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处,零零散散居住着南浦县居民,县衙就矗立在入山之路的尽头,是一幢竹木搭建的两层小阁楼,楼前一大块平整的阔地,在崎岖山林里显得格外醒目。

宋西早已到了,被人从马背上放了下来,此时正蹲在空地一隅呕吐,吐完了软哒哒抱着根木头柱子喘气儿,脑子里还是七晕八素的。滚滚平时娇气,如今却比他皮实得多,一屁股坐在空地中央,胖乎乎的爪子捧着别人送来的瓜果,一个劲儿往嘴里送,啃得欢欢喜喜。

石县丞招呼衙役把他们的行李先搬进阁楼,然后对刚刚才到的司瑜言说:“这儿就是县衙,公子您请。”

司瑜言跨进阁楼打量一番,细长的一窄溜儿,只有一张木头案桌和一把太师椅勉强能算家什,其余挨着墙脚的都是竹板凳,才齐人小腿高,真不知怎么能坐人。公文卷宗都没个书架能放上去,只得四处乱堆,再看喝水的器物,粗陶的杯子只两三个,余下的便是砍开的竹筒,留一截儿竹节刚好能盛水。

石县丞瞧司瑜言虽没说什么,但脸皮一直绷着,估计他是嫌弃此地简陋艰苦,硬着头皮解释:“南浦穷,这样已经是不易了,还望公子莫怪。”

哪知司瑜言并没有端出富贵公子的架子,而是问:“此处就是公堂?”

石县丞否认:“这儿是书房,公堂在外面。”司瑜言顺着他说的看去,只见到屋外的大片空地,有些错愕。

“此地百姓信奉巫教,虔诚遵守教义,偷盗砍手、是非拔舌,都由巫教长老主持,我等朝廷官员倒是插不上手。这里虽然偏僻穷困,但民风淳朴,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平素连个小偷小摸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伤人害命的案子,闻所未闻,顶多便是邻里之间的小争执,把人叫到县衙来,在外头说和一番便是了。”石县丞笑呵呵解释了一番,看得出来还是颇为自豪的,“公子您瞧那惊堂木,都拿来垫桌角了呢!”

司瑜言还是没什么表情,点点头便抬步继续往里走:“去住的地方。”

穿过县衙,走过一小片野桃林,有一处四合小院儿,三间新簇的竹木房子,外头围了一圈篱笆,篱笆外是菜地,小菜秧才刚刚钻出来,瓜豆苗也还没爬上架子,只有两只芦花鸡悠闲地踱来踱去。

石县丞介绍说:“接到您要来的消息,下官便叫人着手辟出这样一块地来,屋子都是刚搭建好的,用具可能还不齐全…您缺什么就给下官说,下官去置办。”

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能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小院实属不易,司瑜言也没挑剔:“不必麻烦了,这里不错。”

只要他满意了,其他人更是好打发。脉脉也喜欢这里,拖着胖乎乎的滚滚一路过来,在篱笆前把它放下,踮起脚往后面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张望,阳光照在鼻尖上,细细的汗丝泛光。

司瑜言刮了她鼻头一下,笑着问:“看什么?”

“竹子。”脉脉抬手指着一丛翠绿的细叶尖尖,在漫山遍野的树木中露出头来,随着微风左右摇曳,发出哗哗响声。她弯腰去揉滚滚的耳朵,笑嘻嘻的,“你有吃的了,小胖子。”

石县丞还没见过谁把驺虞当宠物养的,对这陌生的熊兽是又好奇又谨慎,小心翼翼地问:“它食竹子?”

