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生凉薄的人。

到了今日,方觉得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每一样都是欠缺的。

就如一个帝王该尽的责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自己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荒唐事?自己这些年到底还记得其他什么儿子,什么妃嫔的脸孔?

来来去去,一直都在辜负别人。

可是,总有一个,是不想辜负的。

孩子微微扭了一下头,还是睡得很熟悉,他低下头贴着儿子的脸,能感觉到他鼻孔里呼吸的微微的热气,暖洋洋地吹在自己的脸上。甚至他的小腿,也悄悄地往自己身上搁。

冯太后的反击3

那是一种很奇妙,很新鲜的感觉,他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这样霸道而依恋地把腿放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样子,孩子自己就很舒服似的。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无论女人孩子,他都不曾和谁共枕到天明——现在,方才知道,被人家这样将小腿放在身上,竟然如此的温馨和可笑。

孩子,他是多么理直气壮啊,横着手臂,腿放在自己身上,手臂还妄图放到芳菲的身上,就如一个小小的螃蟹。

他被这样的热气所吸引,所激动,将儿子搂得更紧,在黑夜里,悄悄地告诉他:“宏儿,以后再也别怕了。父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谁也无法超越你,你放心吧。”

孩子早就放心了,非常甜蜜地依偎着他。

孩子甚至不知道何谓“伦理羞耻”——这样的时候,在他心目中才是真正的“天伦”。

弘文帝也累了,眼睛都倦得睁不开。

哭过之后,方觉得幸福——是一种重新把握和获得的幸福。

这一夜,他睡得出奇的宁静。

醒得也很早,外面的世界,迷迷蒙蒙的,充满了一种不可预料的灰色。秋风起,冷雨淅淅沥沥。已经到了一个漫长的秋雨季节了,很多活动都停止了,而且,这样的雨季,也没法急于回到平城了。

弘文帝并非不曾在北武当滞留过,所以,觉得这一场连绵秋雨,反而是来得很好。

他在黎明的微光里凝视怀里的女人,察觉她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他欣喜若狂:“芳菲,芳菲你醒了?”

宏儿被惊醒,大喜:“父皇,太后醒了么?”

“醒了,我亲眼看到太后醒了。宏儿,太后的手指动了一下,你看。”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冯太后的反击4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呀,太后能活了……人家说有热气就能活。父皇,太后要活了。”

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弘文帝也几乎蹦跳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宏儿,太后能活了,真的能活了……”

芳菲能活了。

亲爱的芳菲能活起来了。

只要她活起来,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太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嘛?”

“快了。只要她有气息了,就快清醒了。宏儿,放心,太后一定能醒了,很快就会醒的。”弘文帝一个劲地安慰儿子,也安慰自己。这一日,是真的欣喜若狂。甚至他亲眼看到儿子的小手抚摸在她的心口,抚摸在亲爱的芳菲的心口:“父皇,太后的心在跳动耶……”

弘文帝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果然,那心脏一跳一跳的,虽然微弱,但是很平稳,是活人才有的症状。

他如释重负,笑得非常惬意,慢慢地坐起来:“宏儿,别怕了,今后什么都别怕了。太后好了。”

孩子还是有点担忧:“父皇,等太后醒了,你别再和太后吵架了,好不好?”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想起他从阴影里冲出来,想起他亲眼看到他的妈妈倒下去——

他心如刀割,抚摸着孩子的头,十分坚定:“不会了,宏儿。等太后醒了,无论她要做什么,无论她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和她争吵了。宏儿,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再和她争吵了。”

他在保证,向自己的儿子保证。

宏儿真的不怕了。

因为他看到父皇轻轻抱着太后——以前,从未见过呢。父皇看着太后的目光,那么温柔,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的柔情蜜意。

冯太后的反击5

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父皇好了,太后好了——这一切,他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两全。

“父皇,我有点饿了。”

“好的,父皇给你穿衣服,起床先用膳。”

孩子有点意外,平素,都是太后照顾他的起居,父皇从没给自己亲手穿过衣服呢。再说,哪有劳驾天子亲自动手的?他是太子,明白天子的威严,天子是不能给任何人穿衣服的。他有点不安:“父皇,宏儿自己会穿。”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父皇给你穿。”他一边拿了衣服,一边给孩子穿上:“父皇以前还从未给任何人穿过衣服。也从未跟任何孩子一起睡过。”

