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针线布头,白璎珞吩咐着丫鬟准备起来,一边唤了流莺过来,让她管束好院子里的小丫鬟,莫让她们进屋来。

没一会儿,屋里便只剩下了白璎珞,和乔装出宫的六公主。

半开的窗户里,能看到院子里墙角边的绿草,偶尔掠过高墙的雀鸟还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快叫声,外面静悄悄的,屋子里,也一阵静谧。

此刻回过神来,白璎珞的心里,却突然有些感动的暖意。

“六公主,谢谢你来瞧我。”

满眼真诚的看着六公主,白璎珞感慨的说道。

似是不大习惯被白璎珞这样热切的注视着,六公主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一边却强自辩解道:“我…我可不是专门来瞧你的,今儿是七夕,我便央了母后,跟着太子哥哥出宫来逛逛。太子哥哥去北宁伯府了,我觉得无趣,正好离你这儿近,便来瞧瞧你。”

北宁伯府离靖安侯府,远远的隔着三条街,六公主的解释便显得有些牵强,可也正因为如此,让白璎珞愈发明白了这其中的情谊。

“总之,谢谢你来瞧我,我…我心里很欢喜。”

低声说着,白璎珞低垂下头,掩去了那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说话的功夫,沉香和流苏流莺三人相继进来,将茶水和瓜果点心摆置在了两人当中的锦桌上。

虽白璎珞没说是谁,可沉香三人也不是愚笨的,心中各自有数那位“宋小姐”是谁,见她特意掩去了身份,便也不点明,行了礼后规矩的退了下去。

“我去寻了御医,说你只是伤寒,真的吗?”

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六公主仔细的打量着白璎珞的神色问道。

点了点头,白璎珞笑道:“我自小身子便不好,一到了开春或是寒冬,十日倒有九日是病着的,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也正是因为身体底子不好,所以倒比旁人单薄些,那日淋了些雨,便不争气的病倒了,多谢公主挂念。”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你都好多天没进宫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害的我心里老是瞎想。央了母后,她却不许我出宫,好不容易寻到了七夕的由头,母后想着我明年就要出嫁,怕是再无机会看到京城里的风景了,所以才特许了我出宫。”

轻声说着,六公主一脸的关切。

四目相对,尽是惺惺相惜的少女情谊。

环顾着白璎珞屋内的摆设,六公主的眼中,有些淡淡的怜惜,过了好一会儿,她压低声音问道:“璎珞,你在靖安侯府过的并不好,对不对?”

“公主,你怎么这么问?靖安侯府是我的家,在自己的家里,怎么会不好呢?”

白璎珞弯开一个笑容看向六公主,可心里却扑通扑通的乱跳着,似是被人看穿了心思。

不料,白璎珞的话,却并不能让六公主信服。

抬手指着窗外,六公主轻轻的皱了皱鼻子,“小的时候,我也曾溜出宫去玩过,北宁伯府,忠勇侯府,泰安侯府,京城里数得出名头的府里,我都去过,别说是嫡出小姐,便连庶出小姐的院子,也比你这儿要好的多。还说过的好?分明就是诳我的…”

说罢,六公主还气哼哼的斜了白璎珞一眼,仿佛在无声的说:我都溜出宫来看你了,你竟然还拿假话来哄我,当真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呢。

鼻头微酸,白璎珞朝窗外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我住的这个院子,在靖安侯府里,是算给二房的。靖安侯府统共四房,我父亲母亲是三房,如今,三房便只有我一人了。娘生下我便去了,那时,二伯母恰好生下五姐姐,所以,祖母便让二伯母养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在二房长大的。”

脸上虽是和煦的笑容,可六公主仍旧能听到她话语里的那片苦涩,顿时,屋内就沉寂了下来。

“长这么大,其实你过得并不好,对不对?你那位二伯母,还有那位白五小姐,对你并不好吧?”

