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膳,白璎珞吃的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的就从高脚几上的那个条盒上扫过,心里,更是如初春的小湖一般,起了淡淡的涟漪。

一直到喝了消食茶,又陪着二老到后院散了一刻钟的步,白璎珞才回到兰心阁。

一进屋,白璎珞便坐在书桌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条盒。

条盒里是一副卷轴,白璎珞拿在手里,一点点的打开,展现在面前的,便是一副踏春图。

开的如火如荼的桃花和梨花,在天边朝阳的映衬下,似是勾勒出来金色的镶边,林子里,一群孩子们正在嬉笑打闹,一派无忧无虑的自在,远处的一棵梨树下,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仰起头指着树上的桃花说着什么,面上的笑容,让人一眼看去就满心的温暖。

而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衣饰一般无二的丫鬟。

这正是去岁白璎珞跟着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到京郊庄子里,第二次去桃林的场景。

白璎珞本以为,是她先发现了杜轩,却不知,早在自己想要在那儿遇见他之前,他便已经发现了自己。

如初夏时节饮了一杯清凉的蜂蜜水,白璎珞的心里甜滋滋的,再看向那幅画,便连眼睛里都带着几分笑意。

松开一直捧着的左手,画轴倏地伸展开来,一张小纸片,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在了白璎珞的脚边。

将画轴放在书桌上,白璎珞弯腰捡起了那张小纸片,只八个字,却让她如沐春风一般的舒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前世的相识相知相恋,在这一刻,都清清楚楚的闪现在眼前,而这,是从前的白璎珞想也不敢想的。

十岁以前,白璎珞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靖安侯府三房的孤女,本以为,到了十三四岁,由祖父祖母做主,给自己定一门还算匹配的亲事,及笄之后嫁过去,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这一世,就这么平淡安稳的过下去了。

在小山寺看到白秀的那一刻,白璎珞知道,也许,这一世变了的只有她,而其他人,还生活在原来的轨迹里。

心里蠢蠢欲动起来,那些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和物,便都出现在了脑海里。

白秀,白家二老,白玲,还有,那个疼她爱她的轩郎…

及至终于发现了杜轩的存在,白璎珞的心里,却顿时喜忧参半起来。

喜的是,这一世,终于又遇见了杜轩。

忧的,却是担心两人能不能再续前缘,毕竟,身份之差像是一个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可此刻,看着眼前的这幅画,和那笔锋有力的八个大字,白璎珞却顿时热泪盈眶。

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内屋没了动静,流苏轻声走了进来,便见白璎珞满脸带泪的站在书桌后,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那副画上。

“小姐,您怎么了?”

疾步走过来,流苏张望了几眼,见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关切的看着白璎珞问道。

手里紧紧的攥着那个小纸条,白璎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高兴的…”

再一低头,才发现画上落了自己的泪,其中一棵桃树的树干,墨迹晕开,都已经没了形状,白璎珞忙取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又呵着气吹干,方放进条盒,亲自收在了书柜里。

而那张小纸条,待到屋里没人了,白璎珞展开来看了好几遍,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心满意足的折成小方块,放在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包里。

心里满是幸福,胡乱的想了许多事,直到窗外泛白,白璎珞才睡过去。

第二日早起,用了早膳,还没到去鸣翠居上课的时辰,白璎珞便懒洋洋的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假寐起来,还没合上眼,外头响起了小丫鬟们给白璎芸见礼的声音。

不由的就耷下了脸,白璎珞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迎了出去,白璎芸笑着招呼着,可进了屋,一双眼睛却四处张望着,想来,是想看看白璎珞屋里又多了什么她没见过的东西。

“五姐姐这么早来,可是有事?”

唤了流莺沏茶,白璎珞狐疑的问道。

白璎芸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起早了,所以来寻你一同去上课罢了。”

顾左右而言他,聊了好一会儿,白璎芸才状似无意的问道:“哎,六妹妹,听闻薛表哥昨儿也送了生辰礼物给你,是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明白了她此来的目的,白璎珞也懒得装模作样,抬眼直视着白璎芸道:“上个月五姐姐生辰,薛表哥不也送了东西?五姐姐怎么不说拿出来与妹妹一同欣赏,到了我这儿,便与五姐姐不同了?”