脉脉点头:“嗯,嫩竹叶、竹笋都吃。还有果子、瓜菜,也要吃的。”

看着滚滚一身胖肉,石县丞感慨:“倒真是不挑啊,好养活。”

宋西撑着颤巍巍的双腿走来,看见滚滚漂亮的皮毛被蹭得脏兮兮的,爪子上还沾了鸡屎,顿时嫌恶地捏住鼻子教训它:“邋遢死了!看我不刷掉你两层皮!”他问石县丞哪里可以打水洗浴,石县丞便指着一条下山小路说,“山上没水井,百姓吃的是山泉水,我已经差人砍竹子从泉眼接水过来了,今儿晚上就能用。洗澡的话从这儿下去就能见到河了。”

言下之意这里的人都没那么多讲究,无论男女老少,洗浴都去河边,没人打水回屋里洗,也不用澡豆和花瓣儿熏香。这可把宋西为难坏了,有洁癖的公子怎么办?少奶奶怎么办?总不能光着身子让人瞧吧!

好在石县丞是个心细的,早就考虑到这一点,悄悄对司瑜言说:“山上有几眼热泉,下官去看过,多数泉眼涌出来的水颜色赤红,带有熏鼻子的臭味,还烫手得紧,是不能用的。唯有一口热泉水质清澈,不冷不热刚刚好。就在刚才少夫人指的竹林后面,地方十分隐蔽。”

司瑜言听了一开始没甚反应,可是眼角余光瞥见脉脉正在擦汗,衣领扯松露出一截粉白颈子,怪诱人的。她拿手呼呼扇风,跟宋西说话:“真热,我也想洗…”

司瑜言眉心一动,转过头对石县丞正色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忙,这里有宋西就够了。”

外人都走了以后,宋西和脉脉把行李拿出来粗略收拾了一番,眼看天就擦黑了。三人简单用了些干粮果腹,宋西便带着滚滚下山洗澡去了。

脉脉拿了药,朝司瑜言走过去,让他脱衣服:“我给你上药。”她动手去解他的腰封,却被他捉住了手,攥得紧紧。她不解抬眼,却见他眉眼含笑,真是颠倒众生。

“不急。我们先去个地方。”

天一黑,南浦百姓就家家关门闭户,整个寨子都陷入了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亮没有声响。唯有一点细碎红光从县衙后面的树林里透出来,仿若萤火,星星点点。

司瑜言提着一盏纸糊的小灯笼,一手牵着脉脉,徐徐往石县丞口中的泉眼找去。脉脉对山中生活很熟悉,自是不怕夜路难走,加之听不见夜风呼啸,心中便无所畏惧,只是好奇。

“言哥哥,我们去做什么?”

司瑜言笑而不答,牵着她在密林里左穿右绕,拨开一大丛菖蒲后,一股温热气息迎面扑来。

一股热泉从岩壁里流出,蓄积在下方一个丈宽的天然池子里,水面上冒着腾腾热雾,好似天界瑶池。池子一面靠着石壁,其余三面都被浓密的草木包裹,若非存心寻来还真是不易找到,池子边有水的地方都长了菖蒲,因着受到热气熏缭,紫色的菖蒲花开的十分繁茂。

司瑜言把蜡烛从灯笼里取出来,放在岩壁的一块石头上。他伸手去解脉脉的衣裳,表情自然动作流畅:“出了汗身上腻得难受,洗净了晚上好睡。”

脉脉抿着唇偷偷抬眼看他,他脸上一本正经,谁知肚子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回想起洞房那晚他做的事情,脉脉实在是脸颊发烫。她终归是脸皮薄,不愿让他再动手,赶紧抱住胸口转过背去。

“我自己脱就好了!”

她战战兢兢地脱掉外面衣裳,还穿着小衣小裤就赶紧钻进了水里。池子不深,站直了水位也只到她胸口,还把她小衣打湿了,透出底下浑圆上的两点朱红来。脉脉脸上又是一烫,急忙半蹲下去把脖子都淹住,险些呛了一口水。

“咳——”

没等她咳嗽完,司瑜言已经下水朝她走来,看她出丑低低地笑:“躲什么?倒把自个儿呛着了。”

“我才、没有躲呢…”脉脉的辩解心虚极了,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睫毛上的水珠亮晶晶的。等他靠近了,她愈发紧张,“自己洗,不要你帮忙!”

司瑜言已经低头过来吻她,唇角都翘起来了:“可我就是想帮你,怎么办?”

