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边请。”

宇文楚天和落尘便引领着魏苍然回到入住的客栈,他们刚到店门前,店小二便热情如火地迎了出来,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公子,夫人你们回来了?饭菜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热水也烧好了,你们是现在就用晚饭呢,还是回房先回房歇息一下?”

“再多加几个素菜,我有个客人。”

“好嘞!”店小二接过宇文楚天打赏他的金子,马上飞奔去准备。

小二走远,宇文楚天看向脸上仍无任何情绪的魏苍然,解释道,“我与落尘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谎称夫妻才好方便互相照应。”

魏苍然点点头,眼光却不经意扫了一眼落尘微微轻垂的脸,只笑了笑,也未多言。

那一晚,魏苍然和他们住了同一家客栈,宇文楚天邀请他一同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用晚饭,他没有拒绝,宇文楚天提议尝尝北周的烈酒,他也欣然接受。

武当的清规戒律对饮酒没有苛刻的限制,而魏苍然这么多年一个人独居孤山,除了偶尔喝上几杯淡酒,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消磨心中的孤独。久而久之,也就恋上了酒的香冽。

如今身在异域,酒逢忘年知己,他自然要多喝了几杯,宇文楚天杯杯相陪,落尘也跟着喝了两杯,便觉得有些头晕。

举杯把盏间,魏苍然少不了多看了落尘几眼。上次他初见落尘便印象特别深刻,她并不是很刻意注重打扮,素颜清雅,眉目淡若云雾,整个人好似悬空中最易飘散的晨雾,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所以总让人忍不住想去抓牢,特别是那些自认可以掌控一切的男人。

今夜再见,不知是否今夜的明月过于优美,映得她眸色如水遮雾绕,荡漾着波光,一颦一笑流转着荡人心魂的旖旎。

不知为何,这对兄妹在一处,让他总不由自主想起了多年来最不愿想起的两个人——宇文孤羽和陆琳冉。

真的太像了,两个人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若无其事坐着,也像极了宇文孤羽和陆琳冉在那场盛大的婚宴上,貌离却神合的场景。

心头一阵怅然,他又举杯,把一杯烈酒都干了,宇文楚天也举杯,与他同饮。

三个人边喝边聊,自然而然聊起了魏苍然此次天山之行为紫清道长准备的礼物,他让他们猜猜,他们都没猜到。最后,打开一直放在手边的木盒,盒子刚开,一股冷意弥漫而散,落尘不由得打个冷战,好奇地探头过去细看。只见盒中放着一朵冰雕玉琢似的一朵莲花,缭绕的冷气逼人,恍若凝着霜雪一般。

她不禁惊叫,“冰莲?!”

“落尘姑娘好眼力。不错,这就是传闻的天山冰莲,千年开花,千年不落。”

这冰莲与火莲都是医书中提及过稀世奇药,据说冰莲能医百病,而火莲火莲能解百毒,火莲与冰莲一个生长在南疆之土,一个生长在极北之地,可遇而不可求。

“这冰莲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她急忙问。既然这冰莲能治百病,说不定对蛊毒也能有医治效果,不论有没有用,她都想去天山再寻一株。

魏苍然看出她眼中有所期待,便告诉她,为了在这天山寻找冰莲,他几乎走遍了天山每一个角落,只寻到了这一株,他在天山的冰岩上日夜守候了七七四十九日,终于等到冰莲开花,将它摘回。

怕是这天山之上,再无第二株了。

“只这一株?”明知这冰莲珍贵非凡,她还是厚着脸皮道,“魏前辈,我听闻冰莲能治百病,我……”

谁知她还没说到重点,宇文楚天打断她的话,“小尘,这饭菜冷了,你去找店家再要几个热菜。”

“呃,我这就去。”

他又道,“我看你也累了,一会儿选完了菜就回房休息吧,不用陪我们。”

她悄然看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心思,默默叹了口气,“嗯,好!”

