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上出现了AA级金融资产折价出售的风潮。”李淮远先生认真的说。

李杜易摊摊手,一脸茫然。

“AA级资产就是信用度很高的资产。”九洲睨他一眼:“老爸的信用积累了几十年,他承诺给你的每个月500的零花钱,就是我们家的AA级资产。”

李杜易突然来了兴趣:“那AA级资产都折价,就等于老爸大人的承诺承诺不值钱了?”

“一般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九洲点头:“但如果突然传来老爸要失业的消息,就不一定了。”

李杜易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笑嘻嘻的把李淮远先生手上的报纸拿下:“但老爸要真敢失业,不怕老妈罚他跪CPU吗?

“胡闹。”李淮远先生可爱的脸红了。

“失业?”赫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诧异地问:“谁要失业?”

“别听孩子胡说。”李淮远先生急忙澄清:“我们在讨论AA资产,九洲举了个例子而已。”

“哦。”赫妈妈这才放心的缩回头去,厨房里继续传来洗碗筷的声音。

“那怎么会形成危机呢?”李杜易挠挠头。

“因为市场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比如说,一个李杜易低价出卖老爸的承诺还不足以成气候,但如果老爸有10个儿子…”

“老爸怎么可能有10个儿子呢!”李杜易嚷。

厨房里又探出头来:“什么10个儿子?”

“没什么。”李淮远先生看了李杜易一眼:“一个活宝就够受了,十个恐怕更难以消受。”他放下报纸进厨房去帮忙。

“如果老爸失业的消息传来,你立刻用300块钱卖掉了老爸下个月给你500块钱的承诺——说明老爸的承诺贬值了。其它九个儿子会怎么做?”

“他们也赶紧脱手呗。”

“不错,这样价格就会越压越低,可能最后低得只能卖50块,这点零花钱不够用了,这个儿子就没办法了。”

九洲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市场也是这样,AA级资产曾经被用来与政府信用相提并论,几乎是无风险资产。现在一旦危机的消息传来,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有机构急于出售它们,卖的人多而买的人少,价格会越压越低——持有这种资产的企业承担了差价损失,而这种损失会从一家企业传染给整个市场,如果控制不住,就会酿成危机。”

“你上课也常睡觉啊,怎么还说得头头是道?”李杜易哀叹一声:“你梦游时也在听周公上课吗?”

证券投资学课堂上。

教授正在兴致勃勃的讲,学生正在兴致盎然的睡。

某男生低头对着笔记本电脑,专心看电子讲义,表情肃穆。旁桌的小少女瞟一眼电脑屏幕:“靠,看圣斗士也能看得这么一本正经,我还以为你是雅典娜。”她说话的声音虽低,但在安静的教室里仍然十分醒耳。睡眼惺松的学生们同情的望过来——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市场出清有那些条件?”

被点名的小女生大眼睛窜上不满,干干脆脆的三个字:“不知道。”

“这是老师刚讲过的呀,那——你谈谈价格的随机游走?”教授循循善诱。

这次甚至连三个字也懒得说了,直接摇头。

“这些基本的理论问题…”教授扶扶眼镜,诧异的拖长了语调。对方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对这些迂腐的理论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次,大部分打瞌睡的脑袋都抬了起来,崇拜的望着这位高人。

“你的导师是谁?”教授好涵养。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小少女昂起头:“我是来旁听的,谁知道你们的课和路边的干豆角一样没意思。”教室顿时倒了一大片,刚才还睡眼惺松的金融系学生们清醒的认识到:砸场子的来了。

“都是空洞做作的理论,没一句听得明白的。如果那些理论模型真的有用,教授你早在股市上挣过五千万了,还犯得着为五千块的月薪喂这些瞌睡虫?”

学生们眼中的崇拜由红变紫,教授的脸由红变绿——二十几年教龄的老教师竟然反驳不了一个旁听的丫头,一时教室里陷入尴尬的寂静。

“理论模型在市场上是没用的。”一个声音从教室角落里传来,声音的主人慵懒之极,明显是刚刚才被吵醒的:“拉车的牛也认为牛顿三定律在它用力拉车时是没用的,但很少有人类这么看。”

教室里爆发出哄笑声。

“教授讲‘股价随机游走’时你没有听到,所以才会问教授为什么没有在股市上挣五千万。”那声音一叹:“经济学著名的法则:在出清的市场上,股价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专家选择的投资组合和猴子在大盘上掷飞镖选中的投资组合,最终收益是一样的。假如教授能挣五千万,建议你去买一只飞镖,在大盘上选股票,应该也能挣过千万。”

