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用‘略知一二’这个词,它会自卑的。”九洲睨了他一眼,顿了顿:“是达到一定温度自动引爆吗?”

乐正云点头,眼中露出欣赏。

“夏天的马路温度不下三十七度。就算我们没有在马路上被炸飞,爆炸器也会被花车旁那面大镜子聚集的热度引爆——双重保险送我们上路。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赫连九州懒懒靠上后座:“可是这么好的计划被乐大天才用一瓶纯净水打了水票,可惜。”

“不是送我们上路,是送我上路。”乐正云微微正色:“对方要将花送给我,并非是在调侃,而是幕后人的计划如此。”

赫连九州眉心一跳,懒散的神色顿时褪去:“究竟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

乐正云安慰的按住她的手:“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几次的狙杀都是冲着我名下的…”他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九洲顿时怔住:“苏先生转让给你的?你说苏长衫?”

乐正云凝视着她诧异却并无一丝尴尬的脸容,眸子如释重负的现出温暖宁和。

九洲不解的望着他和悦的眉目,正待询问,却见TAXI驶出了闹市区,方向根本不是去洛瑜路!

这辆路边候客的TAXI,果然是太巧合了!

“两位坐好了,车内装有黑火药炸弹,威力与微型爆炸器不可同日而语。动起手来,我们同归于尽。”前排司机冷漠地说。

二十六、怀璧其罪

四周芳草连天,夏阳炽烈,车内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这三千亿资产在乐正云掌中如何运作,只要抬手之间,便会改变现下多少财团的利益格局,影响多少人的世代家业、身家饭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遑论人为财死,想要了乐正云的命,觊觎这笔财富的大有人在。

九洲只觉得脊背微凉。

“苏长衫竟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他又为何要转让给你?”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乐正云顿了顿:“只有一点,律师有他们视为生命的职业道德,不可能将客户的如此隐私传播出去,除非有委托人的授意允许——”

“你是说——苏长衫故意漏出消息来,让业界知晓你收到了巨额财产?”九洲心弦莫名一紧。

“这位苏先生真是奇人。”乐正云眸子露出一线棋逢对手的光彩:“他如此做恐怕有两层用意:其一,他有事委托于我,又要确保我能胜任,所以引出这些可以意料到的重重狙杀给我以充分考验;其二,他故意放出消息来,便是要让我没有退路——”

苏长衫为他准备了一个棋局,纵有千古,横有八荒,道路四通——只除了退路。这局的前奏已经开始,只有通关,才能进入真正的对弈。

而对手是谁,乐正云尚不知晓。

车环山而上,终于,在一座建筑前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来为他们拉开车门,拍了拍半旧的车身:“其实这只是普通的出租车,没有什么黑火药炸弹。我们老大交代过,赫连小姐身手了得,吩咐我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几个严装的黑衣人行至车前,声音如同刀刃一样快而有力:“里面请。”

这座建筑九洲再熟悉不过。古典风格浓墨重彩,内里的陈设却形成极端的对比,青石砖的华丽温存与现代式的金属冷酷结合得醒目。

“原来是你。”九洲冷冷道。

红衣人将窗帘掀开一角,阳光顿时落入寂静的室内。

“苍鹰帮的微型爆炸器没有得逞。不过,乐正云,我不得不提醒你,”安式危转过身来,全身沐浴在金色之中,邪魅的身形显得高大威严:“纵使你是麻省理工的电子天才,又有九洲贴身保护,你能躲得过十六个狙击手的埋伏,又躲得过每隔十米一处的便衣跟踪吗?”

他撩起暗红的衣摆,仿佛一道血光霎然闪过:“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无误,到现在为止,已经有黑道大小十余股势力盯上了你,有些受雇于企业财团,有些是自行出手,但目标只有一个——要了你的命。”

沉吟片刻,乐正云从容微笑:“我能活到现在,恐怕不全是运气,还有人在暗中相助吧?”

赫连九州看着安式危,倨傲的眸子浮出一丝感激。

“我只想和乐正云做个交易。”安式危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不如先看你的筹码。”乐正云点头。

“道上的其它力量不说了,苍鹰帮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们有巨额的走私款等待洗钱,在瑞东银行被苏长衫截住,进退两难。现在苏长衫不见踪迹,又将名下财产转让给你,他们不趁空档杀出一条血路,更待何时?”