停顿了一下,六公主看着白璎珞问道。

白璎珞摇了摇头,“也算不上是不好…”

幼时的事,在白璎珞的记忆中清晰可见,可因为曾经是山村里的白家珞娘,这一世的生活,衣食无忧,相比前世便算是好了太多。

可是,比起这靖安侯府的其他几位嫡出小姐,白璎珞所受到的对待,自然是天差地别。

此刻回想起来,白璎珞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五岁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时候我没有自己的屋子,乳母也好,丫鬟也罢,都是和五姐姐共用。可是,那些乳母和丫鬟,只当她是正头主子,对我,便没有那么尽心了。有一次,正是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和五姐姐趴在窗口看飞雪,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被五姐姐推下炕去了,额头上摔了好大的一个包,肿了好些日子…”

“这么大的靖安侯府,便没人管吗?你祖父祖母呢,也不过问吗?”

见白璎珞的眼中闪出了泪花,便知晓她的心中很是难受,六公主打抱不平的问道。

摇了摇头,白璎珞继续说道:“后来,二伯母便抱着我哭了一通,说当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待着,若是祖父祖母知晓,定然以为她苛待了我,她一定会受罚。”

对小孩子而言,哪里能听出那么多的曲曲折折,只觉得受罚是件很可怕的事。

所以,当日的午膳,二夫人低泣着说她没照看好白璎珞,竟让白璎珞从炕上摔落下来的时候,白璎珞没否认,一旁的白璎芸,更是幸灾乐祸的看着白璎珞,好似真的是白璎珞自己从炕上跌落下来的,与她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一般。

“后来呢?”

气愤的拍了一把桌子,六公主知晓,那以后,白璎珞定然没少吃亏。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倒不是没甚可说,而是实在太多了,如今想来,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左不过就是我的好东西都被她们占去了,我便是吃了亏,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咽下来,仅此而已。”

白璎珞耸了耸肩笑道。

“你呀…”

似是有些怒其不争,六公主探手过来剜了白璎珞一指头,“我若是你,便豁出这一张脸皮来不要了,闹到祖父祖母跟前去,让她们看看,二房的人是如何丑恶的一副嘴脸,我就不信,偌大的一个靖安侯府,还没人能替你做主了。”

“闹完了,然后呢?”

笑眯眯的看着六公主,白璎珞似是在说别人的事,“到时候,府里的长辈觉得我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姐妹们不愿与我这样的一个孤女戏耍,下人们生怕被我寻到短处告到长辈们那里去丢了差事,我在靖安侯府,还有容身之地吗?”

短短的几句话,将自己所处的境地说的一清二楚,白璎珞低垂下头,看着茶碗里漂浮不定的茶叶,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六公主沉默了。

“璎珞,对不起…”

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六公主一脸歉疚的看着白璎珞,“我不喜欢白璎巧,不喜欢白璎芸,所以,我以为你和她们是一样的,从前对你百般刁难,可我没想到,你竟吃了这么多的苦,璎珞,对不起,我该对你好一点的。”

莞尔一笑,白璎珞亲昵的牵起六公主的手摇了摇,“傻公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没有人理所当然的便该待你好,真心才能换真心,不是吗?”

思忖着白璎珞的话,六公主的眼中迸发出了一抹欣喜的光彩,“对,真心换真心。”

用力的握住白璎珞的手,六公主大声的说道:“璎珞,以后,我们就是真心对待彼此的好姐妹,好朋友了,对不对?”

犹豫了一下,白璎珞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028章 识破

“小姐,怡安阁来了客人,听院子里的丫鬟唤她宋小姐。”

云水阁内屋,喜鹊将铺了一桌子的珠钗首饰收起来放回梳妆台,一边不经意的跟白璎芸说着。

“宋小姐?哪个宋小姐?”

白璎芸诧异的问道。

喜鹊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那位小姐是自己寻上门来的,说是六小姐的朋友,听说六小姐生病了,便来瞧瞧她,门房见她穿戴整齐,举手投足间都像是大家大户里的,又是豪奢的马车送来的,便没多问就放她进来了。大夫人那儿还不知道呢。”

“宋小姐?宋小姐…”

喃喃的念着,白璎芸将自己认识的那些小姐都想了一遍,发现自己的印象里并没有什么姓宋的小姐。

“那个死丫头,进宫才做了半个月的伴读,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气鼓鼓的站起身,白璎芸厉声喝道:“赶紧的,跟我去瞧瞧,我就不相信,她能交出什么像模像样的朋友,会上门来瞧她。”

在白璎芸的观念中,靖安侯府嫡出的小姐中,大姐姐白璎萍和二姐姐白璎巧出嫁后,自己便合该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小姐,白璎珞这样的孤女,怎么会有真心实意的朋友?