哄笑声几乎掀翻了教室的门窗,学生们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姑奶奶现在对这些理论感兴趣了。”宋笑雅毫不尴尬,一双大大的黑琉璃里埋伏着痞痞笑意:“不过与其听老学究空谈,不如找个常在市场上掷飞镖的猴子来请教——”

她笑眯眯的收拾好书包,旁若无人的走到教室门口,朝里面挥挥手:“我要去找一只美丽的猴子哦,九洲学姐。”

哼着歌儿走下楼梯,宋笑雅却在教学楼出口处突然怔住了。

“小姐,请跟我们回去。”黑衣的保镖作出“请”的姿势。

“老妈,你也来了?”宋笑雅冲保镖身后问。对方忍不住回头一看,顿时发现上当。宋笑雅迅速闪身越过他,奔下台阶!

砰!迎面装上一个胸膛,对方被这大力的冲击撞得微微晃了一下。

“云哥哥?”宋笑雅如获大赦,立刻躲到那一袭白衣后面,大叫:“坏人追杀我!”

保镖一步跨上前来:“小姐,请跟我回去。”

“他…他是黑社会的,要追杀我。”宋笑雅的表情又急切又天真,让人很难不相信她的话。

“回去吧。”乐正云摇摇头:“不然宋伯伯和伯母会担心你。”

“你…”宋笑雅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昭祝与乐正氏三代世交,以为我当真不认得你了?”

“你…你TMD不是失忆了吗?”宋笑雅跺脚挥舞着拳头。

“我的确失去了一些记忆,但有人告诉过你,我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吗?”乐正云无奈的示意她冷静:“第一次见你,我就认出了。这么会骗人的小狐狸,我从来没有认识过第二只。”

十七年前。

秋日阳光调皮的渲染在几株高大的枫树上。

树梢上已然是燃烧般的火焰色,中间又是橘红,树干处却还是明澈的青碧色,橙绿融汇交接绝妙,丰富的色彩层次如同浓墨重彩的油画。

枫树下,宾客们的衣襟上沾着桂子清香。正招待着客人的男主人浓眉舒展开浓郁的喜悦。这的确是一个丰满的秋日,赶上了一轮放手弄潮的大好机遇,集团公司生意蒸蒸日上,重阳节又恰是第三个宝贝女儿满周岁的日子。

他膝下三个可爱的女儿,被业界戏称为宋氏三姐妹。才满周岁的小公主,更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让夫人把九儿抱出来,宴会就开始了。”宋世宇朝管家道。

“是,老爷。”

卧室内。

管家恭敬的问:“夫人,老爷说宴会快开始了,请您带三小姐前去。”这位夫人背影年轻优雅,紫色的纱裙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

一袭紫色裙装的宋夫人常茵转过身来,眼中露出焦急:“九儿不见了。”

小床上纱帐轻轻飘起,床上除了一只玩具熊和一个蕾丝小枕头,空空如也。

管家大惊,几乎是脱口而出:“三小姐她被人——”

“先不要乱猜,你差人把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一遍。说不定——”常茵深吸一口气:“说不定是九儿自己出去的。”

“三小姐才十二个月,怎么可能——?”

常茵摇头道:“快去吧,时间不能耽搁了。”

知女莫若母,别人家十二个月大的孩子断不会从摇篮里爬出去,但她这个女儿,世上恐怕真的没有这个小闯祸王不会做的事情。

宋氏花园的草坪上,一架秋千正轻轻晃动。

拨动秋千的是一只粉嫩的小手,小宝宝摇摇晃晃的站着,呼哧呼哧的推动大秋千,拍手发出咯咯的笑声,露出嘴里刚长出的几颗小牙。

似乎嫌秋千晃动的不过瘾,小宝宝两手并用,憋红了小脸用力一推!

秋千高高的飞起,咧嘴直笑的小宝宝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高高飞起的秋千迅速的砸了回来!——

这时,一个人影将那团宝宝拎起,同时顺势侧身,优雅的坐在了秋千上!

