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傅小姐,果然狼子野心。幸好自己没有用她的药,否则六皇子就真的危险了。

愉嫔心里正暗自庆幸,一个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的宫女走了进来:“娘娘,皇子殿下的药熬好了。”

傅卿和听了,神色不变,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愉嫔。

撒谎被人当场拆穿,愉嫔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到那宫女脸上:“六皇子殿下服了傅小姐的药,已经睡下了,根本没到服药的时间。不长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宫女满脸委屈,却敢怒不敢言,捧着托盘正要退出去,傅卿和却一扬手将托盘上的药端到了手里。

药还冒着热气,傅卿和轻轻一嗅,脸色就为之一变。

丁香、当归、赤芍药…

这些全是温热的药,这分明是丁香散的药方。

傅卿和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望向愉嫔的眼神也充满了质问:“娘娘,到底怎么回事?这根本不是我开的药方!”

见事情败露,愉嫔反而心情气和了:“是啊,这方子是几位老太医认真思量出来的。你开的方子,根本不对六皇子的病症。所以,本宫就采用了几位老太医的方子。”

“愉嫔娘娘,六皇子患的是热症根本不能用这方子,这药服下去,六皇子上吐下泻之症不仅不会缓解,反而还会加重。不出三天六皇子必腥满身热,到时候的确是不吐了,那是因为他连水都喝不下去,腹中空空,想吐也吐出来了。”

“大胆!”愉嫔大怒拍案:“傅卿和,不要以为你仗着皇后的势本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居然敢诅咒六皇子,你好歹毒的心思!”

愉嫔太过生气,以至于失去理智,把皇后给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别说是傅卿和,就是那几个老太医也脸色大变。

原来愉嫔跟皇后之间有龃龉!

傅卿和只是猜测,可那几个老太医想起两年前皇后夺子的传闻,心里就不由打了个颤。

皇帝敬重皇后,楚王被立为太子,皇后之位只会越来越稳。而愉嫔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嫔而已。这两者孰重孰轻,这些老太医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无一不是后悔的很,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傅卿和知道,愉嫔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

“愉嫔娘娘,既然您不相信我,不愿意给六皇子服用我开的方子,我也不做勉强。”傅卿和看着愉嫔道:“我有言在先,如果您今天一定要给六皇子服这丁香散,那以后六皇子出了任何事情都跟我无关,这是其一。其二,不管以后六皇子如何,还希望您都不要再传召我。”

盛怒之下说出了皇后的名字,愉嫔有些心虚,有些后悔。可此刻听了傅卿和的话,她心里的怒火不由又蹭蹭直往上冒:“哼!好大的口气,我就不信六皇子没你不行。你放心好了,本宫说到做到,再不传召你便是。”

“好,多谢娘娘体恤。”傅卿和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愉嫔冷笑道:“傅小姐,拿了赏银再走,免得别人说本宫小气。”

“谢愉嫔娘娘的赏赐,只是这五十两银子太少了。”傅卿和看了看愉嫔布置的并不算华丽的宫舍,脸上就带了几分笑容:“我去隆庆长公主府一趟,少则两百,多则一千,我还从来没有收过五十两的赏银呢。”

愉嫔本想羞辱傅卿和一番,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

她出身低微,家资微薄,在宫里的银钱又都花到了六皇子身上,这五十两还是她盛怒之下为了羞辱傅卿和,为了自己的颜面才拿出来的。宫里是有珠宝,可那都是登记在册的,她身上根本没有那么多银票。

她没有想到傅卿和嘴巴会这么刁,一时间脸色青白交加,十分精彩。

傅卿和向来讲究点到为止。教训到了,就行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她冲愉嫔施了一礼:“臣女告退。”

说完,就转身走了。

傅卿和与张晓一走,其他的几位老太医也赶紧提出告辞,平日里颤巍巍的老头子这会跑得飞快。

张晓送傅卿和到宫门口,就回了太医院。

傅卿和则登上马车回棉花胡同。

出了皇城东安门出来就是安定门大街,顺着安定门朝北走,过了灯市、双碟街、东直门大街与北居贤坊之后就是国子监大街。

雪一直在下,路上白雪皑皑,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好似玉琼铸就。

傅卿和坐在铺了大厚毛毡的马车里,脚下踩着脚炉,手里捧着紫金手炉,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因路上积雪很多,从安定门大街拐上国子监大街的时候,车夫特意放慢了速度。

可谁知道马车突然打滑,整个车都向右边倾去。

傅卿和坐在马车里面,突然失去重心,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在马车里。

“咕咚”一声,她重重地撞在了右边的车壁上,后背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不由眼冒金星。

好在车夫赶得慢,马儿并没有受惊,车子只是歪倒在一边就不动了。

傅卿和扶着车壁,堪堪站稳,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她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脚下踩的暖脚炉不知道何时被踢翻,木炭落到了她外面罩的披风上。

沉香色遍地金妆花缎子披风沾了火星子,正舔着火舌吞噬布料,傅卿和顾不得披风,手忙脚乱地解了披风就扔了出去。

她动作很快,解披风丢披风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可就这么短的时间,仍让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阿和,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烧到,你快出来。”

外面传来卫昭焦急的声音:“阿和,阿和!”