落尘回到房间,店小二立刻把准备好的热水桶给她抬进房间,供她沐浴。

泡在热水里,洗去一身风尘,她心中的阴郁始终洗不清。仰望着窗外的明月,硕大的圆月挂在当空,那光洁的力量仿佛有一股奇特的引力在操纵着一切。

明日又是十五月圆之夜了,又是他毒发的日子,孟漫怕是不可能来给他送解药了,她想到的吸引蛊虫的方法虽然有点作用,可见效缓慢,还会加剧他的疼痛,不知这一夜他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熬过去……

宇文楚天回房的时候,她沐浴后的发丝已经半干,正倚在床边读着一本记录苗蛊的书。她只披着件薄衫,及腰的黑发垂在肩上,湿透了半边的衣襟,隐约可见白皙的雪肤。

他不禁心中一荡,端着冷水刚浸过的一盘葡萄坐到她身边,选了一粒最大的剥了皮送在她嘴边。

她吃了一颗,入口的酸甜清凉,十分美味。可如此良辰美景,美味当前,她脸上的愁苦依然不减。

“怎么了,心情不好?”他松松搂着她的肩,呼吸着她的发香,内心又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起来。男人就是这样,从未拥有过也就不去奢望什么,可一旦曾经拥有,便总忍不住去回味,内心的渴望越积越深,越难压抑。

“哥,明天就是十五了。”

“嗯。”他毫不在意道,“你不用担心,只是疼痛而已,我捱得了。”

“可你总是这么月月煎熬也不是办法……哥,那冰莲能治百病,说不定对你的蛊毒也能有效,你能不能和魏前辈要一点,就要一个花瓣也好,我们试一试,说不定有效呢。”

“这些事,我明日再想也不迟。”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脸静静埋在她的颈窝,“小尘,我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话题转变的有点突然,她一时没适应过来,“呃,是么……我看看。”

她解开他的腰带,指尖轻轻撩开他的衣襟,触摸着他肩窝上淡粉色的疤痕,看上去好了许多,结痂也已脱落,应该不会再撕开了。

想起上次伤口撕裂的场景,她不由得双颊红晕,如不是他扯她衣服时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那次亲昵的纠缠颠倒真的是很让人,沉迷。不料让人热血沸腾的缠绵还未真正开始,便以鲜血淋漓的结局中断了。

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窝,“完全好了吗?”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

他握着她的指尖放在唇边,柔软滑腻的触觉让她的双颊红的像盛开的桃花。说实话,她以前是真的不喜欢他这么对她,总以为这种身体的接触像是战争一样,会弄得人疼痛难忍,遍体鳞伤,但这次完全不同,他无声无息靠近,似有若无的抚摸撩过她的腰间,和风细雨般的浅吻落在她耳边。

这种滋味就像是饮酒,酒刚入口有些,融入了身体便会让人酸软无力,浑身发热,心跳加速,最后意识模糊......然后,她就想多喝几口,让自己更沉醉其中,忘记一切烦恼,醉在一场美如幻境的旖旎中。

绮罗帐下,他的吻夹着葡萄的酸甜落在她嘴角,深深的辗转吸吮,她也试探着以舌尖抚过他的唇,纤细的手指顺着他刚刚敞开的衣襟探入,拂过他温暖的胸口。她的主动,换来他受宠若惊的惊喜,开始更加热切纠缠。

就在这只愿长醉不愿醒的醉人时刻,宇文楚天的动作猛地一停,他抬头望望天空,咬了咬牙,又在继续,而这一回的亲昵感觉与刚刚完全不同,他的力道忽轻忽重,拥着她的手臂都在颤抖,额间的汗滴滚滚而落,滴在她的心口……

落尘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急忙去看他的伤口。“你怎么了?又扯到伤口了?!”

第十三章 风霜异客(四)

他按住了她的手,声音嘶哑的说道:“没关系,是蛊毒发作了,没事的。”

“怎么会呢?今天才十四。”她慌了神,又细算了一遍日子,确实不是十五。

“可能我上月没服解药,蛊毒发作的日期就会有所变化。”他能感觉到,身体内的蛊毒越来越不受控制,可能这噬心蛊已经长大,噬心之力日渐加剧,若是停服曼陀罗,恐怕即使不是月圆之夜,他也会疼得锥心刺骨。

落尘顿时从神魂颠倒的幻梦中惊醒,匆匆穿好衣服,扶着他躺回床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拿止疼的药。”

“不必了,没用的。”他暗暗运行真气,想要压制血液的涌动,因为两股力量的相撞,疼痛更甚,越来越接近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别无他法,她只能再用刀划开他手脚的血脉,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曼陀罗的干花,放在他身边。血液中的蛊虫嗅到花香,又开始向曼陀罗花的一处聚集,可是血流出的速度更快,转眼满床都是鲜血,他的脸色益发苍白。