就如同小时候从长辈那里得来的红包和奖赏,合该自己得到最丰厚最独特的,白璎珞便该捡自己挑剩下不要了的。

所以,此刻听闻白璎珞有朋友到访,白璎芸只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真是荒谬可笑至极。

如是想着,白璎芸大步流星的出了云水阁,疾步奔到了怡安阁。

流莺坐在正屋门口的小杌子上绣花,一看便是在为屋里的人守门,而怡安阁的几个小丫鬟,都被远远的打发着去做杂活了,此情此景,白璎芸愈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六妹妹,我来瞧你了,你躲在屋里做什么呢?”

生怕流莺拦住自己,白璎芸扬声唤着,一边瞪了流莺一眼,径直掀开帘子进了屋。

屋子里,听到白璎芸的嚷嚷声,白璎珞面显无奈的冲六公主耸了耸肩。

“白五小姐,你一个女儿家,便是到了自家姐妹的院子里,也该容下人通禀一声,再说了,大呼小叫的一路而来,这就是靖安侯府教导小姐的规矩吗?”

放下手里捻着的糕点,六公主正色看着迎面而来的白璎芸问道。

“你…你…”

指着六公主结巴了半天,白璎芸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当即跪倒在地叩拜道:“白璎芸参见六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屋外,落后白璎芸一步跟来的喜鹊面色一惊,回头看了流莺一眼,当机立断的转身奔出了怡安阁。

一盏茶的功夫,靖安侯府的人便都被惊动了。

除了出府上朝和去了学堂的男子,白老太太和薛氏带着一众女眷尽数赶来了怡安阁,只一眨眼的功夫,怡安阁的院子里便站满了人。

“见过六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正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白老太太和薛氏等人跪倒拜倒。

“白老夫人,世子夫人快请起,都起来吧。”

叫了起,看着白老太太和薛氏等人落座,六公主笑着说道:“今儿是七夕,母后便允许我出宫来逛逛,我是跟着太子哥哥出宫的,现下他人在北宁伯府,我来靖安侯府瞧瞧璎珞,太子哥哥是知道的,一会儿,他便会来接我。”

听了喜鹊的通传,薛氏的第一反应,便是六公主偷溜出了宫。当即,她便脚下生风的去了庆安堂禀报了白老太太,才有了一行人奔来怡安阁的情形。

此刻听闻六公主是得了皇后娘娘的许可出宫的,白老太太和薛氏对视一眼,心中都长出了一口气。

“六公主如此记挂璎珞,倒是我们靖安侯府的福气。如今,竟是有些慢待六公主了,还望公主恕罪。”

白老太太说道。

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规矩的站在白老太太身侧的白璎珞,六公主大方的说道:“白老夫人过虑了,我与璎珞投缘,如今她生了病,我自然该来瞧瞧她,您只当是我们小姐妹间的私谊便好,千万莫要和我客气。”

听了六公主的话,薛氏不动声色的看了白璎珞一眼,而二夫人,同样打量着白璎珞,只不过白璎珞一脸的平静,倒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白老夫人,惊扰了您,倒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是了。若无事,您回屋歇着便是,万万不用在这儿陪着,否则,璎珞不自在,我也跟着不自在呢。”

笑呵呵的说着,六公主全然没有了平日在宫里的高贵冷然,也倒让二夫人心里有些忐忑,狐疑的打量着白璎芸。

二夫人记得,白璎芸回来哭诉,说六公主是多么的任性刁钻,又是如何的清冷不爱搭理人,可此刻坐在上首处笑语盈盈的少女,哪里能看出一丝的任性,一丝的清冷?

“应该的应该的,既如此,那我们便退下吧,莫扰了公主的清静。”

白老太太慈声应着,站起身冲六公主行了礼朝外走去,身后,薛氏和二夫人等也都跟着朝外去了。

薛氏刚走到门口,便被六公主唤住了。

“世子夫人留步…”

轻声唤着,待到薛氏转过身来,六公主请求道:“今儿是七夕,一会儿我想去街上逛逛,可否让璎珞跟我一起?我们不会抛头露面的,就去衣裳首饰铺子里逛一圈,在外头用一顿饭,大约午后就回来,可以吗?”