脉脉仓惶抬头,却刚好如了他的意,被他衔住嘴唇儿吮起来,舌头也伸进她口腔了,准确缠住她的香舌。脉脉害羞,双手搁在胸前推他,自是推不动的,又发现他还穿着衣裳。她有些恼,费力别过脸,气鼓鼓地质问:“你怎么不脱啊!”

她都脱衣裳了,他还穿着,没理由要他占尽便宜的!不公平!

司瑜言不答,湿衣紧紧裹在他身上,显露出姣好的身姿。他一边亲着脉脉,一边捞起她两条腿儿分开,顺势把人抵在了水池边沿。

大掌钻入了亵裤底下,脉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忆及那晚的疼痛脸色都变了,慌乱不堪地躲:“不!不行!不要那样…好疼的!”

说到最后她都快哭了,司瑜言软声软气儿地哄:“不疼不疼,这次不会疼了,骗你是小狗。”

脉脉怯生生搂住他脖颈,抬眸狐疑:“真的?你那个…尾巴,那么大,放进来就是好痛。”

司瑜言又被夸赞了阳刚气,内心十分得意,热水底下的肿-胀更大了几分,他挺挺腰道:“大的总比小的好,嗯…我轻轻的,不弄疼你。”

他再三保证,脉脉才勉强答应了他,褪了小衣亵裤,咬着唇娇滴滴叮嘱:“疼就不准进去了,要出来。”

话音刚落,他已经挤了一个头进来,脉脉蹙眉闷哼了一声,把司瑜言紧张地不敢妄动。他停下问她:“很疼吗?”

脉脉细细哼道:“有一点…还好。”

他好像很喜欢做这样的事,也觉得很快乐。脉脉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快乐,所以愿意陪他一起做这样的事。

两人都是初尝滋味的新手,尚在慢慢探索当中。女子情动本来就比男子来得迟,脉脉对此又心生畏惧,花-径自然不够湿濡,里面春-水也不足,而此时两人浸泡在温水之中,借着水滑润泽,司瑜言倒是轻而易举破了第一道关卡,循序渐进地入将进去。

泉水温热,但脉脉觉得进入身体的那-话儿更是滚烫,她低吟一道:“言哥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他,或是喊他做什么,就是自然而然发出了声音。

司瑜言犹如举着一柄长枪,好不容易破除壁垒艰涩而入,却被四壁紧实蜜滑的嫩-肉死死咬住,禁不住打了个颤。

“怎么了?”还好脉脉听不见声音,否则一定奇怪他变了调的嗓音。

脉脉羞答答地摇头,水底下的纤腰扭了扭。司瑜言只觉得她仿佛一朵会食人的娇艳花朵,那么柔嫩却被他撕开,转瞬花瓣合拢把他擒住,让他在里面被使劲儿地夹,本来他才是采花儿的人,攫取她的蜜-汁,可她更厉害,把他吸得都要丢了魂儿,随时能精魄出窍!

那条缝儿就是令人骨枯精干的销-魂窟,司瑜言不敢逗留过久怕忍不住,退出来拿手指一探,光滑软绵的嫩瓣儿,指尖湿漉黏滑的触感,不是泉水,而是她的蜜-津。

他喘着粗气偎在她红扑扑的脸蛋儿旁:“夹死我了,险些抽不出来…”

脉脉不晓得他说了什么,刚松了一口气他又刺进来,这回可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生辣辣地顶,一顶到底,把娇嫩的花-径充的盈盈实实,差点儿撑破了。

脉脉抓紧了他的胳膊:“言哥哥!”