被白璎珞这么不留情面的指出来,白璎芸面上的神色有些羞窘,没好气的斜了白璎珞一眼,她心虚的低声嗫喏道:“不给看就算了,真小气…”

说罢,故作回头张望座钟的模样,白璎芸站起身招呼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若是迟了,姚夫子又要罚我们了,六妹妹,咱们快些吧。”

不等白璎珞起身,白璎芸便逃也似的朝外去了,生怕落后一步,又被白璎珞挑出什么刺来借机笑话。

本是一句口角罢了,可直到下了课回到秋然轩,白璎芸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娘,自打搬出咱们二房,那死丫头如今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我瞧着,现如今,她对您和爹都没那么尊敬了。”

撇嘴说着,白璎芸的话语中满是怨怼。

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二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嘛,如今,她往茗雅园跑的可勤快着呢,前几日,还给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做了开春穿的坎肩儿,你大伯母在我面前可是不住嘴的夸呢。”

“哼,惯会笼络人心…”

似是对白璎珞此举颇有些不屑,白璎芸嗤之以鼻的说道。

轻叹了一口气,二夫人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虽说我看不上她这些手段和心思,可不得不承认,她这些手段都是极见效的,你没见如今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你大伯父大伯母,包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是向着她的?回头嫁了人,以她这善于逢迎的性子,也定然吃不了什么亏,你啊,合该多跟她学着点儿。”

“学她?”

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白璎芸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学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虚伪模样呢,伪君子…”

不知该叹白璎珞聪慧手段高,还是懊恼自己没教导好女儿,看着白璎芸这幅模样,二夫人很是怅然的长叹了一口气。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二夫人慈母柔心的软语劝道:“你这性子,该改的,还是改改吧,免得将来受气,好在你婆婆是嫡亲的舅母,不会给你使绊子,要不然,你可有的罪受呢。”

提及那门让自己不大满意的亲事,再想到那个还没成亲就去喝过花酒的苏文远,白璎芸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烦闷感。

还未等回嘴,耳边,便听得母亲又叹了一口气,“六丫头可比你有造化,听说,北宁伯夫人相中了她,想娶回去做世子妃呢,哎…”

闻言,白璎芸一脸的震惊,“怎么可能?”

第143章 甘心

“怎么不可能?”

抬眼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白璎芸,二夫人轻声嘀咕道:“这人的命啊,有时候还不得不信。你说你,要不是阴差阳错的,现在,你已经是中山伯世子妃了,哎…”

“娘…”

瞪了母亲一眼,白璎芸有些生气的别过了头,二夫人见状,忙收住话头赔笑的说道:“好了好了,娘不说了,都是娘的错。”

一直以来,白璎芸都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和苏文远订亲的事实,如今,中山伯世子已然成亲,而自成亲后,中山伯世子付梓勋一改往日流连于花街柳巷的顽劣模样,颇有了几分为人夫的责任和担当。

是故,再提起中山伯世子,大家都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

前几日,新嫁娘还诊出了喜脉,中山伯夫人来靖安侯府拜年的时候,面上的笑意便怎么都抑制不住,直等着十月怀胎后儿媳妇能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让她在府里含饴弄孙。

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可再一想到北宁伯夫人对白璎珞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与林之予关系交好的太子和六公主,对白璎珞也都亲厚于旁人,若是有他们从中穿针引线,林之予会瞧上白璎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白璎芸却不得不承认,白璎珞这两年生的愈发娇媚好看了,尤其是在宫里伴读了半年,回到靖安侯府又被教养嬷嬷调教了三个月后,如今,一举手一投足,便是白璎萍这天之骄女,也有些不如了,怨不得前一阵子京城里流传着白璎珞和窦绣巧是京城双姝这样的赞语了。

“娘,您刚才说的那事儿,不是真的吧?您打哪儿听来的?”

