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搂紧他的脖子,轻声抱怨:“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那更好,别人就不肯要了。”

“你煮的粥能吃么?”

“可以让猫先试试。”

“你什么时候把胡闹带来的?”

“昨天半夜让人送来的。”他脚步停下,看着怀里的人说:“我猜你早上一醒来看到它,心情会好。”

钟浅已经不能再说话,对视几秒后,主动献上一吻,怀里被挤到的小猫尖叫着抗议。

当男人恋爱时,睿智的会变痴傻,无知的会激发出创造力,像某人这种的老江湖,立即化身小白兔。

以上来自于钟浅心得。

今天早上到了上学时间,她却一身衣服压得皱巴巴,某人拉着她来到自己的衣帽间,拉开一扇柜门,里面居然是各式少女装。虽然他坦然解释以备不时之需,但她还是觉得这人动机大大地不纯,再想想以前那道貌岸然的样儿,哼,藏得够深啊。

所以,钟浅看着本子上信手涂鸦的小白兔,给它加了双大灰狼的眼睛。

又加了条长长的狼尾巴。哼哼。

她看着这只新生物种忍不住发笑。

正巧小歌过来,好奇地瞄一眼,钟浅立即合上本子。

小歌在她对面坐下,手托下巴盯着她的脸,凝视片刻说:“秦雪说你谈恋爱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她懊恼地一低头,“作为你头号闺蜜,是我太迟钝了。”

钟浅问:“很明显吗?”

“喏,你自己看。”小歌把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举到她面前,钟浅看到自己的表情,配上小歌的解说:“你脑门上现在如果出现一行字,那一定是:‘如果我在傻笑,别理我,因为我正陷入爱河’。”

上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坐好。钟浅的心思却仍停留在刚才一刻。

回顾过去的十七年,除了儿时懵懂,天天都傻开心,这些年里,她的幸福指数始终绕着一条勉强及格的水平线上下浮动着,以至于,就在刚刚这一指数忽然爆表时,她也没有察觉。

她自然渴望幸福,只是,这么幸福,会不会被嫉妒?她不禁朝窗外望了一眼,仿佛云端之上真有一位审判官。

他们的未来需要经过一番艰难斗争,甚至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此时的种种甜蜜温馨,更像是在提前享受胜利果实。

上午的课程就在钟浅的各种情绪起伏中结束。

和每天一样,她和小歌秦雪一起去学生餐厅。

三个人端着餐盘一路走来,总能撞到各路视线,眼神复杂中还带着几分不屑。

秦雪把餐盘往空位上一放,大咧咧说:“不就是看我又把学生会主.席收了吗?把她们一个个嫉妒的,等明儿把我们家主.席拉出来遛遛,戳瞎她们的狗眼。”

她说着狠话,还配合地用筷子往米饭里戳几下。

小歌收回视线,低声说:“我怎么觉得她们不是在看你啊。”

钟浅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她似乎听到熟悉的字眼,又听秦雪说:“不是说我还是说你们呀,你们跟我混,就是要习惯这种活在镁光灯下的感觉…”她忽然停下,起身走到邻桌,语气不善道:“看什么看啊,用个新爱疯了不起啊。”

随手把人家手机夺过来,顺理成章得没人敢反抗,只有小歌冲钟浅做了个无语的表情。

秦雪顺势教训起高一学妹:“又在刷微博,昨天校长讲话怎么说的?珍爱生命,远离微博。你看这上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题啊,还豪门再现丑闻,父女当街拥吻,别墅过夜,疑似乱.伦…”

钟浅脑袋“轰”的一声。

足足有两三分钟。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一阵死寂,只看到秦雪愤愤地回来,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和小歌说着什么。

钟浅低下头,默默吃饭。勉强吃下一半后,放下筷子说:“我吃完了,先回去了。”然后也不看她们俩的表情,端起盘子就走。

秦雪和小歌找了半个校园,最后还是小歌想起一个地方。

练功房。

最近正逢考试周,这里没人训练,安静得很。

钟浅有钥匙,她此时正坐在更衣室的角落里,抱着膝盖,一遍遍拨钟季琛的电话。根本不通。早上分别时他说今天又有的忙。而她似乎也只是借此动作来找一点慰藉,平复心情。

最后一声忙音结束,她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把脸贴在膝盖上。

刚才已经翻看了爆料内容。

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街边,男人拥着女孩上车,动作亲昵,倒是没有抓拍到亲吻的一幕。或者说是暂时没公布,留了后手。

第二张车子驶进别墅大门。

第三张,今天一早,显然拍照者不仅蹲守一整夜,还设法混进别墅区,因此拍到了两人从房门走出来的一瞬。

画面并不是很清晰,女孩没露正脸,但是熟悉的人不难认出。照片还配有一段文字,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各种暗示,句句影射。

而下面的评论内容就更直接粗暴。

随便拉一下,就看到两个人的名字,有的是猜测语气,有的则笃定如亲眼目睹。当然,还有各种难听的字眼。

手机忽然一震,钟浅立即回神,却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迟疑了一下,按下接听。一个陌生男人声音问:“请问是钟小姐吗?”

