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酥酥麻麻的,全然没了抵抗的力气,白璎芸的意识却还有几分清醒。

苏文远一把扯下床幔,呢喃着说道:“这苏府里,除了母亲,便是你最大,连我都听你的,若有下人敢嚼舌根,你做主将他们发卖出去就是了。”

苏文远的几句话,顿时让白璎芸心花怒放,原本坚定的意志,都渐渐瓦解了。

一觉睡到申时二刻才起身,白璎芸懒洋洋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颜色鲜艳的面容,和方才苏文远百般体贴的逢迎,心里像是被小火温着一般,说不出的熨帖。

可想起母亲谆谆的嘱咐,白璎芸回头唤过喜鹊吩咐道:“你送个帖子去方府,问问方少夫人明儿可得空,我想去瞧瞧她。”

方少夫人,便是窦绣巧。

喜鹊脆声应下,转身出去了,白璎芸瞧着铜镜中娇艳绯红的脸色,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挪到了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若是再有个孩子,这日子就完美了。

白璎芸喃喃的想着。

怡心苑里,杜轩也在规划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过几日皇上就封印了,到时候,我就成日呆在家里陪你和孩子,咱们那儿都不去。”

抿嘴笑着,白璎珞打趣的问道:“连侯府都不去,等着祖父差人来请你?”

杜轩呵呵的笑道:“侯府自然是要去的,我可没把那儿当旁处,去了祖父祖母那儿,我自然也是成日陪在你左右,和家里有什么两样?”

虽是强词夺理,可他也是为了哄自己高兴,白璎珞便没有揭穿他,两人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商量着给孩子取名字。

正说得高兴,门外,管事有些慌张的传话:“公子,夫人,倾城公主差人送了帖子,说两刻钟后来咱们府里坐坐。”

倾城公主要来?

杜轩和白璎珞脸色一沉,先后起身准备起来。

堪堪走到大门处,便看到倾城公主府的轿子在大门口落下,杜轩搀着白璎珞出了门,跪倒在地迎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

“起来吧…”

柔声说着,倾城公主出了轿子,径直熟络的进了大门。

身后,赤骥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还和煦的冲杜轩和白璎珞笑了笑。

杜轩和白璎珞忙跟了上去。

回绝了白璎珞请她进屋喝茶的邀请,倾城公主顺着游廊朝后院缓步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儿的景致,当日皇上赐给本宫做府邸后,内务府都是按着本宫的意思修缮的,所以,算起来,倒比公主府更合本宫的心意。”

见杜轩和白璎珞露出了一丝赧色,倾城公主笑道:“本宫说这些话,没旁的意思,只不过希望,你们别嫌本宫不请自来。”

“不敢不敢,您只要得空,随时欢迎您来。”

白璎珞忙接着话道。

笑了笑,倾城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赤骥,二人穿过角门进了后院。

一处处的细细观望着,不明就里的人看到,定要以为倾城公主对这府邸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白璎珞,却渐渐的看出点不寻常来。

第一次倾城公主来府里,逗留最多的地方,便是断肠亭,及至后来,她将断肠亭连同小湖那一片都要了过去。

可这冷不丁的,她又说来观赏景致,白璎珞直觉的认为,这里面怕是另有蹊跷。

要知道,一墙之隔的公主府,可是内务府带着好几个工匠班子没日没夜的修缮出来的,虽没进去看过,可抬了些什么奇珍异石进去,便连街上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样的精致,那样的豪奢,已经远非如今的状元府能比了。

可她竟说,这里更合她的心意。

心里有了警惕,对倾城公主所驻足停留的地方,白璎珞都暗暗留了心。

一路,便跟到了梅林的地埂边。

梅花绽放,暗香浮动,虽只是一小片梅林,可香韵却与旁处丝毫不差。

倾城公主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不减,可一双眼眸,却带上了几分戾气一般,沿着院墙缓缓扫视,连靠墙的几颗梅树,也丝毫不放过。

而身边的赤骥,也是一般无二。

从背后瞧着,两人似是在赏梅,可白璎珞却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和表情,比起来,倒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找什么?

