的九品差调,已经实行了很长时间,一旦改变,必会引起天下骚乱。”

“李冲的这个建议,看起来很有用,其实难以推行。如若不信,不妨在小范围内试行;失败之后,就知道臣等所言不假了!”

多数大臣处于两方之间,认为时值农忙,新旧制度难以衔接,不如缓行,等到秋收之后再颁布。

而这时,陆泰等人反而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冷冷地看笑话:这个顽固透顶的女人,不但和鲜卑人作对,现在,又跟汉族豪门们干起来了。

他和几个老贵族很有默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天知道,自从俸禄制推行后,弘文帝杀了多少人!

皇帝太子9

他和几个老贵族很有默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天知道,自从俸禄制推行后,弘文帝杀了多少人!

前前后后的肃贪,整整杀了两百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一时间,人人收敛,风声鹤唳。

这一切,他们当然不会怪责在弘文帝身上,而是深深地痛恨那个该死的冯太后。若不是这个女人,强行推行什么俸禄制,岂会如此?

弘文帝,只是她的棋子,她叫弘文帝干什么,弘文帝就干什么!这是他们最大的遗憾。幸好,现在汉臣跟她干起来了。

当时,那些汉人文臣可是支持她的。

现在好了,起内讧了。

先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倒要看看,这一次,他们的政策还能不能推行下去。

但是,令他们稍稍失望的是,虽然豪门大族反对,但是,冯太后的几个铁杆粉丝,高闾,王肃等人,却坚定不移地支持。

陆泰等人暗骂,这几个家伙,只怕冯太后要他们去死,也会照办。

心里诅咒一万次,也无可奈何。

众人吵嚷成一团,整个朝堂,简直如在开集会一般。

冯太后依旧在上首,听着这些汉臣文士们的千万条理由,几百个恐吓,引经据典,口水滔滔。

就在这时,一个人挺身而出。

正是东阳王。

他不止是东阳王,而且已经是太尉了。太尉掌管兵马。

东阳王,京兆王,源贺,弘文帝,冯太后——此时,这五个人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好比是政治局五大常委。

弘文帝和京兆王有事情,暂时没出现;源贺领兵在外;五大常委去了三,现在,两大巨头,谁的意见都是关键性的。

只要东阳王一反对,今天这事情,就没啥指望了。

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东阳王。

豪门大族们固然抱了期望:毕竟,东阳王是鲜卑老臣,不一定就赞同冯太后。

皇帝太子10

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东阳王。

豪门大族们固然抱了期望:毕竟,东阳王是鲜卑老臣,不一定就赞同冯太后。

鲜卑贵族们心里却也忐忑不安:这个老家伙,自从诛杀乙浑起,就追随冯太后。而且,他这个太尉,也是灭掉乙浑后,冯太后帮他升上去的。他和冯太后的私人关系,很是牢固。

李冲等人也神色十分紧张。

冯太后却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她从来不曾怀疑拓跋鲜卑的武力。和罗迦一起上过战场,和弘文帝一起杀过大臣,豫州叛乱时,调动过大军!关键时刻,武力才是最有用的。

枪杆子里出政权!

东阳王看着一干群情激奋的豪门大族,态度十分傲慢:“我认为,三长制于公于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如均田制和俸禄制,效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三长制再推行,只会壮大北国。”

众人呆若木鸡。

坚持宗主利益的郑羲如何肯服气?他愤然大声道:“如果太后非要坚持,肯定遭遇失败,不信的话,您就试试!”

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冯太后淡淡一笑,“老王爷,你说该怎么办?”

东阳王朗声道:“老臣背后是数以万计的鲜卑铁骑,行与不行那就试试看吧!”

两大巨头拍板,其他人,完全没有了反对的余地。

李冲当机立断,对一干大臣说:“新制度若不凑准时间,大家得不到好处,肯定会有怨言;眼下改制,正好让老百姓立即享受到实惠,认识到改制的目的。”

“李冲言之有理,即日起,颁布诏令,推行三长制。”

冯太后当即力排众意,采纳李冲的意见,果断迅速地向全民推动三长制度。

一众汉族豪门固然悻悻然地离去,而一干鲜卑贵族们,也悄然汇聚,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再次聚集在陆泰的府邸。

皇帝太子11

“真没想到,那个女人真敢做!前两年,拿我们鲜卑人开刀,现在,又拿汉人贵族开刀……”

“这个女人不是吃素的,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真没想到,东阳王竟然支持她……”

“呸,别说这个叛徒了。东阳王从诛杀乙浑开始,已经被这个狡诈阴险的女人彻底收买了。他倚靠着她,飞速攀升,手握重兵,能不听她的么?”