听她叫唤自己司瑜言更是犹如神助,两肋生风猛冲直撞,捣碎了花-房的蕊心儿,撞得那具嫩花枝儿般的身子左摇右晃。他一手托着她小巧挺翘的雪臀,一手覆住蹦跳不已的嫩-乳儿,搓揉捏玩,弄得脉脉嘤嘤呜呜。

“喊我什么?再喊一声儿,喊对了我便饶你。”他喜爱极了她娇美清甜的嗓音,一边大力地入,一边无耻地“威胁”她。

脉脉攒着秀眉,莺声娇碎:“言哥哥、唔,言哥哥,好哥哥…”

司瑜言如猛兽般撕咬着她的唇,见她娇喘吁吁更觉欢喜,来回在她身体里流连,依旧是不满足的模样:“再多叫几声好哥哥来听听。”

“好哥哥,不要了,不要了!好哥哥好哥哥…”脉脉被他摆弄得骨软筋麻,手臂一松从他颈子上滑下来,整个人身子一歪都跌进了池子里。

还好司瑜言眼明手快,赶紧捞起她圈进怀里:“呛着没?”

脉脉嘴里吐了水出来,摇着头笑了:“身上好软,没力气了。”

他把她捞过去背对自己,让她上半身趴在池沿外面有水的地方,耸起浑圆白软的臀儿,对准泛红的花缝儿挤进去。脉脉看不见他的脸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慌乱地回头想摆脱这个难堪的姿势。

甫一回首,司瑜言热烫的身躯就俯下来,贴在她同样滚热的背脊上,张嘴含住她的耳珠,舌尖拨弄挑逗。

水浪一**打在腿根,可不及他带来的汹涌潮浪,脉脉眯着眸子,檀口微微吐出香气,嫩-蕊儿拼命地收缩,夹着司瑜言阵阵爽然。

“脉脉,你出来这么久,好像该泡药浴了。明天我们来这里泡好不好?”

她侧着脸半阖着眸子,司瑜言把脸凑近了这般说。她看懂了,轻轻点点头又软过去,任他折腾。

司瑜言噙着温柔的笑,与她极尽缠绵。

蜡烛快烧完了,火光逐渐黯淡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归于沉寂。天地之间,唯有天上星月闪耀,以及,脉脉的后背隐隐流出异光。

作者有话要说:酒叔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前几天去外地看酒婶儿了,出发得急来不及请假,只有让小孔雀吃肉弥补大家了!温泉肉神马的是小言的标准场景,必须的呀哈哈哈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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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蜜望

脉脉是被司瑜言背下山的。她累极了,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只好任由司瑜言放上背脊,软哒哒趴在他肩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司瑜言把她带回房里,安置好以后才拿了药瓶走到小院儿里,解开湿衣给自己上药。

伤在背脊,他摸索着涂抹,指腹摸到绽开的伤口,两侧表皮已然翻开,加之一路过来不曾好好调理,又浸了水,肯定是泛白渗红,摸一摸都疼痛不已。司瑜言闷声不吭,绷着脸默默涂药,但反着手不大方便,有些地方够不着。

篱笆边一阵窸窸窣窣,司瑜言警觉,回过头看去,见一团毛乎乎的东西在那处拱来拱去。原来是滚滚。他会心一笑,猜这贪吃的熊兽肯定又是为寻食物跑出来了,正说把它抱回去,身后却有人唤他。

石县丞走来接过他手中的药:“我来吧。”

夜如此深了,司瑜言没有疑惑他为何出现在此,反而松了手,把毫无防备的后背对向他。石县丞看着那片伤痕斑驳的背脊,无奈叹息一道,倒出药膏在手心,按了上去。伤口被刺得剧痛,司瑜言咬紧了牙关,只听得石县丞在后面说:“跟小时候一样,从不喊疼。阿言,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司瑜言闷声道:“六年了,先生。”

石县丞在南浦做了近三十年的县丞,途中本是有机会高升的,十多年前他入司家做过教书先生,过了几年却又回到南浦。别人只道他为人不懂周全,得罪了司老爷丢了前途,殊不知他此生的心血都用在了栽培学生上面,一个最得意的弟子。

石县丞手上用力把药抹匀,半是训斥半是心疼地说:“就算要以退为进,何必弄成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爱惜。”

“吃了这顿皮肉之苦,他们才会相信我是真的失了势。”司瑜言捏紧了手掌,指节凸出分明,“而且只有痛,才让我愈发坚定,提醒我不要忘记心中所想。”

石县丞摇摇头,并未多加责备,而是问他:“圣上驾崩的消息知道了吧?”