心中一动,白璎珞眼中有些震惊的回头去看杜轩,却见杜轩也似是反应过来了,眸中有些阴晴不定。

如果杜轩和白璎珞没猜错,倾城公主带着赤骥前来,怕是想从这相邻的院墙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由此可见,他们对白义的行为,已经起了疑心。

心中如是想着,白璎珞和杜轩面上更加不敢显露一份,只随后介绍着:“如今花开的还少些,等再过半个多月,墙角的那片红梅开了,景致就更好了,到时候,还请公主前来赏梅。”

似是什么都没发现,倾城公主收回思绪,笑着应道:“本宫也觉得红梅看着更好,所以当日便让内务府多移栽了些红梅。”

说着,似是在试探,倾城公主回头问杜轩,“公主府太过喧嚣,可吵到大人和尊夫人休息了?”

便是吵了,又有谁敢抱怨?

杜轩笑着摇头。

一旁,赤骥追问道:“这些日子,夜晚总能听到孤鸟的叫声,夫人没有受惊吓吧?”

想起每每白义离去时,都能听到隐约的鸟叫声,看来,果真是人为的,许是白义与什么人的暗号。

白璎珞一脸茫然的看向赤骥,杜轩则泰然自如的应对起来,“后院有一片山林,有孤鸟也实属常见,夏天的时候才更是喧闹呢。不过,公主府夜晚丝竹悦耳,赤骥先生竟还能听到那些孤鸟的叫声,耳力非同一般啊,我们,倒是不曾听见过。”

杜轩自然,白璎珞茫然,两人的表情似是真的,一时间,倾城公主和赤骥都怀疑起来: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送走了倾城公主一行人,杜轩在屋里焦急的转起了圈,“要给白义送个口信才好,这些日子,他可不能轻举妄动了,公主和那赤骥已经盯上他了。”

第238章 冒充

腊月二十四,嘉元帝封印了。

傍晚时分,随远到白璎珞跟前回话,说翰林院的几个同僚相约一起去喝酒,杜轩推脱不得,也随着他们同去了,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

“那你去公子身边服侍吧,让他少喝些,如果情况不对,你就机灵些,差个小伙计送信回来,好让管家赶着马车去接公子。”

白璎珞仔细叮嘱道。

“小的记住了。”

点头应下,接过沉香递给他的装了银锭子的锦袋,随远麻溜儿的出去了。

沉香几人准备着布膳,白璎珞则从流苏手里接过府中下人的花名册,打开径自审度起来。

提笔做了些改动,又递回给流苏,白璎珞柔声嘱咐道:“吩咐下去,二十九那日,除了各处守门的婆子和下人,其他人尽数在漱玉轩聚齐。”

这是要发放今年的赏银了。

流苏喜滋滋的应下,将册子捧过去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用罢晚膳,天色已经大黑,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白璎珞还能听见外头寒风呼啸而过吹响了窗棱的声音,原本想散步的心思,也就搁了下来。

直过了戌时,醉醺醺的杜轩才被随远背回来。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皱了皱眉,强忍下心头泛起的不适感,白璎珞有些埋怨的看着随远问道。

随远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道:“本来都要散场了,可七驸马又去了,一直说和公子是同榜的情分,如今又同在翰林院当值,可见是前世便有缘分的,所以非要和公子喝酒。公子本就有些醉意了,又喝了几杯下去,便彻底醉了。”

白璎珞脸色愈发不善。

仗着自己是驸马,又比杜轩高两级,尤一恒在翰林院没少给杜轩使绊子,好在杜轩为人谨慎细致,那么多次了倒也没让他得手。

可这样一味的防范,也不是个事儿啊?

心中有些怒火,却又无处发泄,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杜轩,白璎珞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正不知要说些什么时,窗棂上响了一下。

脸色微变,白璎珞回头交代了沉香和流苏照看好杜轩,服侍着他赶紧歇下,一边,带着随远和流莺去了东厢房。

果然,是白义到了。

脸色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雀跃,见白璎珞独自前来,白义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他呢?”