她一边抚摸着他的脸庞,一边亲吻着他的掌心,眼泪湿润了他的手心。她想要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是蛊毒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宇文楚天的手臂逐渐显露出了红血丝,瞳孔也变的异常,黑眸扩大,落尘见状,连忙紧紧的抱住他,道:“哥,如果坚持不住就别勉强,我可以帮你配制解药……”

他咬着牙,将怀中的落尘抱紧,疼痛几乎让他迷失心智,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气去抱着怀中的人,只觉得抱着她会安心,而落尘,被他强健的臂膀紧紧的环在怀里,几乎快要透不过气了,还是努力地迎合他,与他贴的更紧。

就在落尘快被禁锢的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然感觉怀抱松了些,宇文楚天的目光弥散,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丝,他的身体像是一团柔软的散沙,倒在她的肩上。

她心疼的抱了抱她,声音弱了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法的。”

宇文楚天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也无力再说什么。

......

虽然他们极力压低声音,不想惊扰到别人,可魏苍然何等耳力,很快便发现了他们房内的异样,过来敲门。

见没人应答,他在门外喊道:“楚天?你在吗?”

见还没人回答,他敲门声更用力,“楚天,我听见你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再不开门,我进去了。”

落尘听出魏苍然的焦虑,知道事情不可能瞒过去,只好起身去开门。

“落尘姑娘,发生了什么事?”魏苍然问的同时,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床上的宇文楚天,一见他脸上毫无血色,手腕和脚腕流出的血染红了床榻。

他也顾不上礼数,直接冲了进来,握住宇文楚天的手腕探了探脉息,又查看了一下他手腕上的伤口,一见他血中的蛊虫,脸色大变。“你中了毒?什么时候中的毒?”

宇文楚天已说不出话,落尘替他回答道,“哥哥中了一种苗疆的蛊毒。已经一年多了,平日与常人无异,只有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会发作,痛不欲生。”

“蛊毒,每月发作一次,痛不欲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宇文楚天的眉峰不由得锁紧。

“魏前辈,”落尘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地,给魏苍然重重磕了个头,额心重重撞击地面,蹭出血色。“哥哥这蛊毒非比寻常,我们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解除毒蛊。我听说冰莲是罕见的药材,我求你给我们一点点让哥哥试试,说不定有用。”

魏苍然想都没想,马上点头,“好!你等等,我这就去拿。”

他脚步未抬,人已晃出门外。眨眼的功夫,他就拿着冰莲回来,掰了一片花瓣放在宇文楚天的口中。冰莲奇寒,入口即融,冰凉的汁液流入脏腑,寒意瞬间遍及全身,疼痛仿佛也被冰冻,成了麻木。

宇文楚天终于长出口气,想不到这冰莲不能克制蛊毒,却是镇痛的良药。

魏苍然见他的疼痛稍有缓和,又将他扶起,用双掌将淳厚的真气从他背后注入体内,以此压制他身上的毒蛊。落尘不敢靠近,只能守着一旁焦虑地望着。

温和的真气一直源源不断注入,压制住蛊毒的活动,直到天亮,随着月亮的西沉,宇文楚天身上的痛楚逐渐减少,他在魏苍然的指引下运功调息,待完成一套吐纳之发后,他的面色明显好了起来,体力也恢复了许多。

他起身感激地在魏苍然身前跪下,“多谢前辈,让前辈耗损真气了。”

魏苍然扶他起来,叹道:“你这毒甚为猛烈,虽服了冰莲,我也用真气可以帮你压制蛊毒,缓解你的痛苦,但这只能让你不至于被蛊虫折磨的筋疲力竭而死,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我知道。”宇文楚天点点头,“我这毒怕是解不了了。”

魏苍然沉默半晌,才抬头看向他,“你可知道,若是这毒再不能解,你怕是不久于人世。”

“什么!?”落尘闻言,连退了数步,扶着墙壁才站稳。

宇文楚天却一脸淡定,“我知道,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万物相生相克,这世间不可能有解不了的毒。”魏苍然想了想,又道:“我的师傅紫清真人出身苗疆的龙族,对蛊毒了解甚深,说不定他会有办法帮你解毒。不如这样,你们跟我一起回武当求他老人家施以援手,师傅悲天悯人,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落尘听得连连点头。

他伸手又将剩余的冰莲拿过来,交到落尘手中,“小尘姑娘,这冰莲虽不能解毒,但至少可以止痛,你好好收下,每次楚天毒发,就给他服用一片花瓣,估计这株冰莲至少能保他一年安然无事。”

“这,这不是您要给紫清真人的吗?”

