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着流莺,白璎珞轻声吩咐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件要紧的事忘了和祖母说,你去看着些,等到祖母屋里的人走了,便来回话。”

觉得有些奇怪,流莺多看了白璎珞一眼,才转身朝外去。

可直等到晚膳时,流莺才跟着来传膳的小丫鬟一起过来。

听闻白家庄的老族长夫妇已经走了,白璎珞起身更了衣朝庆安堂而去,进了屋,却发现唯有白老太太一人。

“祖母,祖父呢?”

接过秋纹递来的帕子净手,白璎珞随口问道。

“杜轩来了,你祖父在书房和他说话呢,估摸着没那么快,咱们先用吧。”

乐呵呵的说着,白老太太不住眼的打量着白璎珞,似是从前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她一般。

而白璎珞,听到杜轩来了,似是心中的某个猜测被证实了,一颗心跳的愈发急促,好像一张口就会从口中跃出来一般。

庆安堂东厢的书房里,白老太爷的面色有些凝重。

看着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的杜轩,白老太爷沉声问道:“杜轩,你是孤儿,没有父母为你做主,如今,白家庄的老族长已经做主为你应下了这门亲事,如今,你却执意不允。杜轩,你老实答我一句,你可是也如那些世俗常人一般,将珞姐儿看低了?”

面色不变,杜轩一拜到底,起身恭敬的答道:“恩师对学生的恩德,学生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可是,如今这门亲事,杜轩不敢,也不能应允,请恩师见谅。”

闻言,白老太爷面色一凛,书房里平添了几分清冷。

第156章 情意

“学生幼年四处飘零,那些年,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冷遇,这样的情境,唯有在到白家庄后才算是结束。”

似是想起了曾经漂泊为家的窘迫往事,杜轩的眼中有些淡淡的追忆。

停顿了一下,他深呼了一口气道:“如今,学生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若是六小姐下嫁于学生,学生于心何忍?”

原本沉重的心微微一轻,白老太爷不怒反笑,“你小子,倒还算老实。”

说着,白老太爷伸手指了指下首处的扶手椅示意杜轩坐,“如今,我只问一句,若是我做主将珞姐儿许配给你,将来你飞黄腾达也好,吃糠咽菜也罢,可能疼她护她一生一世?”

杜轩面上一怔,白老太爷却也没急着追问他,轻叹了一口气道:“男人的抱负,在社稷,在天下,而女人,这一生能依靠的唯有父兄夫婿,珞姐儿无父无兄,若是嫁于你,你便得保她一声平安无虞,哪怕跟着你吃苦受累,只要你心中惦着她念着她,她心中定然也是甘之如饴的。”

“之所以选中你,一是因为看重你有情有义又有真才学,只要你心中有抱负,来年会试兴许正是你鲤鱼跳龙门的那一跃。二来,正是因为你家世简单,珞姐儿嫁于你,不需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应亲戚,关起门来,只要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好,便算是最大的幸福。百年之后,我们去见了她的父母,也算是有个交代。这,都是我们两位老人的私心罢了。”

“这段时日,我和白家庄的老族长也已经接触了好几次,本想着你孤身一人,既然尊他们做长辈,便请他们为你做主。可我想着,到底还是知会你一声,你若不愿意,这件事,便当我们没提过,出去后,你也莫要与人提起,免得伤了珞姐儿的声名。”

“若你愿意,我们心愿甚简,你们过好日子便罢。若你不愿,一切都与从前一般无二,你还是我看重的学子,靖安侯府的座上宾,将来,你荣耀也好,窘迫也罢,与珞姐儿,都无一丝干系。”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不必急着答复我,终归,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推心置腹的说了好大的一通话,看着一向明断果决的杜轩脸上有些犹疑,白老太爷心中长叹了一句,也不打扰他思虑,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至书房门前,白老太爷的身后,传来了杜轩情急的唤声:“恩师留步。”

白老太爷转过身,便见杜轩起身郑重一拜,“杜轩倾慕六小姐已久,若是恩师将六小姐下嫁于杜轩,杜轩必定视若珍宝,此生定不负恩师所托。”

峰回路转,白老太爷的面上,瞬时露出了一抹喜意。

转身走回杜轩身边,白老太爷伸出手大力的拍了拍杜轩的肩膀,“你小子,这回又有什么说法,说来我听听?若说错一星半点,我是绝不会松口的,要知道,方才可是你字句清楚的说不敢也不能应允这门亲事的。”