“其实,也好,也让那些汉人尝尝她的手段,否则,他们还一直对她歌功颂德呢……”

“正是……”

陆泰冷笑一声:“你们也别幸灾乐祸了。这一次的三长制,汉族豪门受损,难道我们就不会受损?”

众人不做声了。

“你们也真是天真。最大的危险来临了,你们还没发现?”

“什么危险?”

“那个女人,连续推行均田制,俸禄制,现在又是三长制,三年三大制度,眼看,每一样都会成功……”

“且,成功了那还不好?”

“你认为好?一旦彻底成功了,这个女人的威望,将蒸蒸日上。现在,她已经隐隐全面凌驾于陛下之上了。这一次,若是再成功了,她的地位,就会真正无可动摇,就算是皇上,也对她无可奈何了……”

“陆泰,你这是什么话?若非是皇上支持,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这个蠢货!若皇上真的支持,今日会不来?陛下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不来?现在,每一次变法主持,都是她一个人主持,牝鸡司晨,大权独揽,陛下,越来越被她架空了……陛下对她根本是毫无办法了,而且,小太子又是什么皇帝太子!这一次,她又胜利了,要知道,如果那些奴隶吃穿不愁了,当然就会对她感恩戴德。这个女人,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如果这样下去,她绝对是第二个吕后……”

皇帝太子12

“是啊,太祖当年可是为了防止女人干政,才立下立子杀母规矩的……”

“对对对,陆泰,你提醒了我们,不但如此,她还掌握了小太子。当初太子太傅是京兆王,现在换成了李冲,小太子岂不是她手里的面团,随意搓圆捏扁?”

“你们才发现?”

“这样下去,我们北国的皇帝,可不是陛下,而是她冯太后了!以后,就更没我们的好日子过了!”

……

众皆惊讶。

“天啦,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泰阴沉着脸:“要搞掉冯太后,一定得陛下出面。”

“陆泰,你疯了?陛下怎会去搞掉她?”

“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有人笑起来:“陆泰,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吓糊涂了。用脚趾头想,陛下也不会动她,陛下非常信任她……”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冯太后,她当然不是完美无缺!”

“好,你说她有什么缺陷?”

“缺陷当然有,而且还很大!”

“谁?”

“李奕兄弟。”

众人面面相觑。

“冯太后年纪轻轻就守寡,你们也知道,北国女人,一般是不守寡的,她也是人,耐得住寂寞?李奕兄弟,英俊潇洒,终日出入慈宁宫,得到赏赐无数,李冲还好,是个什么太子太傅,算师出有名。但是,李奕呢?他算什么?终日逗留慈宁宫,为冯太后通风报信……我听一个宫女说,李奕有一段时间,几乎每日出入慈宁宫……”

众人这才知道,陆泰老谋深算,竟然收买了一些宫女太监。

“嘿,这个女人,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有人提醒他:“陆泰,你前几年就向陛下提过这个问题,但是,陛下没相信,不是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PS:今日到此:)

生死大限1

众人这才知道,陆泰老谋深算,竟然收买了一些宫女太监。

“嘿,这个女人,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有人提醒他:“陆泰,你前几年就向陛下提过这个问题,但是,陛下没相信,不是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陆泰心里有数,当时,弘文帝如果毫不动容,为何会立京兆王为太子太傅?只是,不知道如何让冯太后狡辩成功,又反败为胜而已。

这一次,不同往日,李奕在慈宁宫的出入,比当年还频繁得多。

要说没有任何猫腻——他想,冯太后如此强悍的女人,难道会真的禁欲,为先帝守寡?

第一次已经有点煽动弘文帝了。

这一次,不做个十拿九稳,岂能对得起她冯太后?