六公主是正经八百的金枝玉叶,即便是微服出宫,身边也少不了跟着教养嬷嬷和掌事姑姑,薛氏自然不担心她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再说了,如今摆明了六公主要抬举白璎珞,自己若是拦着,倒显得不识趣了。

薛氏点头应道:“公主有命,妾身无不遵从。傍晚前回来就行,公主玩的尽兴些才好。”

说罢,薛氏俯身行了礼,退出了正屋。

一旁,二夫人给薛氏打眼色打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薛氏却似是没看见一般,二夫人也不好自作主张的请六公主带着白璎芸一起,只得悻悻的拉着白璎芸出了怡安阁。

能出府去逛,自然要比闷在屋里要好的多,况且,六公主也好,白璎珞也罢,平日里鲜少有出去的机会,此刻,自然欢喜的不得了。

扬声唤了流苏和流莺进来服侍自己更衣,一边又交代了沉香看好屋子,白璎珞牵着六公主的手出了侯府大门。

大门外的巷道里,此刻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赫然正是云柔殿的掌事姑姑。

临近午时,六公主和白璎珞也不急着去哪儿,马车便径直朝东大街最有名的酒楼“仙客来”而去。

似是早就安排好的,六公主和白璎珞带着帷帽下了车,仙客来的门前,已经有一位掌柜的候着了。

“六小姐,请跟小的来。”

掌柜的将六公主和白璎珞以及几个下人迎着进了二楼的雅间,便恭敬的退了下去,雅间里便只剩六公主一行人,丝毫不显得拘束。

喝了一盏茶,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打开门,正是仙客来的小伙计。

一溜烟进来了六个小伙计,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待到他们上了菜,锦桌已经布满了,色香味俱全,只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吃完歇息会儿,咱们去大采买…”

兴奋的拿起筷子,六公主喜滋滋的招呼着白璎珞道。

尽管身边跟着掌事姑姑,两人不能自由行事,可能这般已实属难得,两人心满意足的吃用起来,一边吃一边评点,一桌饭菜在两人的戏说中,竟似是比宫里御膳房的美味佳肴还要可口几分。

用罢午膳,吩咐了跟来的随从去隔壁的雅间用饭,六公主和白璎珞人手一杯香茗,捧着抿了起来。

堪堪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捡起帷帽带上,出了仙客来的门。

一下午,六公主和白璎珞将京城里几家有名的衣裳铺子和首饰铺子逛了个遍,两人都是极少出门的,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便连街边小摊贩手里几个铜板就能买来的小玩意儿,也稀罕的不得了。

眼看太阳西斜,不止流苏和流莺和六公主身边的随从,便连掌事姑姑的手里,都提着两个锦盒。

“下次再这么痛快的出游,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璎珞,今日有你陪着,我很开心。”

坐在马车里,六公主欢喜的说道。

“璎珞也是,能交到六公主这样的好姐妹,璎珞心里的欢喜实在难以言表。”

目光盯着两人手腕上的那串琉璃手串,白璎珞满心满眼的开怀。

那是一串再寻常不过的琉璃手串,是从街边的小摊贩那里花了十五个铜板买来的,本来没什么稀奇,可恰好照在了一束太阳光上,便泛出了五颜六色的绚丽光泽,白璎珞和六公主似乎是同一瞬间回头去看的,之后,六公主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和白璎珞人手一个的戴在了手腕上,还笑说是二人的金兰礼。

马车驶到靖安侯府大门外停下,六公主跳下马车,亲昵的拍了拍白璎珞的肩膀,“我就不进去了,免得一大堆规矩,回头耽搁了我回宫,你快进去吧。”

点了点头,白璎珞目送着六公主登上马车疾驰着朝远去了。

第029章 脸面

入夜时分,茗雅园正屋内,靖安侯世子白士忠张开胳膊任由薛氏为他更衣,一边略带责备的说道:“偌大的靖安侯府,公主溜进了珞姐儿的院子,你竟然都不知道,几时我靖安侯府的门禁这般不森严了?今日是六公主来瞧珞姐儿,也算是一桩好事,他日若是闯进了强盗凶徒,可如何是好?”