相处一年多,杜轩的性子,白老太爷早已熟知,此刻他既已松口,此事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心中大悦,白老太爷几步走回上首处坐下,满眼期冀的看向杜轩,等着他说话。

杜轩也不落座,双眼坦诚的看向白老太爷道:“去岁四月至今,得恩师另眼相看,杜轩才有今日。可是,杜轩对六小姐的心意,却与恩师,以及这靖安侯府无一丝干系。哪怕六小姐只是山野中一平常人家的女儿,只要杜轩有机会结识,必定也会诚心求娶,生生世世与佳人相依相守。”

说着话,杜轩的耳后,出现了一抹红晕。

眼神躲闪着低垂下来,杜轩有些赧意的说道:“虽只见过六小姐几次,可她性子娴静淡雅,为人谦和有度,对上恭敬对下宽容,无论谁得之,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杜轩也曾听闻许多不好的传言,为此,对六小姐也存了几分怜惜,要知晓,她生来便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于她而言,已是世间少有的可怜,却因此而饱受众人的非议,更是无辜至极。”

到底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说起自己心中对白璎珞的情意,杜轩便满心的羞赧。

低垂着头,未看到白老太爷的眼中已经映出了几抹晶莹,杜轩继续说道:“杜轩生来便不知父母何在,这些年,心中不是没有怨的,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兴许,他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正因为如此,对六小姐的处境,杜轩感同身受。不是没有肖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姻缘,可每每那时,杜轩便觉得此事太过美好,让人觉得那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的不可触摸。而如今,竟真的遇到了。”

“恩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杜轩若还是执意拒绝,反倒显得学生没有担当。如今,当着恩师的面,学生郑重起誓:若六小姐嫁与杜轩,有生之年,杜轩必定爱她护她,不让她心中有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说罢,杜轩撩起衣袍跪倒在地,郑而重之的冲白老太爷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好,不枉我对你另眼相看。”

连说了三个好字,白老太爷起身,亲自搀起了杜轩。

“恩师,学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恩师准许。”

眼中一派清明的坚定,杜轩抬首看向白老太爷道。

本就喜欢杜轩的为人,此刻听了他这一系剖白心迹的话,白老太爷再看杜轩,便怎么看怎么满意,见他有所请求,忙点着头道:“你说。”

杜轩微一迟疑,旋即正色道:“学生希望,能以金榜题名之喜,当做前来靖安侯府提亲的贺礼,所以,明年会试放榜之前,学生与六小姐的亲事,暂且放下不提,既已决定娶她,学生愿意放手一搏,为六小姐挣个风光出嫁的荣耀。”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白老太爷听的热血沸腾,一瞬间也似是年轻了几岁。

可是回过神来,白老太爷又踌躇起来。

明年二月十六,便是白璎珞及笄的日子,可会试放榜,再到殿试折桂,怎么也要到三四月间了,已经及笄却还未定下亲事,白璎珞定然又要成为京城内宅中的笑柄。

“学生必定专心苦读,不负恩师与六小姐,还请恩师酌情考虑。”

杜轩拱手一拜,诚心祈求道。

倘若现在定下亲事,外头的人也好,靖安侯府的人也罢,都会觉得杜轩高攀,白璎珞下嫁,会认为白璎珞受了委屈。

若果真按着杜轩所言,以杜轩的本事,来年未必不会金榜题名,到那时,新科进士上门求娶,寒门新贵与侯府小姐,也算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一桩美事了。

有舍才有得,不放手一搏,谁能知晓以后是花团锦簇还是一败涂地?