“他们的狙杀令一下,就算我不死,也会吓破了胆而远避祸端,无暇去阻止他们在市场上的作为,是么?”乐正云闲闲道。

“可他们低估了乐正云。”安式危一掌拍在乐正云的肩上,动作中蕴含的力道令赫连九洲几乎就要阻止,可乐正云身形并未移动分毫,仿佛微风洗尘一般,淡淡将手按在安式危的手上:“他们也低估了青都。”

安式危复杂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动容:“我的筹码,就是为你摆平所有的人身威胁,确保你平安。”

他这话听上去十分狂妄,但不由人不信。

“我能为青都做什么?”乐正云的身形似春日俊拔的雪松一般清闲写意。

“青都几十年来积累的财富,绝大部分用作了投资,包括天泰建筑在内的十多家公司都有我们的股份,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瑞东银行。”

“我明白了——”乐正云的叹息中回旋着几分无缘相见的恬淡向往:“苏长衫不过用一个瑞东银行,就让黑道两大势力互相制衡,布局令人心折;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在市场出现波动时保住瑞东——也保住青都的财源?”

“不错。”安式危简洁有力的回答。

“我曾经欠你一条命,就算你直接要求我做这件事,我也无法拒绝。”乐正云沉敛的眸子里阳光似水。

“那你就一直欠着!”安式危毫不客气的冷冷道:“直到我们的交易完结。”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了九洲一眼,漆黑的瞳子里情绪藏得深不见底:“送客。”

月上云霄,风清如羽。

车子行驶在市区的夜晚中,灯火红绿间一派祥和。表面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微机四伏的暗潮,却让人无法触知深浅。不知那一扇窗口中又有乌黑的枪管,鲜花中的鲜血。

九洲忍不住担忧的眼神落入乐正云的眼中,他温柔的按了按她的手背:“放心,安式危言出必行,不要再为我的安全担心。”

见九洲仍敛眉不展,他正色凝视她:“我答应过你,一定为你保全自己。”

乐正云似乎从未对爱情承诺过什么,只这一句,却已经让九洲的掌心微微热了起来。她心神一松,突然想起:“呀…单车还忘在餐厅门口。”

“我们一起去找——”

“不行。”赫连九州斩钉截铁的说:“让车先送你回家。否则我无法放心,至于单车,我自己可以随时去取。”

“上次它落入了臭水沟,你是怎么修好的?”乐正云眨眨眼,轻松的话题让车内的气氛也顿时清闲起来。

“我扛到修车铺去修的。真的很臭。”九洲捏了捏鼻子。

“既然臭,又破旧,为何不买辆新的?”

“我对旧东西总有感情,不舍得。”九洲扬眉一笑,捏了捏他的下巴:“就算云以后生了皱纹,变得又老又丑,我还是如现在一般…珍视你。”她顿了顿,把原先准备说的三个字咽了下去,蹩脚的换成另外三个字,却被脸上可疑的红云泄漏了心思。

乐正云凝视着她清艳的脸颊和难得的羞怯,不由得有些微失神。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赫连九州从领口出轻轻拨起他单薄的白T恤,只见玉石般的肌肤上赫然一段手印按下的青紫——

“…”九洲的脸色沉了下去,眸中心疼的燃起了隐隐怒火。

乐正云轻轻按下她的抬起的手,仿佛也按下了她心中的怒气:“这是男人和男人打交道的方式。安式危不过想看一看,我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淡淡合睫而风华如月璀璨:“他要与我做这笔交易,有一半倒是为了你。”

“与我有什么关系?”九洲眼神中火焰不减。

“你与我如此亲近,保护我的安全,也是保护你呢。”乐正云摸摸她的头,如同抚摸着别扭的小狮子。视线顺着少女优美的颈向下,却看到红衣上点点湿痕,顿时心神俱乱:“九洲!你的衣上…”他话音轻颤,被那几点深红所骇。

赫连九州不解的低头,哑然失笑。她拉开身旁的球袋,里面除了一只羽毛球拍,还有几枚红色零落的玫瑰花瓣。

“喏。”她伸出自己的手,上面也染着点点干涸的玫瑰花汁。乍看去,真有几分像血。

“那时我把花束扔出去时顺手扯了几片花瓣,花汁沾了衣,你没瞧见。你第一次送花给我,还是带炸弹的,我扯两片作纪念不行吗?”她嘀咕的声音和头一起低了下去,睫毛仿佛也羞得发重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咚咚的心跳声,终于,九洲感觉到一只微凉如玉的手拨开自己额前的发。半轮月儿从车窗外滑过,柔软的唇和清旷的月光,一起覆在了她发烫的额头上。

唐韵大厦二十七层会议室仍灯火通明,公司高层齐聚一堂。

“资本市场急转而下,一些数月前还是市场宠儿的金融衍生组合,纷纷被机构投资者视为垃圾急于抛售,价格也跌近三分之一。”投资部经理皱眉报告。

李恒远凝视着手上的投资组合表,露出狐狸样的冷笑:“现在抛售,我们损失多少?”