“我送他,只是为了表示一番心意,这冰莲对他不过是延年益寿的良药,对楚天确是可以救命之物。”

“多谢魏前辈!”落尘又想跪下来感谢他,魏苍然先她一步扶住她。

“不用跪了,折腾了一夜,你也累了,你和楚天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你们休息好,我们再上路。”

说完,魏苍然离开房间,他离开时的步伐慢了很多,好像已经没有力气迈步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宇文楚天会对他有着特殊的亲近之感,魏苍然这样仿佛能撑得起天地,容得下天地的男人,任谁都会心生敬爱之情。

午后,宇文楚天一觉醒来,体力恢复大半,魏苍然也收拾好了东西。

三人一同上路。

一路上,他们走得并不匆忙,清晨出发,傍晚便找客栈休息。宇文楚天和落尘还是以夫妻的身份住一间房,一来他不放心落尘的安全,而来太刻意的回避,更易引人猜度。

入了夜,风又起了,魏苍然站在风中,看着远处的茫茫草原。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靠近,他已猜到是谁,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楚天,蛊毒可再发作过?”

“偶尔会突然阵痛一会儿,能忍受。”

他微微侧身,看着身边的宇文楚天,“你这蛊毒是怎么中的?”

“......”

“如果我没猜错,你中的是夜枭的噬心蛊吧?”

“前辈听过此蛊?”

魏苍然点点头,“多年前江湖中不少门前的高手被噬心蛊所控,为得解药,不得不为夜枭杀人,武当山中就曾有个弟子被噬心蛊折磨致死,所以我听过此蛊。我早该想到,你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武功排名晋升最快的,夜枭自然会打你的注意。你甘愿忍受蛊毒折磨也不肯服解药,可见正气还在,分得清是非对错......”

其余的话他未多说,也未多问,似乎已经猜到宇文楚天不愿多说。

“我教你的那套调息之法可以使血脉逆转,对抑制这种毒虫有些用处,你每日如此运气调息一次,多少会延缓蛊毒发作。”

“多谢前辈。”宇文楚天犹豫了一下,问道,“前辈,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屡次救我性命......”

“你是不是想问我,当年你父母有负于我,为何我对你毫无芥蒂?”魏苍然顿了顿,道:“若是说一点芥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你终究是琳冉的儿子......”

提起这个名字,魏苍然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些许感伤,些许惆怅,但没有意思怨恨之意。

他仰头,望得更远,“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怨过琳冉,因为我知道她当年并不是和宇文孤羽私奔,而是,被人暗算,中了剧毒,是宇文孤羽救了她,还帮她找到了火莲,救了她的性命。”

“你是怎么知道的?”宇文楚天不禁惊讶万分。

他笑了笑,“琳冉失踪之后,我到处找她,有人说她和宇文孤羽私奔了,我起初相信,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琳冉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她不是任性的女人,就算再爱,她也不会不顾整个陆家,不顾陆伯父的声誉......”

第十三章 风霜异客(五)

“更何况,琳冉处事向来分得清轻重,她真心想和宇文孤羽离开,早就离开了,不会等到与我成婚之后才走。所以,除非她亲口承认,否则任凭天下人怎么说,我绝不相信她会背叛我。”

宇文楚天默默看着他,每每唤起“琳冉”两个字,他的眼中就会闪动着柔和的光,仿佛隔了二十年的岁月,隔了生与死的距离,也隔着深爱与背叛,她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婚宴之上与他拜过天地、许过诺言的魏夫人,从未改变。

这是怎样的一种爱,深邃至此,包容至此。

远处广阔无际的草原,像是一片无垠的碧色海洋,风一过,掀起层层碧浪,落尘骑着马缓慢在青草间穿行,一袭鲜红的长裙在碧浪里格外炫目,再美得景色都变得黯然无光……

这是在中原永远不可能见到的景色,也是在中原永远没有的海阔天空。

宇文楚天没有继续问,魏苍然却继续说着,似乎那一段掩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方式,再也掩埋不住。“我听人说看见她和宇文孤羽出现在裘翼山的医馆,我就去了医馆找他们……”

他忽然想起,裘翼山说过他的母亲被人带走,而带走她的人似乎无意伤害她,以前他想不出谁会这么做,现在总算找到了答案。

“当年从裘叔医馆里带走我娘的人,是你吗?”

