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缘晓得脉脉不耐烦这些,出了大殿在拐弯儿的时候拉住她,悄悄动了动唇:“念经文你就别去了,佛堂后面有个雅致的小院子,你去那里休息。想玩儿的话就叫上宋西,带你去后山走走,比在这里闷着强。”

反正脉脉都是用看的,是故玉缘跟她作唇语也没人发现。脉脉眨眨眼:“你不跟我一起么?”

玉缘温柔地笑:“我是长媳,怎么也要做做样子。你先过去,我待会儿找你。”

俩人一起去了佛堂,玉缘留下诵经祈福,脉脉则径直穿过佛堂到了后面的小院儿,身边只跟了两个婢女。

此地大概是鲜有人来,灰墙旧瓦看起来有几分落败,山下湿气重,墙根长满了大块的青苔,围墙上嵌了道不起眼的小木门,朱漆脱落,上面还落了把锁,锈迹斑斑。

院子里最引人注目的就属那棵天女木兰了,枝繁叶茂树干高大,郁郁葱葱几乎遮蔽了半个院子。此时正是花期,枝头缀满了盛开的花朵,有些甚至已经开过了,花瓣张开露出淡黄蕊心,风一吹便窸窸窣窣地掉下来,犹如天女散花。

天女木兰花朵细长,开放时是含蓄而内敛的,只要花逝时才会展露全态,不过它却极香,脉脉站在树下,周围弥漫的全是这种“百步清香透玉肌”的味道。

她仰起头往树上望,好似在寻找什么。婢女见状大胆询问:“公主是要摘花儿吗?”

脉脉看着她的嘴,道:“嗯,你去搬梯子。”

“是。”这名婢女刚刚离开,脉脉忽然又支使另一名婢女,“找宋西,要滚滚。”

跟着脉脉久了,婢女们都知道滚滚的重要性,一听说公主想要见小熊兽了,赶紧出去传话。婢女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见脉脉还是安安静静站在树底下,怔怔儿盯着树梢上一只鸟看。婢女心想快去快回,应当无碍,于是迈脚就进了门。

玉缘尚在佛堂,突然听闻后院一阵骚乱,她由侍女搀扶着从蒲垫起身,刚循声走过去,就见宋西跌跌撞撞跑过来,三魂不见七魄地哭喊:“不见了!少奶奶不见了!”

玉缘大骇:“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

小院里那扇斑驳的木门虚掩了一条缝,地上躺着已经开启的锈锁,护卫已经出去沿着一路寻找了,可迟迟没有脉脉的消息传回来,倒是有人发现了陌生的马蹄印。

弄丢了脉脉,玉缘浑身冰冷几欲晕倒,她抚着胸口强撑着,“快——快回府通知阿言!”

短短两三日,脉脉已经远离颍川郡数百里,来到了离药王谷不远的牛家庄。与她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辛复。

从她回到司家,辛复就一直用传讯鸟跟她联系。他养的鸟儿与信鸽不同,身型只有麻雀大小,而且羽毛灰黑毫不起眼,谁能猜到正是这种鸟携带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给脉脉?

脉脉从被软禁的牢笼里逃出来,跟随辛复的唯一理由是她想要知道真相,关于身世的真相,关于后背伤疤的真相,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利用她的真相。

牛家庄就在眼前了,脉脉的心情好了稍许,她盼望着尽快见到娘亲、外婆、小福,甚至那个毫不亲切的父亲。只要见到他们,只要他们承认她是女儿,她就可以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公主,别人都弄错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弃儿。

就快走到村头,脉脉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村庄里没有行人,没有牲畜,家家关门闭户,房屋顶上也没有炊烟袅袅…直到穿过了村庄,她也没有遇到一个人。

脉脉突然心慌起来,走着走着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小河边,看见了对岸外婆的小竹屋,她急忙过桥跑过去。

“婆婆——娘亲——”

她推开了篱笆,进去只见菜地荒芜,杂草长得都有膝盖高了,以前婆婆养的鸡鸭都没有了,院子里像是许久都无人打理的样子。她喊着人,可是没有人出来应声,于是她进了屋,发觉里面的陈设几乎没变,简直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床上还放着她和珍娘一起盖的那床被子。可是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指尖拂起灰尘,才真的确信这里的确许久都没人住了。

脉脉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回头恰好对上辛复深沉的眼,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她从未感到过这么无助:“娘亲、外婆…去哪儿了…”

“跟我来吧。”

辛复摇摇头,口气似乎也很无奈惋惜。他带着脉脉翻过一个小土丘,然后指着下方一片碎石林立的洼地,道:“他们都在那儿。”

脉脉伸长了脖子使劲儿望,纳闷道:“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你自是看不到,他们都不在地上,而是埋在地下。”辛复残忍地吐露了实情,“你离开这里没多久,全村就遭到屠戮,无一幸免。你所谓的娘亲还有外婆,都葬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孔雀有多苦逼你们造吗?每次想更新都爬不上来!大爱傲娇受!