面色微赧,薛氏低声说道:“是妾身疏忽了。白日去问过,守门的老张头说,六公主一身华衣,门口又停着高头马车,他便没想那么多。六公主直说是来寻珞姐儿,让他不必惊动府里的大人,他便应下了。我已经让人去罚了老张头,以后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情了。”

点头应着,白士忠走到软榻边坐下,脸色稍缓的赞道:“我就知道,珞姐儿是个有能耐的。六公主的性子本就刁钻,从前为她寻的伴读,没一个不被她欺负的,此次一并送进宫的六位小姐,便是宰相府那位八面玲珑的窦小姐都没得了六公主一个笑脸,珞姐儿进宫不过十来日,竟让六公主出宫来瞧她,可见两人是对了性子。”

“可不是嘛…”

柔声应着,薛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递给白士忠,笑着说道:“芸姐儿进宫没几日,就被公主宫里的管事嬷嬷送回来了。到底珞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掀起茶盖拂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茶叶,白士忠抿了一口道:“其实,当日在庆安堂,我的意思便是送珞姐儿进宫,这么多年冷眼瞧着,珞姐儿知书达理,是个好孩子,性子又最是沉稳不过,比芸姐儿合适的多。只不过,二弟和二弟妹举出了那么个理由,我若是一味回绝,倒显得我这当大哥的偏袒三房,如今,他们可没话说了。”

“可不是嘛,这些年,因着珞姐儿在二房的缘故,老太太那儿的好东西,没少分给二房,如今眼看珞姐儿愈发出挑了,便连珞姐儿身上的便宜,他们都想占了。”

面色有些不忿,薛氏埋怨的说道。

“我听说,近来北宁伯夫人往侯府来的勤快,又是为了忠勇侯世子的事?”

白士忠放下茶碗,抬眼看着薛氏问道。

心中突地一跳,薛氏含混的答道:“端午的节宴上,忠勇侯夫人见了珞姐儿一面,便喜欢的不得了,听说三弟和三弟妹都去了,珞姐儿是三房的孤女,便愈发动了心思,这些日子,北宁伯夫人受她所托,已经来了好几回了。”

“那你应了?”

挑眉看着薛氏,白士忠冷声问道。

夫妻多年,薛氏哪能看不出白士忠的不满,当即摇着头说道:“妾身哪里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先不说三弟和三弟妹去的早,妾身长嫂如母,便该替他们照看着孩子。只说珞姐儿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妾身也会好好待她,怎会起那样的心思?忠勇侯府的荣耀是显赫,可那世子的身子,却着实是个拖累,妾身岂能把珞姐儿推到那样的火坑里去,让她一世得不到幸福?”

点了点头,白士忠收回探视的目光,摩挲着茶碗上的纹路,沉声问道:“可你也没回绝北宁伯夫人,不是吗?长此以往,忠勇侯府若是误会了,还以为咱们要坐地起价,到时候,岂不是骑虎难下?”

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薛氏再顾不得许多,将由头都推到了二夫人头上,“还不是二弟妹?她往茗雅园走了好几趟了,说若是直言回绝,到时候在外头或是旁人府里,遇到北宁伯夫人和忠勇侯夫人,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拖些时日,她们也就大抵能明白咱们的意思了,到时候,大家心知肚明,便是没成亲家,面子上也好过。”

“浑说…”

瞪了薛氏一眼,白士忠厉声说道:“你自己就不多思忖思忖?有些事情自然是要用拖字诀,可这儿女亲事上,彼此看对眼就快些定下,不行就快刀斩乱麻,哪里有什么拖着等对方歇了心思的?妇人之见…”

“老爷,我…”

嗫喏着,薛氏面色讪讪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白士忠抬眼看到,也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些激烈,遂放柔了声音说道:“忠勇侯府如今圣眷正浓,将来的荣耀自不肖说,那世子若是个身体康健的,这们亲事,我一百个赞同。可你也瞧见了,那世子长了十七八岁,咱们统共见过几面啊?如今怕是没多少时日了,若是把女孩儿嫁过去,这一辈子不是就毁了?”

眼中渐渐的浮起了一层深邃的精光,白士忠食指敲着锦桌边缘,貌似不经心的说道:“更何况,结了这门亲事,不见得能落到好。”

“老爷,这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