“不错。裘翼山虽然是神医,但武功平平,若是夜枭还想再加害琳冉,他根本无力保护。我是她的丈夫,保护她,照顾她是我应尽的责任。”

宇文楚天丝毫不觉惊讶,反而对眼前这个一身道袍,看似远离红尘的男人更多了一种莫名的情感。蓦然间,他的脑中萌生出一个疑问,如果他的母亲是何时怀上了他?是在离开陆家之后,还是在未离开陆家之前?

这个时间,似乎很重要。他不想去深究,可这疑虑就像是一点火星落入枯草,迅速燃烧,蔓延,直至整个草原都燃起一片熊熊烈火,将他所有的思绪都吞噬到灼烤的烈焰中。

魏苍然还在说着,而他只模糊听着……

“后来,宇文孤羽去苗疆久久未回,见琳冉日日忧心,我便派人去苗族打听他的下落,结果没有找到他,倒是找到了龙族的圣女兰溪,她让人把火莲和一坛骨灰送来给我,还以一个绢帕,绢帕上面以血写道:‘我宇文孤羽愿用一切换取火莲,此生不悔。’琳冉见到血书和骨灰,悲痛欲绝,但为了腹中还未出世的你,选择了坚强地活下去。”

“还未出世的我……”他喃喃重复着。

“我本想带琳冉会陆家,我们重新开始,可是她坚决不肯……”魏苍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沉重,“她告诉我,她怀的是宇文孤羽的孩子,她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回陆家,她要和孩子远离江湖是非,平静地活下去。我愿意为她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然而我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我只能给她自由,让她去过想过的生活。”

他不明白魏苍然为什么毫无怀疑,但魏苍然不怀疑,必定有不怀疑的理由。至于是什么,他也不好细问。

魏苍然自然也看出他的怀疑,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和琳冉的婚宴刚刚结束,便接到消息,武当山出了大事,我当晚便赶回武当处理,待事情处理完,我从武当赶回陆家时,琳冉已经失踪……”

宇文楚天心头燃烧的烈焰瞬间熄灭,仅剩下几颗仍不熄灭的火星,星星点点地存在。而这些星星点点的火星,也在他想起记忆中的父亲时,彻底熄灭,心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那么,魏前辈可知当年是谁下毒害我娘的?”

魏苍然微微蹙眉,道:“瑶池之水是夜枭秘制的毒药,是谁害她,显而易见。”

“我曾经查过,我娘在婚后三日从未离开无然山庄半步,夜枭的人要在陆家下毒不容易,若是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在她中毒之后还能让陆家上下竟无一人知晓,太难了,除非下毒之人是无然山庄的人,而且是她信任的人。还有,我外公也不是生病,而是中了瑶池之水的毒,能给他下毒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楚天,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陆前辈和琳冉都没有追查,你又何必再追究?”

他看向魏苍然,目光锐利而又坚定,“听魏前辈的意思,您已知道是谁!”

他没有回答,有些时候,有些问题,沉默已是答案。

宇文楚天点点头,叹道,“外公中毒多年,对外只说自己身染重病。我娘在陆家中毒,外公不闻不问,我娘竟然也从不追究。她宁愿自己在外面漂泊,也不回陆家......这个人一定是对于我外公和我娘特别重要的人,让他们到死愿意去维护。我以前已猜到了是谁,只是没有证实,我不想多加揣测,今天看见前辈也在为他隐瞒,我想,除了我的亲舅舅,不会再有别人。”

魏苍然沉吟许久,才道,“不错,就是他。”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林峰是野心极大的人,他一心想要无然山庄成为江湖霸主,为达目的果决狠辣,不择手段,所以你外公对他心有忌惮,宁可将无然山庄交付于我这个外人,也不想交给他。”

明明已经猜到,在别人口中得到了证实,他还是惊得退后一步,“所以,他希望我娘永远消失,希望您心灰意冷,永远离开陆家,他就可以成为无然山庄真正的主人,实现他的宏图抱负?也是他为了以绝后患,找夜枭的人杀了我父母,是不是?”

魏苍然看向越发暗淡的天空,“如今他已经失踪多年,怕是凶多吉少,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楚天,过去的仇恨已经过去了,你继续追究只会让自己陷入仇恨中无法自拔,如果你父母泉下有知,相信他们更希望看到你放下过去,去过你真正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