第64章

64、防己

“你骗人…”

脉脉朝着乱葬岗走去,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辛复想拉她,被她狠狠甩开手,她回头泪眼朦胧,咬牙坚决:“我不信!”

她提起裙摆拔腿就跑,落泪缤纷。随着离那片杂乱坟地越来越近,她也看得越来越清楚,红色妖冶的土壤,血迹斑斑的石头,几只野狐穿插其间,还有地面不经意露出来的白色。

脚地踩着血染的土地,脉脉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只因她看清楚了那些突兀的白色,是骨头,全是骨头,而且是白森森的人骨。

她低头捂脸,嚎啕大哭,泪水像决堤了一样,从指缝中溢出来。

这里是被她当作故乡的地方,她出谷后来的第一个村庄,那些善良人们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她给他们看病,他们淳朴又热情…仿佛她告别就是昨天的事,但等她转身回看,他们一个个已经长眠地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辛复缓缓走近,在她身旁蹲下来,轻轻把手搭上她颤抖的肩头。

脉脉哭了许久,泪水几乎流尽,眼眶涩痛,她终于扬起头,抽泣着断续出声:“他们、怎么会…是谁…”

究竟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使得那人屠尽满村百姓,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辛复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有谁和你一起来过这儿?”

脉脉一怔,随即否认:“不会,不是他。”

“你怎么肯定不是他?这里藏着你身世的秘密,而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辛复并没有坚持指认司瑜言,而是拉起脉脉,“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们去了村庄后山的墓地,在新坟前,脉脉找到了珍娘的名字。墓碑也很新,上面镌刻的字体却歪歪斜斜,大约是刻碑之人还不熟练的缘故,墓前摆着祭祀之物,还有香烛纸钱,看得出来刚才才有人在此祭拜。

“出来吧。”

辛复一声吩咐,从坟后钻出来一位少年,身着孝衣愁容带泪,脉脉定睛一看,情不自禁上去拉住他手:“小福。”

小福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住她,眼神不善。脉脉见他毫无反应,又说:“是我,小福,我是姐姐。”

少年腾地甩开她的手,把头一扭连目光也不愿施舍给她,咬牙切齿:“你不是,我没有姐姐。”

骤然失去了才相认的母亲外婆,脉脉心里的难受不比小福少,她现在有种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上前又拉住他:“我真的是姐姐…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以后、会照顾你,代替娘和外婆,好好照顾…”

小福再次恶狠狠扔开她的手,转过脸表情堪称狰狞:“你?凭什么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十来岁的少年长个子总是很快,他已经比脉脉高出一截,站在她面前有种逼迫感。他绝望地把所有事都抖了出来,“我根本没有姐姐,她生下来就死了。你不过是我娘和外婆看你可怜,编个故事哄你开心罢了,跟你来的那个男人也知道,就是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想你留下,就拿银子给我爹,让他设法赶走你。”

此时脉脉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嘴唇翕张只知道否认:“不会…”

小福讥诮:“我骗你做什么,我爹亲口告诉我的,还有婆婆,你们以为她疯吗?其实她一点也不疯,你走的那天,她把什么都说了,她装疯是因为…”他终究还是个稚嫩少年,说着说着眼里泛泪,“你走以后,我爹在城里酒楼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回家报丧,看见好多官兵来村里,把所有人都绑起来押到乱葬岗,他们站在低处,高处的人往下扔石头砸,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活埋!因为你,整个村子的人被活埋了!”

他是一条幸运的漏网之鱼,屠杀发生的时候他还在从城里回村的路上,等到了村庄看见不对劲,他就藏了起来,偷偷摸摸跟在士兵身后,看到惨绝人寰的景象。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说到恨处,小福狠狠搡了脉脉一把,她跌倒在地上,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说了什么,脑海里来来回回就飘荡着那句“因为你,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活埋了!”

她一生渴望幸福,却成为了别人不幸的根源。

如果她是个正常人,如果她是个平常人…这么卑微的祈望,难道也不行吗?