小宝宝被抱住,不安份的双脚乱瞪。小拳头就要朝多管闲事的人打去——却突然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口水顺着小嘴流了下来。

抱着宝宝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琥珀色的眼睛里跳跃着晚照碎金和微笑,花园里的阳光似乎都在瞬间失色,连秋日高远的天空都隐退得空旷寂寥。

“你饿了吗?”孩童摸了摸她稀稀疏疏的黄毛,掏出干净的纸巾擦她嘴角的口水。

“呀呀——呀——”小宝宝咧开刚长出的小牙,不知道在手舞足蹈些什么。

“你也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小宾客吧?”

“香香——”宝宝含糊不清的从喉咙里发出脆脆的声音,用还没长全头发的小脑袋开始蹭人,一双小手在那“香香”的身上乱抓,突然抓到了一双莹白的手,它圆溜溜的眼睛里放出光彩来,把头伏上去——用力一咬!

“唔!”这一下用尽了全力,虽然刚长牙,但这小宝宝实在凶悍得很,抱她的孩童痛得身形一晃,几乎从秋千上栽下去——

“九儿!”一声呼唤传来,常茵小跑着过来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愣。

小宝宝瞪大眼睛片刻,突然小嘴一鼓,大哭起来:“哇——哇——!”

找寻的大人们都闻声过来了,其中一个艳丽的盛装女子满脸尴尬涨红,呵斥道:“乐正云,你怎么把笑雅妹妹弄哭了?”

小云一言不发,把那大哭大闹的小宝宝还给常茵。

接过那小婴儿时,常茵眼角的余光看到——递宝宝给她的那只手背就像阳光下牛奶般娇柔,一个深深的牙印落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显眼。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由得心中一痛一软。

“你太不懂事了!…”闵敏还在絮絮叨叨的训斥着什么,一旁的乐正端成似乎张嘴想要说话,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乐太太,没事的,九儿就是见人多的时候爱哭,多亏了小云照顾她呢。”常茵微笑,把那还在大哭的小脸蛋轻轻一拧:“跟姐姐说谢谢。”

“香香——”九儿眨巴着的泪眼里有点天真的得逞味道,得意的盯着那微微的发白的精致的脸。宋世宇也赶了过来,摇头:“都一岁了,说‘谢谢’还说得含含糊糊的!”

“这位把“谢谢”说成“香香”的小宝宝,在此后的几年里成了我的噩梦。两岁时,她用大剪刀剪掉了我的睫毛,杰作完成了却心虚,拿不稳剪刀砸在了她自己的脚背上,再次用大哭改写事实;三岁时玩过家家,她做威风凛凛的独眼海盗,强迫我穿六层蕾丝的裙子扮被俘虏的公主,在挨骂时,真相变成了我强抢这位海盗小姐的新裙子…”

“你早就知道了!故意不揭穿姑奶奶,你在记仇…!”宋笑雅脸皮再厚,也终于被那些劣迹斑斑的回忆打击到了

“看来,我又成了理亏的一方。”乐正云淡淡扬眉。

宋笑雅后撤了一步,瓮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姑奶奶早就和那个小恶霸划清界限了!”她满脸涨红的瞅准乐正云身旁的空档,溜了过去!

一辆车不早不晚的停在了教学楼前,宋笑雅顾不上车的外形有些似曾相识,一把拉开车门:“快开车,姑奶奶有重赏!”

车子开动了,在林肯车优雅的尾气中,动作慢了0.5秒的保镖沮丧的望车兴叹。

车上,喘息未定的宋笑雅听到司机的开口了:“又见面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车前镜上一双如狐狸般狡黠微笑的眼睛里露出玩味。

宋笑雅如石膏般呆住。看来最近人品不佳,以为逃出生天,却是自投罗网进变态大叔的车内!

“给姑奶奶停车!否则告你绑架!”她猛然站起来,头撞到车顶,闷哼了一声。

李恒远将车加速:“哦?可惜我不是什么守法公民,更过了受威胁的年龄。”

“停车!停车!”宋笑雅用力的捶李恒远的后背,前者根本没有把她的花拳绣腿放在眼内,车速很快超过了90码:“小姐,我必须提醒你,再对司机动粗,引发了交通事故后果自负。”

“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宋笑雅的大眼睛瞪圆了,恶霸少女用力去掰方向盘!

这种不要命的做法让李恒远终于意识到女人的恐怖。他猛地踩下刹车,可车子已经向右俯冲,直朝北川大学的人造湖栽去。

“哗啦”一声巨响,湖面冒出巨大的水花。

从车前镜看后面,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宋笑雅也吓得脸色煞白。李恒远不冷不热的哼道:“仍然不怕死吗?”

