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偷偷伸出头来喊一嗓子:雕花都是春、宫、画!此床结实耐用防八级地震!怎么蹦跶都不会垮!公子您就放心吧!

33

33、莲藕

疯婆婆所住之地在河对岸的竹林里,大概因为她是疯的,所以没有其他人家相邻,连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隔了两三里远。司瑜言推开稀稀拉拉的篱笆,见到此处开垦出两块菜畦,种的作物是葱韭茄蒜之类,长势喜人,院子里还有几只芦花鸡在找虫子吃,体肥毛亮看样子被照顾得不错。这个屋子是竹木搭建的,虽然不新但看起来比珍娘家要整洁干净得多,门上没有落锁,想来平时此地也无人问津,于是司瑜言大大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自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张竹床几把竹椅,就是全部的家当。床上只铺了一块乡下人家自己手织的土布,布底下冒出两根稻草。司瑜言试着坐上去,发出窣窣的响声,软软的。

这里太正常了。

他盯着窗外咕咕叫的母鸡发了会儿呆,站起来的时候脚后跟踢到床底下什么东西。他俯身下去把东西拖出来,发现竟是一个木盒,表面积攒了厚厚一层灰。

吹散灰尘,司瑜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满了婴孩儿用过的东西。

裹小孩儿用的包袱皮,蜡染的花依旧清晰;一吹就轱辘转的风车,彩色的纸都已经褪色了;还有拨浪鼓、手摇铃…以及一枚旧荷包,年代久远,上面的绣花线都断了,早没了形状。

司瑜言盯着里面的东西看了须臾,最后合上了盖子把木盒塞回床底下,只是拿走了荷包。

当他慢悠悠踱步回到珍娘家,老远就听见里面传出争吵声,有男人粗着嗓子吼:“臭婆娘!谁准你把不三不四的人领回来!”

紧接着“啪——”一声耳光响,伴着女子吃痛的尖叫,随后又是一阵骚乱,乒乒乓乓的,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地上,好沉一声闷响。

司瑜言拔腿就跑冲进院子,只见地上躺着个邋遢醉酒的汉子,正一抽一抽的痉挛。而珍娘捂着脸颊蹲在地上,脉脉也蹲下了,想替她检查伤势,疯癫老妇则痴痴呆呆地坐在台阶上,茫然的表情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司瑜言一把扯起脉脉:“你哪里受伤了?!”

脉脉迷糊地眨眨眼,随后摇头:“没有,他打她,我扎他。”她亮出手中长长的银针,狡黠地龇牙,“起码抽、一个时辰,才会好,嘻嘻。”

司瑜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喘了口气他又觉得好笑,摸了摸脉脉的头:“还不算笨,知道我的人不能让人欺负。”

脉脉只当他夸自己,喜滋滋地扶起珍娘进屋,打水给她处理脸上的伤去了。司瑜言瞥了眼躺在那里哼哼的醉汉,不屑一顾,而是走过去和疯婆婆挨着坐下。

“今天天气不错,您说是不是?”

司瑜言仰头望天,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没有得到疯婆婆的回应。他转过脸微微一笑,从袖里取出荷包挂在指尖摇荡着,勾起漂亮的唇。

“我去过你住的屋子了,很干净,收拾得很有条理。甚至比很多所谓正常人的家,看起来还要好。您看,我还找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疯婆婆没搭理他,只是盯着他手上的荷包看,忽然间伸手就去抢。

“您是听说了从药王谷来了个小姑娘,才故意去看病的对吗?”司瑜言眼疾手快把荷包收起来,噙笑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其实你一点也不疯对吧?疯癫的,是这个家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

疯婆婆颤巍巍收回了手,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浑浊老目泛起湿润。

司瑜言依然姿态优雅,若无其事的轻松表情,却是洞察了一切的锐利眼神。他似笑非笑地说:“没关系,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屋子里。

脉脉打来了水,珍娘这才拿开遮脸的手掌,只见她脸颊高高肿起,眉骨处有些淤青,嘴角也渗出了血渍。可见那巴掌的力度之大。脉脉拧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脸,珍娘疼得嘶嘶吸气,眉心紧皱。

“呼呼——”脉脉小口吹气儿,安抚道:“不痛不痛,鸡蛋煮熟了、滚一滚,很快就好。”

被温柔的小手拂过脸庞,疼痛仿佛一下消逝了,珍娘愣愣盯着脉脉,半晌才动了动唇:“小姑娘,你多大了?”