暗自沉思了半晌,白老太爷一狠心,沉声应道:“此事,就依你所言。”

说罢,白老太爷起身拦住杜轩要下拜的动作,面色凝重的叮嘱道:“杜轩,老夫对你从无所求,即便举荐你入京都,也是单纯的一片爱才之心。但是,你若是负了珞姐儿,我便是穷其一生,也不会放过你。”

白老太爷说的认真,杜轩瞬时也挺直了腰背,“大丈夫一言九鼎,杜轩是真男儿,决不食言,恩师只看着便是,学生会用实际行动向您证明学生对六小姐的情意。”

白老太爷点了点头,招呼着他道:“坐吧,我吩咐下人摆膳。”

杜轩离开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出了庆安堂的门,看着西厢房承欢居的方向,杜轩的心里,似是从未如此激动一般,让他想要拔足狂奔,到那杳无人迹的山顶大声呐喊几句。

兰心阁里,白璎珞披着夹衣靠在软榻上,外面起了风,呜呜咽咽的风声从树枝上吹过,发出了轻柔的婆娑响声,看着墙角灯台里摇曳生姿的火苗,白璎珞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前世时那温馨的场景。

烛光下,杜轩批阅着孩子们交上来的功课,不时的无奈摇头苦笑,而一旁的土炕上,珞娘缝补着手里的旧衣。

偶尔抬头,四目相对,眼中尽是缱绻柔情,被昏暗烛光所充盈的屋子里,顿时也多了几分温情。

祖父寻杜轩过来,是来说亲事的吧?

他会欣然应允,还是惊诧回绝?

猜测着他有可能的反应,白璎珞的心里,便忽上忽下的忐忑起来。

去岁桃林中猝不及防的一个照面,是两人这一世的第一次碰面,那一刻,白璎珞的眼中面上尽是惊喜,而杜轩,更多的是愕然。

那之后,两人再未单独碰过面,唯有过年那次去煦和轩参加诗会,杜轩耳后出现的那抹红晕,让白璎珞猜到了他浅浅的心意。

可这也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如今,事情一步步的终于发展到了她所愿意乐见的地步,杜轩,又会如何应对呢?

胡乱思忖了一整夜,白璎珞辗转反侧。

第二日早起,白璎珞便满心雀跃的去了庆安堂,还比素日早了一刻钟。

见祖父祖母一如从前,而祖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还带着淡淡的怜惜,白璎珞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第157章 安心

一连几日,白璎珞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倘若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白家庄的老族长两度来侯府,和祖父谈及的是自己和杜轩的亲事,那一旦亲事议定,祖父和祖母怎么都要告诉自己一声的。

再不济,靖安侯和薛氏那儿,也会有所风闻,以大伯母对自己的疼爱,定会言语隐晦的打趣自己几句。

可如今,一切风平浪静,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谈及的不是自己的亲事,抑或,杜轩没答应?

若是前者,白璎珞大可不必担心,毕竟,便是及笄了,祖父祖母也不会仓促的为自己择定一门不大中意的亲事让自己出嫁。

可若是后者…

白璎珞不敢去想。

再到鸣翠居上课,白璎珞便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姚夫子虽不大与府内的人走动,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仍旧有所风闻。

不动声色的下了课,看着七小姐和八小姐被各自的乳母带走,白璎芸也落落寡欢的离去,姚夫子方带着白璎珞回了小雅斋。

“怎么了?”

亲自泡了茶端给白璎珞,姚夫子坐在她身边关切的问道。

犹豫了一会儿,白璎珞摇了摇头,有些低迷的说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许是我想多了吧,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从前也常有这样的事发生,白璎珞不愿意说,姚夫子也不过多追问,二人相对静坐,闲聊了些旁的事,白璎珞才起身回屋。

心事重重的歪在软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外头的日光,白璎珞只觉得心里有万千的惆怅难以言表。

长吁短叹的感慨了几句,白璎珞翻了个身渐渐睡去了。

再醒来,已临近午膳时分。

赶到庆安堂,便见祖母身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白璎珞上前恭敬的行了礼招呼道:“璎珞见过周老夫人,老太爷身子可安好?”

笑呵呵的拉起了白璎珞,周老夫人弯着眼答道:“好,都好。”

说着话,周老夫人回头冲白老太太夸道:“几日未见,这孩子又水灵了几分,还是你会养人,先前的萍姐儿也好,如今的珞姐儿也罢,都被你教的极好。前天去严姐姐家做客,提起孙媳妇,她还很是夸了萍姐儿几句呢。”

这位周老夫人,是惠国公家的老夫人,从前和白老太太是闺中密友,得空的时候便常来寻白老太太说话,两人最是相熟。

每逢有人夸赞白璎珞,白老太太都像是夸了自己一般的高兴,此刻再听到,脸上便笑的多了几条皱纹,“珞姐儿养在我跟前,我自然得好好教养她。”