强忍住心里的苦涩,白璎芸抬眼看着二夫人问道。

二夫人犹豫了一下,见白璎芸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也知晓她在想什么,遂开口说道:“龙抬头那日,北宁伯夫人来咱们府里做客,特意寻六丫头来着,没见她人,才暗里和你大伯母提起了此事,不知你大伯母怎么说的,反正,这事儿当天便再没提起。是茗雅园茶水上的一个婆子告诉我的,不过,我估摸着,北宁伯夫人既然已经把这话说出来了,可见是真不在乎六丫头的身世,怕是要不了多久,你大伯母去庆安堂探了口风,北宁伯府就要上门来提亲了。”

听着母亲的话语,白璎芸的面色便越来越苍白,仿佛已经看到了白璎珞趾高气扬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凤冠霞帔面若桃花的绮丽模样。

“不,不许,我不许…哇…”

冷不丁的便哭出了声,白璎芸扑在母亲怀里,哽咽着哭诉道:“娘,从小我就什么都不如她,唯一强过她的,就是我有爹娘疼我。凭什么都是嫡女,她什么都拔尖,什么都比我的好?娘,我不甘心,不甘心哪,娘…”

肩膀处传来微微的湿润感,知晓女儿这回是真伤了心,二夫人心如刀绞,一边却柔声劝道:“傻丫头,北宁伯府怎么也是勋贵之家,那样的人家,规矩多着呢,这门亲事若是真的定下来,六丫头表面看着光鲜亮丽,以后可有她的苦吃呢。所以,她比你差远了,你表哥仪表堂堂,那可是你祖父祖母都夸赞过的,将来谋个一官半职的,你可就是官太太了,这一世,你都吃香的喝辣的,准保比六丫头活的自在。咱不和她比,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啊?”

“我不,我不…”

站起身跺着脚,白璎芸满脸是泪的嚷道:“娘,女儿也是要脸面的人,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我不如六妹妹,若是连亲事我都不如她,那我宁可一头撞死算了,我不要这么丢脸的出嫁,娘,我不要…”

凄厉的说着,却越说越没底气,白璎芸拉住母亲的衣袖祈求道:“娘,女儿的脸面,也是您的脸面,三房都已经没人了,若是六妹妹还压我一头,回头传扬出去,您和爹爹不是也闹的没脸?娘,咱们想想办法,别让六妹妹嫁去北宁伯府,可好?娘…”

娇声唤着,白璎芸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哎…”

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夫人低垂着头冥思苦想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心思一动,转瞬,面上却犹豫起来。

“娘,您可是想到法子了?”

睁大眼睛看着母亲,白璎芸疾声问道。

“法子,倒是有,不过,有些阴损,回头若是闹出来,莫说是亲事,便是在京城立足,怕是也难了,到时候,六丫头可是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

二夫人犹豫着说道。

眼前一亮,此刻的白璎芸,已经忘记了白璎珞是她的妹妹。

摇晃着二夫人的胳膊,白璎芸有些踌躇的问道:“娘,您快说说,是什么法子?”

二夫人覆在女儿耳边说起来。

白璎芸越听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白璎珞面如死灰两眼无神的颓败模样。

“娘,祖父和祖母那么疼六妹妹,若是他们不相信,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兴许这法子也动不了六妹妹一根汗毛呢。”

低垂着头思忖了一会儿,白璎芸将可能发生的结果,都梳理了一遍,生怕留下什么漏洞,给了白璎珞可乘之机。

二夫人微一沉吟,冷笑着说道:“老太爷和老太太,你三叔在时最偏颇你三叔,待到你三叔三婶都走了,便把满腔的疼爱都转移到了六丫头身上,这么多年了,也就之前六丫头还住在秋然轩的时候,咱们能落点好处,这一两年,可是连她一点儿光都沾不上了。他们做了这初一,可就别怪咱们做了十五。”

说罢,二夫人一狠心,回头看着白璎芸叮嘱道:“这事情,咱们可得好好合计合计,到时候,务必要让老太爷和老太太亲眼瞧见,也好落实了六丫头的名声,免得平白生出事端来。”

白璎芸连连点头,“娘,这事儿,您可一句都别在爹爹面前提,要不然,爹爹肯定饶不了咱们。”

二夫人点了点头。

北宁伯府二进的正屋里,北宁伯夫人一脸愁绪,长吁短叹了好几声。

不知坐了多久,北宁伯夫人抬眼看着丫鬟问道:“世子呢?”