他的动作非常笨拙,尤其是给儿子穿袖子的时候,忽然童心大发,一下呵在儿子的腋下。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呀……父皇,好痒呢……父皇,你真坏……”

弘文帝也呵呵大笑,终于很笨拙地帮儿子穿好了。那是一件很漂亮的便服,又舒适,又神气活现。孩子微微歪着头,神情非常得意:“父皇,您看这领呢,是太后给宏儿绣的。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

弘文帝仔细地看孩子衣服上漂亮的花纹,那出自芳菲的一针一线。这一辈子,她仿佛从未给她自己做过什么,也只给自己做过一个香囊。但是,每一次换季,她都会给孩子做一件衣裳,从未间断。

他笑起来,露出羡慕的语气:“宏儿,父皇也好希望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好啊。等太后好了,宏儿请太后给您做。”

“哈,不用了。太后很忙,身子也不好。”

“就做一件。宏儿叫太后做,太后一定会听的。太后最听宏儿的话啦……”他悄悄的,神神秘秘的,“太后,她是不知道父皇待她好,等她知道了,就一定会做,宏儿会告诉她的……”

冯太后的反击6

弘文帝竟然没有在劝阻儿子。心思有些恍惚,就如当初太子府的少女,也曾拿起针线,拿起衫子……

对,她曾给自己做过一件灰色的衫子,做得非常简单,这件衫子,至今都还在他的衣橱里放着。却是多少年不曾拿出来过了?

久远得他几乎都忘记了。

连那些走远的爱都差点彻底忘记了。

孩子非常开心:“父皇,以后你一直陪着宏儿么?呃,我是说,我想天天和您这样一起耶……”他喜欢把腿放在父皇的身上,如小螃蟹一般躺着。

“那可不行。宏儿会变成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让父母陪着的。”弘文帝笑起来,“以后,就算父皇要陪着你,你也不高兴呢。”

“太后也这么说过耶。太后说,三岁的孩子,就算大孩子了,就只能自己睡啦。”他好生遗憾,又奇怪,“父皇陪着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呢?不,我就算变成大孩子了,也会喜欢的”。

弘文帝注意到,他言必称太后。弘文帝笑起来,悄悄地:“不过,这些日子,父皇会一直陪你。”

孩子眼睛亮起来:“多久?”

“直到太后身子彻底康复。”

孩子真的蹦跳起来,已经下了床。

“父皇,你也起来啊。”

“宏儿,你先出去,父皇马上就起来。”

孩子懂事地乖乖出去了,而且还关了门。

终于回到了二人的世界。三人的世界虽然温馨,可是,有时,却只需要二人的世界。弘文帝这时才放心大胆地抱住身边的女人,但见她睡在自己怀里,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的嘴唇微微干裂了。他叹息一声,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芳菲,你听到宏儿说话了么?宏儿好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陪着他。我们就陪他活到八十岁,好不好?”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温柔的挂念。

冯太后的反击7

他仿佛拿着一把温柔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她的耳朵,甚至有点残酷的温柔:“芳菲,为宏儿想想吧。若是没了你,谁会心疼他呢?光靠我是不行的……男人于孩子一道,总是疏忽的。你不是不知道,我便是这样长大的。父皇再爱我,我都感觉不到安全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样。芳菲,你忍心让孩子走我的老路?你忍心看着别人危害他算计他,中毒很久也不知道?芳菲,只有你在,孩子才有真正的靠山。就算是为了宏儿,你也要彻底好起来,知道么?宏儿是你的责任!是你最最重大的责任,你休想逃避……”

他的脸紧紧挨着她的脸,彻底听清楚了她的微微的呼吸。而且。因为自己的威胁,非常的得意。

“芳菲,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了,无论谁人都不要了。芳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切重新开始!

他充满了决心和信心。

只是怀里的人呢?谁知道她又是什么想法呢?

父子两吃了早餐后,立即又回到屋子里。

慈宁宫已经生了炉子,是后来李奕改造的壁炉,比昔日用的火炉或者类似北方的炕都漂亮。是依照着墙壁行走,优质的炭火燃烧充分,往后排出,十分洁净。

弘文帝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父子俩铺了厚厚的地毯,就在冯太后的床前玩儿。

那时,弘文帝正在教孩子玩一种类似于投弹子的游戏。父子两玩得正有趣,弘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床上。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床上,一时忘了投出手里的弹子。

“父皇……父皇,该您啦……”