“粗略估计,不含交易成本费用,亏损八千万。”

李恒远站起来,在室内踱了两步,吐出一个字:“抛。”没有一点怜惜和不舍,仿佛抛的不是八千万,而是八毛钱。

一旁的CFO犹豫道:“亏损如此严重,现在风传政府会有救市举动,可能还有一场翻身仗,我们真的不再等一等吗…”

“可能?”李恒远截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种可能——”

他唇角一丝冷笑,环视圆桌上的众人:“羚羊被捕兽夹子套住时,会拼命挣扎,巴望夹子能慈悲的松开;而狮子从不抱这样的幻想,它会用锋利的獠牙咬断自己被缚的腿——所以,猎人能得到整只羚羊,却只能得到狮子的一条断腿。”

将厚厚的一本投资报告重重摔在会议桌上,李恒远声音里有一丝残酷:“从同类公司的投资看,唐韵的亏损尚算中等,还有多少亏损更眼中的公司在等待观望?伤了脚趾还不切去腐肉,我们要等到筋骨尽断时再祈祷市场大发慈悲?”

公司高层们冷汗涔涔而下,李恒远啪地将文件夹合上:“抛售所有衍生投资组合。”

城市迷眩的夜晚,星子稀少。

林肯车行驶在路上,李恒远将手中的烟蒂摁灭,按下电话。

“喂?”赫连九州的声音传来。

“有无苏长衫的消息?”将方向盘右打,车子一个漂亮的弧线右转弯,进入闹市区。

“我也希望有他的消息。”九洲的语气明显不善。

“看来,传闻有几分真实了?”李恒远摩梭着电话,如同狐狸在摩自己的利爪。

九洲没有说话,从车灯扫射的光束中看到远处熟悉的加长林肯车。

“看来男人吃起醋来也会使些小心眼,哪怕是完美冷静的男人。”李恒远唇角挑起冷笑:“如果…”他的声音突然停住,猛地一个急刹车。

一辆横穿马路的单车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前方摇晃了两下,“哐当”一声摔倒!

李恒远疾步下车,正待扶起地上的人,一记耳光“啪”地打在他的脸上!在商场身经百战,情场过尽千帆游刃有余的老狐狸,竟无端挨了如此响亮的耳光,眼中不禁腾起危险的寒芒。

“瞪什么瞪!TMD你开车不长眼睛?撞了姑奶奶就罢了,还撞坏了姑奶奶新买的单车!”地上的人揉着膝盖气势汹汹的站起来。

“第一,这里并不是人行横道,是你违规横穿马路。第二,我的车根本没有撞到你,是你车技不佳自己摔倒在地。”李恒远语气不变的说完这句话,一记耳光优雅的落在少女的脸上:“我从不欠人人情,小姐,这记耳光还给你。”

少女仿佛看见了怪物:“你…你打我?”

李恒远甚至不再看她,径自转身:“无功不受禄,厚礼奉还。”

少女从后一拳打过去,李恒远却猛地转身,格开她的手:“小姐,我已经准备放你一马,不要错过最后的机会。”

“变态老男人…!”宋笑雅双手握拳乱舞:“去死吧!”李恒远避开她毫无攻击力的小拳头,却突然发现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一阵剧痛使他猛地弯下身来,脸容痉挛。

宋笑雅得意地收回高跟鞋:“给你点教训!告诉你:第一,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第二,姑奶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打女人的男人。你让姑奶奶大开眼界,姑奶奶也只有赏你一点教训,教你以后怎么做绅士,怎么做男人!”

她的话音刚落,却发现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倒置的。她竟被李恒远像扛沙包一样扛了起来!

“变态!救命啊——!”

李恒远一把将她狠狠摔进车内,露出寒冷的危险眼神:“你不是要教我怎么做男人吗?小姐。”

宋笑雅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恐惧。

李恒远重重关上车门,却听前方传来喇叭声。黑色越野车在他面前停下,赫连九州从车上下来,瞟一眼地上摔着的单车,皱眉问:“果然是你的白林肯,电话怎么突然断了?出了什么事?”

“遇到了点麻烦,正在解决。”

宋笑雅拼命的拍着车玻璃:“放我出来!救命——!”