白老太太和周老夫人说着话,白璎珞便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少顷的功夫,白老太爷从书房回来,几人一起用了膳,膳后,白老太太亲热的挽着周老夫人去后院散步,一边,却还软语哄着白璎珞回屋去歇着。

白璎珞一边朝兰心阁走,一边心里狐疑的揣测起来。

从前,周老夫人来靖安侯府,也曾和白老太太打趣,说要替自己的孙儿来提亲,求娶白璎珞,可想着两家的孩子都还小,两人便当做玩笑话一般那么说着过去了,自那以后,周老夫人却是再未提起过此事。

待到白璎珞十二三岁到了议亲的年纪,京城里却又诸多蜚短流长的言语,挑三拣四的拿白士鸣和柳氏的早逝来说事,一来二去的,白璎珞便被耽搁到了现在。

想及前一日并未听祖母说周老夫人要来府里做客的事,白璎珞便知,兴许是祖母下了帖子请了周老夫人过来的,此刻,两人又神秘的去后院散步,白璎珞不由而然的便觉得此事和自己有关。

难道,祖母想旧事重提?

惠国公府的那位少爷,是惠国公的嫡次子,白璎珞未见过他,此刻细细想起来,竟也未听过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想来,定然不怎么出众的。

也怨不得,周老夫人当日会起这样的心思。

一路胡乱的思忖着回到了兰心阁,白璎珞便觉得心里百爪挠心一般的急躁。

午后的棋艺课结束,白璎珞便赶回了庆安堂,周老夫人已经走了,白老太太正躺在软榻上假寐,脚踏边,秋纹蹲坐在那儿为白老太太捶着腿。

白璎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摆了摆手让秋纹起身,自己代替她服侍起了白老太太。

一盏茶的功夫,白老太太才醒来,睁开眼看到是白璎珞,白老太太嗔怨的拉起了她,“傻丫头,自有秋纹秋月她们,哪里就轮到你来做这些事了?”

白璎珞笑了笑,接过秋纹递来的帕子净着手,一边讨好的笑着说道:“祖母是珞儿的祖母,自然要我来孝顺才是,秋纹秋月哪里能替的了我?”

说着话,白璎珞从果盘里取过一个梨子削着,状似无意的问道:“祖母,惠国公府可是又有什么喜事了?我瞧着周老夫人气色极好呢,比端午见面时还有精气神儿。”

抿嘴笑着,白老太太接过白璎珞递来的银签,扎起一块梨子吃着道:“祖母相看了一门亲事,想要保个媒,所以请了她来探探口风,若是成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闻言,白璎珞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瞬时被清空了。

若那门亲事与自己有关,祖母定然不会说的这般坦然。

轻叹了口气,白璎珞的面色,不由的松动了几分,白老太太眼珠一转,顿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傻丫头,你不会是以为,祖母想把你嫁到惠国公府去吧?”

小心思被揭穿,白璎珞羞赧的低垂下头不说话了。

白老太太呵呵笑着,放下银签解释道:“是你薛家表姐,她都十八岁了还没定亲,可你也瞧见了,那样齐整的一个好姑娘,若是被耽误了,可多可惜。也正是端午聊天,听周老夫人提起他那个孙子,我才想起来的。虽然你薛家表姐比他大了两岁,可都说小相公大媳妇儿,大点儿会疼人,他们家兴许不计较呢。这不,我才请了周老夫人来探探口风,若是行,你大伯母定然也高兴,祖母若是得了那个谢媒的红包,都给咱们的珞姐儿添妆。”

前面还听的认真,听闻最后还是提到了自己,白璎珞瞬时红了脸,扭着帕子嗫喏道:“祖母,我也就是一时好奇罢了,您偏来打趣我。”

见白璎珞露出了这难得的娇憨姿态,白老太太愈发笑的开怀。

想及前些日子白老太爷和自己说过的事,白老太太爱怜的看着白璎珞问道:“珞姐儿,白家庄的那个杜公子,你觉得他如何?”