“夫人,世子爷从营里回来,便一直在后院的练功房,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许是已经去看了好几趟了,那丫鬟答的仔细。

北宁伯夫人不自禁的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起身出了正屋。

绕过垂花门,便是一片开阔的苗圃,虽大眼望去还光秃秃的,可树枝上星星点点的嫩绿色叶芽,也让人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

再往前走,便是一进正屋,林之予的卧房了。

东厢是书房,西厢被改造成了一个能容纳百余人比武的练功房,北宁伯夫人走到窗前驻足静听,便听到了里面兵器挥舞碰撞的声音,不时的,还有人跌落在地上的吃痛声和闷哼声。

站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几队人揉着肩活动着手肘,鱼贯着走了出来,见了北宁伯夫人,忙拱手行了礼。

“世子怎么样了?”

北宁伯夫人柔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为首的那人大胆的回话道:“夫人,世子爷如今每日在军营里已经很累了,回到府里,还这般严以律已,实在是让将士们钦佩。可是,可是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世子爷的身子受不住啊。”

这几人,都是跟在林之予身边的亲随,往日里也多有出入北宁伯府,与北宁伯夫人说起话来,便少了几分顾忌。

北宁伯夫人担忧的朝练功房内瞟了几眼,回过头来笑道:“你们辛苦了,快下去歇着吧。”

齐声应诺,众人提着自己的兵器安静的退下了。

北宁伯夫人回头嘱咐了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让她们在门外候着,径直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林之予背对着门,手里拿着方天长戟,单薄的练功服,此刻已被汗水湿透,墨色的长靴上也已经满是尘土,泛出了灰白色。

“予儿…”

柔声唤着,北宁伯夫人缓步朝前走去。

站在林之予面前,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儿子,北宁伯夫人的眼中又是骄傲,又是心疼,“予儿,娘很高兴,你能跟娘说你的心里话。可是,如今,娘也没有法子,你是北宁伯府的世子,所以,北宁伯府将来的荣辱,便都系在你身上了,这样一门亲事,实在是不匹配啊。”

“娘,你别再说了。”

沉声说着,林之予一抬手,将手中的长戟狠狠的插/回了戟座上,长戟的铁杆与戟座坚硬的碰撞,发出了让人觉得刺耳的嗡嗡声。

“予儿…”

就怕儿子这般执拗的不肯再和自己说他心里的想法,北宁伯夫人情急的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边柔声说道:“予儿,娘知道,你不甘心,可她爹娘早逝,如今的靖安侯,虽是她的伯父,可到底隔了一层,即便还算姻亲,可一旦到了要用的上的地方,这点儿关系,就着实太薄弱了。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予儿…”

“娘,大丈夫行走于天下,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妻族的助益,要是那样,还算什么男人?”

厉声说着,林之予回过身,大踏步的朝外走去,似是不想和母亲说些什么了。

“你给我站住。”

脸上泛起了一层寒霜,北宁伯夫人厉声喝道。

第144章 欺辱

疾步上前走到儿子身旁,北宁伯夫人沉声说道:“予儿,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仅仅靠你的本事,就能撑起一个家族的兴旺更替吗?要真是这样,窦府为何要把女儿嫁进东宫做太子妃?安远侯府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聘了皇后娘娘母族的小姐?”