原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车子撞倒了湖边的一块石头,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头撞入湖中,而由于这层阻力与李恒远及时的刹车并用,车在离湖面还有两厘米的地方险险停了下来。

宋笑雅惊悸未平,仍不肯示弱:“我不是怕死,是怕和你这个变态大叔一起死,死也死得失败!”她边说边猛地拉开车门,李恒远说:“我想提醒你…”

“不用你提醒!”宋笑雅截断他的话,气势汹汹的冲下车。哗啦一声,湖水再次溅起巨大的水花。

“我不过想提醒你,你下去的那一边恰好是水面而已。”李恒远摊摊手。

宋笑雅在水中吐了几个泡泡,狼狈的游上案来,湿衣滴滴答答的落水:“看什么看!天太热姑奶奶去湖里洗个澡。”她狠狠瞪着车里大笑的可恶男人。

李恒远双臂环胸,示意她往下看:“你走光了。”

水湿的单衣露出玲珑的曲线,宋笑雅环顾四周,几个路过的男生正诧异又惊艳的瞧过来,她顿时只恨没有地洞钻进去,反手去拉车门,却发现门锁上了!

“开门!”她拍着车窗,又不敢高声,怕吸引来更多的注视。

李恒远好整以暇的投给她一个“我没听见”的风流眼神,悠闲的点燃了一支烟。

宋笑雅的脸憋红了,她猛地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砸向车窗。哗啦!车窗玻璃碎了一地。她从碎窗处伸出手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快开车,不准往后看!”

李恒远优雅的吐一口烟圈:“熄火了。”

二十八、笑扰狂徒

正午,烈日高照。

保镖接到电话后赶至湖边,闭着眼睛将唯一的一件衬衣乖乖缴进车内。片刻之后,路人看见一个裹着大衬衣的少女,一个穿着西裤却光着上身的高大保镖站在太阳底下。

他们身前的林肯车优雅的启动了,李恒远从车上奸笑回头朝他们招手:“不好意思,火又点燃了。”

宋笑雅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那可恶至极的笑。

“小姐,你的火气很大。”保镖好死不活的与身边恐怖的气场拉开距离。

“我不是火大,是杀人的冲动很大!”宋笑雅的大眼睛泛着绿光看了保镖一眼,后者光着的上身冒汗了。

“变态大叔!给姑奶奶记住了!此仇不报,我这辈子就不叫宋、笑、雅!”

回应她的只有林肯车嘲笑的尾气。湖中一条鲤鱼吐了个泡泡,潜水去了。

“啊嚏——!”李恒远在车上打了一个喷嚏:“谁在想我?”

下课了,学生们正大批涌出教室,拿着饭盒流向食堂。

一个女生突然止住脚步,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那…那边…!”

一位刚下课的教授走出教学楼,扶扶眼镜看到这样的情形,镜片下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十年…十年没有看到这样勤学苦读的景象了啊!”他的身后还有大批女生拿着书冲向小广场,一个红着脸问:“在哪里?…”另一个压低声音道:“就在那里——走廊的第二根柱子旁边——快,抢占有利地形!”

当天的校报头条报道了这一起比哈雷慧星更罕见的读书奇观:烈日下的广场中挤满了无数莘莘学子,以女生为主,蔚为壮观。小回廊的附近甚至出现了抢占读书地皮的踩踏事件。

这边,等人的乐正云浑然不觉四周强大的气场,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二十分。穿过回廊的树荫,他来到教学楼前的空地处。

九洲没精打采的走出教学楼,刚才一场课堂论辩让她脱不了身,被班上的仰慕者团团围住了整整五十分钟,直到连他们的肚子也饿了,她才能拧起书包走人。

外面晃眼的太阳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影。九洲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台阶下比阳光更晃眼的美丽容颜朝她微笑:“九洲。”

傻得不能再傻的小跑下来,赫连九州心疼的抹他额上的汗水:“不是跟你说过——”

“要笑,先打报告。”乐正云接过她的话。

“不是!是不要来学校找我。”九洲掏出一本大书遮在他头上:“更不要在这么大太阳这么多人的地方等我。”

乐正云不解的望着她危险眯起的眼睛,九洲却不容他再细察,挽起他的胳膊朝前走:“别回头。”

他们身后,千人读书团冒出的失望哀怨,让广场上的树在没有一丝风的空气中打起了寒噤。

“不去食堂吗?”乐正云问。

“带着危险人物时,不能去校园公众场合。”

乐正云哑然失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