九洲睨了车内一眼:“李总裁,业内只知道你的林肯车擅藏诡计,原来还可以金车藏娇。”

李恒远痛到脸上肌肉扭曲,眼中却冷冷眯出狐狸般的狡诈:“藏娇?一只横穿马路的母老虎而已。”

赫连九州微笑,上前拉开车门:“这只小老虎我似乎认识。”

正在拼命捶玻璃的宋笑雅收力不及,跌下车来,被九洲一把接住。此刻,乐正云也下了车来,微诧的上前。

“云哥哥——”宋笑雅一眼瞧见白色的身影,立刻扑上去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这个老变态撞坏了我的车,打我的耳光,还要对我…呜呜…”她气吞山河的哭声和控诉在百米开外恐怕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所幸深夜街道行人寥寥。

乐正云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神色微变。

“云哥哥,你要帮我出气!”宋笑雅抓了乐正云的袖子用力的擦鼻涕:“都是因为你喜欢单车,九儿才买了单车来学,想着学好了和你一起骑车出去玩…从今天下午一直学到现在,车却被这个老变态撞坏了!”她挽起裙子,膝盖上擦破了皮,正渗着血丝。

赫连九州冷冷看了一眼路灯下李恒远半边脸上的红印,又看了看地上单车与林肯车的距离,什么也没有说。

李恒远迎向乐正云陌生的目光:“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乐正先生。”

“我不记得,自己曾认识一位会对女士动手的先生。”乐正云的眸子淡淡璀璨。

李恒远无语的耸耸肩。

赫连九州却突然拉开林肯车的车门:“叔叔,上车。”

乐正云正待上前,却被宋笑雅死命拉住:“我的膝盖摔伤了,走不动啦!”

眼看着林肯车绝尘而去,乐正云把宋笑雅的手从身上扒下来:“今天有我给你一个台阶,下次未必再有这样的运气。你如此无理取闹,碰到厉害又较真的人,吃亏的是你自己。”

车上,宋笑雅笑眯眯的仰起被泪水弄得脏兮兮的脸:“云哥哥,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那就是关心我。”她得意的吸吸鼻子:“姑奶奶真的在学车,而且会学得很好。”

乐正云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是喜欢单车,而是喜欢和九洲一起坐单车。任何技巧都可以学,但感情无法模仿。你的公寓到了,下车吧。”

宋笑雅玩世不恭的眼底露出了一丝受伤的神色,她默默走下车去,突然回头道:“我就是喜欢你,但这和你无关。”

流离的夜色中,林肯车正飞速行驶。

“一百三十码太快了…”李恒远话还未说完,突然被一个急转弯甩到了座位的另一边,他死死盯着车速表:“喂——!第一次听你叫我叔叔,就算我感激涕零,也不用让我‘死而无憾’吧!”

车前镜中映着九洲紧绷的脸色,速度终是慢了下来。

“我是要成家的人的了,开车和做生意都要稳健。”李恒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九洲也不禁嗤了一声。

“我到了该成家的年龄,自然要成家。”

“和谁?”

“昭祝集团。”

“呵呵,果然直接。”

“我瞧得上昭祝集团的实力,昭祝集团也瞧得上我手中的人脉,自然两情相悦,一拍即合。”李恒远唇角有些阴险的充满控制力,显然他的婚姻和生意尽在掌控之中。

“见过铜臭的小人,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九洲抬了抬眼皮。

“见过嫉妒的女人,没见过这么彪悍的。”

司机座上半天没有声音。

李恒远轻松的眯起眼:“看来乐正云对母老虎没有抵御力,叔叔送你三个字:小心了。”

车子突然一阵猛震,李恒远被从座位上弹起,又重重跌回座位上!

“不好意思,路面太暗没看到减速板。”九洲耸耸肩。

道路两旁,几十米长无辜的路灯盏盏睁着雪亮的大眼。

二十七、次贷风波

三伏酷暑炎热,资本市场却寒冷如三九严冬,股指暴跌,唯一热火朝天的便是股票甩卖。

“哎呀!”早餐时间,李杜易捂着冒出血珠的手指:“郁闷!削苹果也能自裁,今天什么日子?”

“星期二。”赫连九州头也不抬的扔了一个创可贴过去。

可爱的李淮远先生一边看报一边摇头:“AA级资产都折价至此,金融资产信用的评估恐怕也难以服众了。”

“老爸,你在嘀咕什么?我听不懂。”李杜易把可怜的手指包好,好奇地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