脉脉撑着膝盖站起来,小福以为她还要纠缠,一副耸起肩头防备警惕的样子,不料她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走向了乱葬岗的深处,弯腰拾起散落在地面的白骨。她捡了一块又一块,用衣摆兜着,直到装不下了,她就找个地方挖开泥土把骨头埋进去。

乱葬岗碎石嶙峋,她挖的十指冒血,辛复见状去拉她,被她狠狠扔开,只得眼睁睁看她用手刨开泥地,把骨头一块块放进去。

脉脉不言不语,只是在安放骨头的时候,偶尔会想一想这是谁的遗骨?这个头盖骨那么小,应该只是五六岁的孩童吧,不知是村里哪家小娃?还有那块胫骨,断了以后没好好调理,接上后短了一截,大约是村头的瘸子叔叔…

她只觉得眼中的泪都要淌干了,痛得睁不开眼,她终于忍受不住伏身在骨堆上失声痛哭,哭到眼前殷红一片,流出带血的泪。

药王谷弟子行医,妙手回春救人危难,自是悬壶济世不计名利,不吝灵药仙丹,即便耗尽心血,也要留下病人一脉。

他们师兄妹六人,理应做救济苍生的好事,为何到了她这里,却害得无辜者丢掉性命?

她本心乃是救人,不是杀人!

辛复见她指缝伸出来血珠,骇然扯开她的手掌,见到她血雾朦胧的双眼,睫毛上都挂着血泪。他大惊,急忙用手绢揩拭,惊慌失措道:“不哭了!脉脉你不能再哭了!”

此刻脉脉眼不能视耳不能闻,跟聋哑之人并无两样,她摸索着攀上辛复的手臂,用力抓住他手腕。

“药王谷,我要回药王谷…”

辛复见她如此,唯恐她悲惧过度有何不测,于是答应带她回药王谷。他浸湿了手绢,把她双眼暂且蒙了起来,她静静站在一侧,等他“收拾行囊”。

辛复牵着马,小福与他面对面,一身重孝的少年捏紧了拳头,怀着热切的期望和剧烈仇恨,问道:“我都照你说的做了,现在你该告诉我,那些杀人的人,是谁派来的?”

辛复望着脉脉,见她好端端立在那里,并无异常,便毫不避忌地开口了:“毒死你父亲的人是名大夫,但他已经不在人世。至于那些士兵…他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们下令的人,姓裴。”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小福的肩,高大的身躯略微弯曲,俯下又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更不准出现在她面前。否则,这里也将是你的葬身之处。”

辛复骑马驮着脉脉走了,小福遥望着她愈行愈远的伶仃背影,眼角都湿润了,心底渐渐生出愧意。但是到最后,这个少年也没有追上去,他狠狠抹了脸,跪下朝乱葬岗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毅然决然离开了村庄。

多年之后,王都皇宫里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宦官,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宫里的主子们都很喜欢他,不仅因他办事得力,还因他名中带福,听起来就是个极有福气的人呢。

脉脉再次站在入谷的路口,看着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恍如隔世。

也许师父和师兄都是对的,她一辈子也不该出谷。

她拈金针,刺不穿人情几分,她切脉象,探不出人心黑白,她开良方,救不了痛恶痴嗔。她是医者,她修补了残缺,治愈了病痛,却始终窥探不了求医者的灵魂。

她能救的是命,不是心。

入谷还是只有过桥,现在这座铁链桥是司瑜言命人架的,许久不来,上面已经缠满了钩藤,看起来和原来那座好像。尽管如此,脉脉还是喜欢以前的桥,也喜欢曾经没有司家别院在此的时候。

别院关着门,脉脉很害怕那扇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她不想见的人。她提起裙摆匆匆过桥,迈步时被辛复拉住手臂。

她回头,眸底还残余了淡淡红色,询问地眼神看向他。辛复掩住失望心情,很慢地说话:“你回去,还出来吗?”

脉脉很坚定地摇头。

也许她后悔了吧!外面的一切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她曾经满心欢喜,以为收获了亲情爱情,末了却是水中捞月遥不可及,比起她得到的,她失去了更多。那个无暇的灵魂,已经蒙上了尘世肮脏的泥土,不复初心明净。

辛复焦急:“我呢?跟我也不见吗?!脉脉,我们走吧,你跟我去关外,我们不回来了,我会让你幸福的。”

脉脉还是摇头,她好几天没有开口,一说话嗓子哑得不像话:“辛复…我不和你走。”

辛复一怔,她不再唤他辛复哥哥了。

“你们每个人,好像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是这样,你也不例外。”脉脉掰开他的手,冷淡的语气格外漠然,“我不聪明,耳朵又听不见,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我猜来猜去,猜不透你们谁真、谁假,现在我也不想、去猜了,我好累。”

她转身踏上了铁索,步履坚定不容置否。

“我永远都不出来,也不再见你们、任何一个人。”

辛复想拉她回来再好好谈一谈,可是还没碰到她的衣袖,就发现她定住了,眼神直勾勾望向对岸,与此同时,他身后飘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

“向付心,你让孤好找啊。”

匆匆而来的裴景吾噙着冷笑,话虽是冲辛复说的,眼睛却落在了脉脉身上。

而脉脉只顾盯着桥那头的男人,他还是那样,穿着一尘不染的衣裳,手里握着兵器,眉眼清冷却又斐然绝世。

司瑜言瞧她不走了,微微蹙眉,有些凶狠地吼道:“施一脉你还在磨蹭什么?!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就虐这两章…我觉得完全很轻微!