钟浅没应,对方等了一下才继续:“我们听到一些传闻,想跟你了解一下…”

钟浅立即挂断。现在的媒体还真是效率了得。

接着又听到拍门声,她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表情,起身往外走,隔着玻璃看到一脸担忧的秦雪和小歌。

门打开后,秦雪问:“你还好吧?”

钟浅回以一笑:“还好。”

不知道秦雪信不信网上那些,小歌却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因为今天一早,她在更衣室碰到钟浅,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小歌心事重重课都没上好,眼看放学时间临近,她发了一条信息:我柜子里还有一套衣服。她发完也不敢去看钟浅表情。

隔了一会儿,回了两个字:谢谢。

钟浅猜想,大门口也许已经等了记者,她想象着影视里的情景,拥挤的人群,长.枪短炮,一句接一句的尖锐问题,让人睁不开眼的闪光灯…她心想,她该如何穿过这一切呢。

然而,到了放学一刻,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家里的司机,老陈一身黑色制服,一脸恭敬地站在车前,车子就停在教学楼下。

校门口的确围了许多人,一张张跃跃欲试的脸和高举的拍摄器材,安保人员奋力隔开他们保证学生安全出入。漆黑色的宾利隆重而轻巧地滑出包围圈,留下一众不甘心的身影。

老陈开着车在城中拐了无数个弯,停到一家老字号茶楼。钟浅被人引领进去,又从后门出来,上了另一辆车,这一次开车的是钟季琛的司机。

车子最终驶入僻静地段的一座宅院时,钟浅心想,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老巢呢,有机会要好好审审他。

此时天已擦黑,厅里亮着灯,她被人带进去,坐下没多久就接到钟季琛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她漂泊了一天的心终于得到安宁。

他似乎走在路上,说话时有呼呼风声做背景音,他问:“你还好吗?”

她答:“还好。”

“放心,我会处理好。”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

钟季琛交代说,这几日就住这里,起居有专人负责,房里的电话线和网线都以断开,还让钟浅把手机交由别人保管。她惊讶地问:“这么严重?”

他宽慰道:“以免被人骚扰,谨慎点没坏处。”

钟浅问出心里最关心的,“你和我妈妈通过话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给她致命一击。前天她还说让妈妈撕下虚伪可笑的面子好重新开始,今天她亲手做到了。

“通过。别担心,我们都是大人,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即将挂断时,钟浅叫住他,“钟季琛。”

“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听到这一句时,钟季琛正要上车,人立即就僵在了车门处。

坐进车里后,他抬手揉了把脸,喉咙却依然发堵。

今天上午就接到消息,看到网上照片的那一刹那,没人能知道他的心情有多复杂。他设想了各种可能,包括钟浅会承受不住压力选择放弃。所以,等他飞机落地后看到未接来电,本.能地不愿回拨。

而且他也的确无暇安抚她,危机公关打的就是时间战。

就在刚刚,钟氏已经对网上传言正式作出回应。自然是否认所谓的父女说法,且声称要对歪曲事实并对钟氏企业形象造成恶劣影响的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

同时,鉴于网上照片像素太低,钟氏特公布一组当事人的合照。照片背景是海滩度假,两人都带了墨镜或帽子,钟季琛现任女友的身份,出于隐私保护,只透露已成年且在国外读书,至于昨晚,属于情侣间正常约会。

如果有好事者将两套照片进行比对,无论怎样刁钻角度,也几乎找不到破绽。如果真找出来,那钟氏信息技术部和公关部也就该卷铺盖回家了,十几倍的加班费可不是白拿的。

但是钟季琛心里明白,这种事做的再天衣无缝,也只能瞒住外人。

所以此刻,他要回去安抚两位老人,或者说接受审问。

老宅客厅里,钟家二老已经恭候多时。

钟父先开口,语气如常煞有介事:“听说你交了个小女朋友?还当宝贝似的把人藏了好几个月,而且现在人就在国内?怎么不把她带来给我们瞧瞧?我们也好给你把把关,如果没问题就操办婚事。”

钟季琛坐在对面,一脸平静,一言不发。

老头儿啪地一拍桌,提高嗓门,“人呐?”

钟季琛眼皮跳了一下,就听对面继续吼:“领不来是不是?”

“你今天一整天都跑去哪儿了?三亚?还是厦门?”

钟季琛低声答:“烟台。”

老头儿冲着老伴儿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他这点聪明才智都用到这种事上了,跑去拍几张照片以假乱真,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钟季琛振振有词:“别人不在乎真相,只想看热闹,只要功夫做足态度坚定,闹一闹就过去了。”

钟父反问:“那亲人呢?”

