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拿了帕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她,语气温柔而宠溺,有无限的耐心,在驸马的安抚下,公主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景福在一旁看了,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一会太医就到了,而且还一连来了三个太医,隆庆长公主与驸马就双双松了一口气。

三个太医轮番给公主把脉、看嗓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公主这患的是喉痈。

而且这喉痈还来势汹汹,一夜之间就长了这么多疮,几乎要把公主的整个嗓子眼都堵满了。

这是急症,也是重症!

公主有疾,他们不敢不小心翼翼,三个太医头碰头思量了很久,终于合计出一个三人都觉得妥当的方子。

下人赶紧去抓了药回来,煎好之后就端来给公主服用。

驸马亲自喂公主服药,这一喂众人不由傻眼了。

公主嗓子眼里的疮太多了,根本无法吞咽,药根本就喂不下去。

驸马喂进去的药大多都了出来,药汁洒得隆庆长公主衣服都脏了。

有药却不能服,这可如何是好?

喉咙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她不能说话,连早膳都没有吃,心里也火烧火燎的。

几个太医一筹莫展,驸马也没有办法,只能轻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

可是,她哪能不急呢?

她急的不得了,干脆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头仰了起来,想通过这种方式把药灌下去,可是她不仅没有灌下去,还把自己给呛到了,药哗啦啦洒了一地,还咳嗽了好一阵子。

每咳嗽一声,声带拉扯喉咙,她觉得疼痛难忍。

一番折腾下来,她的耐心全用光了,要搁从前,她能说话的时候,她早就大声训斥发作那几个太医了,可是眼下她连说话都不行。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驸马,驸马见了,心里只觉得厌烦。

如果是嫡妻姜氏,就算是病得严重,也会温柔安静从容以对,就像郑姨奶奶那样永远都是优雅的。

眼前这个人,虽然贵为公主,却脾气火爆,性格自私,举止粗陋,真真是令人厌恶。

他上前握了公主的手,轻声道:“公主,你别担心,这三个太医已经尽力了,我们再找其他太医来。”

驸马对那三个不知所措的太医道:“劳烦各位先略作歇息,我派家人去请罗院使来,等他来了,你们再将公主的病情详细说给罗院使听,毕竟一人智短,三人计长,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希望的。”

隆庆长公主愤恨的眼神跟驸马的礼数周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三个太医虽然没说,但是心里都不由为驸马叹了一声可惜,这样的人品相貌,明明仕途大有可为,却因为这个骄纵蛮横的公主,只能屈居在光禄寺,实在是可惜。

驸马将他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公主脾气越骄纵,于他的名声越好,最好这一次公主的病治不好,他脱离了公主,就可以将姜氏与两个孩子接回来,还可以继续仕途高升。

罗院使来了,他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医。

给公主请过安,从那三个太医口中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又仔仔细细给公主看了一遍。

他松了一口气!

这病来得迅猛,虽然是急症,却不是重症,不难治。

因为来得迅猛,公主嗓子眼里的痈疮已经全部发了出来,现在只要用针刀在痈疮上划个口子,让脓血流出来,痈疮自然不药而愈。

幸运的是,前太医院院使尉迟正德教了他一些简单的针刀技法,应对公主的这个痈疮是绰绰有余的了。

毕竟这些痈疮已经全部发出来,已经熟了,皮里面包的全是脓,只需轻轻划破皮,脓就能回来了,而且感觉不到疼。

隆庆长公主跟傅卿和不对付,傅卿和治好了郑姨奶奶的病,而自己治好了隆庆长公主的病,为了压制傅卿和,说不定公主还会大张旗鼓为太医院宣扬呢,如此以来,太医院不就扳回了一局了吗?

罗院使心里算盘打的噼啪响,越想越得意。

幸好他随身携带了药箱,那套针刀就在药箱里面。

他吩咐那两个年轻的太医将针刀去取出来,然后对公主说:“公主,您的痈疮形式十分严峻,必须要马上消掉,要不然它们越长越大,越长越多,您的嗓子里、嘴里,甚至脸上都有可能会长疮,因为这个疮越发越多,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他故意将此疮说得特别严重,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毕竟公主的病越重,越能证明他医术高超,公主也就会更加感激他。

隆庆长公主见罗院使取出拿寒光闪闪的针刀,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又听他说快刀斩乱麻,脸上的惊怒之色就怎么都掩饰不住。

驸马与她夫妻多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驸马就当先厉声训斥罗院使:“罗院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在公主的嗓子里用刀吗?你这不是胡闹吗?嗓子里面挨一刀公主还有活路吗?”