心头一顿,顿时小鹿乱撞一般的狂跳起来,白璎珞强自镇定的说道:“祖父和大伯父对他都交口称赞,想来是极有才学的。我也见过他几次,觉得人如其名,如温润的美玉,假以时日,必定能大放其光。”

白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却再未说什么,白璎珞想问又不敢问,一时间,一颗心就那么七上八下的悬在了半空中。

又闲散的说了会儿话,白老太太才轻叹了一口气,抚着白璎珞的头发道:“珞姐儿,一个人是好是好,并不能看表面。而那个人家世好不好,抑或是有没有才学,都只是他的一个方面,过日子,要紧的是看那个人对你好不好。他对你好,你便是跟着他吃糠咽菜,心里也沁着蜜一般的温润甜蜜。他若对你不好,便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的心里,也会说不出的苦楚。所以,这过日子啊,跟家世背景都无关系,只跟那个人有关,你知道吗?”

似懂非懂,白璎珞乖巧的点了点头,耳边,传来了白老太太轻不可闻的一句低叹,“但愿,不是害了你。”

一瞬间,白璎珞如醍醐灌顶一般的通透了。

对靖安侯府而言,杜轩并非白璎珞的良配,这两人在一起,任何人都会觉得是杜轩高攀了。

可是,诚如白老太太方才那一番话,过日子,一切的外在条件都是虚无缥缈不能把握的,而唯有那个人的真心,才是最难得的。

倘若杜轩真如他所承诺的对待白璎珞,这段如今说出来不会被任何人所看好的亲事,对白璎珞而言未必不是件幸事,过日子,日久见人心,一辈子还很长。

可若是杜轩背信弃义,这样的他,要家世没家世,要身家没身家,下嫁于他的白璎珞,日后会有多少磨难,众人可想而知。

所以,如今看来,这场在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心里已经定了的亲事,却如同一场豪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赔上的,便是白璎珞一辈子的幸福,和白老太爷白老太太二人此后岁月里无尽的悔悟和自责。

可即便那时,两人临近西去,人死如灯灭,一切便都结束了,而白璎珞,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要慢慢度过。

相较于白老太爷对杜轩莫名的信心,白老太太则满腹的担忧,所以,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白璎珞,白老太太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沉重。

从庆安堂出来,看着灰蒙蒙似是又要下雨的阴暗天空,白璎珞的心里,却从未有过的敞亮。

第158章 静好

虽未得到确定的消息,可白璎珞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揣测,与真正的答案应该相差无几。

这么想的时候,白璎珞便觉得满心的欢喜,前几日那个喜忧参半患得患失的自己,像是刚刚破壳而出的小绒鸡,带着满眼的迷茫打量着面前陌生的一切。

而如今,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以后的日子,都会像这水洗过的天空一般美好。

心中安定下来,白璎珞便能静下心来做些什么事了,看着绣筐里堆着的那几件小儿衣服,白璎珞算着日子自言自语道:“六公主怕是已经临产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

身旁的秀娘听见,抿嘴笑了笑道:“小姐,四月前往大安的宫人如今都还没回来呢,也没见捎信回来,可见都是顺顺利利的。您就别担心了,六公主贵为大安国母,身边伺候的人精细着呢,不会有事的。”

白璎珞点了点头,关切的问道:“秀娘,娟儿如何了?你这几日可去瞧过她?”

但凡在大户人家伺候的下人,不是休息的日子,没有主子的许可是不得踏出府门一步的。

尽管白璎珞替秀娘求了恩典,可秀娘却说不出的谨慎,不到自己歇息的那日,决计不踏出靖安侯府一步,便连李大壮也是如此,进府大半年了,这两个人的态度一如刚来那时的谨慎小心,差事办的极为妥帖,让一直等着揪他们小辫子的人得了个没趣。

提起女儿,秀娘当即满脸是笑,“前日轮休,奴婢已经去瞧过了。娟儿跟着奴婢的爹娘,过的好着呢,便连在洞天书院上学的弟弟也常回家陪她玩,如今,娟儿已经识的几个字了。”

听秀娘说着,白璎珞的面前,不禁出现了老两口慈祥的笑容,和白诀蹲在地上手拿树枝教娟儿写字的和乐模样。

放下心来,白璎珞复又拾起绣活做了起来,可没绣上几针,便听得外间说谷香来了。

“谷香姐姐…”

白璎珞起身迎了出去。

“六小姐,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说几句话呢,还有,您身边若是有绣工好的丫鬟,不若一并带着。”

谷香行了福礼,起身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