钟季琛无言。

钟母这才开口,声音里犹带着不确定,“真的是浅浅?”

钟季琛暗自深呼吸,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噗通,双膝下跪。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我知道,无论从哪方面,钟浅她都不合适,可是在我心里,她是最合适的。”他抬眼,看向已经傻了的二老,语气坚决道:“我不会再考虑别人。”

“混账!”

钟父气得当即摔了一只茶杯,碎瓷片就散落在钟季琛面前,茶水溅到他膝盖上。钟父指着他的头,声音暴怒:“亏你说得出口!她岂止是不合适,她是根本不可能。她是你女儿,你这是乱.伦,是变态。”

“不是。”钟季琛倔强道:“她从来就不是,我早就没把她当亲人了。”

“在世人眼里没有分别。就算你们没血缘关系,那她妈妈呢?你打算把她们母女一个接一个的娶进门?”钟父用手点着儿子,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当了一回笑柄还不够,你想让整个钟家都跟你一样沦为笑话?”

“马上把你那心思给我断了,别逼我亲自动手。”

这一夜,注定难以成眠。

钟浅草草做完了功课,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收拾书本时看到白天课间的涂鸦,眼眶立即红了。她想他。在这样的时刻格外地想。

可是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忙。她不能帮忙,更不该让他担心。

她早早洗漱上床,却根本睡不着。晚饭没胃口,这会儿倒是饿了。不想惊动阿姨,蹑手蹑脚翻冰箱,给自己拌了一大碗水果蔬菜沙拉,吃第一口时,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晚饭。

第二口时,想起早上喝他做的粥,才不过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天翻地覆般。还有,他做的粥真是太太太难吃了,难吃到想哭。

然后,眼泪就流出来,一滴接着一滴,滴进沙拉碗里。

她吸着鼻子去抽纸巾,把泪水堵回去。不能哭,白天最震惊最难堪的时候,她一滴泪都没流,现在更不能。

次日,钟浅早早醒来,把各种习题册摊满书桌,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到了下午,有人上门。是钟家的司机。

钟浅被送到昨日中转时的茶楼,被引到包间,房里坐着一位身着旗袍气质不凡的贵妇。她眼圈立即一热,一声“奶奶”差点出口,被她生生咽了下去,“您找我?”

人一进门,钟母心里不由一叹。

一晃快两年没见这孩子了。女大十八变,当初方莹这年纪就明艳不可方物,钟浅跟她妈妈又完全不同,美得有灵气,又多了分楚楚动人,难怪那个混小子会起歪念头…钟母心中一叹,面上慈爱地一笑,招招手:“浅浅快过来。”

钟浅走过去,被她拉住手,“都不愿意叫我一声奶奶了?”

钟浅低头,“对不起。”

钟母招呼钟浅坐,简单寒暄后,她捧出一只精致的木盒。一边掀开盒盖,一边说:“这套翡翠首饰,是钟家传给女孩儿的,虽说你跟钟家没血缘,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叫我了十六年的奶奶,这是难得的缘分,现在你出落成大姑娘了,奶奶把它送给你作生日礼物。”

钟母说着把盒子往前微微一推,黑色绒布打底,从项链耳坠到镯子戒指一整套,设计雅致而彰显贵气,在灯下绿意莹润。钟浅身子往后微躲,“我不能要。”

“为什么?”钟母问。

钟浅不做声。

钟母叹一声,“孩子,你还是太小,太天真。他现在把你藏起来,可是他能藏你一辈子吗?你们这样的关系,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别人以后会拿什么眼神看他?你知道现在网上都把他说成什么样子了吗?就算不为他考虑,想想你自己,你是女孩啊,还有你妈妈…”

见钟浅垂着眼帘,无动于衷,钟母心说,这个犟劲儿倒是跟家里那个挺像,于是狠了狠心,“昨晚季琛回家里闹了一场,还跪了一夜表决心…”

钟浅果然抬眼,眼里有震惊。

钟母摇摇头:“这个不管不顾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十八年前,”她顿一下,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这种事上还是没变。”

钟浅心里尖锐地一疼。

她咬了下唇,心思辗转后,与钟母对视,郑重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主动离开他是吧?对不起,要让您失望了。”

“十八年前的他是什么样子,跟我没关系,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他。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我们在一起时,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这才最重要。他现在就很好,我也愿意为他而努力,我相信,我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钟浅说完起身,走到房间正中央,姿态谦顺道:“奶奶,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但您的抚育之恩我会一直铭记在心。”

她弯下腰,深深鞠一躬。

这一番陈词让钟母十分意外,她本以为从钟浅这里突破会容易些,没想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不管用,她略一沉吟,正要开口拆招,包间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进来的是钟季琛。

他显然走得很急,进来时还喘着粗气。