尤其,在俸禄制推行其间,他的一位侄子,也死于肃贪。这份天大的仇恨,再加上他处心积虑已久,不除掉冯太后,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其他的鲜卑大臣,也有很多在俸禄制推行里,家族,亲眷陆续倒下去的,自然对冯太后也是恨之入骨。他们同冯太后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

三长制推行不出半年,各地户口数就大量增加,均田制和三长制的效果出奇的好,人们纷纷从坞堡里出来向朝廷领取土地,成为国家的编户农民。改革基本定型,北国经济快速发展起来。

但是豪强们就不高兴了。对于豪强们的反弹,冯太后当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又下令降低赋税。豪门大户是这次最大的受益者,大大减轻了豪强们的负担,反对的声音倒也越来越小了。

与此同时,由弘文帝御驾亲征,和南朝的一次战争也取得了胜利。这个夏末,南朝派遣使者刘赞来到北国通好。

……………………在线更:)

生死大限2

刘缵是南朝着名的美男子,气宇轩昂,弘文帝便派遣李冲负责接待。南北两国的外交官在一起,当然就互相吹嘘自己的国家,从军事政治到文化经济、人文风俗无有不吹。

南朝虽然偏安江南,之前被五胡打得找不着牙,现在又在对北国的战争中从未占过上风,但是,他们承昔日两晋之正统,加上江南富庶的土地,除了军事之外,经济和文化都比北国发达,因此,骨子里是很瞧不起北方人的。

刘赞言谈举止之间的优越性,暴露无余,就连李冲向来以沉雅宽厚着称,也忍不住了。

这一日,刘赞提出要到北国的集市上看看。李冲便陪他去逛街。二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大圈,刘赞发现魏国的黄金珠玉价格特别便宜,又惊又喜,急忙叫随从们准备了大口袋准备疯狂购物。

他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下去,发现真有许多好东西,便对李冲说:“北方金玉大贱,想必是山川之中出得多啊!”

李冲起初见这厮形貌伟岸,一副大帅哥的派头,但是,流露出贪婪的嘴脸,而且谈吐之间,趾高气昂,本来就有点看不起了,听他这样说,就冷冷一笑:“圣朝不看重金玉,所以贱同瓦砾。皇上德通神明,山不爱宝,故无川无金,无山无玉。”

一席话说得刘赞张口结舌。他刚才还大肆吹嘘了南方怎么富庶,怎么文明,怎么具有君子之风,现在,听了这番话,再看自己拎着准备疯狂采购的购物袋,倒像一个贪财鬼,土老肥似的。跟沉雅大度的李冲一比,自己无形之中,便低了一个档次。

他是外交官,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外交形象,被李冲几句话之下,就搞了自己一个灰头土脸。脑子里不停地转念,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他哪里知道,摊上的金玉宝贝都是北国宫廷里的,正是李冲专门用来堵他嘴的。

生死大限3

这个外交官一时下不来台了,急忙对身边的随从们说:“李大人果然是君子,没有这样的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国家呢!”

于是,随从们便恭恭敬敬地尊称刘赞为“典客”。

“典客”是秦朝制定负责外交工作的官职,周朝叫“掌客”,汉武帝改为“大鸿胪”,当时北国定名“主客”。就像今日尊称某国外交官为“大使”一样。

李冲却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一笑,问刘赞:“诸位怎么能用亡秦的官名称呼上国呢?”

刘赞故意在这里打了个埋伏,不料,却被李冲一下看出来了,这一下,他理屈词穷,仰天打了个哈哈,还想找回些面子,便问道:“请教一下李中书,这个官名改过几次呢?”

李冲从容答道:“周朝称作掌客,秦朝改称典客,汉朝呼作鸿胪,当朝定名为主客。诸位对周文王、汉武帝不大尊敬,对亡秦的态度倒是很殷勤啊。”

刘赞再一次弄了个灰头土脸,抬头向远外望去,外交官脑子快,立刻转移话题,指着北武当外隐约的山脉问道:“这座山离燕然有多远呢?”

谁能知道北武当到平城精确的距离呢!那时又没有精确的丈量,只估摸着是八百里或者一千里左右。李冲并不正面回答,反而巧妙道:“也就是石头城离番禺那么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