卫昭是什么时候来的?傅卿和心中一暖,大声地回应他:“卫大人,我没事。”

话刚落音,帘子一掀,卫昭的脸就出现在傅卿和眼前:“你怎么样?”

“卫大人,我没事。”

傅卿和猫着腰,从马车里面爬了出来。

她刚才出了汗,外面是刺骨的寒风,这一出来,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卫昭见了,忙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毛斗篷罩在傅卿和身上。

见簌簌飘落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卫昭又赶紧摘下头上的斗笠,一边给她带上,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怎么样?头疼不疼?身上有没有哪里撞到了?若是不舒服就跟我说,千万别因为怕羞藏着掖着。”

傅卿和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卫昭给她罩上斗篷、带上斗笠,细心温柔地给她系上斗篷、斗笠的束带。

“你不要怕,没事的,有我在。”见她不说话,卫昭还以为她被吓着了,声音越发温柔:“不怕不怕。”

看着卫昭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的样子,傅卿和的眼圈有些发红。

卫昭见了,不由大急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了?”

“我没事。”傅卿和破涕而笑:“就是马车坏了,有些心疼。”

“你没事就好。”卫昭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来,你站到路边来。”

“你就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走动,路上马车多。”

安置好了傅卿和,卫昭这才去查看车夫与马车的情况。

车夫没有受伤,卫昭就转头吩咐韩竟:“去借一辆马车过来。”

“是,大人。”韩竟闻言骑着他的小矮马跑了。

卫昭脸上的神色变得凛冽起来,在锦衣卫三年的历练,卫昭一眼就看出这马车被人动过手脚。

傅卿和见他脸色不对,就赶紧问他:“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声音紧张,一脸的担忧,卫昭的心为之一软。

他真希望她能万事无忧,而不是被这些小事所烦扰。

“没事。”他收了脸上的神色,语气温和道:“就是这马车被人动过手脚了。”

“被人动过手脚!”傅卿和大惊:“怎么会?这马车除了出门就停在家里,能靠近马车的都是傅家的自己人,外人万万是没有机会做手脚的。太夫人不出门,这马车只有我一个人坐,我根本没有仇敌啊,谁会对我下手?”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卫昭就点了点头。

他心里是不想告诉她的,但还是决定告诉她,只有这样,她以后才能防备。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敏锐,卫昭就觉得自己的做是正确的。

“的确是被人动了手脚,马车的两个轴轮,其中一个被人动过。两个轴轮不一样,所以才会失衡。”卫昭脸色郑重道:“阿和,你信不信我?”

他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傅卿和不由心头一跳。

抬起头正对上卫昭的双眸,那眸中好像有火苗在跳动一般熠熠生辉,令人不能逼视。

傅卿和心悸的厉害,斗笠下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不行,又想起那天他昏迷中呼唤自己的名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更严重了。

她低了头,轻声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听了傅卿和的话,卫昭突然就笑了,那笑容犹如拨开乌云的阳光,明亮耀眼,暖人心脾。

“阿和,你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帮你查清楚。”卫昭轻声说:“你信我,对不对?”

那声音低沉有磁吸,蛊惑着傅卿和的心。

她点了点头:“我信你的,卫昭。”

卫昭见她声音软糯,人乖巧地点头,如呆萌的小奶猫一样,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

强自按捺了心里的悸动,他笑着问她:“你明天还进宫吗?我明天休沐,你进宫的时候,我送你。”

“好啊。”

愉嫔根本不要傅卿和给六皇子治病,傅卿和其实明天不用进宫了,但是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我明天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有一阵子没跟她好好说话了。”

没想到不是进宫看六皇子而是给皇后请安,卫昭不由讶然。

然而片刻就反应了过来,他心里美的直冒泡,像喝了陈年美酒一样幸福的不得了。

“阿和,你真可爱!”