“知道,半路上他们送了消息来。”

石县丞替他披上外衣,双手负背面向了篱笆外,仿佛站在山上透过重重密林,能看见遥远繁华的颍川郡,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与贫瘠不堪的南浦是天壤之别。他幽幽开口:“你看这里,一到晚上便没有一丝灯火。南浦百姓穷,灯油价贵,他们买不起,所以舍不得点灯,入夜便黑咕隆咚的,静得可怕…可我还记得当年在司家,伙房里烧灶用的都是鲸脂蜡烛,哪里知道山中人家‘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的艰辛?我已年过半百,等不了多少时日了,阿言,你告诉先生,我的心愿是不是真的有实现的那一天?”

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许诺的事情,司瑜言默了默,“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先生,迟早会等到的。”

他们的心愿是相同的,不是要做人上之人,而是创造一个天下大同的盛世。大周天子痴迷炼丹,数十年不问朝政,不理人间疾苦。可知水患冲走多少人家?可知饥荒造就多少孤寡?可知从南浦到颍川区区百里,百姓却是云泥之别?这艘腐朽的千年王朝巨船已经摇摇欲坠,只消最后一个波浪打来,让它分崩离析。如今他们等到了这个波浪,或者说一个契机,天子驾崩,储君未定,那么谁来坐上王位都可以!四大世家有掌权的野心和实力,但他们缺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秦王后人在药王谷的传言不知从何而来,但既然知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司书章为了避免错失先机,率先以治病的名义让司瑜言入了药王谷。可是司瑜言带回来的人却并非施灵药,家主怎能不气,一怒之下发配他到南浦合情合理。许多人都看不清其中迷雾,断定司小公子此番是难以翻身了,但石县丞知道自己教出来的这个学生,他绝不做无益之事。

天子驾崩,群雄蠢蠢欲动,但当出头鸟的人是最愚蠢的。司瑜言退居南浦意在韬光养晦,家族中其余几个公子并非惊才绝艳,眼下无人可用,所以司书章不会贸然行动。他们一族固守在长水以南,隔岸观火静待其变,只等时机合适,才会有所动作。

石县丞能看懂大半的局,却唯独对一事心存疑惑,或者说是一个人。

脉脉。

她究竟只是一枚局中子,还是无关棋局的旁人?石县丞想不通也猜不透,他问司瑜言,得到这样一句答复。

“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替我医病的大夫。”

脉脉一觉醒来已然天光大亮,她伸了个懒腰,发觉身边空荡荡的,温热的被子里尚留着司瑜言的气味,但不见他的人影。她穿衣起身,推开门走出去,不留神踩着个什么圆溜溜的东西。

房门前放了一堆青色果子,个头长扁中间鼓起,比她的手掌略大,放在鼻子闻到一股青涩香气。脉脉没见过此物,不知它是什么,拿在手里头探究了一番,估摸着应该是能吃的,张嘴就要咬了尝尝味道。

“喂别吃!”

一直躲在篱笆外的阿时看见,赶紧冲进院子大喊,拍掉脉脉手里的东西。脉脉诧异地看着他,他就少年老成地训她:“蠢女人!这还是生的不能吃,就算要吃,也得剥了皮再吃,真蠢!”

脉脉盯着他翻飞的嘴皮子,半晌才从地上拾起果子,迟疑地问:“你、给我的?”

阿时昨日先误会她偷猎物,后来见她用古怪的法子救了阿里,感激之余又很好奇,心头很想再见识一下,他打听一番知道她是跟着大官一起来的,就住在县衙后面,于是一大早捧来几个果子想送她,但当面给又挺不好意思,纠结好久才决定放在她门前,等她出来自己拿。阿时躲起来偷偷观察,没想到她不懂怎么吃,居然连皮就咬,激得他一下钻出来。

阿时扭扭捏捏:“是给你的…但不是专门给你的,我就是顺道多摘了几个,反正吃不完,随手送你好了!”