罗院使没有想到驸马会站出来反对,其他人也是一愣。

不过转眼就觉得合情合理,驸马与公主鹣鲽情深,自然舍不得让公主有个差池的。

罗院使就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驸马,公主此症来得太急,她根本无法服药,只能用针刀之术了。”

驸马痛声道:“这怎么能行?公主金枝玉叶,千金之体,怎能以身试险,我不同意。”

罗院使拱了拱手道:“驸马,微臣是给公主治病,这针刀看着凶险,实际上无碍的。”

他指望这次给公主治病扬名,压傅卿和一头,自然极力劝说。

而驸马则想着,公主不愿意治,那太好了,最好像郑姨奶奶之前那样越拖越严重,最后药石无救。

两人各怀心思,意见不同,场面就有些僵持。

第105章 打脸

驸马见罗院使如此说,就问其他三位太医:“罗院使要在公主嗓子眼里面动刀子,敢问三位,你们觉得如何?这法子是否妥当?”

“这个…”

那三位太医陷入沉吟,对视一眼之后决定不去趟这个浑水。

三人异口同声道:“回驸马,我们不会针刀之术,不敢妄加议论。”

他们说的是实话,但是罗院使却觉得他们在拆自己的台,他很生气,可眼下又不能发作,他决定这件事情结束了,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他们三个无知,驸马也没有见识,罗院使决定不跟他们扯皮,他径直走到公主面前,对公主道:“公主,您现在玉体有恙,无法服药,非针刀不能救命,您把嘴张开,臣给你治疗。”

隆庆长公主听了差点昏死过去,她觉得罗院使真是太放肆了,胆敢害自己!明明驸马已经说了这种方式不行,他居然还想对自己动刀子。

她又惊又怒,看着罗院使手握针刀一步一步靠近。

她想说话,想大声骂罗院使,想治他的罪,但是她说不了话。

罗院使却不管这么多,他觉得公主害怕完全是没有必要,这种方法很正常,很安全,等他给公主治好了,公主自然会感激他的,因此他无视公主的惊惧,一边上前一边说:“公主,有病就要治,不能讳疾忌医。”

隆庆长公主一扬手,劈脸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又响又脆,罗院使捂着半边脸,震惊地瞪着公主,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景福却站了出来,大声呵斥罗院使:“大胆,居然对公主怒目而视,你有几颗脑袋!”

罗院使这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公主恕罪,臣一时情急,绝不是存心冒犯公主。”

罗院使跪下了,跟着罗院使来的两个年轻的太医也慌忙跪下,另外三位太医也赶紧跪下了。

他们都是太医院的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公主发起火来,罗院使会受罚,他们也跑不了。

驸马就上前去握了公主的手,柔声劝道:“公主,眼下这个时候,你的身体为重,别生气了。我相信罗院使真的只是一时情急,他不是有意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如今病着,若是把人发作了,谁来给你治病呢。

说完,他又对跪在旁边的几人道:“诸位都请起来吧,当务之急是要给公主治病,用针刀这种法子肯定是不行的,劳烦各位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公主很蛮横,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驸马很谦恭,还替他们求情。

常在皇宫权贵家里行走,太医院的人也不是傻子,闻言便借坡下驴爬了起来。

人虽然站起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

堂堂太医院院使,居然被人这样打脸,还当着他的下属,这让他颜面何存?以后他还怎么在太医院摆谱?

一想到自己被公主掌掴之事被传开,罗院使就觉得心头抽抽的疼,他快要气死了!

驸马道:“罗院使,公主一时冲动,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公主的病还劳烦你妙手回春。”

罗院使听了,心里就冷哼,想求我救命,还打我,真是不知所谓!

他冲驸马拱拱手,脸上多了几许恭敬:“回驸马、公主的话,公主这个症候,不能吃药,除了针刀,再无其他的法子可想。”

隆庆长公主闻言脸色遽变,不敢置信地望着罗院使,嘴唇都抖了起来。

驸马拍了拍公主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又质问罗院使:“太医院人才济济,总不至于素手无策吧!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罗院使,该不会是公主打了你,所以你心存怨恨吧?”

罗院使听了,再次仓惶下跪,豆大的汗珠子淌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个驸马是好说话的人,没想到他言语居然这么犀利,句句诛心。

“驸马,公主,若要开药,臣现在就可以开出个药方子,可现在,别说是药了,就是仙丹公主也服不下啊。”他语气急切地辩解道:“非是臣不尽心,而是公主这个情况的确太过于棘手了。”

这个人可是隆庆长公主,万一惹急了,她说不定就会拿板子打自己了。

罗院使跪在地上,脑筋飞速地旋转着,一时也没有想到有效的应对之法。

“罗院使,就算你治不好,那太医院不是还有其他人吗?你赶紧想想,太医院还有那些对痈疮有心得的大夫。”

“这…”罗院使跪得久了,腿有些疼,可是他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治不好公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这样让其他人背黑锅就是了,都怪他一心想着要赢过傅家三小姐,扳回一局。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

对呀,自己治不好,别人肯定也治不好,那傅家三小姐定然也治不好的。

公主不愿意用针刀,傅家三小姐就是手眼通天,用药入神,恐怕也只有叹息的分。

既然如此,那这个黑锅就让傅家三小姐来背好了,谁让她最近出尽了风头呢?