孩子不停地催促,因为他发现自己要赢了,这两次,父皇都心不在焉地乱投,只要再一下,自己就赢啦。

弘文帝却一动也不动。

冯太后的反击8

只是手里的弹子落下来,发出当的一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眼里掠过一丝狂喜,然后,立即站了起来。

孩子很奇怪,顺着父皇的眼光看去,也蹦跳起来:“天啦,太后醒啦……”

太后醒了,真的醒了。

太后大睁着眼睛,眉毛都奇怪地纠结着,睫毛也纠结着,看起来,很滑稽可笑,眼神里都是迷茫。

他飞也似地跑过去。

可是,却落后了一步。

弘文帝先一步抓住了芳菲的手,看着她茫然的目光,欢喜得语无伦次:“芳菲,你醒啦,芳菲,你醒啦……”

宏儿也开心得不知所以,只是喊:“太后,太后……”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不真实的。

芳菲睁大眼睛,却觉得困惑。

面前两个喜形于色的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只认得宏儿——只有自己的儿子,那么真切。

甚至他温暖的手,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眉毛上的小手,那么温暖。

“太后,太后……”

她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却丝毫没有力气。甚至想叫一声“宏儿”,也没有力气,嘴巴张开,发不出什么声音,嘶哑不堪。

“太后,你要吃什么东西?”孩子看她干涩的嘴唇,仿佛流露出了一丝干渴的神情。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所震晕了——仿佛某一刻,自己也逃出了生天!

彻彻底底,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父皇,太后要喝水……喝水呢……”

弘文帝在半迷糊里,听着儿子的安排,去端了温热的牛乳。

芳菲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一直看着宏儿——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眼里,是多么狂喜啊。

自己没有考虑过这孩子么?

自己真的是为他做得太少,太少了。

冯太后的反击9

她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力气,可是,嘴巴还是微微颤抖,没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甚至连呻吟都不够。剧毒,这么久的精疲力竭——她就如一个被掏空的木偶,心血几乎完全耗尽了,累得再也没法喘息一口气了。

“芳菲,你歇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芳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芳菲……”

有人在耳边说话,充满温存和关切。但是,她没注意,也没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管他是谁——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目光只落在儿子的脸上,觉得儿子瘦了。

小孩子瘦起来是非常明显的,下巴都尖了。

可怜的孩子,谁陪他打猎呢?谁陪他回平城呢?

她忽然焦虑起来。不知道为何,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害怕——害怕孩子一个人回到孤零零的皇宫,从此,在前呼后拥的太子府邸,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无人问津——没有任何一个真正关心的人。

不,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都无法护翼。不能让儿子去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

“宏儿……宏儿……”

孩子兴奋:“太后,您叫我?天啦,父皇,您听见没有?太后叫我……太后有在叫我……”

她生如蚊蚋,父子两只能看到她嘴唇的翕张。

弘文帝手一抖,牛乳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放在一边,喜出望外:“芳菲……宏儿就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别拍……一直都在;我也陪着你……芳菲,我也陪着你……”

她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他。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恐慌的神情。

“芳菲……芳菲……”

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太后,天后怎么啦……”

弘文帝抱住焦虑的儿子,柔声道:“太后刚醒来,不宜久说话。她又睡着了,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冯太后的反击10

弘文帝抱住焦虑的儿子,柔声道:“太后刚醒来,不宜久说话。她又睡着了,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宏儿这才些微放心。

弘文帝端了牛乳,拿了干净的棉布,蘸湿了,一次一次地放在她的唇边。宏儿一直在旁边看着:“父皇,太后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弘文帝先看芳菲的面色,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儿子。他仔细地判断,芳菲脸上的黑色已经褪尽,嘴唇的淤黑也不见了。。

看来,毒素快褪尽了,只有一些残余。

他眉花眼笑:“不是已经醒了么?这次醒了,就真的活过来了。”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陛下,道长来了。”

“进来吧。”

道长一进来,看到弘文帝正在蘸牛乳喂冯太后。他立即问:“太后醒了?”