脉脉道:“师父说我、十六岁了,很快满十七。”

“这么小…”珍娘吸吸鼻子,“如果我女儿还在的话,也是你这么大。”

脉脉纳闷:“你女儿?她为什么不在?”

珍娘抬袖抹眼泪:“不在就是没了…她死了。”

脉脉惊讶,一副愧疚的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害你伤心、对不起。”

“没事。”珍娘一副颓丧的样子,“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怨别人。好在我还有小福,不然这日子就真没过头了。”

“小福?”

珍娘愁眉寡淡的脸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小福是我儿子,现在城里给别人当学徒学手艺。”

脉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珍娘拉起她的手:“走吧,我拿两个鸡子炒盘菜招待你们。”

脉脉指着她的脸:“不吃,煮了揉。”

珍娘摇头:“乡下人家谁会讲究这些,糟蹋鸡子我可舍不得。”

俩人刚一跨出门,疯婆婆就扑了过来,抓着脉脉语无伦次。

“女儿…乖囡…”

脉脉吓得不敢动,珍娘急忙去拉疯婆婆:“娘!你认错人了,我在这儿呢。”

疯婆婆不肯放手,扯着脉脉衣袖不断重复:“乖囡,乖囡…”突然间她就像恢复了神智一样,盯着珍娘说了句“女儿,我的”,然后又对着脉脉说:“乖囡,你的。”

珍娘心头一紧:“娘你胡说什么?!”

疯婆婆不理她,只顾着对脉脉笑。脉脉依然是一头雾水,望望这个看看那个。这时司瑜言过来按住脉脉的肩,对珍娘说:“其实脉脉是药王从牛家庄捡回去的,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帮她找到父母。”

珍娘咬着嘴唇几乎哭出来,伸手想摸脉脉,却又缩了回去,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可能,不可能,我闺女生下来就…不可能还活着。”

司瑜言道:“怎么就不可能了?捡她回去的不是别人,是药、王、施、翁。”他刻意咬重了施翁的名号。

珍娘很想相信,但却怕空欢喜一场,于是哭了:“但是…”

但是孩子明明被扔到井里溺死了!

“扁鹊华佗都有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力,难道当世药王就不能妙手回春?”司瑜言的声音有种蛊惑的力量,悄悄推了疯婆婆一把,“连婆婆都认出来了,你们还在怀疑什么?”

疯婆婆撩起了脉脉的袖子,露出她肘弯处的一块红色印记。疯婆婆摸着红印喃喃自语:“桃花。”

脉脉鼻子一酸:“你怎么知道…师父说、是胎记。”

疯婆婆忽然跪了下来,朝着天地叩首跪拜,胡言乱语道:“高人!高人!”

珍娘生子之后虚弱昏睡,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女儿,孩子就被男人扔了出去,自己也被打得昏迷。她只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儿,却从来没有好好看一看孩子的模样。而疯婆婆作为当日替珍娘接生、又把女婴从井里捞起来的见证人,这番举动彻底打消了珍娘的疑虑。珍娘扑过去抱住脉脉,嚎啕大哭。

“女儿——真的是我的女儿!”

脉脉抱着珍娘又哭又笑,喉咙里发出有生以来第一个关于母亲的音节。

“…娘亲。”

几人回了疯婆婆的住处,珍娘破天荒杀了只芦花老母鸡炖上,然后又在地里扯了几把韭菜和香蒜叶,摘了两个茄子,炒上几个农家菜。脉脉跟在珍娘身后帮忙,就像跟着老母鸡的小鸡,一步也不肯远离。疯婆婆拄着拐杖,远远站在篱笆边,痴痴地望着母女俩。

司瑜言悄然无声走到疯婆婆身边,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笑道:“失散多年的母女相聚,你看她们多高兴。”

疯婆婆淡淡看他一眼,拄拐慢慢走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言哥哥。”

脉脉过来喊司瑜言,司瑜言低头含笑:“嗯?”