连傅家三小姐这个神医都束手无策,那他们太医院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趁机打压傅家三小姐,说她神医之称名不副实。

罗院使越想越觉得这个祸水东引的主意简直太好了。

他一脸的郑重,令他看上去用心良苦:“驸马,这个病,臣的确无能为力,不过臣向您举荐一个人,她医术高超,治疗疾病更是百发百中,公主之症,非她不可。”

听了罗院使的话,驸马隐隐觉得自己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这位高人是谁?”

“驸马,此人不是旁人,真是傅家的三小姐。”罗院使道:“之前郑姨奶奶的症候就是在她手中了结的,想必驸马一定比我更清楚。”

驸马听了,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就转头去看公主。

对于罗院使的话,隆庆长公主不置可否,但是她心里却很烦躁,她根本不想去请傅卿和,她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傅卿和的麻烦,还当着面说傅卿和医术不精,如今自己求她看病,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她不愿意。

但是嗓子眼里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却提醒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可是要她亲自点头,她觉得很难。

所以,她在等,等驸马劝她。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驸马开口。

她正疑虑,就听到罗院使道:“公主,您的这个病非傅家三姑娘不可,还请公主派人去请傅家三姑娘过来,她给您治病的时候,我们几个也在一旁看着,正好可以跟她学学。”

公主就朝驸马看去,这时驸马方点了点头:“公主,眼下没有其他的法子,就听罗院使的吧。”

公主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驸马微微一笑:“我这就安排人去请傅家三小姐。”

“不、驸马你亲自去请。”不知道何时郑姨奶奶走了过来:“傅家三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夫,驸马你亲自去请。”

驸马神色一僵,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驸马离开的身影,罗院使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他阴恻恻地笑了,傅家三小姐,管你是神医还是神棍,这一次,保管让你从神坛上跌下来,摔的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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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坐在锦医堂的椅子上,陷入了深思。

连傅卿和进来了,他都没有注意到。

傅卿和有些诧异,如果公主不是急到一定程度了,她绝对不会同意驸马来请自己的,既然已经很急了,以驸马跟公主那么深的感情,他应该急的团团转了才是啊。

来请傅卿和看病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着急的,除了卫昭,他一直很稳,就算是卫昭,他也不至于连自己进来了都没注意。

驸马真的很反常,之前他请自己去给郑姨奶奶治病的时候,都急的不行,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傅卿和故意放重了脚步,驸马这才如梦初醒。

“三小姐,公主得了痈疮,如今不能吃饭,不能服药,情况十分紧急,你看,你可有解决之法?”

傅卿和觉得有些诧异,这话不应该等自己给公主诊断过之后才问的吗?哪有不让大夫见病人就咨询救治之法的?

“这个,要等我见过之后才能下结论。”

“可是公主现在不能服药。”驸马又急急地问了一句:“你有不用药也可以治疗的法子吗?”

“这个…”

这个问题傅卿和早就想过了,她准备了一根银针,只需要用银针划破痈疮的皮,让脓流出来就可以了。

可是,傅卿和却觉得驸马的情绪有些诡异,话到嘴边就顿了顿。

“到底有没有法子?”驸马再次催问。

“有,或许可以用针刀一试。”傅卿和斟酌着说道,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驸马。

驸马闻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你有法子就行,既然如此,公主的病全赖三小姐回春妙手了。”

驸马的确松了一口气,居然还是针刀,公主是不愿意用针刀的,连傅家三小姐都没有法子,看来公主的病的确难治好了。

第106章 神药

傅卿和在公主府门口遇到了张晓。

见到傅卿和,张晓松了一口气:“师父,还好我赶上了,我真怕自己赶不上,错过了这个病例。”

傅卿和点点头:“好了,咱们进去吧。”

在驸马求见的时候,傅卿和就猜到自己今天要到公主府走一趟了,因此她吩咐李护卫驾马车去通知张晓,怕时间不够,她就让张晓直接到公主府来,不必再从傅家拐一趟。

傅卿和又对李护卫道:“你就在这等着,等我们给公主看完了病,你再送张太医回去。”

“是,小姐。”

傅卿和从秀水庄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出门就是李护卫负责跟车,傅卿和觉得他人还不错,因此经常使唤他做事,出门的时候,几乎次次都是让他跟着,时间久了,别人就都知道,这位李护卫,是三小姐跟前的红人。

特别是分家之后,傅卿和跟傅太夫人搬到了棉花胡同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傅卿和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李护卫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傅卿和又给他涨了月例银子,如今,李护卫打心眼里将傅卿和看做主子去对待。

以罗院使为首的几位太医见到了傅卿和,几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罗院使是皮笑肉不笑,另外几个太医有惊诧有钦佩有质疑。

傅卿和却不管这些人的眼光,她走上前给隆庆长公主行了一个礼。

隆庆长公主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