他说话快又是乡音,脉脉看得颇费劲,但是连猜带蒙也明白了七八分意思。不就是送个果子么,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嘛!她捂着嘴偷偷地笑,笑够了大方道谢:“谢谢啦。”

阿时的小黑脸儿红了红,反正不明显,他低头挑出个黄皮果子,道:“这叫蜜望,青皮的时候摘下来,捂熟了变成黄色就能吃了,像这样划一刀,把皮剥了吃果肉…喏,甜的。”

饱满多汁的黄色果肉散发出一股浓香,脉脉刚好饿了,低头就咬了一大口,舌尖都要被甜化了,齿颊留香。阿时看她吃相,不觉舔了舔嘴唇,问:“好吃吗?”

这三个字脉脉看懂了,狠狠点头:“好吃,甜。”

“你喜欢就好。”阿时嘿嘿地笑,露出来的牙齿还怪白的,他挠挠头,“那个…你昨天是怎么让阿里好起来的?你也是祭司吗?你会法术?”

脉脉嘴角还沾着黄色的果肉碎末,明显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跟着他的唇形喃喃:“几丝…发…术,是什么?”

阿时瞧她确实也不像巫医,有些失望,叹气挥手:“算了算了,祭司是转世的神,五十年才有一个,你肯定不是。”

阿时满怀希望而来,但又失望而归。他的母亲时常发作头疾,疼起来就会失了神智,认不得人不说,严重些还会动手砸东西、拿刀砍人,当地百姓信奉巫教,教中巫医便是祭司,祭司看过之后断言是邪祟侵体,为阿时娘施了法,但情况仍旧没有好转。后来阿时一家再去求医,祭司就说这个邪祟太厉害,一般的法术镇不住,需要杀牛取血。

南浦土地贫瘠,一亩三分薄田的收成刚刚能果腹,山地多石,耕种全靠牛,上山下山搬运东西用的也是牛,所以耕牛是百姓人家的命根子,都指望着它吃饭,哪儿能说杀就杀。阿时家不肯杀牛,祭司就不做法,阿时娘头痛的毛病也好不了,前几日她又犯病了,阿时爹动摇了,考虑着应该杀了耕牛,阿时却对祭司怀有几分怀疑,恰好遇见脉脉治好了阿里的伤,便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此见她。

阿时垂头丧气地走了,脉脉收起蜜望准备回房间,这个节骨眼儿上司瑜言回来了,看见她怀里青色的果子起了兴趣,拿走一个观摩。

“谁给你的?”他问脉脉,她答:“小孩子,不知道名字,黑黑瘦瘦的,昨天见过,和宋西。”尝试过了蜜望的甜蜜滋味,她迫不及待也要剥一个喂给司瑜言,“好甜的,你吃一个。”

“你倒人缘好,走哪儿都讨人喜欢。”司瑜言好像有些吃味,不过没有生气,而是指着蜜望道,“此物也称为庵波罗果,乃是几百年前一位高僧西行取经带回来的,只是不适合中土栽种,南浦四季闷热潮湿,想来水土正适宜了这种果子。我看书中说有人食了庵波罗果口舌生疮,肌肤红肿,好像会得怪病,你少吃一些。”

他说话时脉脉一脸爱慕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不自在起来:“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脉脉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言哥哥什么都知道,好厉害啊。”

司瑜言得意洋洋,斜着眼睛似笑非笑:“你怎么天天都夸我厉害?”

他一提脉脉就害羞了,昨天她也“夸”了他厉害,不过不是今天这种意思,她当时可不是自愿的,那种时候那种姿势,他叫她说什么她都拒绝不了。

正在她闹大红脸的时候,宋西抱着滚滚“呼哧呼哧”地跑回来,在外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公子,外头来了好多人,他们说要砸烂县衙,而且还把石县丞绑了起来要上火刑,您快出去看看罢!”

作者有话要说:蜜望就是芒果,也称庵波罗果,这个叫法来自玄奘《大唐西域记》。

昨天**抽得**,好多小妖精都木有看见上一章!那满满的…不说了,你懂得!