脉脉举起手里的木棍,神采飞扬:“娘亲说、池塘有藕,我们去挖?”

“好啊。”

走到了所谓的池塘边,脉脉和司瑜言面面相觑。

不过就是一个烂泥凼而已,上面稀稀拉拉立着几根枯黄的荷叶,塘底的淤泥又黑又厚。

司瑜言嫌弃地问:“藕在哪里?”

脉脉拿棍子戳了戳淤泥:“在下面呀,藕是荷花、的根。”

司瑜言这才恍然大悟:“出淤泥而不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脉脉惊奇:“你不知道吗?”

司瑜言努努嘴:“我家的荷花都是种在清水里的,从来没有这些又脏又臭的泥。”

脉脉“扑哧”就笑了:“骗人!没有泥,花会死的。”

“谁稀罕骗你。”司瑜言不满哼道。

脉脉没工夫和他争,脱掉鞋挽起裤腿就准备下池塘,司瑜言一把拽住她。

“小聋子你干什么!”

脉脉茫然:“挖藕啊。”

司瑜言觉得不可思议:“那么脏你还下去?不就是两块藕,不吃也罢。”

“但是娘亲、想要。”脉脉很坚定,拂开他的手踩进了泥塘,“我要挖给她呢。”

看着她一步步“深陷泥潭”,司瑜言怔了怔,在她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时候倏地收紧手掌。

脉脉回眸:“拉着我、作甚么啦?”

“你很开心吗?”司瑜言微微垂眸,“找到母亲,是不是让你很开心?”

“是呀!娘亲很好,婆婆很好,虽然那个、男的不太好,不过…算了,我会好好对、他们的。”脉脉笑着露出两个梨涡,朝气蓬勃的脸上充满幸福。

“很好…你高兴就好。”司瑜言缓缓松开了手,怔怔看着脉脉,“脉脉,只要你开心。”

只要你开心,这是一场骗局也没关系。

但愿…长乐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小妖精们关心多久吃肉这个问题,寻亲结束就是回家,紧接着就是成亲!矮油这本绝对是很有节操的文!怎么能那么多荤荤荤菜嘛…酒叔可是很纯情的!

酒叔这周末就去试婚纱,到时微博会晒照的,文案上有地址,欢迎大家来围观咱家风骚的酒婶哟~~~

***我知道不来一发小剧场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孔雀严肃:叔,请教乃一个问题。

酒叔受宠若惊:!孩儿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孔雀微微羞射:那个…成亲的时候…

酒叔连忙点头:嗯嗯知道了,你想问多久洞房是吧?表着急,你肯定比亲妈我早,我都给你计划好了!(儿子洞了叔才洞,真是中国好亲妈啊…)

小孔雀擦汗:不是啦,本公子是想问…

酒叔再次点头:啊啊我懂了!你是想问能不能顺利吃到肉?你放心,亲妈不会让你再丢人第二次!(其实心里也没底啊,说不定那个没用的东西又吐了呢…)

小孔雀着急:不是!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

酒叔娇羞捂脸:矮油,表那么急色嘛儿子,人家宋西不是连春、宫、画都雕在床头了咩?(破、处不能操之过急啊啊啊~)

小孔雀拍案大怒:卧槽!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各种婚礼策划方案,我想把中式欧式美式印度式墨西哥式阿拉伯式的都来一份不行吗!

酒叔羞愧:啊啊,儿子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是那么纯洁!~~o(>_<)o ~~

小孔雀哼哼:当然,本公子岂是下流之人,话说…如果亲妈你有爱情动作教育片,麻烦也是各种样式来一份,日韩欧美AVGV不限,我很博学的嗯哼╭(╯^╰)╮

34

34、知母

天一黑,乡下人家就要歇了。珍娘从村长家借来干净的被褥,在竹屋铺好床让司瑜言睡。司瑜言倒是很乐意和脉脉一起挤一晚,但一想到这巴掌大的地方要住他们四个人,而且肯定不能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和脉脉同床共枕,他顿时沮丧起来,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他主动说到村长家借宿,趁着天还没黑透,便匆匆走了。

脉脉要送他,刚跨出篱笆就被他拦住了:“你回去,天黑了别乱跑。”

脉脉这会儿脸上还挂着甜蜜幸福的笑容,主动拉起司瑜言的手晃了晃:“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讲。”

司瑜言纳闷:“什么话?”