掐指一算,酒叔居然从日更狼沦落为周更龟…不妙啊不妙!我要重新拾回我日更狼的威猛称号才行!【做梦吧!除非不上班!】

感谢大家一路不离不弃!酒叔惭愧,只能献吻献身了╭(╯3╰)╮

第65章

65、没药

她从没想过能在此时此刻正面遇见他。

司瑜言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下颔泛起胡茬青色,眼底布满赤红血丝。他看着她的神情格外凶狠,甚至暴戾,像一只准备厮杀的猛兽,她下意识后退,脚步仓惶撞着了辛复,她惊恐回首,又看见了裴景吾。

裴景吾在她望过来的一瞬收敛了阴鸷的神情,冲她微笑招手:“脉脉,到师哥这儿来。”很亲切,很温柔。

脚下的铁链子动了动。

脉脉又转过脸,看见对岸的司瑜言已经踏上了铁索,引得桥身摇晃。他携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沉着脸靠近。

“施一脉,过来!”

一边是司瑜言,一边是裴景吾,身旁还站着辛复。脉脉慌乱的目光轮流在三人脸上打转,却只看到他们一样的表情,或者说得贴切些,应该是不同脸庞下同样的决心——带走她。

他们争夺的,真是她吗?还是她的身份、血统,或者代表的意义?

尽管是头一回出现这种状况,但脉脉对这样的场景却并不陌生,以前他们都是暗夺,现在本质未变,只是变作明抢罢了。

他们究竟当她是什么…看中的宝贝?只要抢来就可以据为己有?

她凭什么非要跟其中一人走?!

“你站住。”

脉脉说话了,指着司瑜言,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司瑜言一怔,抬眸迎上她疏离的目光,心头一阵撕裂的痛,他咬牙道:“施一脉,你过不过来!”

脉脉分毫不让,固执地说:“你退回去,退回去!”接着她也对辛复说,“你也过去,不准在我身边。”

辛复此刻与她最近,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伸出手想拉她:“脉脉…”

“过去!不然我跳下去!”

脉脉厌恶地退开一步,站到了链桥的边缘,脸庞写满坚决。

辛复赶紧妥协:“好好好,我走。”

对岸的司瑜言手中捏着兵器,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千刀万剐,辛复当然不会傻得自投罗网,而是退回了裴景吾一方。

裴景吾见他过来,冷笑道:“向付心,原来你还知道孤才是你的靠山。”

辛复也冷言回击:“你是我的靠山?我向家才是你的靠山!没有我,你坐得上这个王位?”

裴景吾不动声色捏紧了拳头,阴柔的脸波澜不惊:“唇齿相依的道理,你懂得便好。既然她无恙,其他的孤也不追究了。”

辛复冷哼一道,没搭腔。

现在桥上就剩脉脉一个人了,她低头往桥下看,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山中湿气重瘴雾浓,她也不知道谷底是什么景象,也许尽是碎石杂草罢。

如果真的从这里掉下去,会不会摔得连骨头渣都不胜…

她想得出了神,很久很久才被冻得回过神来,她仰望天空,看见又下起了雨。是了,已经又到雨季,山雨说来就来。

她往右手边望,那里站着司瑜言,他一直紧紧盯着她,他的肩头已经被雨打湿了,几缕发丝贴在脸颊,看起来有些狼狈。跟她第一回见他一点也不像。

司瑜言一直不敢妄动,此时见她看过来心头一暖,伸手喊她:“你过来,我不生你气了。”

第一回见他是什么样呢?他睡在花树下,白衣不染纤尘,那么干净美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那天好像也是这样,雾蒙蒙下起了小雨…原来他们是在雨季邂逅的。

脉脉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迷蒙飘忽,根本没在意司瑜言说了什么。他很着急,一个劲儿地喊她:“脉脉过来,脉脉!”

“言哥哥…”良久,她似乎终于从梦境中走了出来,还是那么娇柔乖巧地喊他,歪着头说,“我想问你、几件事。”

司瑜言点头:“嗯,你问罢,过来慢慢问,我都会回答你的。”

脉脉不动,睁大眼盯住他的唇,一字一句:“那次我洗澡,你是不是,看见我背上的图了?言哥哥,我要听实话。”

“我…”司瑜言略有迟疑,点头承认,“是,我看见了。”

正当他担心她误会,准备做出解释,却见她像不在乎一样,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张图,对你很重要吗?”

司瑜言立即否认:“不重要,没有你重要。”

“我很重要呀…”脉脉低下头,嘴角弯起弧度好似在笑,长长的睫毛扑棱两下,好像颤抖的蝴蝶翅膀。她低声呢喃,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我以为自己,一点也不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