白璎珞答了句“醉了,已经让人伺候着歇下了”,便忙催着他走,“你快走吧,倾城公主和赤骥已经怀疑你的动向了,前几日还特地来后院查看过一圈,兴许已经留意你的行踪了,我们倒不怕被牵连,不过,若是你的行踪暴露,以后想要出逃,怕是要难上加难了。你快走,等过几日他们放松警惕了,你再来。”

白璎珞的关切,让白义心里愈发舒服,脚下纹丝未动,他抬眼看着白璎珞,有些犹疑的问道:“他的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一句话,白璎珞顿时反应过来白义的来意了。

“你师父来信了?”

见白义点了点头,白璎珞走到屏风后,从脖子上解下了那枚琉璃挂坠儿。

自打杜轩将这枚挂坠当做定情信物送给白璎珞,她便一直贴身带着,从未取下来过。

攥在手心里,白璎珞出来走到白义面前,摊在了手掌上。

一双眸子,因为氤氲起的水光,而变得愈发明亮璀璨,白义似是哽咽了一下。

动作轻缓的将手探入衣襟,白义再伸开手,手里,便也是一个琉璃挂坠。

只不过,白义手里的穿着红丝线,而白璎珞手里的那个,则被她细细密密的缠了一圈金丝线,而那琉璃挂坠,却是一模一样,在摇摆的火苗中,显得愈发流光溢彩,如一滴饱满莹润的水滴掬在掌心里。

“你师父可说了旁的?”

心中也有些难以自制的激动,白璎珞将挂坠收好,抬眼看着白义问道。

“除了生辰八字和这个挂坠,师父再未说旁的,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内里的详情。所以,一旦出了公主府,我首先要做的,便是回漠北寻到师父,仔细问问他当年的情形。不过,如今,只凭这枚挂坠,我想,已经能确定我们的关系了。”

说着,白义的喉头又轻微的动了一下。

“我知道,等他酒醒了,我会告诉他,你快回去吧,这儿不宜久留。”

白璎珞关切的说道。

知晓白义和杜轩是孪生兄弟,白璎珞对白义的感觉,便又亲厚了一分。

“好,那我改日再来。这枚挂坠,便先放在你这里。”

将手里的挂坠递给白璎珞,白义颔首一笑,脚步轻快的朝外走去。

一行人刚出了东厢房的门,院门被叩响,守门的小厮有些惊慌失措的进来回话道:“夫人,公主府的管家带着人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了,管家和老伯拦都拦不住。他们说去后院找什么,管家在外头周旋呢,您快进屋吧,莫冲撞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璎珞脸色大变。

“他们既然这么来势汹汹,定是抓住了你的把柄,你这会儿从后院过去,兴许他们正守株待兔的在那儿等你呢。”

白璎珞回头冲白义道。

眉头轻锁,白义点了点头,抬头打量起四周的房屋来,可是此刻若是跳上屋顶,那些人必定一眼就看见了,白义有些犹豫的愣在了当地。

“你跟我来…”

白璎珞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只见过白璎珞几次,对这个女子,白义的心里,一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是靖安侯府的小姐,自小父母早逝,换做旁人家,定是个胆小如鼠没有什么主见的娇小姐,可初次遇见她的那个夜里,除了第一眼的惊慌,她却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当机立断的吩咐了丫鬟带他去躲起来不说,还顺利的避过了公主府管家的搜寻。

后来的几次,她总是温柔的坐在杜轩身边,静静的听他们说话,可每每开口,都是一语中的,说出来的话,也都让人不可忽视。

娴静,温柔,果断,甚至还有些…气魄。

想到这个词的时候,白义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可此刻,明知道公主府那帮来人定然有十足的把握能抓住自己,她却仍旧没有退缩的要帮自己。

白义的心里,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那丝对亲人的期盼。

不做多想,白义抬脚跟上,转瞬,就进了内屋。

屋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流苏还抓了一把香末放在了墙角的铜炉里,酒香和熏香掺杂在一起,让人有些微醺。

而杜轩,已褪去外袍躺在暖炕上,一身干净的月白色中衣,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与往日文质彬彬的模样大相径庭。

白义看了一眼,有些羞窘的别开了头。

另一旁,白璎珞已经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沉香,流苏,赶紧给公子穿好外衣,随远,你背着公子去东厢房。流莺,你另找一套公子的衣服来,给他换上。”

最后一句,白璎珞是冲白义说的。

愣了一下,白义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让我假扮成他?”