不顾儿子已经有些铁青的脸,北宁伯夫人继续说道:“予儿,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能力说话的,你不屑一顾的家族联姻,却是最有效最稳固的法子,被祖辈父辈们证实过无数次的法子。”

见儿子的一张脸已经越来越黑了,北宁伯夫人心中有些不忍,不由的放缓了声音劝道:“予儿,你喜欢那女孩儿,娘也喜欢她,娘本想着,等到你娶了世子妃,将她聘来给你做侧妃,也是好的,可娘去探了口风,白老太太将她心肝儿宝贝一般的疼爱着,是绝不会应允的,予儿,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啊?娘必定会给你相看个…”

北宁伯夫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脸震惊的林之予给打断了,“娘,你说什么?你想让她给我做侧妃?”

原本无力的垂在身边的一双手,顿时紧紧的攥成了拳,因为愤怒,指头的关节处已经隐隐泛白,林之予恨声说道:“娘,您这一番举动,我如今也不得不死心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她?娘,求您,求您别再去羞辱她了。”

说罢,林之予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大力挥开的门板,来来回回的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北宁伯夫人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泛起了一阵凉意。

像是一瞬间就失了气力,北宁伯夫人像是连意识都没有了一般,木讷的回到了内屋,一进屋,北宁伯夫人便挥退了屋里服侍的丫鬟们,紧接着,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滑落。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柔声唤着,一直跟在身边的陪房苏兰急忙取出帕子,想要给北宁伯夫人拭泪。

手伸至半空,便被北宁伯夫人伸手拦住了。

“苏兰,我,我心好痛啊…他说,我羞辱了靖安侯府的那位小姐,他…”

愈发哭的不能自已,北宁伯夫人一脸的悲恸。

苏兰愣了一下,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执拗的给北宁伯夫人擦着泪,一边想着说辞,“夫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在世子爷眼里,那位小姐定然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您却想着把她聘来给世子爷做小,世子爷到底是个男人,有自尊心的,怎么能容下这样的事?世子爷一时冲动,这话说的是重了些,回头醒悟了,必定又要懊恼了,您看着吧,过不了几日,世子爷就来给您道歉了,这母子,还哪儿有隔夜的仇啊,您快莫气了。”

抽噎的哭着,北宁伯夫人想起方才在练功房里林之予说过的话,只觉得心里像针扎似的,一下一下的,抽搐着疼痛起来。

苏兰在一边劝了好一会儿,北宁伯夫人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

屋外,响起了院子里的丫鬟们给北宁伯请安的声音,北宁伯夫人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的泪,又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转身叮嘱着苏兰道:“伯爷问起,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别提世子的事儿,免得又惹得他动怒。”

“奴婢晓得。”

低声应着,苏兰跟在北宁伯夫人身后迎了出去。

到了三月里,春暖花开,处处都透着一份和煦,便连早起的微风,似是也柔软了几分,白璎珞站在地埂边看着远处天边火红的一片,不由的叹道:“城外的桃花定然开的极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瞧瞧呢…”

“小姐,您怎么这么喜欢桃花啊?”

好奇的问着,流莺踮起脚尖,折下一只迎春花枝,放在鼻子前嗅了起来。

桃花的花期短,再加上开出来的花朵大多都是各种各样的粉色,所以,贵妇小姐们便是心里喜欢,也不会宣诸于口。

而在人前提起来,牡丹大气,菊花有傲骨,梅花荷花又显得高洁,这些花,便成了众人心仪的花,而桃花,则无辜的成了妖媚的代表。

可白璎珞从不避讳这些。

白璎珞总是想起,前世时自己常和杜轩手牵手肩并肩的一起在桃林散步,簌簌落下的花瓣撒在二人身上,无端的便沾染上了一层暗香,相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似是被粉红的桃花所映衬,多了几分深沉的情意。

而此刻,裙裾上的香袋里,还装着他写就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璎珞的心里,也似是这温暖的春日一般,多了几分沁人心脾的舒爽。

“桃花么…”

真实的缘由,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白璎珞沉吟了一下,笑道:“漫长的冬天过去,开春的花,常见的除了桃花,不就是迎春花和梨花?梨花白,迎春花黄,可都不够暖人,而桃花的莹粉,却更能让人觉得春天到了,所以,我喜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