说完这句话,卫昭就道:“别站着了,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傅卿和被他那句话说得羞红了脸,低头应了一声就上了韩竟借来的马车。

刚走了没几步,傅卿和就让马车停下来,她将斗篷与斗笠递了出来:“大人,外面冷,快穿上吧。”

卫昭与她四目相对,眸中的惊喜毫不掩饰,傅卿和见了脸一红,将东西交给他就急忙缩回到车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傅卿和到家的时候,她出诊被拒的消息已经被家里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都很生气,自家小姐明明是神医,愉嫔娘娘却有眼不识金镶玉,简直太气人了。

半夏与木棉见傅卿和脸红红的回来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吧,小姐真是气坏了,脸都气红了。

二人沉默无言,一个给傅卿和拿了家常的衣服,一个给傅卿和倒了热水。

傅卿和生气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着,不喜欢被人打扰。

出了内室,半夏拿着傅卿和被烧坏的披风,就有些心疼:“唉,这衣裳烧了这么大的洞,只能丢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妆花缎子。”

冬天,贵族仕女们都爱捧手炉,衣裳被烧也是常事,所以半夏也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并没有怀疑其他。

木棉就道:“你应该庆幸,幸好只是妆花缎子的披风,若是那灰鼠皮的斗篷,烧了这么大的洞,岂不是更加令人可惜?”

半夏听了,就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么一想,又庆幸起来。

傅卿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一会想到自己说明天进宫时卫昭的笑,就觉得卫昭一定是知道自己是故意找借口跟他见面了。一会想到自己给卫昭递斗篷时他眼中的惊喜,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

他眼中有笑,有惊喜,是不是说明,他喜欢自己这样呢?

傅卿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回忆今天两人的相处,她不由满脸绯红抱着枕头倒在床上。

明天又要见面了,这感觉真令人期待啊。这就是约会的感觉吗?真是好啊。

明天可是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的第一次约会呢。

傅卿和不由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面。

对啦,自己还没有想好明天该穿什么呢?

她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开了箱笼,开始搭配明天的衣服。

红色太艳、粉色太俗、墨绿色太暗、月白色太寡淡…就连她刚做的几件新衣服都处处不满意。

第128章 甜蜜

半夏跟木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箱笼大开,床上摆满了衣裳。

两人大惊,忙不迭地跑过来:“小姐,您要找什么?”

见她们两个来了,傅卿和像找到了救星一样拉住她们:“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两套衣裳哪一身更好看。”

小姐不是生气了想要一个人静静吗?怎么跟她们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开始评价起这两套衣服来。

一套是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加上翠蓝十样锦百花裙;另外一套是玉色绣红梅报春纹的锦袄,配的墨绿色缨络女裙。

“小姐皮肤白,穿大红色的衬得小姐漂亮又端庄,我觉得大红色的这套好。”木棉道。

半夏的看法却跟她恰恰相反:“大红色这一套太闹了。小姐五官明丽,就像是雪地里的梅花一样,令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这玉色梅花袄更适合小姐一些。”

傅卿和自己举棋不定,叫她们来帮自己拿主意,没想到这两个人反倒争执了起来,傅卿和彻底傻了眼。

她摸了摸大红遍地金的貂鼠皮袄,有看了看玉色绣红梅的锦袄,难以取舍。

突然她眼睛一亮:“有了!用玉色绣红梅报春纹的锦袄,配翠蓝十样锦百花裙,岂不是更好?”

说着,她将这两件衣服挑出来放好。

玉色的锦袄上,红梅开得正艳,袄子的袖口领口都用大红色的锦缎镶了边,越发显得玉色清丽,红梅夺目。

十样锦的百花裙,花样繁多,色彩缤纷。与红梅锦袄放在一起,不仅不显得闹,反而有一种红梅笑傲百花的感觉。

“小姐,这样穿最好了。”

“这样正合适。”

如此一来,主仆三人都觉得满意。

半夏就好奇道:“小姐,你是要去参加宴会吗?离宫里宴会还早着呢啊。”

“不是。”冷不丁地被问及,傅卿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明天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好久没有跟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话了,我总想着穿得漂亮些,这样皇后娘娘看着也喜欢。”

“那我帮您挑选头面与首饰。”

傅卿和的说法两个丫鬟丝毫没有怀疑,木棉还兴致勃勃地帮傅卿和准备起其他的东西来。

“好啊。”傅卿和应了之后,三个人又开始寻找跟衣服搭配的首饰来。

这一天晚上,傅卿和睡觉的时候还在想着明天见到卫昭的景象,她是嘴角含着笑容入眠的。

第二天一大早,傅卿和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巷子里面白茫茫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卫昭的身影。

“哼!昨天说的好好的,今天却爽约了,骗子!”她噘着嘴嘟囔了一声,难掩失望。

可卫昭并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他忘记了?

不会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记呢?

或许有了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临时去处理也不一定。

一定是这样的。

傅卿和垂了眼帘,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第一次约会泡汤,只能期望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