“你们是孪生兄弟,平日里气质服饰都不同,所以我还能分辨的出,换了衣服,你就装醉,我想大抵是能蒙混过关的。”

白璎珞沉声说道。

听说白义和杜轩是孪生兄弟,沉香几人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几人按着白璎珞的意思各自准备起来。

东厢房的门刚刚关上,院门便被叩响了。

让沉香出去看看,白璎珞起身走到正屋,提来了一壶酒,递给了躺在暖炕上有些紧张的白义,“喝几口吧,以防万一。”

白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倒也没怕过什么,可此刻躺在床上,身边又是大腹便便的白璎珞,白义的一颗心,却急促的跳了起来。

想到酒能壮胆,白义接过酒壶,一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再抬头,眼中已是一片猩红,像极了醉酒的模样。

白璎珞刚将酒壶收好,沉香一脸不虞的进来了,“夫人,那些人真是一群土匪,好好的后院,都快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白璎珞点了点头,穿上厚裘出了门。

走到后院,果然,一地的碎石和破败梅枝。

领头那人一脸张狂,正是那项管家。

皱了皱眉,白璎珞隐含着一脸的怒气冲项管家道:“这就是公主府的规矩?明日,妾身倒要去公主府拜访拜访,好问问倾城公主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狗仗人势。”

脸色轻变,项管家堆着笑道:“夫人,得罪了,这确实是公主的意思,可这也只能怪那畜生不长眼不是?您放心,损坏了的,明儿白日,定会派工匠来给您修的跟新的似的。”

他这样说,白璎珞也再没有办法,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举着火把将后院一应厢房尽数搜了一遍,甚至连假山里面的石洞都没与放过。

无功而返,项管家的脸色,颇有些青红交加的难堪。

想到拍着胸脯在倾城公主面前保证过的话,项管家的一张脸,顿时有些狰狞起来,“一帮没用的东西,撤。”

绕过怡心苑时,项管家眼珠一转。

回头看着白璎珞,项管家笑着问道:“大半夜的来府里叨扰,奴才怎么说也得跟杜大人打个招呼。”

说着,项管家抬脚绕过了垂花门,竟是打算去怡心苑。

“不必了…”

白璎珞出声阻拦,“外子今日与翰林院同僚聚会,喝的烂醉如泥,已经歇下了。”

脚步一顿,项管家回头看着白璎珞,一双三角眼微微的眯了起来,“听说状元公千杯不醉,怎么同僚的几杯水酒就醉了?再说了,这么大会儿功夫,兴许状元公早已醒了,奴才总要见一眼请个安的。”

说着,项管家不管不顾的朝正屋走去。

第239章 险极

床幔里酒气浓郁,暖炕上,脸色酡红的“杜轩”酣然入睡,一旁,丫鬟小心翼翼的捧着美人盂放在炕前,回头冲白璎珞回禀道:“夫人,已经喂公子喝了醒酒汤了。”

白璎珞点了点头,动作轻柔的放下床幔,回头冷眼瞪着项管家道:“怎么,还要坐等到天亮,等外子睡醒了再走不成?”

心里的算计落了空,项管家本就有些气恼,被白璎珞这一激,脸色愈发不好看。

一脸不情愿的抱拳冲白璎珞行了一礼,项管家转身出了门。

想着酒醉的杜轩还在东厢房,白璎珞不放心,跟着项管家的脚步朝外走,打算将他送出怡心苑的门。

一行人刚下了石阶,便听得东厢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仔细辨认,倒似是有人在咳嗽,紧接着,哗啦啦的发出了一声巨响。

不过,只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望着黑黝黝的东厢房,项管家的唇边,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杜夫人,就奴才得知,这状元府里,只有杜大人和夫人两位主子吧?”

早在听见响动的时候,白璎珞的心里便一沉,此刻见项管家怀疑起来,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