“高兴的事,要分享。”脉脉勾住他的小指,仰脸笑道:“谢谢你啊。”

司瑜言的脸庞划过一丝怔愣,随即翘起唇:“只是说句谢谢就完了?”

脉脉睁大眼,一副“不然呢?”的迷糊表情。

司瑜言缓缓弯腰,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了,他一双眸子如两颗最耀眼的星辰:“对我来讲,这才是说谢谢的方式。”

脉脉眯眼笑,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印下一个真心实意的感激吻。

“谢谢你,很很很、很感谢。”

司瑜言紧紧搂住她,往怀里狠狠一抱。脉脉在觉得被箍得透不过气的时候他又及时松手了,他若无其事捏了她脸颊一下:“我走了,明早再过来。”

“小心呀。”脉脉点头,把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郑重其事道:“一定医好你,别担心。”

司瑜言覆掌盖住她的手,捉进掌心:“医不好也罢,只要你陪着我。”

脉脉很重信守诺地表示:“医不好也陪你,陪葬。”

“呵——”司瑜言忍俊不禁,弹了她额头一个爆栗,“真的走了,早点睡。”说罢利落地转了身。

脉脉在他身后挥手:“当心脚下!别跌河里了——”

司瑜言步伐优雅地走远了。

脉脉幸福满满地回到屋子里,疯婆婆已经睡下了,珍娘则守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等在等她。

“娘亲!”脉脉奔跑过去,一头栽进珍娘怀里,撒娇地蹭了蹭才扬起头来,“怎么没睡呀?”

珍娘轻抚着她的脑袋,慈爱笑道:“等你回来一起睡。”

脉脉雀跃地蹬掉鞋子,赶紧爬上了床:“从小时候,就最想最想、抱着娘亲,一起睡。”

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呢?那些在药王谷看病的小孩儿们,无论扎针吃药被折腾得多么厉害,哭得多大声,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怀抱,趴在母亲肩头被轻轻拍打着背脊,一会儿就睡着了。

娘亲的怀抱应该是最柔软最温暖最安全的存在罢?

房间里唯一的小木床已经让疯婆婆睡下了,所以脉脉和珍娘挤在屋角的另一张临时搭建出来的床上。其实说她们身下的是一张床都抬举了,地上垫了石砖,几块木板拼接起来,上面铺上芦草和席子,便成了一个再简陋不过的栖身之处。

但脉脉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睡过的最好的床。

她紧紧依偎着珍娘,好像一个不留神娘亲就会跑掉一样。珍娘也由着脉脉撒娇,她粗糙的手掌拂过脉脉软嫩光滑的脸颊,不由感慨万分:“恩公把你照顾得很好,你幸好没有跟着我…”

微弱的光芒将暗将熄,脉脉睁大眼看着珍娘瘦削的侧脸,不太能看清她的唇形。于是脉脉把手指轻轻放到珍娘的嘴附近,想通过她说话的气息来“聆听”。

珍娘觉得奇怪,按住她的手转过身:“脉脉你作甚么?”

“听你说话呀,眼睛看不见,可以用手,师姐教的!”

珍娘诧异:“听我说话为何…用手?”

“因为耳朵、也听不见。”脉脉耐心地解释,“很小就聋了,师父也治不好。”

珍娘一下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大哭起来。她捧着脉脉看了又看,还去摸了摸耳朵:“真的听不见吗…真的吗?”

脉脉很坦然地说:“没事呢,我可以看、别人说话。”

珍娘愧疚自责地差点咬掉舌头:“都怪我,都怪我!一定是当年相公把你扔进井里,害你聋了耳朵…”

脉脉愣了愣,但很快就把精力放在了安慰哭哭啼啼的珍娘身上,按着她抽泣的肩头说:“娘亲不哭了,不哭,我很好,别担心。”

夜深了珍娘哭累了睡过去,脉脉也心满意足地挨着母亲进入梦乡,这时,早早睡下的疯婆婆忽然发出了动静。只见她下了床,行动迟缓地走到母女俩身旁,定定望了她们一会儿,把被角掖好,然后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