今天是情人节+元宵节,这么喜庆的时刻,当然要祝福小妖精们甜甜蜜蜜!幸福快乐!

第46章

46、毫针

说起今早的风波,还是跟阿时一家脱不了干系。为了根除阿时娘身上的邪祟,阿时爹痛下决心,一大早就牵了耕牛去找巫医,邻里见状劝他再想想,这几年庄稼收成不好,填饱肚子尚是勉强,若是杀了耕牛,一家人以后还要不要活命了?无奈阿时爹心意已决,像块顽石一样谁也劝不动,大伙儿没办法,想到了石县丞,便上县衙找到他来劝。

石县丞乃是读书人,自是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巫医的信口雌黄,他晓得之后急匆匆去拦阿时爹。南浦偏僻闭塞,以前是某蛮夷部族的领地,直到五十年前才归于大周,多年以来百姓有病不知看病抓药,只信巫医的胡说八道,他曾经有心教化众人,只是如斯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成效,这且不说,还有便是南浦没有大夫,外地郎中不愿来此,当地人又无处习得医术,故而百姓只知巫医做法,不知开方煎药。

在巫医的家门口,石县丞截住了阿时爹,正苦口婆心劝说之际,巫医出来撞见,勃然大怒。当南浦还是部族统领之时,巫医便相当于村寨中的高官,享有崇高地位,但归属大周之后朝廷派了官员来此管辖,他们都要听从外来官的吩咐,而且还开设了圣人学塾,传播中土文化,简直不把部族神明放在眼里。久而久之,巫教长老祭司便心生不满,巫医更痛恨石县丞挨家串户吹嘘中土医术的行为,阿时爹现在送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他便借机数落石县丞的种种,特别是石县丞阻挠作法,阿时娘体内邪祟不除,就是命在旦夕,这是大官草菅人命!

南浦百姓一方面是淳朴,一方面又有些愚性。巫教是千百年来的传承,他们是存了一份信仰的,石县丞以一己微薄之力实在难以抗衡,就算几户人家已经见识过了医术的神奇,但也仅仅是少数,寥寥可数。所以经过巫医一闹,不明事理的百姓就绑起了石县丞和衙役们,还冲进县衙打砸,甚至在空地上架起柴堆,准备烧死石县丞祭天。

司瑜言出来的时候,阿时爹手里已经点燃了火把,正双目通红地瞪着柴堆上的石县丞,活像发了狂的野兽。而巫医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披头散发颇有几分狂相,黑黢的面颊上流露出别样花纹,是刺青。巫医动了动嘴,阿时爹就举着火把朝柴堆逼近,仿佛入了魔怔。

距离隔得远,司瑜言没听见巫医说了什么,但是脉脉却从唇形读出了大概意思 ,虽不敢肯定但也吓得心惊肉跳。

“言哥哥,他说的好像是‘点火’!”

说时迟那时快,阿时爹手一松,眼看火焰就要落在浇了火油的柴堆上,此刻横空飞来一记阴影,与火把在半空撞上,火把“砰”的弹开,飞离出去落在两三丈外,火焰掉进泥土里,扑簌两下便灭了。

阿时爹看愣了,等回过神来,脚边落下一颗青色的蜜望果。巫医大惊,抬头看是谁胆敢坏事,恰逢司瑜言从乱糟糟的县衙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很是不悦,无暇玉颜唯有眉峰一道伤疤未愈,映着眸底冷色,有几分妖冶。

宋西方才被一群刁民吓昏了头,现在有了司瑜言撑腰,站出来叉腰大吼:“我家公子在此,谁敢放肆!”

众人多是不认得司瑜言的,但知道县衙后边儿住了个大官,看来人通身气派还有相貌,约莫便是他了。民怕官是本性,看司瑜言又不似好欺负的,百姓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巫医害怕功亏一篑,索性也豁出去了,挺身而出妄图以气势威吓对方,“我教处置邪祟,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阻拦,不怕神明惩罚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