宏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长爷爷,太后刚醒了一会儿,她叫我宏儿,太后叫我呢……您知道么?太后叫我了……”

道长如释重负。

弘文帝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由衷的感激:“道长,朕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每一次的紧要关头,都是道长尽心竭力地拯救。

“道长,你真不愧是我们北国的大国师。”

道长凛然:“陛下过奖了,这是老道的本份职责。”

“道长,朕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道教。”

道长慢慢的:“陛下,这倒不必。只要陛下大力坚持昔日的改革,稳固成果就行了。”

弘文帝肃然:“道长提醒得是。这些年,朕致力于北国的繁荣昌盛,但是,自觉很多方面,总是不如太后。日后,朕的一切方针大计,都会认真听取太后的意见。道长请放心。”

“陛下英明。”

道长退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弘文帝一眼。

冯太后的反击11

道长退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弘文帝一眼。

连续的守候,操心劳神,他憔悴得厉害,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眉梢眼角都有点儿灰灰的了。

唯有今日,方带了喜色,整个人,生机在急速的恢复。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无论他有过什么不堪的被人揣测的毒辣——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冯太后活着的。

这个男人,从爱到恨,从妒到恨——情之一字,总是这样纠缠不清。

这一刻,道长心里忽然有点同情弘文帝。

可是,事到如今,谁又能同情谁呢?

道长出去了,门重新关上。

新送来的药汁已经放到刚刚好。弘文帝抱起芳菲,宏儿端着药碗递给他。他端了碗,扶着芳菲喝下去。

她喝得也算顺利,咕噜咕噜地灌下去了一大半。

他放下药碗,她还是没有醒,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却很开心,摸着她的已经干枯的手指,柔声道:“芳菲,你不睁眼看看?是宏儿和我啊……是宏儿和弘……我们都陪着你,以后每天都陪着……”

宏儿也很开心,贴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话:“太后,父皇说,他以后每天都会陪着我们呢。还有,父皇不会和您吵架了……”

弘文帝心里酸涩得厉害。

这时,不知道为何,偏偏想起很多的往事,政见的分歧,感情的分歧……自己和冯太后的诸多分歧,归根结底,便来源于自己的妒恨——没错,就是妒恨。

他这时忽然来了精神,将这些日子堆积的奏折都拿到毯子上放着,招呼儿子:“宏儿,来帮着父皇一起看。”

孩子高高兴兴地坐下去。弘文帝拿一卷给他:“念给父皇听吧。”

孩子念起来,念了一小半,眉头皱起来:“父皇,这个字我不认识耶……”

冯太后的反击12

弘文帝哈哈大笑,自己念给他听,拍拍他的脸:“宏儿,等太后醒了,我们和太后一起看,她每一个字都认识。”

孩子又惊又喜:“真的么?以后都和太后一起么?”

“对,吃饭,休息,上朝,都和太后一起。”弘文帝笑嘻嘻的,“宏儿,你难道没发现么?太后一直是父皇的军师,诸葛亮……对,就是诸葛亮。不过,日后,父皇就公开让她做诸葛亮啦。”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决心。

从太后到皇后——已经有了小太子这么强大的保障了,难道还不够么?

自己害怕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他忽然无所畏惧,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喜悦。

道观里,雨整日的淅淅沥沥。

罗迦站在走廊上,看雨点如珠子一般串成一串一串的,遮天蔽日,无穷无尽。唯有心里是灼热的,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主上,太后醒了。”

他笑起来,脸上充满了无形的喜悦和安慰:“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醒的。”

道长看他一眼,垂下头去。短短几日,他也老得快,憔悴得快,仿佛在极大的失望里挣扎过一圈,耗费完了精神和心血。

头发,也白得更加令人心酸了。

从希望到失望甚至绝望,原来,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唯有此时,方又振作起来,如听到了极大的好消息,仿佛眼角的皱纹,瞬间都彻底舒展开了。

道长丝毫也没有隐瞒他:“这些日子,陛下都留在慈宁宫,寸步不离。”

他顿了一下,他知道,都知道。他曾经亲眼见到过的。这些夜晚,他都亲眼见过。他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悲哀;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绝望。

只因为他听到了那句“若是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冯太后的反击13

只因为他听到了那句“若是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就是这一句,充满了杀伤性的强大武器——他只能退开。一步一步的退开,真正如一个死人一般——永远不能觊觎太多。

不,一个父亲,永远不可能真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

儿子,他是掌握着最强大武器的——因为,他还有他的儿子做帮手。

可怜的宏儿,他是多么渴望父皇和太后的和好。

那是三个人的悲剧。

芳菲的,宏儿的,儿子的……不,不能这样。

所以,他宁愿是自己一个人的承担。

他笑得那么苦涩,眼睛都是酸的,淡淡的:“她好了就行了。”

“可是,太后身子十分虚弱,一直在浑浑噩噩中,估计短时间内没法彻底恢复。”

被掏空了心血的人,又经历了如此的折损,能经得起几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